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出剑?”骏马监傅介子在35岁那年,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追问。
他10岁开始跟上官岳修习剑术,剑法之快,在挥动时也不会感到有什么重量,因而它扫过一切物体时,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几乎无人能敌。
“剑锋没有一丝一缕江湖上的邪气,快得能切开空气。”上官岳满心赞叹。
这么多年来,傅介子和那把叫“含光”的剑,同周围的世界相处和谐。即便是他空着手,别人也能感到那剑的存在,身上落满了剑影,像一只盛满水的坛子,稍微侧一侧,这些剑的影子就会流淌出来。
说到底,剑是兵器,是一个仇杀的工具,多少生命死于剑下。但遗憾的是,25年里,傅介子始终不能像个真正的刺客那样,在寒光中对敌拔剑。他从未向任何人挥剑。他的剑,没有一次指向死亡。
“谁生来为刺客?”他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傅介子一身黑衣,身上散发出混合了纸灰,沙尘和熏香燃烧后的气味,将杀气与飘逸之气融为一处。
他的骨节宽大,皮肤白皙,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内心有些狂妄的人,是无限和永恒的狂妄分子。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两样东西在他心里充满了新的,有增无减的惊叹:那就是头顶上的星空和内心的法则。
同样,作为一个驯马监,他把马这牲畜也琢磨透了。他发现马的确不能靠体力降服,因为人在体力上永远比不上马,更何况是汗血马这样烈性子的宝物。驯马,得靠对它精神上的折磨,用形象,色彩,还有声音对它们进行恐吓,然后是饥饿,干渴,鞭打。一直到了后来,傅介子驯出来的汗血马成了最善跑,而精神上又是最奴性的马。
平时除了每日专心侍奉从西域进贡来的汗血马,就是习剑。不习剑的时候,他的身体蜷缩着,蜷作一团,他从未感到过孤独,只是独自一人而已,独自生活在自己稠密的思想中。
“何时出剑?”对于傅介子不能对敌挥剑,靠剑扬名的事,上官岳不止一次的怒斥他:“身为剑士,不出剑,习剑又有何用?”
他的剑怒指傅介子,身边的树木在腾地而起的尘埃中,像件衣服似的坍塌。
傅介子终于说:“不出剑,是因为有神魔缠住了手脚。”
对于他的告白,上官岳当然不信。但也不能把傅介子不能挥剑看成是心有懦弱。看他的眼睛,冰冷清澈,那不是一双畏惧死亡的眼睛。
“也许是没有与之相匹敌的对手吧。”
上官岳派了一个弱小的剑客,诱引他出剑。临走时对他说,你只需像习剑时那样,对他挥一下剑,刺入他的脏器,就成了。
傅介子笑了笑,说他当然知道自己挥剑动静不出就会搞掉一条命,挥剑杀人的快感远比刀直接。想想看,含光剑的剑鞘如此**,当它插入一个活的肉体里,软的硬的,涩的滑的,一律都有着明晰的质感。
他不用下手挥剑就知道了。一旦出剑,便不会扑空。
这一日,忽见一个黑衣人蹲在树下,手中捏着一把剑,他望了一眼目光寒冷清澈的傅介子,又望了一眼他手中的含光剑,目光极为胆怯,傅介子的目光太深邃太有力了,似乎吹口气都能把自己吓跑。
慌乱中,黑衣人朝地上喷出一口痰,不想,忽来了一阵风,将痰吹到了傅介子的衣角,留下了一抹痰迹。像是最小最脏的剑影。
面对这么一个剑客,傅介子大吼一声,准备朝他挥剑,但是,剑的形状已隐藏在光的身后,他看不到它的外形,也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即使挥去,也等同于虚无。
最后,黑衣人被自己的行为吓死了。
“为出一剑,何至如此?”傅介子自语道。
事情慢慢变得可怕而又有趣。
又一日,上官岳派来了一个凶残的剑客,再次诱引他出剑。
来者不善。傅介子冷冷地看着墙壁上移动的身影,那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非虎非豹的猛兽,顺着泻入客栈木窗的一缕月光扑腾一下潜入他的体内,锋刃一闪,只看见剑的影子而看不到剑的光芒。
在那一刻,他想拔出剑——却又犹豫了,若是自己挥剑,实际上是在以最轻的东西发出最重的力量,这把剑,它能够击倒的,不是这个凶残的剑客,而是持剑——傅介子。
尤为惊诧的是,傅介子终被敌者刺伤了胳膊,他茫然地看着手中的剑,竟然听懂了它的话:那是对他的一个警告。
