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倩回到宁波后,无法将被骗被愚弄的过程复述给宁波的朋友听,只能严峻地告诉她们:“我们上当受骗了。”周围的朋友听了后都惊呆了,半天缓不过神来。
几天以后,叶倩家来了好几批不速之客,这些客人原来都是投单的好朋友,现在却反目为仇,她们开门见山地向叶倩索赔钱款,理由是:“这钱是因为相信你叶倩,由你叶倩带到广州B公司的,既然你给公司骗了,那我们只能向你索讨钱款。”其中有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下岗女工谢某,公开向叶倩挑衅,扬言要告叶倩,叶倩忍受着委屈向她们说明道理:“这钱是我帮你们带到广州B公司的,在这整个过程中,我没有拿过你们的一分钱,骗钱的是B公司的老总及操盘手张涛,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二传手’,如果,我从中拿了你们的钱,我应该受法律制裁,问题是我不但没有拿过你们一分钱,而且我自己也是一个受害者,在你们面前,我是无愧的。我想说的是,在这种危难时刻,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写信上访,不应该四分五裂,更不应该内部抬杠,这样只有两败俱伤。我当时对你们是一片好心,想让小姐妹之间共同富裕,而你们却把我这一片真情误解成为虎作伥的帮手,把我和他们诈骗嫌疑人划入一个圈内,这对我是不公的,如果,你们硬逼我,是毫无道理的,我也无可奈何,今天的结果,我们都不曾料到的,也不希望看到,希望你们理智地对待这一问题。”叶倩的话深深地打动了这些朋友,朋友们都面面相觑,不好意思再向叶倩逼债,因为她也是一名受害者,况且,当时投资都是个人自愿的,没有任何人强迫,况且投资经商本身就有风险,最后大家冷静了下来。接着,叶倩趁热打铁,起草了一份联名上访信,大家还逐一签上受害者的大名。叶倩将此封近千字的上访信,复印了五份,分别投寄到国家工商局、广州工商局、广州公安局、广州电视台、中央电视台,希望新闻媒体和政府部门干预,以便来解决这场劫难。事后,叶倩知道,广州B公司操盘手张涛,以这种“滚动式”的方式,在全国非法集资诈骗了两千多万元,受害者达千人,主要分布在上海、镇江、温州、宁波、珠海、海南、广州、中山等城市,听说上海上当受骗的最多,投资者大多是那些以前做过传销的人。
再说,上访信寄出一个多月, 杳无音信,叶倩焦虑万分,许多朋友都看着她,她处在一种很被动很尴尬的局面中,最后她依然决定自己出资路费,邀请了两个受害代表,又一次南下广州,去B公司找他们论理,当叶倩等人来到广州B公司,那里的经营场所已人去楼空。接着,叶倩又走访了当地的公安、工商及广电局(B公司的上属领导),当地政府领导告诉叶倩等人,说:“我们已经接待了二十多批上访群体,同时,我们也已经注意到B公司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们现已都逃得无踪无影,所以目前很难下定论”。叶倩不想听这种打发的话,她知道,当地政府对B公司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处理结果,是由于当事人没找到。最后,几经周折,花了不少路费,仍然无结果,她们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又过了两个月,叶倩从上海受害者的朋友处得知,B公司的老总已被外省公安局抓捕归案,而操盘手张涛至今还潜逃在外,逍遥法外。
在这一被骗的后期工作中,叶倩周围的朋友还算是比较理解她的,没有向叶倩施加更多的压力,但叶倩已被此事弄得精疲力竭,身心遭到很大的摧残,她感到无脸见这些投单的亲朋好友,甚至,每当接到这些朋友的询问电话,叶倩的心马上会悬起来,并“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厉害,内心深处就像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她一生从未愧对过朋友,但在这件事上,她深深地感到内疚,就在笔者采访结束时,叶倩这件被骗的四十多万元的要案至今还没有下文,也没有收到任何政府机关的回信,笔者也深深为叶倩处在进退两难中的境地感到担忧。事后,笔者知道,这场“滚动式”营销是中国一桩特大集资诈骗,骗局涉及到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和地区。在这场风波中,据不完全保守统计,全国上当受骗市民不少于一千万人次,被骗资金达上亿元,参与这场闹剧的公司在全国有两百多家,个别公司把骗来的资金,最后全部装进了个别操盘手的腰包。这就是发生在二十世纪末——中国“滚动式”市民大劫难,而公司的老总和操盘手被称之为“胜利大逃亡”,他们腰缠万贯,凯旋而归,深居简出,享尽荣华富贵,真是天下奇文,可谓是中国“天字第一号”。而被骗的市民中,大多是生活在都市底层的弱势群体,包括下岗工人,他们无背景、无地位、无学历、无经济、无知名度,他们奔走呼号,却上告无门;他们追踪索赔,却人去楼空;他们悲恸欲哭,却无人同情;他们穷困潦倒,却无人援助……,因为大多数生活在社会上层的市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滚动式”到底为何物?由此在劫难者身上,演绎了许多惊心动魄、令人心酸的悲惨故事,尤其是在叶倩的周围发生了许多惨不忍睹的事件。
上海有一位中年女士,张某,平时和丈夫做传统生意,化了十多年的时间和心血,苦心经营,赚了一百多万元,可以说,这钱可供她们全家吃一辈子。九九年五月,张女士经不起朋友的鼓动,萌生了强烈的发财欲望,最后瞒着丈夫将多年来的存款一百多万元全部投资在广州B公司,不料,两个月后,B公司操盘手失踪潜逃,一百多万元无法追讨,她痛苦万分,上告无门,无脸见丈夫,也愧对孩子,结果悲愤之下,离家出走,现失踪已近一年,至今杳无黄鹤,一个好端端的家庭,被B公司害得家破人“散”。
