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2)

作者:子雅    更新时间:2015-07-01 15:54:50

餐罢,菊子陪曼殊伫立楼台前远眺雪景。镇上景物不出世俗范畴,景致远不如昨夜荒地观雪景神奇幽谧。他们没过几时便下楼来到厅室,围火炉憩歇。少顷,老公爵步入,同曼殊闲聊一番书画文章。忽筝弦声传来,幽雅凄婉的旋律象一条涓涓细流漫塞了曼殊的胸间,他的目光不时地移向筝台。他感到菊子的微笑就象她的筝弦蕴含着太多的凄楚和艾怨,曼殊凝神望着老公爵,但老人家究竟在说什么他一点也没有听清楚,神思伴着筝声悠悠无定。

她漆黑光亮宛若波浪的秀发,柔嫩优美的嘴唇,纤细雅致的鼻子,黑黑的秀眉以及丝绒般长的睫毛无一不似那忧悒而逝的雪梅小姐。曼殊的心象窗外纷纷扬扬的飘雪,紊乱而又寒彻。以至片刻间他面容惨白,颤如寒噤。老公爵以为他冷,推过炭盆。却发见着少年绅士额前竟是一片汗湿。“曼殊君,你不舒服?”

曼殊默然摇首。

“是菊子筝韵声让你听着心烦?”老公爵凑近前悄声问,苍老而不昏聩的眼眸内闪着几分狡黠。

“不不,哪能呐?小姐的琴声真美,能亲耳聆听是莫大的享受。”曼殊笑道。他望着操筝的菊子,脑际里又浮现起那冰窖的倩女冰雕。冷艳而娇弱的少女,似乎被一种伤感的愁雾笼罩着。她的魅力并不仅在外表的美丽。还体现在她的风度和神态中所蕴含着的优雅而孤凄的韵味。

菊子也感到这个在成城军校培训过的少年全无军人的气息。他颇清秀,但那诚笃又有几分痴憨的神态实难让人相信那些时常见报的小说和诗文出自他的手笔。文辞倩丽缠绵,幽渺清颖。神则似霓裳湘君,幽幽兰馨;韵则似天外仙乐,悠扬回荡,极其神化之境地。旷观环宇此清绝明隽之才寥寥无几矣。

她钦慕曼殊的才华,倘若有谁有幸入窥这位少女的闺房,便可发见闺房主人沉湎于曼殊的文采近乎达痴迷的程度。榻前台上到处摊放着从报刊上剪辑下来的曼殊所撰写的小说、诗歌或散文。久而久之,这位小姐将少女梦幻般的情感渐渐倾注于著作者身上。曼殊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他那些如得天籁的文笔是如何牵动了少男少女们的心。菊子那恬静外表内包络着的恋情,曼殊隐隐有所察觉,但浑不解何以相识不久便得如此眷恋。

曼殊默听久之,从怀里取出一根箫。此既为日本风尘人士常用的谓之“尺八”的箫管,类似支那洞箫。曼殊与刘三前几日游逛海滨时,于一家器乐店里购之。当时他对刘三笑道:“本人于早稻田大学辍学,母亲深忧之,谓家景每况日下希冀我经商重振家业。然而我生性疏萧,无意从政经商,看来已无希望,母亲亦不勉强。我窃下私思,日后我母亲省节开支,她个人怡然安度,晚年生活可无忧。我喜云游,理应自食其力。但我一不谙农事,二不屑商业。混吃江山,度日当漂泊无定。如今习箫,预备将来乞食时吹箫而行也。”

刘三闻后摇首微笑,而后购得一篮食物并携酒壶邀曼殊行至沙滩,临海席地坐饮米酒。曼殊吞食半歇间,取箫管习吹,野餐罢其习箫已成韵成律,刘三不由暗叹其聪颖过人。

逾日,刘三恰巧邂逅一吹箫乞食者,心下震撼。暗思曼殊才华惊世尚忧日后蹇困,非殷祥之征也,不由眼角湿润,当晚作诗一首寄于曼殊,诗言道:“东瀛吹箫气者,笠子历到眉梢。记得临瀛呜咽,忽忽三日魂销。”