建元年间,汉朝的疆域基本上是在黄河流域。对于西部方向,因被匈奴人完全阻隔,而未能打开通道。但是汉武帝很想了解那里的地理情况。曾为汉王宫门卫首领,也曾为皇上伴读的张骞,是一个力大无比的人,为了完成这一凶多吉少的特殊使命,他放弃了舒适的家庭生活,应募自愿踏上了西域的领土。
13年后,张骞回中原的时候,带来了西域的地图,汗血马,玉石,苜蓿种子及长生丹——张骞“凿通西域”而盛誉满门。
但他并未得到善终。又过了数年,他因指挥一次与匈奴交战的军事行动,却遭到了惨败,而丧失了所有的尊号,被汉王贬为庶人。
一日,傅介子梦见自己在热闹的街市上遇见了张骞。此时,张骞已沦落为一个铁匠,衣着破旧,衰老无力,昔日的荣光已成为过往。他弓腰站在炉边,正淬着一件铁器。火光四溅,汗水湿透了衣服,但仍没有停歇这枯燥的,惩罚般的劳动,没看见傅介子正站在他的身后。
“人生的事,大抵如此。靠剑扬名,又有何用?虽然从未挥剑斩杀一人,像自己现在这样活着,也没什么不好吧。”张骞虽然没看见傅介子正站在他的身后,但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更令傅介子吃惊的是,张骞的话一经出口,便变成了火星,在傅介子面前闪烁。
火星如同咒语,傅介子醒来后,心里竟有些空落。
几天后,傅介子在终南山下偏僻的村庄找到了一间小茅屋,找到了一块能够耕播的田垄,种地,种树,远离了从前那些平庸,饶舌的剑客,也远离了挑剔的,对他一直寄予期望,视为己出的上官岳。
他在向上官岳辞行前,上官岳对他说:“我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看到你出剑。”
傅介子仍在每日习剑。他的剑术越来越不可思议,他与手中的剑无比相应地对称,合二为一。
他就是剑,剑就是他。
“何时出剑?”傅介子终于对自己产生了追问。
其实,他何曾不想挥剑?很多年来,他反复做过一个梦,这个梦经常都在和另一晚的梦衔接。他梦见自己与敌对决,他们无休无止地向他扑来,而自己从容应对,每一次出剑,都将敌手一一指向死亡。但每一次倒下,被砍削者斩成两半的身子瞬间复原。这样的梦境令他困惑不已。
对罪的惩罚,才可能是剑客的终极意义。但是,剑并不指出这一点。他梦见自己痛苦地躲在剑的身后,凝视着虚无——那无所不在的虚无。因为,在每个敌人的身上,自己的身上,都能找到罪的阴影,在闪烁着剑一样的寒光。
罪乃是人性中的一部分。因而,他无法一心杀敌,他不挥剑,他又如何挥剑?
身处乱世,即便是隐逸的生活也会出现波澜。
公元前176年,这个时候的匈奴帝国正在缔造它的全盛时期,从蒙古草原起,包括整个塔里木盆地直到帕米尔山脉和伊斯库勒湖(热海)都被匈奴人征服了。所以,在公元176年塔里木的绿洲民族包括楼兰都要给他们纳贡。
很难想象,丝绸之路在交通的繁荣时期,从中原往西域的通商大道上有着怎样令人惊叹的生活场景。来来往往的商人队伍,还有数不清的马,驴,骆驼彼此对面相望于道。
当时,是什么国家的人在这条丝路上与中原人通商呢?史书上一再记载,有来自费尔干纳(大苑),阿拉尔海(咸海)一带的和来自撒马尔罕,吐火罗国,帕提亚和印度各国的使节和商人。
这些丰富的贸易生活不仅仅把来路不同的货物带到了塔里木一带的绿洲,而且,他们也在这里也制造出了一种特殊的文化,这文化有伊斯兰的,希腊的,印度的和中原的元素,关于这一点,楼兰的发现将提供给后人一个具体图像。
匈奴单于很得意地给汉昭帝写了一封信,上面说到:“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强力,以灭夷月氏(在甘肃的吐火罗),尽斩杀降下之。定楼兰,乌孙(在伊斯库勒旁),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已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
的确,在汉代,谁要是把楼兰国紧紧握在手中,那么,整个塔里木盆地的其他国家也必然属于他了。占领了楼兰,还能随时遮断往西去的道路。
在如此强势的对手面前,西域的楼兰国成了一个两面派。为了讨好匈奴人,已臣服于匈奴人,并仰仗楼兰国占有塔里木盆地的锁匙地位,楼兰王尝归在继承楼兰国的王位后,竟然完全听从匈奴人的指使,对汉朝的使臣,商旅采取了敌视态度,先后暗杀从汉朝来的特使司马安乐,光禄大夫和期门郎遂成等,还杀死了安息国和大苑国派往汉朝的使者。
而很多中原的丝绸商人们在去往楼兰国的途中时常被劫。
眼看由张骞当年探出来的这条丝绸之路,有重新堵塞的危险。这件事让汉昭帝很是恼火。要知道,自汉初平城之战起,汉代皇帝没有一个不把匈奴当做自古不解的冤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