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桃花溪洗濯的温柔(8)

作者:张金良    更新时间:2014-11-25 08:51:36

起升顺势就坡说:“哎呀,您老见多识广,山里边儿百岁以上的老人多得是,就靠这冬凌草养着!”

和老杜熟悉起来后,起升试探着说:“这冬凌草虽好,可就是一样儿毛病,它涮肠子,俺今儿一天就喝了一碗饭吃了一个棒子面饼,肚里连个油花儿也没有,这茶你喝吧,俺这一肚瘦肠子都快连连到一团儿了,经不起涮!”起升一边说,一边又往大绿茶缸子里续了水,双手给老杜捧了过去。

老杜从枕头边儿端过半碗酱菜说:“给,嘴里头嚼点儿这个,肚就不空了。”

起升皱着眉头说:“看俺大爷净耍人,您大块的肉吃腻了,吃根儿咸菜那叫解馋,俺肚里空得要命,一泡尿就啥也尿没了。”

老杜拿手扳住那条瘸腿往这边凑了凑:“鬼小子,想吃肉?阎王爷叫你投生的时候儿,咋不给阎王爷说说投胎个夜壶?能天天吃肉!”说完呵呵笑着,朝院子里努了努嘴。

苏敏敏正在院里的井边洗衣裳,起升双手捧着一包冬凌草,一口一个姑姑地叫着,敏敏把提上来的一桶水倒到盆里去,略略地笑着问他:“叫姑姑?我有恁老?”

起升心花怒放地说:“不老,一点儿不老!跟俺差不多的岁数儿,可您辈儿大,辈儿大!”

敏敏擦了擦手说:“甜嘴巴的孩子心肠苦得很咧——老杜叫你来的?这鬼老头儿。”说着就去屋子里拿了一纸包驴杂碎说:“吃吧,吃饱了给我绞水!”

敏敏换了一件无领的翠绿绸衫,花白格的长裤,从起升脸前来回走动的时候,忽扇过来的风夹杂着阵阵氤氲的香气,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香味儿,只感到浓艳热烈而清爽宜人。香气自鼻孔涌入,在每个汗毛孔里堆积膨胀,他的意识里好像整个身子都淹没于一片红花绿草之中了,手和脚也在微微地颤抖着,两腮热辣辣地烫,耷拉着眼皮一桶桶地绞水,直到苏敏敏洗的衣服没地方搭放了,他才感到双臂有些酸痛。

赵起升去方便的时候,他看到了敏敏晾在暗处的花花绿绿的裤头儿,四处瞅了瞅后,竟低下头挨个儿闻了一遍,他试图寻找那种几乎将他击倒的香味儿。

晚上,他浑身燥热难受,像丢了什么东西,敏敏在楼下的拐角处哗哗地洗,他梦见自己游荡在一泓微波不兴的碧水里。

第二天,赵起升在五里外的一个小村,花三百元买了一头黑白间杂的毛驴,他口灿莲花般鼓动了三寸不烂之舌,似乎把卖驴的人说了个云笼雾罩,几乎攀上了五百年前的血脉。

那头杂毛驴滚圆滚圆的肚皮,卖驴的不时地从一个小布袋里掏出个玉米喂驴,毛驴嚼在嘴里咯嘣咯嘣地脆响。卖驴的说:“看,这驴多好的吃食,还怀着骡驹儿,要不是急等用钱,才不卖!”当卖驴的接过起升的三百元钱,又一张张地数清后,才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走了。

往回走的路上,他想起了安乡长的那句话:年轻人,腿又轻,脑瓜儿又活,要能以最低的价钱买回最好的牲口,那才是英雄,真有了成绩才会有说服力,总会大有前途——赵起升真想翻两个跟斗儿。

毒辣辣的日头儿在上面烤着,赵起升在运河边上找了个僻静处好好地洗了一番,当他遍体揉搓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苏敏敏身上飘来的幽香,浑身燥热得难受,身上难见天日的地方也蓬蓬勃勃地雄壮,就急急地上了岸,站起来又坐下去几次之后,牵上驴直奔叫汤驴肉店而去。