此刻曼殊吹箫与菊子筝韵合拍,音律更为幽婉动人。而后曼殊又自吹一曲,菊子仃筝从箫韵低低吟唱道:“年华风柳共飘萧,酒醒天涯问六朝。猛忆玉人明月下,悄无人处学吹箫。”菊子曾听曼殊吟诵过,便记住。问此诗作含意,曼殊总笑而不答。

傍晚,雪停。曼殊辞别老公爵和他的孙女坐马车回归东京。临行与老公爵相约逾日在东京再相聚首,老公爵的公馆便在东京鞠町区饭田六丁目处,离曼殊寓所不甚远。

连续数日,曼殊在东京同友人忙着创办《天义报》。首期报纸发行后才抽空去老公爵府拜访,仍在成城军校受训的刘三几番来曼殊寓所,不遇而怅然回归。

这日,寒风萧瑟,冰梭悬檐。刘三又来拜访苏曼殊,佣者阿朋带着几分歉疚禀明少主人不在。刘三颔首,信步走进曼殊的书房。阿朋知道来客与少主人关系甚为密切,殷勤侍奉尽遂客意。刘三坐憩书房,偶尔于叠纸堆上面见着一画像,颇为皱结,乃是曼殊弃画。但见画面萎森湘竹丛间,磷石河畔上临风伫立一丽人。拈花含笑,婀娜多姿,尤如中秋明月清华照人。刘三瞩画凝神久之,倏然一笑,将画幅折叠收藏于怀内。遂向阿朋辞别离去。

不多日,曼殊忽然来找刘三。他手持报纸,怒形于色。待刘三露面,便将报纸往他眼下一摊,追问是怎么回事。这是份《天义报》,其上刊登着曼殊的一幅画正是刘三在他住处捡收的那张弃画。原来刘三觉着此画甚好,便把它交给与曼殊同办《天义报》的申秉秋和何子娟夫妇,那对中年夫妇与刘三亦甚孰稔。见是曼殊作品自然高兴,当即刻板。曼殊正在老公爵处做客,于此事浑然不觉。及见到报上刊登他的画幅,不由怒火直冒脑门。

“这不是上好的仕女图么?”刘三掸了掸报纸笑道。“来来,大寒天赶来先趁热喝杯热咖啡如何?”

曼殊瞧着刘三摆弄壶具煮咖啡,火气渐泯,他勺了一汤匙的白糖塞进嘴里,而后往躺椅上一靠,颇为沮丧地道:“你呀,不够朋友。怎的尽出我丑?”

“怎么出丑?是为你扬光扬光呐。”

“你不知道,也不明白,这幅画上的女子哪及其本人一半的神韵。我丢弃此画也正是神韵上不到功夫。可你竟擅自拿出去发表。这……这象什么?”

刘三敛容正色道:“在艺术上刻意求精固然不差,但你曼殊对自己也太苛刻了。有几多上品佳作被你自己撕毁?众人早在私下窃议,说你自暴自弃枉负一身绝艺。就听我说一句:潜心作画,保存留世,为了我中华文化博扬光大,也为了你自己。晚年品赏自己一生力作亦是莫大的乐趣。”

曼殊颇不耐烦地摆摆手道:“随手着墨,谁去想这许多事,可这幅画不同寻常。貌似而神情悖乃绘画大忌。你倘若见着她本人,必然不会将这幅我丢弃的画送交申叔他们。”

“那女子是谁?你何时得遇此绝代佳人?”

“这……这又何必问?”曼殊翻了一下眼道,他迅速卷拢报纸便要起身,却被刘三按住。

刘三将滚烫的咖啡倒入杯里,加了二大勺糖,“来,喝了咖啡再走不迟嘛。”

曼殊接过杯子,呷了一口热咖啡。嗯,很甜,味道不错,便定心坐稳了身子。谁料刘三后面的话令他再次蹦了起来。

“曼殊君,那女子是谁,你不说我也知道。”刘三颇为自得地冲曼殊点点首,“不就是福泽公爵的孙女儿么?”

“你……你怎么知道?”

