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 茶凉情犹热
[三个月以后。夏天。
[二幕外： 蔡妈上。
蔡妈（唱）哎呀倒霉真倒霉，
鲜花白白栽，白白栽。
自从湖上游春归，
瑞云她一病起不来。
头不梳，粉不抹，
眉不画，花不戴；
画不作，字不写，
客不见，门不开。
三月来，软硬兼施没奈何，
这真是断了妈妈的财，拆了老娘的台！
[内声：“贝王孙到！”贝王孙上。
蔡妈又来哉！（笑脸相迎）喔唷，贝王孙！
贝王孙蔡妈妈，瑞云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蔡妈哎呀，我阿囡这几天身子不爽，懒得陪客，请贝王孙在外面喝杯茶，我马上去叫她出来。
贝王孙蔡妈妈，你辛辛苦苦栽了一棵摇钱树，如今青枝绿叶花正好，却为何将她关在房中。到手银子推开不要啦？
蔡妈唉……
贝王孙这样下去，妈妈可要蚀光老本哉！与其白白养着她，不如趁早卖了她！
蔡妈卖了她？
贝王孙从良出嫁嘛！
蔡妈哎呀，贝王孙啊，我好不容易把她养大，这是勿舍得个。
贝王孙我愿出身价银子三千两，怎么样？
蔡妈嘿嘿嘿……三千两？阿囡是我心头肉，勿卖的！
贝王孙那么四千两？
蔡妈（不理睬）……
贝王孙呃，干脆，给你五千两，花红彩礼另加！
蔡妈（动了动心)哎……这……啊呀，她还没有接过客，我实在勿舍得。
贝王孙我是为你妈妈好。万一……嘿嘿嘿，舍不得么，你就养她到老！（欲下）
蔡妈哎，贝王孙,这件大事可要跟我阿囡商量商量。
贝王孙好，快去商量，我等你回音，等你回音。（下）
蔡妈外面坐，外面坐。（盘算着）五千两……花红彩礼另加……要是阿囡再勿肯接客，那我就——唔……(下）
[二幕启： 楼前庭院。瑞云凭栏远眺。
[伴唱：“盼呀盼，盼了三月音讯无，
望啊望，望断门前行人路。”
[笼中鸟鸣声声。
瑞云（唱)轻罗细绸往来多，
不见青衫门前过。
数尽檐下飞来雀，
未有鸿鹄来寻窝。
一颗心，思念苦，
两叶眉，把愁锁。
笼中画眉犹似我，
满腹心事向谁诉。
[小环端脂粉、珠花上。
小环姐姐，妈妈要你快些梳妆。
[瑞云无心打扮。
[蔡妈内声：“阿囡啊！”
小环妈妈又来催促了。
[蔡妈叫着“阿囡”上。小环趁空下。
蔡妈阿囡啊，我的心肝宝贝，快点梳妆打扮。你看呀！府台老爷、柳大官人、桑百万、花公子、还有贝王孙，都要见你呢。
瑞云妈妈，女儿身体不爽，不能陪客。
蔡妈身体不爽末，就不用吟诗作画弹琵琶，给客人敬杯茶，陪个笑总可以咯！（收住笑容，严厉地）贝王孙来过十多次了，今天你不愿陪也得陪！
瑞云女儿实难从命。
蔡妈嘿嘿！既然这样，妈妈我也无路可走，只好让你从良出嫁！
瑞云（意外地)从良出嫁？
蔡妈阿囡呀！（唱）
抚养你千辛万苦费心血，
本指望有依有靠享清福。
谁料想花容月貌枉自好，
害得我磕头求拜朝你哭。
既然你不做青楼一枝花，
将你嫁到金银窝——
瑞云（急问）嫁给哪一个？
蔡妈（接唱）贝王孙愿出重金将你赎。
瑞云（愕然，拂袖）……
蔡妈（唱）阿囡啊，这一世荣华享足——
瑞云（唱）我不愿金丝笼中任侮辱。
王孙府朝欢幕也乐，
恰似那美酒含砒毒。
妈妈狠心嫁女时，
何异判官将命索！
蔡妈这真是好心得勿到好报。叫你接客，你勿愿；让你嫁人，又勿肯；难道叫我白白养你到老啊？
瑞云妈妈，嫁人也好，接客也罢，女儿曾有话在先。
蔡妈哪句话啦？
瑞云价由母定，人由我选。
蔡妈可是你东挑西拣选了三个月，连个人影子也没有着落呀！
