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野幻

作者:子雅    更新时间:2015-07-01 16:32:29

山村野幻

浙江省宁波鄞州上阵是个风景秀美的山林乡村。四周峰岭围绕,层嶂叠翠,一条溪河穿越村庄直趋深山密林,山上盛产毛竹。

九十年代未,市区公交线路通进山区,人们来往山村与城市,交通十分便利。沿村而过的水泥公路上日夜车辆频繁,装满毛竹或各类竹制器品的货车是公路上最常见的。

此地农家山民因山泽而获利,承包的竹林给家庭带来颇丰厚的经济收入。随着城区化建设的发展,上阵村的村民们凭借得天独厚的山林资源和交通便利,在做毛竹系列产品的同时,还经营着各类副业经济。

年轻的男人们有去大城市打工的,也有在横街镇上谋生的,更多的是以自身的手艺自谋生计。如:有水泥匠、木匠、电工自行组合装潢队,为经济殷实需要改善居住环境的人家搞家庭装潢或扩建房屋;也为上海或宁波等大城市回故籍老家来定居的思乡回归游子构筑房宅,搭建农乡乐的幸福巢窝。当然也有一些砌筑坟茔阴宅的伙儿让他们做。有的村民专门经营竹器生意,或制作大城市搞建筑搭建安全手脚架所需要的竹排板,也制作桌椅筐箩等日常生活、生产用品;也有的编织编制竹质工艺品,供人们作文化艺术观赏的产品。山里稻谷类粮食产物已很少见,只是在出山坳的地方才见得到少量的水稻田,但这些田地也在城区化发展中渐渐转化为村民住宅区域。

上阵村的女人们有着勤劳的双手和智巧的心性。成年的妇女几乎人人都揽有家庭手工作业,编制精美的凉帽,精巧的小白花,都是出国创外汇的营生。老年妇人,甚至是八十有余的老 都在搞编织,她们的手工制作所带来的收获足以养活自己而无需让子女供奉。当然,子女们的孝心也让她们宽慰。年轻的妇女和一些姑娘家,大多在镇上有一份工作。然而,晚饭后,她们也作些编织活儿

。村里的女人们很勤劳,也很快乐。左邻右舍聚在一起编织凉帽或者制作小白花,谈天侃地,说长道短,她们笑声连连,在不经意间透溢出安祥宁和的温婉意态。

近年来,村里新屋纷纷崛起。古老简陋的板木结构房屋有空关无人居住,也有倒塌狼籍的。新的建筑大都是水泥钢筋构成,房屋地基是从附近采石场运来的大型岩石块堆垒砌作而成,十分坚固。

木匠林祥发刚逾不惑之年,住在公路边的两层旧式楼房里。这几年他与村里本家兄弟们自组搞装潢,亦赚积了一些钱,但尚未能凑足15万的数额。心头颇为郁闷。因为村委会动员村民们集资到横街镇上建造一批新式楼房,移居镇上真正做个城镇常住居民。每户人家出资数额为15万人民币,村里将近半数的人家已交上建房款。林木匠的家底只能挖出8万人民币,离定额还差半数。他心焦,夫妻俩男工女织的,有两个儿子刚读高中,还预算着准备让他们考读大学,经济上不容乐观。

林木匠昼日打工,傍晚在菜地里浇水施肥,晚上帮妻子摇线团编织白花,很忙的。有时还要算计着做生意,如何把承包的毛竹按批发价大量输卖出去。每日里早出晚归,勤勉辛劳,夫妇俩总盼着早日过上好日子。

穿过村里的由山泉汇集而成的溪河,平日里涓涓流淌,不止不息。虽说村里的居民都用上自来水,更多的村民依然到溪河里洗菜洗衣服。每逢夏季暴雨暴泻时日,溪河初始流水骤增,水质尚清澈见底;逾后河床宽阔,河流奔泻,汹涌而去;再逾后,山洪暴发,溪河抛却了往日悠悠宁和的态势,露出汹汹淘淘的狰狞面目。河面敞豁,河水挟带黄黄浪沙轰轰奔腾翻滚着而下,恰似万马奔腾,千军挥戈冲刺而去,气势十分壮观。

云霁雨停,不消半日,河流便缓和下来,渐渐又恢复了宁和安详的潺潺流势。鸭鹅嬉于水上,保洁人员开始清理洪水过后牵挂在溪流两侧的漂浮存积垃圾,四周青黛层叠的山峦和袅袅炊烟的村庄凭添几分秀美和祥瑞之气。

