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曾经我固执的以为高考不过是一百七十五天以后的事情，时间还早，真正需要拼搏的日子还没有到。
距离高考四十多天的时候，大家脑中的弦已经是一崩再崩，紧张有时会进一步到慌张的程度。对着成堆没有做完的题目，成片没有背熟的知识点，我或许会激将自己：再坚持坚持，只有四十多天了；或许会宽慰自己：还有四十来天呢，要补还来得及。
老师们看上去并没有多么紧张，却天天散布言论说现在确实是该紧张起来准备冲刺的关键时期了。老师说得轻松自如，这点轻松自如一度吓住了我，导致我连续两个星期失眠，待到不再失眠，发觉自己实在搞笑，老师说的有道理，高考不就是一场大型一点的考试嘛，心平气和面对考试就行了，不必考虑以前的辛劳，以后的结果。
在一天天平静的忙碌中，我们静候着高考的逼近。
心里面，其实不太喜欢高考，早些时候我认为没有必要非去挤这根独木桥，虽然后来为高考付出了大量心血我心甘情愿。
作为一名学生我并不合格，数学成绩常常在四十到六十分之间浮动也懒得惟分是图，而对于任何一名学生而言，分数太重要了。
突然有一天，强烈感受到什么叫“形势逼人”。对于高考，除了面对就是面对，到最后也难逃要面对。高考可能是一条绝路，不参加高考，我可能更早走投无路。
我恍如幡然醒悟，决定无论结局如何都不再评论需要改革和完善的高考制度，也不再片面的攻击高考了。自然，我不再关注那些推行应试教育却无聊地标榜自己推行的是素质教育的教育家们，不再关注那些口口声声为人民服务到头来全心全意为人民币服务的官员。
眼前，浮现出天下第一才子贾谊的身影，有才华不被重用，怀抱负而不得施展，只能在被贬的一千多个日夜泪洗长沙。世上不存在真正的怀才不遇，可我依然为贾谊，更为他的满腔热枕感到深深的惋惜。
惋惜算什么，一个人单薄的思考和力量又算得了什么？高考每年都会来临，势不可挡。
二
倘若热爱也算一种错的话，我更愿意为了文学一错到底。实际情况是，我不能再不分上课下课白天黑夜写文章了，文学必须让位于数学。
翻一翻那时的日记，许多天只有简单的一句：补数学，不要懈怠。数学课上，我再也不会神游太虚，困了还会在课堂上睡觉，睡饱之后我马上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当中。慢慢发觉原来数学老师的水平非常高超，他的讲题思路无比清晰，一环套一环引导你把题目分析透彻。
为了提升成绩，我经常马不停蹄地伏在课桌上运算、画图，放学之后其他同学去吃饭了我还要留在教室做一段时间数学题，正好避开楼梯道和食堂的客流高峰，然后飞奔至食堂吃完饭又飞奔**室做题。此种情形下，本人得出结论，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在寝室两手白沫对着盆子洗衣服。
数学成绩进步毫不明显，做题目依旧时时出错，错得很没水平很打击人，不过我再也不惧怕各类公式、数据、图形和表格。慢慢的，一套题目做完，哪怕漏洞百出，当我清楚错在什么地方哪些题目完全不该错哪些题目确实猜也猜不出来，我也很满意。以前做错数学题，老师讲十遍八遍过后照样一头雾水。
后来，数学老师在班上破天荒地表扬我，夸奖我进步了。
再后来，我的数学成绩剧烈上升，班上一些数学高手有时搞不定的题目，我东拼西凑竟能侥幸做出来。
与此同时，地理考试每次都发挥的不错，地理是我喜爱的科目，平时上课也学得比较认真。地理老师私下告诉我，再加大力气把地理学得更好一些给班上的同学尤其是女生做个榜样，因为女生的地理成绩整体上比不过男生。当时老师鼓动得我壮志满怀，哪知从此以后我的地理没有几次考第一了。
我仍然不会特别在乎每次的考试分数，倒更喜欢分析、归纳和总结考试的得失，比对着或高或低的分数思绪万千有效。
背书方面，不得不佩服班上强悍的女生们，一篇古文不用二十分钟就能倒背如流，实在不可思议。历史和政治我可能乖乖地学着点她们呕心沥血背啊背的，语文我不大热心来这一套，我拒绝背《荷塘月色》拒绝背毛泽东诗词拒绝背老师重点指出的重点作家的作品，顶多默看几遍。我们有自己的手，有自己的见解，所以就有自己的文章，为什么非要跟在别人后面做自己愿意做而且做得到的事情呢？作家写出好东西，是给自己和别人欣赏的，根本不是为了让别人背记的。
三