瑞云终身大事，岂可草草！
蔡妈我看你是端着鱼肉想咸菜，不知好歹！你在我芙蓉院里长大，要么接客赚钱，要么趁早嫁人，两条路由你自己选！
瑞云妈妈……
[小环上。
小环妈妈，有个贺相公，要见瑞云姐。
蔡妈哪个贺相公？
小环就是吟诗作对，卖字画的那个书生。
瑞云（惊喜)是他来了！
蔡妈原来是那个穷书生。你去对他说，瑞云有病，不能会客！
瑞云妈妈，女儿身体尚好，愿意见他。
蔡妈啊，眼睛一眨，你瘟病好哉！喏喏喏喏——财神菩萨上门来么，推三阻四总说有病，穷鬼秀才上门么，高高兴兴笑脸相迎，我真弄勿懂！
小环妈妈，你让瑞云姐见见贺相公，说不定真能治好毛病呢。
蔡妈你懂啥！
小环再说，那贺相公也不会空手来的。
蔡妈唔，要会贺相公，除非愿见贝王孙；要未，都勿见！
瑞云妈妈，那……先见贺相公！
蔡妈也罢。见了贺相公，就陪贝王孙！
小环（高兴地对外喊）有请贺相公！
[瑞云忙整衣、理鬓。小环帮插珠花。
[内声：“贺相公走好！”
[贺生上。小环去端茶，下。
瑞云贺相公……
贺生瑞云姑娘……
蔡妈（往贺生面前一挡，手一伸）贺相公走好。
贺生喔！（取出银子）纹银十五两，请妈妈收下。
蔡妈（接过银子）小环，端茶来。请！
瑞云贺相公请坐！
贺生谢座。
[小环端茶上。
瑞云（端过茶盅，送到贺生面前）贺相公，请用茶！
贺生（起立）多谢姑娘。
瑞云请！
蔡妈贺相公，阿囡敬你一杯茶，茶水凉了不留客！外面还有许多贵客等着呢。
贺生哎，哎。
瑞云请坐！
[蔡妈、小环下。
[贺生、瑞云默默相对，欲说无语。
瑞云贺相公，湖上遭辱，可曾伤了贵体？
贺生无妨，无妨。多蒙姑娘相助，幸免肌肤之痛。
瑞云噢！那扇子……
贺生（袖中取出扇子）三月来，我是身不离扇，扇不离身！喏——(示扇）
瑞云（羞怯地)那扇上的诗句……
贺生真是热忱真挚！
瑞云（欣慰地）哦……
贺生瑞云姑娘！（唱）
自从湖上见姑娘，
音容笑貌难相忘。
更感姑娘情意真，
题诗赠扇寄厚望。
为图今日见一面，
卖字三月筹银两。
瑞云（唱）相公为我倾钱囊，
瑞云负疚意惶惶。
这挥金如土花柳巷，
不是君子温柔乡。
秦楼楚馆烟花女，
何劳相公常思量。
贺生姑娘莫要这样说，贺生是知道你的呀！（唱）
我知你家住山阴荷花渡，
自幼清贫失慈母。
四岁学缝补，
五岁读诗歌；
六岁能纺纱，
七岁会织布；
八岁持家务，
九岁又丧父。
十岁卖入芙蓉院，
打骂声里苦熬过。
十四学得艺超群，
琴棋书画称独步。
十六长得貌出众，
白莲出水不染污。
敬重你身陷泥淖心高洁，
爱慕你不弃清贫厌浊富！
[瑞云越听越感动。
[伴唱：“门前无数客，
谁人能知我？
今日闻君一席话，
恰似东风暖心窝。”
瑞云(唱）相公啊，感君送来寒冬火，
盼君打开牢笼锁。
笼中鸟儿尚可鸣，
我有悲欢不能歌。
今日遇君欲飞去，
不知何处有新窠？
贺生(唱）你一片真情感肺腑，
我百般仰慕难倾吐。
欲与姑娘比翼飞，
无奈是寒枝难筑凤凰窠。
瑞云（唱）相公啊，锦衣玉食不希图，
粗茶淡饭也能过。
你贫寒，我低贱，
贫贱夫妻恩爱多。
君不见滔滔天河难拦阻，
牛郎织女传千古。
贺生（唱）牛郎纵有爱慕心，
叹无灵鹊填银河。
瑞云（情急,趋身向贺生)相公……
[蔡妈上。
蔡妈（见状一惊)贺相公啊,一杯茶喝得差不多哉！凉哉！
瑞云（将蔡妈拉至身边)妈妈，女儿已经选中人了。
蔡妈已经选中人了？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唔，女儿选中的定是风流年少的贝王孙。是呀，是呀，跟着他有财有势,享福一世！
