仰望我家乡在那边…

作者:子雅    更新时间:2015-07-01 16:38:50

仰望我家乡在那边…

孩子的微笑给在沉睡的母亲那阴沉的梦魇里带来阳光般的欢乐。然而,那欢乐很快地在消褪。一个硕大的黑影突兀抱走了孩子,母亲竭力抢夺她的孩子。终于,孩子回到母亲的怀内,幼稚的脸庞已变得苍白而扭曲。家住甬城的魏丽珍女士被噩梦惊醒,她睁开双眸呆怔一会儿,便拥衾而坐起。躺在身边的丈夫依然酣睡深沉,微微煽动的鼻翼伴着轻轻鼾息声起伏。

深更半夜的怎会做这等骇人的梦,莫非远在澳大利亚读书的加云出了啥意外?魏丽珍抓起床头柜上的面巾纸使劲擦揉着,许久才将脸上和脖颈上的冷汗擦掉些,但依然觉得浑身汗津津地很不舒服。这是怎么啦?

“老秋,你醒醒。刚才我梦见我们的儿子啦,他在那边似乎过得很不好。”魏丽珍推醒丈夫,心有余悸地说道,“你快清醒些,听到我在说什麽了吗?”

秋仲祥揉了揉惺忪的眼眸,忙坐直身板。“呀,房间里空调还开着,不会这么热的吧,你怎么会是一身一脸的汗呢?你看看,脸上还粘着这么多面巾纸。你还是在出汗,这样吧,我去搅一把冷水毛巾来让你擦擦。”

秋仲祥起身去卫生间,拿来凉凉的湿毛巾帮着妻子擦着脸面。“你看看,我们都是奔六十的人啦,儿子今年也有二十六岁了吧。你定定心,如今的年轻人闯荡天下自有心计,何况我们的儿子秋加云是何等地聪明机警,比一般的年青人强上十倍还不止,你何必为他瞎操心。现下你在这里牵挂难过,儿子加云还不知在哪里快活着呢。”

“你不知道,刚才我在做梦,梦见我们的儿子被一团黑影子掳走了。我拼命地去抢,儿子是抢回来了,可是人也不行了。”魏丽珍焦虑地道,“老秋,这个梦是不是在警示着啥?加云是否在那里过得不好?”

望着秋仲祥不以为然的表情,魏丽珍摇首叹息一声,缓缓地道:“加云这孩子能干,很少让我们当父母的操心。这次不同,在那异国他乡,一个人读书,一个人打工,身旁没人照应,或许他会时常饿着肚皮去读书打工。加云是去年九月份去的吧,澳大利亚,会比我们中国甬城生活条件好吗?你还鼓励他争取在那里办移民手续。去了一年尚未到,脚跟还不知是否站稳。我看今后能否办移民,随儿子的意,千万不要勉强。”

“你放心,你儿子也是我儿子,我晓得他的能量。他想要做的事,总是能够成功的。”秋仲祥说着,又躺了下去。“睡吧,睡吧。丽珍,莫要胡思乱想。今年七月份,加云肯定能回来一趟。上次电话里他讲了,上海的世博会他是无论如何要去看看的。加云的女朋友上次也告诉我,加云已打电话给她,让她在甬城安心等待。七月中旬他就会回到甬城,跟她女朋友方艳儿一道去参观上海的世博会,住宿就在我们上海堂姐紫霞家里。你说是吧?”

魏丽珍听着丈夫的话也躺了下去,但惦记着儿子终究难以入眠。她的儿子秋加云今年已有二十六周岁,脸庞俊美,身躯高大。有着异常聪慧的头脑,非比寻常的社交活动能力。他于前年在华东理工大学毕业,大学期间他就是系学生会主席,并加入了学术性很强的一家学社组织。他的英语八级和计算机等级也让人惊羡不已。大学毕业后,他应邀到浙西一所矿场工作,与众多地质专家教授研究矿石采掘,未满一年就被矿场总经理看中,任命他为副总经理参与矿务经营的核心营运谋划。去年九月份,他应一位在澳大利亚悉尼大学任教的教授邀请,决意去澳大利亚再次入学深造,谋取新的出路。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获取移民。意欲在不久的将来把为他辛劳大半辈子的父母一同接到澳大利亚去,安享世上最美满欢悦的晚年生活。今年六月份在澳大利亚,他的研究生资格已经考出,留在悉尼大学任助教。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能自食其力,自己积蓄钱财到家乡甬城买上一套结婚用房。他在任教期间,还另外找了两份工作,在咖啡馆洗盘子和一家冷冻仓库搬运货物。不过,后一份工作儿子是瞒着父母干的。