高考即将杀来的时候，李阳“疯狂英语”讲师团的一位讲师在学校作了一场精彩的演讲。大部分内容现在都忘了，只记得那位讲师站在台上非常大声地问大家：你们的父母挣钱那么不容易，你们却在学校跟别人比吃比穿比玩比用，比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那一刻，我的心受到强烈的刺激，我想起了父母，以及他们的艰辛。顾伟丽写过一本书名为《爸妈不容易》，是的，好多人知道爸妈不容易，可他们能够真正体会父母的苦处吗？不能。他们胡乱挥霍父母的血汗钱却心安理得，认定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尽他们应尽的责任，都是应该的。
班上一位女生说过：对于农村的孩子，读书永远是最好的出路。这句话我赞同，那么眼下，需要我们集中精力备考，努力考上好大学，我也彻底相信，只要我们全力以赴，一定能考进理想的大学。
忙碌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不少缺憾：需要完成的作业比计划的多得多，计划完成的作业又比实际做完的多得多，而且计划时常被自己的新想法和老师的新任务打乱。后来我不再写什么计划，只确立一个短期的目标一步一步实现。我扔掉许多根本做不完的资料和试卷，想着能做多少做多少吧，简单明白就好。
好久没有理会可爱的老大，好久没有在课堂上文思泉涌，好久没有听听自己喜爱的歌曲。什么都会在高考过后好起来的，前提是，对高考不能有一丝马虎。
全班同学一齐把教室卫生彻底打扫了一遍，我把教室门上的钥匙还给老班，老班跟我们讲，你们的高中生活已经划上句号了。想一想，大后天就要参加高考，高三这一年的时光，漫长而又短暂，短暂到让人久久回不过神。
没有去看考场，全县的文科考点就设在我们学校。抓紧时间把高三以来整理的三本数学笔记又细致过了一遍，若还有不懂的地方就请教班上的数学高手，理论上临阵磨枪毫无作用，毫无作用也要巩固一下，心里塌实。
每场考试结束，老班都千叮万嘱大家不要相互核对答案，我们总忍不住要核对一下。结果，我做错了的数学题几个要好的同学都做对了，动都没有动的题目他们或多或少做出了一部分。我没有表现得痛心疾首，做得好做得差已成定局，何必给自己添加烦恼。所以，考完一场，我就和几个同学一起到学校外面喝一小点黄酒，之后返回学校围着操场一遍又一遍的闲走。
空气清新，阳光明媚，真不错。
四
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学校被出租车、自行车、三轮车充斥。拥挤的人们，来来往往行色匆匆，许多同学大包小包往校外赶，如脱离了苦海一般，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
高考之前，害怕也反感谁提起“各奔东西”这个词。明知这一天不可避免，当这一天果真到来，心里还是会产生掩饰不住的难受。
昔日的朋友一个一个离开了，彼此没有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静静躺在学校的草坪上，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静一静，彻底静一静。
无名的鸟轻盈飞过，天空蓝得让人不敢相信，日头渐渐西沉。环顾校园，一切都因为熟悉而显得陌生，又因为陡然的陌生而更加陌生。同伴们渐渐散去，看不见了，我失去什么了吗？没有。可我感到自己的心痛，世界仿佛在一分钟内倒塌，荒芜，化为尘埃。
远处，高高立着一只雄鹰，毫无动静。谁都知道，某个时刻它会展开双翅冲向天际，骄傲地俯视天地。
后来，雄鹰盘旋，飞走，我留了下来。
最终我也会离去。
离去之后，这里的灯火依旧辉煌。
五
高考分数在网上公布后，没有心思也没有勇气去查。高考结束第一天等到接近中午才买来一份报纸，核对了一下答案，当时真有些心灰意冷——英语阅读理解居然错了八个，数学估计最多不超过七十七分。
我模糊地回答别人对自己高考情况的询问，别人的询问更像一种审判。
填报志愿前两天的晚上，一位热心的女生打电话告诉我一直令我恐慌不已的分数，比二本线多一分。即便如此，我还是成为学校的文科第一名。我问她我的数学考了多少分，她回答八十四，并补充道：这个分数在全校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不错，我的第一印象同样如此，相对于之前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不过叫人担忧的问题马上又来了，凭那点苗条的分数，武大想都不用想，进入二本学校也不一定有把握。
那两天真是失望，为自己也为班上其他一百多位同学。那么多女生那么优秀，可她们在高考中一败涂地，反让我这个从未考过第一的家伙窜到第一的位置。
我对妈妈说，活着没意思。妈妈一会儿安慰我一会儿骂我一会儿又安慰我。
我不需要安慰，不需要理解，不需要被关心，不需要被认可，什么都不需要。