瑞云（反感地)妈妈……女儿选中的人嘛……
(含羞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蔡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喔！是贺相公！哎哟哟,妈妈我真是老眼昏花，有眼不识泰山。（故意打量）唔，是呀,是呀，贺相公相貌堂堂,年轻漂亮，真是好人品！
贺生妈妈取笑了。
蔡妈（手一伸)那你拿来呀！
贺生需要多少？
蔡妈不多不少、不折不扣给我白银五千两！
[贺生惊呆。
瑞云（气愤）妈妈，你……你好狠的心哪！
蔡妈咦，阿囡，你我有话在先——人由你选，价由我定！哈哈哈……贺相公啊，你勿要勿识货，若要瑞云，至少五千两，花红彩礼另加，一手交钱，一手领人！
贺生这……
蔡妈要是拿不出银子么，嘿嘿，只好……
瑞云妈妈……你不要逼人太甚啊！
蔡妈好吧，就让你们再说两句话。阿囡啊，识相点，贝王孙还等着呢！（下）
瑞云（深情辛酸地）贺——相——公！
贺生姑……娘……(欲近又止）
[伴唱：“五千两银子重似山，
闷沉沉，压在心坎。”
贺生（凄楚地，唱）
一介寒士人轻微，
鸾鸟莫把枯枝栖。
瑞云（唱）君可知妈**我嫁王孙，
羔羊将落虎口里。
贺生（唱）可叹手中只有笔，
难救姑娘燃眉急。
[伴唱：“糠和米，本是相倚依，
世无情，簸扬作两处飞。”
瑞云（斗胆地，唱）
不能偕老百年好，
一宵之聚君可依？
贺生（强忍泪水，唱)
重睹芳容已冒昧，
岂敢草草成连理。
瑞云（唱)世上独多轻狂辈，
唯有相公如玉洁。
君心昭昭不可欺，
我情绵绵无绝期。
瑞云
贺生(唱)今生料难成伉俪，
一片深情当永记。
[远处山寺响晚钟。
[伴唱：“心心相印情依依，
但悲鸿鹄难双飞。”
[瑞云、贺生难舍难分。
[蔡妈匆匆上。
蔡妈（见状，生气)阿囡啊，贝王孙就要进来哉！（对内喊）小环，代瑞云姐送客！
[小环上。
瑞云贺相公！
蔡妈小环，送客！
小环相公请！
贺生姑娘珍重，小生拜别！（施礼）
[瑞云扶住贺生，两人泪眼相对。
[小环送贺生同下。
[瑞云依依惜别，目送贺生远去。
蔡妈怎么？还勿死心啊！好吧，给你十天期限！十天之内，那穷鬼勿来赎你，嫁鸡嫁狗就得由我老娘做主！
瑞云贺相公……
[灯暗。闭二幕。
第四场 一指毁芳容
[十天以后。
[二幕外： 和秀才上。
和秀才（唱)访古迹探名胜游览苏杭，
识春秋议兴亡评阅沧桑。
人间事常颠倒真假善恶，
世俗情难分辨是非短长。
旁观者看热闹自有爱憎，
总难免管闲事客串登场。
[贺生卖字画。
贺生卖上品字画！
和秀才卖字画的相公，这厢有礼了！（施礼）
贺生（还礼)请先生指教！
和秀才请问相公，杭城有位美女瑞云……
贺生喔，先生打听瑞云？
和秀才正是，不知她在何处寄身？
贺生瑞云她么……就在涌金门内芙蓉院里，先生你要去见她？
和秀才嗯！听说她要从良嫁人，不知可遇知音？
贺生虽遇知音，无奈家中清贫，看来瑞云她……她只能委身于豪门纨袴了。
和秀才绝代佳人，委身于豪门纨袴？哎呀！可惜呀，是可惜哟，（吟）可惜哟，可惜……（飘然而下）
贺生（呆呆望着和秀才远去）唉，可惜又有什么用呵！（忽闻鼓乐声，寻声而望，自言自语)这是谁家行聘送礼，如此豪华？
[小八哥奔上。
小八哥贺相公，不好了！不好了！贝王孙厚礼重聘，要娶瑞云姑娘。
贺生你说什么？
小八哥贝王孙厚礼重聘，要娶瑞云姑娘。