儿子在澳大利亚的情况父母大都了解,要教书,又要外出打工,加云也真是辛苦。不知儿子他每天能吃得好,睡得好吗?他的身体能吃得消吗?魏丽珍思念着儿子,愈发难以入眠。

翌日,魏丽珍去一家公司上班。她在原单位已办理了退休手续,再次就业当然也是为了多多积蓄钱财,帮助儿子买结婚用房。虽说是已逾五十知命之年的妇女,魏丽珍身材丰腴,面貌依然姣好妩媚,尤其是她说话的声调就像一串珍珠滴落在银盘里,十分清脆动人。她在这家公司做事,只是接待客户,开具出入公司的有关票据,很是讨人喜欢。

这日上午,魏丽珍突兀接到儿子女友方艳儿的手机电话,说她儿子秋加云将在明天下午三点左右乘飞机到达甬城铄社机场。    “怎么也没有预先告知一声就回来了?”魏丽珍惊疑不定,这位准儿媳也是甬城的常住人家,但平日很少通信息,女孩子不好意思嘛。今天怎么了?“艳儿,是不是出啥事,加云他人好吗?身体好吗?没有出啥事体吧?”

“阿姨不要急,没什么事。”方艳儿安慰道,“加云只是做工扭伤了腰,需要休息几天。所以,他提前回来,趁疗伤期间去参观上海世博会。”

“哦,回来就回来吧。”魏丽珍说道,暗自叹息。儿子还是不谙世事艰难,澳大利亚来回一趟得花费多少路费,可能儿子是真的做不动了,否则怎会急急地起程返家。

“阿姨,明天你不用去接机,我和阿爸去铄社机场。如果阿叔想去,我们开车到你们家门口接阿叔一同去。”方艳儿在手机中说道。

“我和你阿叔都要去的。艳儿,麻烦你爸把车开过来。我们在家里等着。”

“好的,阿姨。明天下午一点钟我们车子就到你家门口来接你们。”

方艳儿道完关掉手机,魏丽珍依然拿着电话筒楞怔片刻。儿子要回家了,这么突然,这么猝料不及。他不是准备移民澳大利亚麽,这桩事不知进展得怎么样了。

澳大利亚直航甬城的航班飞机在铄社机场降落,秋加云的父母,女友和未来的丈人翁,终于见到了澳大利亚归来的亲人。小伙子明显地消瘦了许多,去澳大利亚之前体重约有一百六十余斤,如今看来不足一百二十余斤。魏丽珍泪珠涟涟,再也忍不

住抽泣起来。

“姆妈,没啥事。我很好,你不要难过。”秋加云笑着同众人招呼,眼眸依然熠熠闪烁,神采飞扬,倘若不是他时而撑托一下后腰部。众人会觉得这个小伙子较去澳之前还更有精神。

“快,上车回家吧。”秋仲祥见儿子虽然消瘦许多,但精神尚健爽,提着的心落了下来道,“老方,你和艳儿一道到我家坐坐,一起用晚餐。大家好好聚聚。”

黑色的吉列轿车离开机场往甬城市中心开去。一路上,秋加云

拉着方艳儿的手说说笑笑,欢愉的气氛充溢着每个人的心胸。

逾后数日,魏丽珍和秋仲祥夫妇陪着儿子秋加云到甬城第一医院伤科诊治腰椎骨损伤之症,医生诊断为压缩性腰椎骨骨折。怎么会这样?魏丽珍询问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打一份工吗,在咖啡馆里刷碗端盘子能损伤到后腰椎骨?儿子秋加云只得将在澳大利亚打两份工的实情一一诉知。

“你呀,你呀。”秋仲祥又气又急地指指儿子,道:“你在甬城,在我和你妈身边何曾受过这等劳累。你能啊,在悉尼大学当助教,夜晚还要到咖啡馆当跑堂。怎么,清晨和傍晚还要到屠宰场的冷冻仓库去搬运猪肉?一块半只猪肉有多少重?五十多斤吧。加云,你的腰伤就是这么拼劲弄成的吧。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年纪轻轻腰椎劳损是很难治愈的。”

“阿爸,你不要担心。我年轻又健壮,不会有事的。”秋加云笑着拍拍父亲的肩膀,“医生也说过,象我们这样年纪的人损伤腰椎骨,好起来也是很快的。多补些钙,应该没有问题。”

“那么,我天天给你熬骨头汤。”魏丽珍莞尔一笑道,“不消一个月,我们的儿子又会养得圆滚滚胖呼呼的。”

“勿要,勿要,还是这样消瘦些好。很多人千金都买不来的减肥效果。”儿子笑道,然后略微停顿一下,低低地说道,“姆妈,阿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有什麽对不起的?”母亲魏丽珍有点惊疑地望望儿子英俊而显得有点消瘦的脸庞,“你为什麽说对不起?”