老杜正端了一碗凉粉一瘸一拐地往店里走,不等老杜说话,起升就眉飞色舞地把杂毛驴前前后后夸了个够,老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静静地听,当他把那碗凉粉喝完,从裤腰上摸到钥匙把万福来的大门开了后,就叫起升把驴牵到院里去,说天热,该给驴饮饮了。

毛驴看见水桶,懒洋洋地闻也不闻,老杜摸了摸驴的耳朵和嘴唇,热辣辣地烫手,找根棍子撬开嘴巴看了看,说:“看是不是?比砸杏核儿还准呢,老虎拉到狼窝一泡屎,你以为是狗来了福气?甭骡驹儿,怀个龙驹儿也回不到家了!”听了老杜的一番说道后他才知道,驴不怕不吃,就怕不饮,不吃的驴可能是瞪槽,不饮的驴绝对有病。

果然,到了第二天,杂毛驴就躺到院子里起不来了。苏敏敏给老杜凉拌了一盘驴板肠,还送去了一双新鞋,叫汤驴肉店按肉价给了起升二百元,就把那头驴杀了,流出来的是褐色的血。

赵起升再也想不起苏敏敏身上那股幽幽的香气了,他躺在叫汤驴肉店里,浑身烫得像烧红的木炭,静静地昏睡了一天一夜。

迷迷糊糊儿中,他感到头上有好几个太阳在毒毒地烧烤着,他拼命地奔跑,渐渐地喘不上气来,一会儿跑到了一个铁匠铺子里,四周全是烧红的铁块和熊熊燃烧的火,有个人哈哈大笑着,抡着锤子在耀眼的红铁块上敲,仔细一看竟是那个卖驴的人,他挥手上去要打,那人却突然长出一对尖细的獠牙,鹰爪子一般的手迅速地撕下他一块皮肉,流出来也是褐色的血,于是就赶紧跑,浑身烧得难受,忽然看到了运河,就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水很清,把他的四处展露无遗。忽然看见苏敏敏也在水中洗涤,双手捂着眼从指头缝儿里偷偷地看,还偷偷地笑。他双手赶紧捂,却真真的捂不住,苏敏敏给扔过一条毛茸茸的褥单盖了上去,凉阴阴的舒服……

赵起升慢慢睁开眼后还躺在炕上,苏敏敏正拿湿毛巾给他擦,两只**在他的脸前忽悠悠地颤,一股浓郁的幽香从鼻孔直冲他的脑门儿,一股可怕的力量就在体内咯吧吧地炸响着迸裂开来,身上的每个细胞像听到冲锋的号角一般奋不顾身地勇往直前。他一把搂住敏敏的腰,一头钻到敏敏的怀里喃喃着:“姑姑,救俺!姑姑,救俺!”

苏敏敏被吓傻了,双手使劲地推,浑身颤抖着,无奈赵起升借了三分的迷糊儿和七分的冲动,死死地箍着她的腰就是不松手,慢慢地敏敏就不再推了,呼吸也急促起来,抱住起升的头,嘴唇就贴了上去。他忽然感到一股甜甜的凉凉的味道透入肺腑,一阵颤栗之后,身心就一下子飞升起来又坍塌下去,像轰然跌落的虎头山。

敏敏抚着他慢慢地稀软得一塌糊涂的雄壮,又亲了亲他的脸,说:“一个刚掉花儿的青柿蛋子!”

赵起升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病,一来出门在外喝不到汤水,上了些火,尤其是半天工夫儿就赔了一百元钱。在大坡地,社里最好的收入日工值也只有两角钱,一百元差不多等于一个壮劳力近两年的收入!这还不算,最令他不能忍受的是,他跳进了一个满脸土灰、鼻涕哈喇横流的人的圈套,就像一泡尿淹死了一个纵横疆场的将军,急火攻心就烧了个七窍冒烟。

又尝了几口那甜甜的凉凉的东西之后,苏敏敏就把他揽在怀里,给他说万福来买的驴再有两三天就到了,她到时给他挑一匹上好的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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