[贺生闻之昏厥。
小八哥（连忙扶住贺生）贺相公！贺相公……
[灯暗。
[鼓乐声由远而近。
[二幕启： 芙蓉院后花厅。
[鼓乐声止。蔡妈上。
蔡妈阿囡！阿囡哎——
[瑞云上。
瑞云妈妈……
蔡妈阿囡，我的心肝宝贝呀！眼睛一眨过了十天，那卖字的怎么还不来见面啊？阿囡呀！（唱）
怕他心思早改变，
女儿再莫痴相恋。
过了期限娘做主，
嫁给那，贝王孙，风度翩翩。
瑞云你——
蔡妈（唱)你已是王孙府中人，
看花红彩礼摆堂前。
[瑞云拂袖不理，欲下。
蔡妈（急把瑞云拉住，唱）
阿囡莫要太任性，
应知轻重与贵贱。
常言道，好花能有几日鲜，
人老珠黄不值钱。
快收起凄凄戚戚悲苦脸。
换一副春色艳艳桃花面。
阿囡呀，快点梳妆，噢？
[瑞云不理睬。
蔡妈阿囡啊，时至今日，你气也好，恼也罢，等贝府花轿一到，你不去也得去！（下）
瑞云天哪！（唱）
天公不与人方便，
护恶欺善心太偏。
富贵的珠玉买歌笑，
贫穷的蓬扉锁高贤。
无才无德偏有钱，
有情有意却贫贱。
贫贱难缔美姻缘，
贺郎啊，此刻知你在哪边？
你可晓，妈妈强把红绳牵，
瑞云苦苦受熬煎。
你可知，彩礼银子已送来，
花轿抬人在眼前。
你可知，我望穿秋水心如焚，
唯求与君见一面。
不能救我离苦海，
也好与君诉衷言。
富贵窝中誓不去，
一世荣华也不羡。
人间难求如意君，
世上何物可留恋？
硬折花枝花难活——
(欲寻短见）
[小环上。
小环瑞云姐，门外有个姓和的秀才，一定要见你。
瑞云（误会，惊喜)姓贺的秀才？他来了，快快有请！
[小环下。瑞云抹泪整容。
瑞云（接唱)愁云中露出一线天！
[小环引和秀才上。
小环瑞云姐，和秀才来了。
瑞云（激动地)贺……(见不是贺生，愣住）
[小环下，端茶复上。
和秀才芳名远扬，久仰，久仰！（盯着瑞云观看）啊，美哉瑞云！
名不虚传！
小环（递茶)和秀才，请坐！（下）
瑞云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和秀才（唱）秀才祖上本姓和，
阅尽世态方醒悟。
富贵贫贱也易变，
美丑妍媸谁识我？
可叹你，天生丽质自讨苦，
美容颜招来弥天祸！
姑娘呀，看你这副面容……（以指点瑞云额)可惜呀，可惜哟！
[瑞云惊退。
和秀才哈哈哈哈……可惜呀，呀惜哟！（飘然而下）
瑞云（茫然)这位先生，好生奇怪！
[小环端面盆上。
小环瑞云姐，瑞云姐，妈妈要你快些梳妆。咦，你额上怎么有一点黑印？
瑞云一点黑印？想是刚才那位秀才，指染墨迹，故意羞辱于我。
小环快把它洗掉。
瑞云哎。（洗脸）
小环（见瑞云越洗越黑，惊呼）不好了，不好了！
[小丫闻声上。
小丫（见状，惊退，连喊）妈妈，不好了！
(与小环慌忙奔下）
[瑞云捧镜照容，疑惧，痛苦万状。
[伴唱：“一点墨，化成一片锅底灰，
顷刻间，花残叶雕芳容毁。”
瑞云(摔掉手中镜子，唱）
这镜中半脸墨黑她是谁？
(又推掉妆台铜镜，接唱）
莫非我身陷地狱变成鬼？
似我非我难分辨，
似梦非梦雾中坠。
那秀才无缘无故来加害，
容颜毁，芳心碎，
愁未消，又添悲。
六月顿觉数九寒，
天昏地暗日无晖。
[鼓乐声起，蔡妈上。丫环们随上。
蔡妈阿囡……（见瑞云黑脸，惊）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哎呀呀呀……（急得团团转）丫环们，快去拿豆萁皂灰热水来，再汰汰，再汰汰！
[两个丫环被蔡妈推下。
瑞云（旁唱)妈妈她，气急败坏愁满面，
