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路过冰川
我们离开山南,继续往东南方向前行。下一个目的地是错那。
大概由于我的原因,我们的车从打头变成了收尾,跑最后了。很抱歉让C大校这样的人拉在最后。
车过雍布拉康,C大校让我们下来照相,拣石头。C大校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小叠塑料袋和一小叠纸,让我们拿来装石头,并作上标记。按我以往的习惯,我也会一路拣石头,但从不去记录在哪儿拣的,反正都是西藏的石头。回家后,把它们搁在一个大大的白色的盘子里,浸上水,一颗颗都漾动着高原的风情。
我们前行。起初仍是一路有树,跟拉萨过来差不多。再往前行,树就越来越少了,再前行,绿色突然没了,画面从彩色转换成了黑白。而且以白为主——满山都是雪。没有雪的地方,黑色的山脊裸露出来,显得有几分肃穆。
在西藏,山和山的差异非常之大。泰山和黄山差异大,或者说华山和峨嵋山差异大,那是因为它们的纬度不同,气候不同,可是同在西藏境内,你既可以看到黄山峨嵋山那样云雾缠绕层峦叠翠的青山,也可以看到泰山华山那样峭壁嶙峋岩石裸露的山,还可以看到连绵不绝气势雄伟呈现出纯正白色的雪山,而且你若是愿意,可以在一天之内见到它们。也可以在一座山上见到它们。它们会让你瞠目结舌,会让你犯傻。这就是西藏的魅力。
我早期进藏,看到这些时,并没有感到震惊。也许在我的想象里,西藏就该是这样的。当我们沿着冈底斯山脉前行,整整一天没看到树木时,我没有恐慌不安;当我们翻过米拉山,看到遍山树林郁郁葱葱时,我也没有惊喜万状。反倒是现在,我越来越为西藏的神奇所折服了,越来越为西**特的山水而着谜了。
我透过车窗,拍了几张雪原,和延伸在雪原中的路。无边的寂静伴着无边的雪,铺满整个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我们的生命力不及雪下面那浅浅的草,更不及山峰上掠过的鹰。
(照片:雪山上的路)
走到一处雪很深的地方,C大校让停车,告诉我们,这里是亚堆扎拉冰川。听说是冰川,我还是顶着昏沉的脑袋下车了。车外极冷,冷如刀锋的空气一下下割在皮肤上,也没能让我变得清醒一些。我的脑袋里塞满了晕眩。满目白色,估计气温在零度左右。四处张望,我也没看出此地与其他雪山的区别来,不知冰川在哪里?
当然我知道,冰川不会那么轻易的让我看见它的。估计我们真要看亚堆扎拉冰川,至少得在此处呆个三五天才行,至少得向雪山深处再行走几十里。
所谓的冰川,以我的理解,就是雪山上的千年积雪流淌下来,形成的冰雪瀑布。我没去书上找“冰川“这一词条的解释,我想还是用自己的话来解释比较好。但关于我们国家的冰川概况,我是从书上得来的。《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上说,中国是世界上冰川面积最大的国家,有四万多条,光是冰川目录,就有11卷之多。而西藏,又是中国冰川面积最大的地方,占中国冰川面积的百分之四十七。其次是新疆。这个我也不意外。西藏有那么多的冰川妈妈——高海拔的雪山啊。
研究冰川对于科学家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冰川是环境变化的记录器。通过对冰川的研究,钻取冰芯,研究其物理结构和化学性质,可以再现古时候的气候变化。还有,冰川是一些河流的源头和补给源。在西部一些干旱地区,你看到村庄,就能看到它上方的雪山和冰川,正是它们滋润着村庄里的人们。
不过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想看冰川,仅仅是为了欣赏,为了满足好奇心。遗憾的是它不易见到。我曾3次走过然乌湖,每次都被告知那里有来古冰川,但每次都不得相见。去年我又过然乌湖,然乌湖兵站正在修建,我住在帐篷里,站长告诉我,我的帐篷后面,就是来古冰川。我抬头,却只看到起伏的雪山。据说要想真正看到冰川,须离开公路一直朝雪山里面走,没有十天半月是不行的。幸好有人看到过,拍下了照片,我在《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了来古冰川,漂亮极了,壮观极了。尽管那是纸上的冰川。
我亲眼目睹过一次冰川,是四川贡嘎山东坡的海螺沟。也许因为它是世界上海拔最低的冰川(最低点海拔2850米),所以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浩大的雪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宽一千多米,高一千多米。本来应该是很壮观的,但那雪却灰扑扑的,一点儿也不白,不耀眼。不过毕竟是我国最大的冰川瀑布,堪与加拿大的冰川瀑布媲美,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我问C大校有没有看到过冰川?C大校说当然看到过,都是进藏后看到的。一处是拉萨前往日喀则的路途中,叫卡诺冰川,另一处是在羊八井。就叫羊八井冰川。“羊八井冰川很壮观的,我拍了不少照片。(顺便说一句,在西藏,你若没成为摄影爱好者,那会是件很奇怪的事。太多的美景和奇景,让你恨不能全都收进镜头,刻在记忆里。)