儿子笑笑,也不言语了。魏丽珍见儿子笑得有点凄凉,有点伤感,不由心底酸楚,眼眶渐渐湿润起来。秋仲祥忙劝慰妻子,然后对儿子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加云,只要你能健健康康,我和你姆妈比啥都高兴。”

逾数日,秋加云的腰椎损伤没有见好,整个人的身体状况似乎愈发地不行。这天起身竟不能行走,要人搀扶着才能走上几步。秋加云由母亲扶着来到卫生间,洗漱完毕,他怔怔地对着大镜面,镜内的他消瘦而苍白,只有那双眼眸显得更大更黑亮。加云,你真的不行了吗?人生在世,难以把握住自己的生死,真是无可奈何。必然的宿命,人力是那么渺小而苍白,怎能相抗?秋加云的内心颓废至极,泪水慢慢浮上眼眶,他强忍着不让滚落。

“怎么?今天又痛得厉害了?”母亲魏丽珍关切地扶摸着儿子的肩背,轻轻地道。

“没啥,姆妈。”秋加云笑笑道,“看来,明年的四月五日你和老爸要到山里来看我了。”

“四月五日?那是清明节。”魏丽珍惊道,转而发怒道,“你身体已是这样,还瞎说啥不吉利的话,存心要气气爷娘。”

“没啥,我是瞎讲的。姆妈不要生气。”秋加云忙劝慰道。心内暗忖:今年三月份起,腰椎损伤后,在澳大利亚已走了两家大医院进行治疗。几个月打工积蓄的钱全都用在治病上,病情依然不见好转。那家私人医院的老医师诊断说是血液上出了问题,劝我尽早回国上大医院作全身检查。如今已是六月份,在甬城第一医院伤骨科作治疗也有几日,总不见好。昨日,那专家级的老医生说年纪轻轻若是腰椎损伤应该早有见好,几日治疗病情不见好转,倒反而日渐沉重,似乎病因不在伤骨上,建议我转至内科作全身检查。昨晚,全家三口皆已商定,今日到甬城第一医院的四楼去看内科。难道真的是血液里的坏毛病?秋加云思及至此,内心是一片冰凉。

“的,的的。”楼下传来熟悉的轿车喇叭声。方艳儿让她老爸驾着自家吉列黑色轿车已到达秋家楼底门口。

“姆妈,阿爸。我们走吧,艳儿和她爸已在楼下等着了。”秋加云招呼着父母,希望今天的内科检查会有确切好的诊断结果,愿上苍垂愍。

秋加云全身的医疗检查做了一整天。Ct、b彩超、磁共振、肝功能、血清化验等等。有的已出结果,有的得过上几天才能知道结论。

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病变症状,甬城第一医院的内科专家又召集市内其他几家大医院的专家一齐来研究会诊。初步诊断为肌下纤维肿瘤,或称为间质性软组织病变异性肿瘤,已是晚期,扩散了。亦即五脏六腑,人体几大重要器官全都沾上了恶性细胞肿瘤。肝、肺、胃、肾、脾等都有癌细胞,放射性治疗已经不起作用。而且,病人血小板严重下降,若动手术伤口不能愈合,病人会血流不止死在手术台上。

秋加云全身检查后的结论是由几位资深医科专家会诊作出的诊断,无疑就是死亡判决书。没有一点救活生存的希望。二十六岁的年轻人,一个才华出众的英俊人物就这么让一种异性病变的毒素弄得死路一条?这无异于五雷轰顶,孩子的父母被震蒙了。楞怔半晌,随之而来是撕心裂肺的悲痛。研究生已经读出,八级英语也考出,当过矿场副总经理,如今又当了悉尼大学的助教。仅仅过了二十六载的生命年华,怎么?就此要终结了?这是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事实。当父母的魏丽珍和秋仲祥在儿子面前摆出轻松的表情,“没啥,专家们已经会诊过了,没啥大问题,是死腰,是背上龙骨压缩而损伤,会好的,但也急不得。”