倒使我，一线希望心上来。
那王孙，窃玉偷香只取貌，
花残玉损不会爱。
如今我，珠失光彩面貌改，
也许能，虎口余生避大灾。
[内声：“贝王孙到！”鼓乐声声。
[小环、小丫拿东西上。
蔡妈（命丫环们给瑞云梳洗打扮）贝府花轿来哉。快，快，多搽些胭脂香粉芙蓉膏！
[鼓乐声愈来愈近。
蔡妈（旁语)事到如今，别无他法，遮遮盖盖，混过这关，银子到手，管她黑白！
[贝王孙带着醉意飘然上，喜娘同上。小丫端面盆下。
贝王孙哈哈哈哈……迎美人心里乐陶陶，脚下轻飘飘，恨不得即刻拜天地呵！（一把拉住蔡妈）啊呀，美人儿，快快跟我上花轿！
蔡妈嘿嘿，我阿囡还在穿衣戴花，请先到外面客厅喝杯香茶！（见喜娘欲靠近瑞云，忙阻）喔唷，喜娘阿妹，你也辛苦了，快坐下歇息，等我阿囡穿戴舒齐，盖上红巾，我就把她交给你！
[丫环们给瑞云盖上盖头红，小环扶起瑞云。
贝王孙（不肯出去，盯着瑞云欣赏）啊呀，真是美煞人也！（唱）
花花绿绿衣饰美，
遮遮盖盖容颜美。
扭扭捏捏更娇美，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十全十美！
(推开蔡妈，去拉瑞云）
[瑞云推开众人，忽转身，拉下盖头红，怒对贝王孙。
贝王孙（见瑞云半面墨黑，惊退）啊？你……你是谁？
瑞云我就是多灾多难的苦命瑞云！
贝王孙不，不，你不是瑞云！
蔡妈嘿嘿，她是瑞云，只因她不识抬举，一头撞在墙上，撞出一块乌青。乌青退了就会好的。
瑞云妈妈你不用骗人，这明明是一团晦气，哪里是什么乌青！
贝王孙啊呀！（念）
美天仙变成了丑八怪，
观世音变成了灶王爷；
白天鹅变成了黑乌鸦，
花魁星变成了母夜叉；
西施女变成了无盐女，
非人非鬼叫人怕！
蔡妈嘿嘿，贝王孙，你不要害怕！偶尔小疾，人人难免，过几天就会好的。哎呀，辰光勿早，快快上轿！
贝王孙慢！这样的黑脸妖精，啥人还要！
蔡妈哎，讲好的卖买，哪好后悔！
贝王孙这副相貌，能值五千两？笑话！“美女”瑞云还给你；五千两白银，连同花红彩礼，统统给我送回府去！（拂袖而下）
[喜娘随下。
蔡妈（颓然跌坐，忽又跃起)哎，贝王孙，便宜点，三千两！只要三千两——(欲追下）
[桑百万上。
桑百万三千两？三千两能买瑞云？
蔡妈（见是桑百万，忙陪笑脸）哎，对对,我只要赎身银子三千两！阿囡啊——
[柳大官人内声：“瑞云姑娘在哪里?”上。
桑百万瑞云姑娘，难得相见——
柳大官人瑞云姑娘，下官这厢有礼了！
瑞云（故意正面相视)请！
桑百万
柳大官人(见貌，惊)啊！你……（吓退，跌坐）
蔡妈桑老员外，你大富大贵，这三千两么……
桑百万吓煞我哉！吓煞我哉！（慌忙逃下）
蔡妈（边喊边追）哎，再便宜点，一千两，只要一千两！（追下）
[丫环们随下。
[瑞云不禁觉得好笑。
小环瑞云姐……
[蔡妈气急败坏，哭着骂着上。
蔡妈哎哟，你这害人精呀……你这扫帚星！（唱）
好事被你一帚扫，
气得老娘双脚跳。
到手的元宝滚出门，
煮熟的鸭子会飞掉！
看你这副丑相貌，
倒贴银子无人要。
害得我栽了甜桃收苦桃，
一场辛苦无好报。
你给我，绣花衣裙剥下来，
(剥瑞云衣，接唱）
珠花金钗全摘掉！
(摘瑞云首饰，接唱）
从今后，胭脂香粉不准搽，
鱼肉荤腥休想咬。
将你贬到厨房去，
贱人只配把火烧。
只准你，劈柴提水勤打扫，
不许你，出丑露乖离锅灶！
小环（同情地)瑞云姐！
[灯暗，闭大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