“东京华籍文人差不多全知道你曼殊迷上了福泽家族的菊子小姐。”刘三笑吟吟地道,“你羞啥?才子配佳人,天经地义,何必要隐匿呐。”

“不不,全没有的事。”曼殊脸色刹时变得惨白,“不,你们误会了,菊子小姐要学绘画。老公爵请我多多上门指导,哪有你们说的那种世俗之事。”

刘三一再劝慰,曼殊辄凄怆不悦。暗思自身固然不诱惑于深闺丽质,然菊子敬事殷勤有逾师生情谊,不可不虑也。既然此身绝断姻亲之事,万不可滋助眷恋之情愫有误丽人终身。逾后数日,曼殊不再造访公爵府,整日与兴中会的一班爱国志士相聚,说革命之事,探救国行径亦颇精进励治。

那时期,梁启超与孙中山签订了联合章程,意欲将保皇党同兴中会的革命党联合起来。梁启超一再向革命党派表明保皇党虽用保皇之名实行革命之事。私下却向在新加坡的康有为禀明此举乃为扩大保皇派势力着想。昔时,日本政府扶植孙中山反满兴汉,不满康有为保皇主张,便令康有为离日出境。康有为遂游历于南洋华侨和美洲加拿大华侨之间依然执着宣传保皇,为扶持光绪帝东山再起而竭力奔忙。他得知梁启超与孙中山联手意在借助孙中山的影响扩大保皇派势力,遂命梁启超赶到檀香山办保皇会。檀香山乃是革命派兴中会的发源地。康有为早有意在檀香山建立保皇会遏止革命势力的扩展。梁启超赴檀香山之前特邀孙中山再度在日本友人犬养毅家相会。他紧握孙中山手振振言道:“敝人此去檀香山,必作革命游说,振奋同仁革命之志。保皇会与兴中会精诚合作有利于救国兴我民族之大业,敝人和保皇会与先生的兴中会合作到底,至死不渝。”

孙中山深深嘉许他精诚合作之意,道:“我辈革命旨在推翻专制政体争取大同世界,亦既是开天辟地创建民主政体的新天地。志士同仁合作共同努力至关重要。启超此去檀香山宣扬革命,精励图之其志令人佩服,还望珍重,祈君一路顺风。”

梁启超请孙中山为他介绍檀香山兴中会的重要会员,以便联络,孙中山如实告知。谁料梁启超居心叵测,去檀香山,打着孙中山的招牌,宣传保皇会“名为保皇,实则革命”,诱惑侨商加入保皇会,并煽动兴中会成员转入保皇会。在檀香山的兴中会竟有大半转入了保皇派,同时日本横滨市的兴中会成员亦被保皇会夺去大半。

不久康有为云游西欧大谈保皇,在侨商中获得大笔捐款,而后直接发文斥责与孙中山合作的保皇会门徒无志气,不识潮流,附人骥尾实属可耻。参与合作的保皇派又纷纷掉棹投向康梁,其他海外各埠的兴中会成员受康梁迷惑变节投靠保皇派亦为数不少。孙中山创办的兴中会由此大受挫折。更有甚者,梁启超书信于黄遵宪劝其效法狄仁杰辅助武则天而为慈禧效力,以达到释放光绪帝改良清廷朝政之目的。黄遵宪在广东嘉应家乡抱病复函于梁启超,坚信改革变法潮流不可抗拒,谓“中国之进步,必先以民族主义,继以立宪政体,可断言也。”并预言“滔滔海水日趋东,万法从新要大同。二十年后言定验,手书心史并函中。

曼殊从杨衢云和陈少华的谈论中得知康梁破坏革命蓄意保皇的种种情状,甚为愤怒,大骂康有为枉为广东人,行事可耻。杨衢云等人念其嫉恶如仇,乃少年心性,对他愤然离去亦不在意。

曼殊回到寓所,翻箱倒柜,找出一支手枪,那还是他父亲宗之助生前平日练射靶用的小口径手枪,他将枪塞进西服内袋里,忽想起还没看里面有没有子弹,拉开枪柱察看,枪膛锈蚀厉害。莫说没子弹,就是有子弹也不能用。曼殊气得将手枪往窗外一掷,恰巧阿朋经过那里,忽见一支手枪从窗内丢出来,吓了一大跳,忙捡起手枪,踮足朝窗里望,只见三郎少爷气咻咻地到处乱翻。

“少爷,你在找什么?”阿朋疑惑地问。

曼殊忙来到窗前,问道:“阿朋叔,你知道我父亲除了这支枪,还有别的手枪吗?”