“真的,几个专家都是这么说的?”秋加云追问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宽心地笑了。澳大利亚的那私人老医师诊断是血液病,那么是误断了。“我的病治好了,再去澳大利亚。悉尼大学那里还等着我,康利教授说美国斯坦福大学也有函件寄到学校,要让我去那里深造再帮着搞些研究,悉尼校方还没有同意。我养好身体,定会赚很多钱来孝敬你们。现在我如实地告诉你们,澳大利亚政府有关移民政策有了新的规定,我在澳大利亚要办移民很难,既然美国的斯坦福大学来函有邀,我就去美国发展。去年我去澳大利亚,你们已花费了十几万元,耗尽一生的积蓄。我在澳大利亚打几份工,拼命咬牙坚持做工,就是为了要补偿你们,还想积攒起结婚新房的购置费。现在好了,只要身体没有问题,能恢复健康,我一定会做到的。”

“是的,是的。我秋仲祥的儿子是个说到能做到的人,只要身体健康…。”秋仲祥说着差点要哭出来,忙掉转脸拿来个空热水瓶走了出来。

“怎么?”秋加云疑惑地望着匆匆走出去的父亲。

“没啥,你的话太让我们感动。”母亲魏丽珍强笑道,“加云,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姆妈每天都来陪伴你,照顾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艳儿,你说是不是。”

“是的,加云。我已经问过专家,你的腰椎还需慢慢地调养,急不得的。”方艳儿说道,强压下内心的悲痛。“我也会陪着你,直到你康复出院。”

望着秋加云双眸时而闪耀着的灵气,方艳儿不能认可甬城专家们给出的诊断结果。她向魏丽珍要过秋加云各个器官和血液的检测报告,当即坐上高速动力火车,先去省城杭州,到最大规模的市立医院请出专家医师来看检测报告,得出的结果还是让方艳儿沮丧。遂后,她又去了上海,找到市立肿瘤医院。当那些对各类肿瘤癌症有着很多实践医治经验的专家们看过秋加云的检测报告,他们得出的结论依然是间质性软组织病变,一种新变异的癌症。那些资深医学老专家道,“这种病变的癌细胞,他们也有二十多年未能遇上。这种病倘若能及早发现及早治疗,尚有百分之六十的治愈把握,但对付这种病毒所用的药物对肝脏有较大的损害。如今病人的肝脏也被癌细胞侵噬,太晚了,用那种药只能更加危及病人的生命。”

方艳儿告诉老医师,病人年仅二十六周岁,三月份在澳大利亚发现有病,腰椎疼痛厉害,六月上旬回国在甬城治疗。时隔仅三个月之余,病势发展为何如此迅疾。如今整个人已卧床不起,腹部也日渐垄起,难道真的没有一丝救活的希望?

老医师难过地摇摇首,这类病毒如在七十岁以上年纪的老人身上或许生命还能拖延二、三年。如今的病人是个二十六岁的年青人,细胞更新活动能力强,病毒的癌细胞活动能力较正常细胞更强,所以蔓延扩散速度更快。

“如此推算,这位患者的生命还能维持几久?”

“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用药物尽量加以控制,生命迹象也不会超过十日。”

十日,生命时辰只有十日。方艳儿哭了,哭得很伤心。加云,秋加云,你怎么这么命运舛恶。如此青春年少,如此才华横溢,生命的历程却要走到终点。或许这是一场梦,或许这只是一种幻想构织而成的虚幻景象。方艳儿睁开星眸,一身白大褂的老医生正在眼前关切地望着她,周围医疗器材,雪白的墙饰,医师桌上那堆秋加云病历检查报告。哦,这一切都是真的。方艳儿又哭了起来,内心只是念叨,秋加云,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

“为什麽不在此病初显之际及早回国治疗?”老医师叹息地问道。

方艳儿哭着摇摇首,无语而泣。发病之初,他能回来么?他敢回来么?前年,他父母汇集一生积蓄又借了些钱,凑成十七万人民币让儿子去澳大利亚深造,攻读数理研究生,又希望儿子能在澳大利亚获准移民,在新的国度创出新的事业。

去年底,澳大利亚政府出台新的移民政策,秋加云要在近几年办成移民手续没有多大希望,他就想着在澳大利亚的这几年多多积攒钱财,方不负父母的殷殷期望,才能对父母多年辛劳有所补偿。再则,他要购买结婚用房。出国读研究生已花费父母全部积蓄,购买结婚用房要凭儿子自己的财力才行。