溪河上贯通村落两侧的有好几座桥板。有青石板桥,有水泥浇制的新桥,也有仅铺上几条大石块供行人通过的。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座年代太久的木制廊亭式木板桥,两边有扶栏,也有可供行人坐歇的板椅,两侧各有四根木柱支撑托着蔑席加盖瓦片的顶蓬。这座廊桥给人感觉太简单粗糙。何况历经百年风雨摧残,愈显得破落颓败,摇摇欲坠。不知谁家还在桥上搭出一小间作卖烟杂的小店铺,又添几分怪异。

深秋,气候骤然转冷。这日夜深,林木匠在亲戚家喝了几杯酒,趁着朦胧昏谈的月色,踏在水泥铺成的小道上趋趔而行。在这片土生土长的地带,即使再黑的夜晚,他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摸上回家的路。

林木匠酒兴渐渐发作,深夜一个人行走,能否安然回到家里颇为让人担忧。他这个人酒量不大,今夜高兴饮酒已过量。路上经冷风吹拂,林木匠徒然清醒许多,发觉自己已走近木版廊桥了。他加快脚步,拖拖然踏上木板桥,忽然眼前一亮,自己已置身在一个暖烘烘烛光璀灿的华美精舍里。

是酒后头脑发昏产生幻觉么?他狠狠捏了捏自己的脸腮,很痛。不是发昏,也不是做梦。

我们上陈村里有这么个地方吗?林木匠细细打量四周。依然是深秋的夜晚。借着朦胧的月色和亮灿灿的灯烛,他看见溪河两岸村里的房屋都是木板结构的两层楼阁,古色古香十分典新雅。往日里矗立着的现代钢筋水泥构筑的楼房已不知何处去了。眼前那些木质结构楼房簇新整齐,气派非凡。

他自己所在的廊桥,是座构筑极致精美的廊亭式木制桥梁。廊道两边有栏栅、座椅,八根浑圆粗直的廊柱都是红漆锃亮,且镂镶有精致的飞禽花卉图案。排列廊桥两侧的座椅之间都隔有雅致的茶几。廊檐是两层八角亭顶盖构筑而成,内顶镶成阳光瑞云图案的木制板上又嵌鑲层层绿茵茵的云母片,华美而不失端庄。两边檐角上都有些象征祥瑞的飞禽走兽雕饰品。每只檐角悬有精钢所制的小风铃,风过处发出清泠泠的响声。廊道两边还分别挂着六只精致宫灯,灯已点燃着,烛光闪闪烁烁。桥两边悬挂着竹丝制成的垂帘,此刻有几处垂帘半卷起,使廊桥以外景致尽受眼底。

夜色中,青峦翠岭溶化于淡淡的月辉里。静穆的村落房舍,几处阁楼闪出灯烛的光亮。林木匠瞧里瞻外,惊疑而惶惑,怎么想也想不出上阵村里有这般景物。莫非我走错地方,跑到别的乡村去了。不过,就是大雷乡的度假村新开出的农家乐游乐场,也没有眼前这等漂亮精美的景象。

他思忖着,突然间快步走出廊桥。刚跨出桥面,奇怪的事发生了。

林木匠发现自己又置身在熟悉的村落里,他的家正在不远的转角处,邻居新近建成的两层楼青砖楼房已在月色里晰然可见。

林木匠急忙转过身,刚才走过的那座木板桥,又恢复到原来简陋粗糙、颓败不堪。咦,我刚才是在哪里,莫非真是在发昏?他毅然转身回到桥上,依然是平日常见的那座破烂桥模样。

怎么回事?他走过桥去,就象刚才要回家再重新过一回桥。当他刚踏上桥板,眼前又豁然亮堂起来,他又置身在灯烛璀璨,构筑精美极致的廊桥里,外边溪河两岸依然是一轮明月下的古色古香,簇新木质结构的楼阁房舍。檐下风铃,廊上悬着的六只木制精美宫灯里灯烛正燃亮着。宫灯、垂帘、座椅茶几,廊柱、飞檐,云母拼图等赫然在目---,他再次狠狠地捏捏脸腮,很痛很通。肯定没有发昏,不是做梦,他忽地疾奔过桥,奔上溪河岸地,一切又恢复到原来模样,他又回到熟悉的村落,回眸再望廊桥,那桥依然破落不堪。