六
全国统一填报志愿前的一天，我到学校了解同学们的分数情况，老班拿来志愿表让我顺便先把志愿填了。他建议我报襄樊学院，刚开始我极不情愿，要知道中国人的德性，远香近臭，我本打算选远一点的学校。转念一想，你的分数摆在那里，何况老班比你经验丰富得多。于是我在志愿表（二）上写下大名，涂黑了学校和所选专业的代号，又涂黑了那个服从专业调剂的小方框。
接着，我过上了每天只喝一点西红柿汤就足以维持生命的日子。医生讲胃病不是要靠治而是要靠养，目前，我还不能摆脱烦人不浅的胃康灵和健胃消食片。
从高考结束到开学报名，大概有三个月的假期。无聊时或无聊之余，偶尔会回忆起同学三年的点点滴滴。记得刚进入二班时我很开心，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班盛产美女。
我告诫自己不要回想，让过去那些悲与喜被时间厚厚的掩埋，连沉渣也不要泛起，可我控制不住要去回想。猛然发觉自己欠好多人的人情，欠钱可以还，欠情难道也可以吗？我不相信。
如果，虽然这样的“如果”过于虚无，我能够再经历一次那段不复存在的日子，我会加倍珍惜那些人和事，像珍惜一场最美的梦。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不是不知道，既然有相遇，必然有分离，在强悍的分离面前，心底仍然泛出一种难以言传的失落。
张无忌在他所处的时代算不上武功盖世，最后能带上赵敏归隐山林，逍遥半生。春秋战国末期的范蠡，堪称一世之雄：做官能位及相国且忠心耿耿，做生意能赚大钱又乐善好施。可惜，首先他选择了效忠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的勾践，其次，范蠡与西施倾心相爱，范蠡功成身退，却无法带走西施与他浪迹天涯。
历史上，生活中，总是存在太多的不完美。
七
恬淡的月光洒遍大地，落在屋顶和树枝上，落在路途和路人身上，为了无人理解的使命。
“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赵嘏的这句诗美不可言，美中掺着几许凄凉，让人没有资格妄加评价。
我思考了一些以前来不及思考的泛泛的问题，比如，人生。
不料我立即陷入沉思，我反复思考，思考过后还在无休止的思考：人活于世到底为了什么，到底有什么意义？
结果，没有弄明白。
世界上，本身有许多我们弄不明白其实也不必要明白的道理。
一位同学在我的书上留下一句话：相逢何必曾相识，是浅情地久天长。
相信身边每一位朋友和同学，都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遇到适合自己的人，获得真正的幸福，只要这个人值得托付。
只要值得，无论你暂时没有找到，无论你为了找这个人变得伤痕累累，也无论你费尽周折找到这个人之后这个人拒你于千里之外，都要懂得无怨无悔。
八
人群，人群过去还是连绵的人群。
大千世界，人海茫茫，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太小太小，一个人，尤其一个男人，倘若不能在自身立足的领域有所建树，怎么跟生活中百分之八十的普通人拉开差距呢？
未来对于任何人都是不可预知的，因为不可预知，人们才会有探求未来创造未来的动力，有动力，尤其具有追求美好前程的动力，是人生一大幸事。
不知为何，突然想背着一个大包出门远行，香格里拉、纳木错湖、壶口瀑布、呼伦贝尔草原，都是心向往之的地方，其中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若有机会，特别希望见一见大海，听听海面的涛声，凝望海上的星星，呼吸海洋的气息，感受海洋的无垠……
眼前的情形并不允许我这么做。
现实的温柔与残酷总相伴而行。
如今，反观高三的岁月，日子过得相当充实，也相当知足。就算只能进入一所二本院校，我没有耿耿于怀更没有瞧不起现在这所学校，自己只有这样的水平，这样的缘分，而高三这一年我的确努力了，我们没有虚度不该虚度的光阴。
高中一位同学曾赠予我几张个人照片，可惜没有保管别人照片的习惯，有一天，决心把那些照片找出来，找了很久找得很辛苦也没有找到，找着找着，发觉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是啊，你到底在找什么？真正想找到的是什么？最终找到的又会是什么？
不知道，只是知道，我在寻找。
2007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