在我们停车的地方,一条小河艰难的从雪山上流淌下来。说它艰难,是因为它得努力保持自己不被冻僵,保持动感。我在小河边拣了块暗红色的石头,放进塑料袋,再用笔把“亚堆扎拉”几个生涩拗口的字写下来搁进去,怕自己忘了。
我们继续向上,翻过海拔5020米的亚堆扎拉山山口,再继续前行,翻越过5200米的雪不达拉山。在此期间,我仍不停止的倒粮食,一倒再倒,没粮食倒了就倒水。人处于煎熬挣扎的状态。上到第二座雪山山口时,我已经不想下车了。我闭目自责:为什么老是不好?为什么老是反应?难道以后我再也来不了西藏了吗?这也太不争气了。我真的有些恨自己。
C大校安慰我说,下山就好了。你以后肯定还得进来的。哪有进来10次的嘛,要么9次,要么12次。
不知他这是什么理论,但我心里竟有了些信心。
坚持。
气温越来越低,渐渐降至零下。好在车上是很暖和的。我的身体依然糟糕,打不起精神来。我索性把大衣盖在身上,昏睡。
12、终于到了错那
在煎熬中颠簸了300公里后,我们终于抵达了错那。
对我来说,“终于”这个词尤为重要。多少年呢,我一直惦着它,唠叨它。而此行,又是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才抵达。说实在的,我是被拉到错那的,一直毫无知觉的在昏睡。怎么翻的山,怎么过的河,一概不知。
错那是山南12个县之一,也是西藏的边境县之一。它的藏语意思是“湖的前边”。我不知道这个湖指的是哪个湖?一路过来,我们没见着什么湖啊。就算我昏睡,也没听C大校介绍啊。
不过我相信,这里曾经是有湖的。不是说青藏高原是从大海中隆起的吗?既然是由海升成的高原,那么,当初应该比比皆“湖”。有一首古老的藏族民歌叫《错那摘雄》,它是这样唱的:
桃树长的太高,伸手不能摘到,如果桃子有意,就会落我怀里;我在海边沙滩,捡到一挂珠串,没有计数珠穗,珠串又有何用?
可以从这首歌里看出,那时错那不止有湖,还有海滩呢。也许在很久以前,人们把海称为湖,把湖称为海。到现在,藏民族不是仍把湖泊叫做海子吗?
可惜,如今站在错那,已完全无法相信这里曾经有过那样的景象。不要说湖,天鹅,小鹿,画眉,金鱼,草坪,柳林,连一点儿绿色都看不到。远远看去,颜色单一,冷清,只有一些凌乱的高高矮矮的房屋,显示着县城的存在。
错那县城的海拔是4370米,比“世界高城理塘”还高,理塘的海拔是4200米。理塘人民在他们的城门上写着“世界高城理塘”,他们很聪明,没有加“最”字。要我说错那也该修个城门,写上世界高城错那的字样,多少可以提高一些错那的知名度。不过,错那和理塘虽然海拔上只差170米,景色上差距可就大了。理塘有树,有草原。错那却光秃秃的,只有雪山。按气象专家的说法,错那属于典型的高山气候,寒冷干燥。大自然只给了错那一个雪世界。
其实错那也有亚寒带的湿润气候,在南边,即我们此行要去的山沟。那里和错那县城差别巨大。错那地区是北高南低。据资料显示,最低处海拔只有18米,而最高处达到了7060米,就是说,错那地区有7000米的落差。这样的落差恐怕是世界之最了。
所有去过错那的人都告诉我,那里气候恶劣,人呆那儿很难受,能不住宿最好不住宿。我们到达时,错那正在飘雪,十分阴冷,先从感观上印证了人们的传说。我心里还真有些发虚。去年住理塘,我就一夜失眠,早上起来晕头转向,狠狠跌了一跤。
汽车驶入营区。西藏军区某边防团驻守在此。
这个部队1959年进驻此地,负责守卫近200公里的边境线。所有的边防连队都驻守在条件恶劣的地方,一半以上的连队不通公路,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因为大雪封山与外界隔绝,所有的生活用品都靠囤积,吃不上新鲜蔬菜和肉食,只能吃八九十年代生产的罐头和六七十年代生产的脱水菜。因为自然条件的恶劣和巡逻线路的艰苦,前几年,每年都有官兵在严冬执行边境任务中冻死或者冻伤。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已有了很大改变。虽然交通依然困难,但连队的伙食变化很大,基本不再靠罐头和脱水菜度日了(不排除冬天封山时的个别情况),有了比较多的蔬菜和肉食。冻死和冻伤的情况,也大大降低。一方面是物质条件比原来好了许多,另一方面是领导的重视,人性化管理。
我为自己这么迟才来到这支部队感到惭愧。迟到如今还差点儿打退堂鼓,真够呛。想想,幸好来了。
站在错那边防团的院子里,迎着细细的冰冷的雪花,我的思绪如雪花纷飞,忽然想起另外两个与错那有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