可惜,秋加云腰椎骨损伤后,一年余打工积攒的钱已全用在医疗诊治上。两手空空如何回家,如何面对父母慈祥而殷切的面容。秋加云豁出去了,忖自己年轻,身体还拼得过。虽然腰椎骨疼痛,他吃上几片止痛药继续打着三份工。每天在悉尼大学助授教学结束,忙去咖啡馆打工,然后又去冷冻库房帮着搬运冷冻猪肉。冒着热汗的身子进入冰冷的库房,几番劳作,体力愈发难以支撑。手脚上不够利索,难免被老板唠叨几句,又受了点闲气。夜深难眠,更是寂寥伤感。

又硬撑了几个月,女友方艳儿再次催促他回国治病,虽说赚钱要紧,身体健康更要紧。没有了健康,一切都是空的。秋加云被说动了,简单地收掇起简单的行装,终于登上澳大利亚到中国甬城的直航班机。

秋加云回家了,带着研究生的文凭和一身的病痛回家了。从希望的开始到生命的逐渐凋零,期间仅几个春秋轮回。人生有时就是这样,冷酷得让人寒怵。

方艳儿回到甬城后,发现秋加云的病情愈发沉重。食物是一点也咽不下去,就是喝一口水就要噁心呕吐,吐出的全是一口口黄胆似的液汁,腹部的鼓胀就像怀孕八、九个月的孕妇肚子。看见方艳儿,秋加云似乎有了希望,他知道艳儿去了大城市专访专家来替他诊治病情。

“怎么样,上海那边的医生是怎么说的?”

方艳儿望着秋加云摇摇首,忍不住手巾掩面哭了起来。秋加云微微蹙起双眉,呆怔了一会,心底下明白了大半。那么澳大利亚私家老医师并没有误诊,我的病竟然是绝症,没有治愈的希望。

“不要难过,没什麽的。”秋加云道,“来,你坐过来。歇会儿你详细跟我说说,我得的到底是什麽病?昨日,我还责怪这里的医生,怎么我的病愈治愈严重,不就是腰椎骨损伤吗?怎么会浑身痛,浑身难受。吃是很想吃,但吃下去立即翻胃呕吐,想来是个不好的毛病,我原先已有过怀疑。你说吧,到底是什麽病,还能活几天?”

方艳儿哭泣无言,然后将目光望向魏丽珍的二姐丽鸣嬷嬷。秋加云住院期间,夜晚看护照应病人都是由丽鸣嬷嬷和病人的老爸秋仲祥轮流值班。因病人夜间时常坐起呕吐或小便,当值的人很辛苦,他们在住院部请了一个专职的护理工,夜间值班虽是俩人护理相帮,值班的亲属仍是很辛苦,更难堪的是心底里的伤痛。魏丽珍的大姐魏丽芝白天来医院陪小妹,也是医院、家里两头奔忙,何况她还是个腿脚不方便的妇人。

“你就实情相告吧,艳儿。”丽鸣嬷嬷道,“前天医生就劝我们作家属的要把实情告诉生病人,说病者应有知情权,何况这病如此每况日下,瞒是瞒不过的。”

方艳儿先是让秋加云自己看病历检测报告,然后将甬城医院的专家医生和杭州、上海大医院专家医生的诊断细细说与他听。秋加云静静地看着,听着,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更没有强烈的情绪。他只是听着,偶而问了几个细节问题。然后,他闭上双眸似乎想睡了。

这么看来,不但血液里有了癌细胞,五脏六腑,整个软组织或骨髓里都有了癌细胞。可怜的阿爸和姆妈,难怪自从我住院以来就没有看见他们脸上展露过笑影。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二十余載的心血化为泡影。死去的或将归于虚无,活着的如何解脱内心无法消弭的绞痛?两颗硕大的泪珠缓缓地从病者紧闭的双眸眼角处悄然滚落。

秋加云非常爱他的母亲,事事总想让母亲开心。他原想在澳大利亚争取到移民,让母亲享受新环境的快乐生活。移民无望,他又想着要赚很多的钱,让母亲享受很富裕的生活。然后,现实让人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伤感。

秋加云起初住院期间,母亲呵护着心爱的儿子,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儿子忍不住说道,“姆妈,你走进走出为啥没有一点笑容?”

母亲无言,背着儿子她对人哭道:“得知儿子得了这种绝症,我还能笑得出来吗?我可怜的加云,让我替他去死才好呐。只要我儿子能活下去,让我干什麽都愿意,可是…。”

起先儿子哪里知道母亲的心境,还以为母亲是因为儿子没能达到他们的期望而失望,做儿子的心境又是如何难受。然而,儿子知道了自己所患是绝症,康复已无望,他更多的是替父母难受。

夜深不能入眠,秋加云开始用手机发出一个个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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