“这枪怎么啦?”阿朋看看手中的小手枪越发不解。

“这枪锈坏啦。”曼殊说道,回转身拉开门对阿朋道:“你快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阿朋走到门前,脱下鞋进了房屋盘膝坐下,犹自瞧着手中的小手枪。“三郎少爷,你要枪做什么?这可不是好嬉的。”

“阿朋叔,你且别问那么多,只请你告诉我,在哪里还能找到我父亲的手枪。”

“少爷,你也别先问那么多,只请你告诉我,你要枪做什么?”

“进山打猎去呀。我想去畸岩山打几只野山鸡来,让你也尝尝野味。”曼殊笑道,“快告诉我,我父亲的枪放在哪里?”

阿朋沉吟着说道:“原来是打猎用啊,你父亲身前也喜欢打猎。猎枪肯定是有的,是在地窖里?不不,地窖内阴湿,枪容易锈坏。老爷肯定想到这点。是在阁楼上?对,肯定在阁楼上,我帮你找去。”

“不不,我自己上去寻找,阿朋叔,你忙别的事去吧。”

曼殊爬上昏暗而灰尘濛濛的阁楼,果然在一只大柜箱里找到了几支猎枪,都是长而笨重的,正扫兴时,发见箱角落有块红绸布小包包,打开里层油包纸一看是一支德国造的小橹子手枪,还配有一发子弹。曼殊用在成城军校学来的技巧,将手枪擦拭干净,装上枪弹,然后保上险,塞进白色西服的内襟口袋里,这才爬下了楼梯。

少东家一副严肃的面孔颇使阿朋心惊,他见着曼殊走进自己的寝房,忙轻蹑过去,眼贴着门缝朝里看,只见三郎少爷面对穿衣大竖镜,一手伸进西服内襟口袋,倏地拔出手枪作瞄准姿态。如此反复多次,显然在练习拔枪的迅疾速度。天呐,三郎少爷想干什么?阿朋的心紧缩起来。

少顷,曼殊走出寝房,走下楼去,径自出了寓所大门。隐随其后的阿朋急忙赶了上去,伸展双臂拦住了曼殊的去路。“少爷,你不能乱来呀。回去吧,赶快回去。”

曼殊哪里肯听,推开阿朋继续往前走。阿朋紧紧拽住他的手臂,硬把他往家里拖。正闹着,刘三出现街巷口。阿朋象见着救星一般,忙朝他大叫道:“快来呀,刘先生。快帮我拉住他。”

刘三忙奔了过来,一把拽住曼殊,道“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阿朋见街巷里有几个行人正朝他们这里瞧望,便连连摇手,示意刘三暂且别问,快把曼殊拉回住所再说。

曼殊火了,猛地亮出手枪对准了刘三和阿朋道:“你们不要阻拦我。我曼殊枪杀康有为也是为国除纛。此人不除,鞑虏难去,汉室难兴,革命亦不会成功。”

“他在南洋,你如何找得到他?”刘三急忙道。

“我这就去南洋,不除康有为誓不回归扶桑。”

“康有为被同党围护,你贸然闯去枉自送命。”

“以我这条小命换取他那条保皇命值得,革命道途搬掉了一块绊脚石,救国救民才有希望。”曼殊挥挥手枪朝刘三笑道,“告辞了,江南兄。日后生则此处见,死则梦里见。”

刘三凝瞩着曼殊疾步离去的背景,眼眶湿润了。心想与曼殊结识一场,只知道他少年才俊,且又诚朴憨厚。谁想他还有激奋高亢的爱国情怀。此一去大似荆轲秦国行,“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刘先生,快想办法拦阻三郎少爷呀,倘若真的闹着人命如何是好啊。”阿朋说着抹起了眼泪。

刘三略作沉思,便对阿朋道:“曼殊去新加坡必在横崎码头上船,那船要在下午五时才开。我即刻去邀请几位朋友同在码头拦阻,必能成功。你先去码头候着他,倘若他先到,你设法缠住他,我们随后赶到。”

阿朋应诺急奔而去,刘三也转身朝《国民报社》赶去。此刻正值中午时分,直射的日光给寒冷的冬天带来了融融的温暖,刘三的心却打着阵阵寒噤。

陈天华、杨衢云等人随同刘三赶到横崎码头,四下寻觅,总不见曼殊人影。最后在离码头不远的一家小餐馆门前发现了佣者阿朋,这才知道曼殊正在小餐馆内食生姜炒鸡。众人进入馆内,曼殊朝他们瞥了一眼,亦不招呼,自顾进食。至此已食生姜炒鸡三大碟,虾仁面一小碗,苹果二只,正在啃第三只苹果,众人围立于前,默然望着他。曼殊亦不开言,直将面前的三只苹果全啃完吃光,这才抹抹嘴站起来。道:“诸位均来为我曼殊送行耶?多谢多谢。”说着欲绕过众人出门去,被陈天华一把拽住按坐下来。