呀,天呐,我怎么啦?林木匠遽然大汗淋漓,发疯般地逃离开去。一踏进家门,他急忙关上房门,背靠在门扉板上,心头狂跳不已,差点跳出胸腔。

老婆秀芳听到动静披衣起身,瞧着丈夫这般光景,以为他喝醉酒还没醒,忙扶他坐下,还倒了一杯水,嘴里直埋怨,不会喝酒应节制,不该喝那么多酒。稍歇,木匠缓过劲来,急急地拉着老婆要往外跑。

“你发酒疯啦?这么深更半夜的,还拉着我到外边跑,让人知道以为我们夫妻俩全都发疯。”秀芳用力甩开丈夫的手,死活不肯跟丈夫出去。

林木匠忙把刚才在木板桥上看见的情形告诉老婆,他老婆愈发不肯出门,肯定是她丈夫醉酒头脑发昏。

“我要是骗你,天亮让我出门撞车而死。”木匠发狠诅咒。

秀芳见丈夫如此情急发誓,联想其往日为人还算诚实,给人办事也讲信用。或许真有这么回事,但怎么可能呢?“要么,我们叫上儿子,仨人同去看个究竟?”

木匠忙冲进里屋,拉起睡眼惺忪的儿子,叫他赶紧穿上衣服,出去有急事。这儿子今年九月份刚开始上初中,平日很是精灵乖巧的。此刻见父母情状奇异,兴头遽增,抓起外套跟上父母就往外跑。

一家三口来到木板桥边,木匠告诉妻儿,要走过桥去,从桥那边走过来才能看见怪异现象。妻儿依从,一家人小心翼翼地走过桥去,然后回转身开始过木板桥。

果然,刚踏进木板桥的地板。他们就站在富丽华美的廊桥里面。这次,木匠吩咐妻儿要看仔细了。木匠发现这廊亭式精美的木桥,两边廊柱各有四根共有八根,座椅和茶几以及扶栏的位置都跟平日所见相同,只是如今的太残缺颓败。房顶上双重式八角亭飞檐与如今已大不相同。如今是蔑席加瓦片也阵旧过甚,哪象眼前所见云母和木条镶嵌成太阳光射形的漂亮图案。

妻子秀芳指着外面的山峦,认为山峦和翠岭曲线绵延的形体走势与往日所见是一样的,那一轮明月,昏朦朦的月辉漫散而照与今晚也是一样,甚至溪河流淌也没有变,只是村落和房屋大不相同。

他们的儿子探头探脑朝外张望,觉得房舍景致具有古典美,但大多数房屋所处的位置与现今存在的是一样的,区别在于眼前所见尚簇新,平日见到的却是破烂不堪了。观望一会儿,儿子拔腿往外跑,说要让村里人都来看望这奇特的景象。

木匠死劲抓住儿子劝道:“不要去惊动大家。我们全家三人都瞧见也可以互为佐证。夜太深,打搅村里的人很不好。如今在家大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夜里出来伤着谁负责?如果有人想看,让他们明晚来。”

林木匠一家人回到家中,通宵达旦谁也没能合眼睡觉。那个儿子告诉父母说,“我是最后一个离开那左木板桥,你们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偷着把一盏宫式灯笼拽了下来,藏在了背后。可是,当我离开木板桥,眼前景物回复到现今样子时,我手里拿着的灯笼也不见了。你们说,怪不怪?”

“奇怪,整桩事情都是怪异得不得了。”

木匠说道,和妻子整夜拥衾抽烟,脑子里一片混乱。

天色刚亮,林木匠到镇上去打工,妻子把编凉帽的活儿带到邻居家去做,儿子去学校读书。他们向所碰到的人都谈起昨夜的奇遇。大家都不相信会有这档奇事。述说人最后一句话总是“要是不相信,夜晚自己到木板桥上去看看。”

听过此事而有心人果真在当晚冒着冷嗖嗖地夜风到木板桥上跑了一趟,但什么也没有发现。桥还是那座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木板桥,哪有什么如林木匠家所说的那座华美富丽的廊亭式木板桥。

有人说林木匠那晚醉酒产生幻觉,说的都是醉话,纯属子虚乌有。但更多的村民认为林木匠素日为人诚实,不会胡编乱造一起怪事满村子乱说,何况是全家三人共同的所见所闻。难道三人都醉酒了不成?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久而久之,这也当作一种传说流传开来。此后,许多村民走过这座木板桥,不约而同地会在心底念叨;这桥也太破败难看了,是得建造一座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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