安徽省有一位下岗的中年男士,李某,平时省吃俭用,靠微薄的下岗工资度日,因经不起“滚动式”的高额诱惑,便借了十多万元的钱,作为资本,全部投了一家公司,三个月后,当他发现被骗时,为时已晚,血本无归,他痛不欲生,由于无法归还到期的巨款,最后自杀身亡,含恨于九泉之下。
崇明岛有一位老者,原来生活过得好好的,平时在当地乡镇很有威信,能一呼百应,在随意参与“滚动式”后,这位老者起先确实获得了一点小利,高兴得合不拢嘴,他想改变这穷乡僻壤,让大家一起致富,出于好心,竟动员了一大批乡亲参加,一共投资了六十多万元,然后,他们天天盼望公司发薪水,结果盼来一场空,公司操盘手卷款而逃,他们马上找到公司,但公司已人去楼空,这些投资钱都是乡亲们的血汗钱、救命钱呵,他们喊天喊地,痛心疾首,泣不成声,依然找不到公司,只能盯着老者赔钱,其实老者也是一个受害者,他不但没有拿过乡亲们的一分钱,连自己的投资钱和赚来的钱也被骗走,现在已身无分文,他无法赔偿这六十多万元钱,最后老者被逼无奈,自尽身亡,其场景惨不忍睹。
上海金山县有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王女士,曾有过辉煌的创业历史,身价百万元,被当地人称颂为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去年夏季,王女士为了赶时代潮流,接受新生事物,由她牵头发动了百来位亲朋好友,一起参与“滚动式”B公司,集体一共投资了两三百万元,正当王女士等人好梦做尽,不料两个月后,该公司所有工作人员集体失踪,王女士等人跑遍了当地工商、公安机关投诉,并追寻公司领导人,其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王女士悲痛欲绝,无脸见亲朋好友,最后于今年初含泪离家出走,移居国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被骗被诈的受害者在上告索赔钱款的过程中,不但没人为他们匡扶正义,竟然还遭到“**”跟踪恐吓和非礼待遇。如:北京某一家“滚动式”公司于今年三月突然宣布爆盘,无力偿还投资者资本,上海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资深代理人朱先生,前去北京公司质问老总,与他据理力争,要求索赔上海上百名业务员的资本,由此得罪了该老总,朱先生回沪后没几天,突然其家中闯进四个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自称“**”,面对敢于伸张正义的朱先生,恶狠狠地恐吓道:“你老朱老实点,不要多管闲事,不要跟公司对着干,否则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真是天网恢恢,却能溜之大吉,受害者却成了被恐吓的对象,岂有此理,公理何在?这四位不速之客来自何方,其谜底昭然若揭。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山东省有一群体,被安徽省某家“滚动式”公司骗了上百万元资金后,群体千里迢迢追寻到安徽该公司,准备与公司打官司,他们在该公司招待所下榻后,竟被当地所谓的保安(其实是公司雇用的打手)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不许他们乱说乱动,甚至在白天,当山东人离宿舍去办公楼与公司领导交涉时,保安竟擅自闯进他们的宿舍,进行翻箱倒柜,查他们随身带来的公文包,查看是否有投诉材料和投诉证据,一旦有,当即全部没收、烧毁,该公司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雇用保安做出这等侵犯人身权利的违法乱纪的事,真是天理难容、法不可饶!我们要大声疾呼:“是谁给了你们如此大的权力?又是谁支持你们骗了他人的钱财后还依然在当地森严壁垒、岿然不动?”
叶倩女士简直不敢想象这场劫难的后果,她自己被“滚动式”骗得家徒四壁、倾家荡产、身无分文,但竟然有个别更贫困的投单受害者光顾叶倩家,上门“友好”索赔,后来叶倩的丈夫也知道这件事,为了避开上门讨债人的骚扰,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正式与叶倩分居。她孤苦伶仃,经济无来源(靠下岗两百多元的工资是无法生活的),只好在寒冬腊月的季节里,站在商场门口,为另一家信息公司打工搞客户调查表,在寒风凛冽中记录一张调查表,只能拿六毛钱,辛苦站一天约七、八元,她靠这微薄的薪水来维持一天苦难的生活,其情景令人心酸。
叶倩,这个普普通通的女性,在婚姻上过着扭曲的生活,在事业上屡遭失败,甚至那个所谓的“情人”凌剑先生,也竟然给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爱情玩笑,最后竟然也失踪得无踪无影,可以说,叶倩所遭受的身心摧残是难以言状的,她代表了中国生活在都市底层弱势群体的小人物的一个缩影,她无力去抗争这些方方面面的琐事烦事和被欺骗愚弄的劫难,但她依然坚强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向国家索取一分钱,凭着自己不屈的人格力量和道德品质,举步艰难地生活着,她无力所求,只坚信一点:那就是从噩梦中醒来,一定是阳光明媚的早晨!
是呵,日历需要一张张地翻开,生活需要一天天地度过,岁月需要一年年地轮回,而人生则需要在磨难中追寻生命的天光,即便是微光,人还是要活下去的,这也许就是小人物的历史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