陈天华紧挨他坐下,其余人亦纷纷落座。曼殊颇为不悦道:“我去意已定,此行成败均在我一人。后果全由我负责,与诸君无涉。”

“不不,此行与我等革命之事大有关碍,不得不特赶来与君商榷。”陈天华微笑道。遂将阻拦他前往行刺康有为的理由细细地解说了一番。曼殊犹自不服。

“星台兄当真以为康有为执意保皇阻碍革命搞新政,罪不当死?!”曼殊眉宇深蹙愤愤然道。“他指使梁启超瓦解兴中会,罪不当死?!”

“保皇与革命两不相容,是政见不同。人各有志嘛,正如他不信我等革命将能为华夏开辟崭新的大同新纪元,我们亦不信他保皇能将四万万同胞从黑暗的地狱里拯救出来。”陈天华正色道,“我等知你曼殊恶其固执,鄙其行事诡谲。可他有众多信徒,保皇之说在海内外亦有一定市场,况且他们四下传播谣言,污蔑我革命者嗜好血腥杀戮。倘若你当真枪杀了康有为,岂不陷我革命于不仁不义?愈佐证那些毁我兴中会声誉的不实之举?”

曼殊默然垂首,陈天华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蔼然道:“勿沮丧,曼殊君。想我华夏封建专制统治千余年,其顽固的黑暗势力根深蒂固,非革命不能动撼它。虽则我等革命者不希望尸骨堆山,血流成河的惨烈场面,但不动枪动刀真格地干,清王朝怎能退出历史舞台,民主新政体又怎能建成?所以说,必要的时候我们会拿起武器的。可是现在以杀戮手段来对付康梁一伙保皇派不行,不但不能遏止保皇势力的扩展,反而会吓退一些支持我革命的海外侨商。曼殊君,请你三思慎行。”杨衢云道:“星台在前几日发表的文章里也讲到,革命家救世救人之圣药就是武力斗争。但,现在不是时机,曼殊君且忍耐时日。”

“回去吧,曼殊。将手枪交给我,让我来替你保管它。”

刘三笑道,将手伸到曼殊面前。曼殊望了望他,迟疑一下便把小手枪掏出来放在刘三的手掌里,刘三接过枪去。忽又一只大手伸到曼殊面前,曼殊抬首望见的却是佣者阿朋那张宽大而没有一点表情的脸庞。

“你要什么?”曼殊诧异地道。

“船票。你买去的新加坡的船票。”

“哦,是的。”曼殊忙取出船票塞进阿朋掌心,道:“你快去退了。把退得的钱拿来此地,我要请这班朋友吃生姜炒鸡块。”

阿朋疾步奔了出去,曼殊也被众人推出了小餐馆。刘三笑搂着曼殊的肩头道:“我的小兄弟,还想吃生姜炒鸡块呀。适才你已饱餐了一顿,再吃下去不怕明日肚腹洞泄么?”

苏曼殊欲行刺康有为,在码头被友人拦阻。逾后不及半月,孙中山在东京青山创办了一所军事学校,不少革命分子积极入校。陈天华来邀曼殊参加,曼殊没有答应。他唯恐青山军校又如成城军校,训练极多,约束甚严,他曼殊不能自在,遂对陈天华言道:“入校是革命,在外亦能搞革命,我曼殊日后多在报上鼓动鼓动革命便是了。”

陈天华知他生性萧疏,不耐拘束,遂一笑了之。其时孙中山在青山军事学校开学典礼的誓词中已明确提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口号。不多时,青山军校成了革命派踊跃活动的场所。孙中山在革命派主办的《隆记报》上大张旗鼓地宣传反清有理,保皇有罪,揭露康梁保皇派反革命面目,许多误入保皇会的兴中会会员幡然醒悟,返投回革命派行列。东京革命声势渐壮旺。时冬季垂尽,孙中山拟外出游历南洋、西欧诸国进行革命宣传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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