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没有亮的时候,妻子叫醒了我,说有人叫我。我没有出门,叫了一声是谁?那人说,是我!我说,你这个我是谁?他说是井口充电的伊,告诉我井下出事了,台长要我立刻就去。我穿好衣服冲了出去。我来到了井口,那里已经有许多人了,出事了,拜是我的朋友,他死了,子夜的时候一块大煤掉下了,要了他的命。煤矿,给一切的男子汉给了机会,但也无情地夺走了他们的生命。矿长来了,我们通知了家属,在一片伟大的哭声中,我们把尸体抬到了拜的家。洗好后,下午就要送走埋掉,那样迅速的和曾与我们在一起挖煤,喝酒,讲笑话,也玩过野女人的拜作永远的告别。这是命运吗?命运在子夜里不睡觉吗?拜是我们多么好的一个朋友呀,在喝酒的时候,他总是能迅速的让大家热起来,笑起来,他的话语永远是新鲜的,他会突然问一个朋友说,你有情妇吗?没有?太危险了,那你今生今世就不要进城了,城里正在抓那些没有情妇的男人呢!这样一个煤矿笑话家的生命突然没有了。狗日的命运,狗日的煤。吊丧的人们从桥头的方向悲哀地走过来了,他们带来了河水的问候,带来了桥的哀歌,带来了酒神的泪水,酒神在桥头的那个酒店里宣布了,所有的酒男人停酒三天,停日三天。老人们低着头向着拜的家走来,他们带着痛苦走来,在漫长的那些年月,他们的亲人也曾这样突然地死在井下,给他们留下了无限的悲伤。他们的眼,他们的心流下了泪水,老人们说,难道我们就这样一个个地死光吗?拜的两个儿子在人群中走着,哭着,和他们握手,颂唱他们的父亲:啊/我们敬爱的父亲/给了我们生命的父亲/节日里带我们进城买新衣服的父亲/啊/我们的父亲/爷爷们来看你了/奶奶们来看你了/姐姐们来看你了/哥哥们来看你了/你是我们不灭的灯呀父亲!我流泪了,为什么最可爱最亲切的人要先死呢?安拉,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吧,我,我们,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完,我们还有太多的歌没有唱完,我们还有太多的故事没有听完呀,我们不能让爷爷们,把那些精彩的故事带到另一个世界!多给我们一些机会吧!拜的爱妻是医生,在我们的朋友中,也只有拜的妻子读过书,有自己的世界,而我们的可怜的妻们,都是在家里等男人肉的善良之辈。她哭坏了眼,她说,她的心永远向拜的灵魂致意,她说拜是她的一切,是她生命中的生命。清真寺的神职人员给拜净过身后,我们把拜的尸体抬到了桥头的清真寺,阿訇念了送葬的经文,按照习俗,拜的大儿子走到阿訇大人面前,悲哀地问了一句:请问,我父亲生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你父亲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心软,愿他的灵魂在天堂安息,孩子。我们抬着尸体向公墓的方向走去的时候,拜的妻弟跑来了,向矿长说,他姐要把姐夫埋在自己的院子里,天天看着他,过完自己的一生。我们停下了,长老们都不同意,说千年来这个矿没有这种事,死者是为煤矿而牺牲的,要葬在公墓。拜的妻弟还是不同意,说,姐姐说了,就是埋了,她也要挖回来。矿长说话了,就埋他的院子里吧,于是我们回头了,我们远远地看到了拜的妻,穿着雪白的丧服,像一个下凡的仙女,站立在院门前,伟大而美丽……
四十天以后我们才开始喝酒,这是我们的习俗,井下死了人,而且是亲人,好友,都要用这种方式祭奠。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和酒友们来到了大桥下的那个青年酒店。酒店的主人是雅生,从前,他是一个很有名堂的人,后来钱多了,就学会了玩女人的游戏,人长得帅,圆脸,眼是标准的维吾尔男人的大眼,他和城里一家企业的司机的女人鬼混的时候,让女人的男人抓住了,打坏了他的腿,从此,他残废了,回到矿里,开了这么个酒店,但人仍那样活泼,爱说爱笑,讨人喜爱。其实,在这个小小的煤矿世界,他的性格,也是他生意的一部分。雅生笑着,送来了我们要的花生和鸡蛋,还有盐,我们吃鸡蛋的时候都要沾盐。当然是好酒,因为我的手里还有台长给我的隐形工资,我们每天下班回家,都能领到酒钱,酒钱是台长一定要给的,从卖煤的现钱中出,台长允许每个矿工自己处理一车煤,也就是半吨煤,我们在井下,在矿车上做好自己的标记,台长就知道这车煤是买买提的还是艾买提的,他卖给那些用毛驴车拉煤的小伙子,把钱给我们另存,我们出井后,可以拿到这份小钱,酒钱是不能做其他用处的,那一矿车的煤钱,是给家里买肉用的,而月工资又是另一回事,那是矿里发的,那是属于妻子的钱,这种事几百年以来都是这样。几杯酒下肚后,我们开始回忆拜,他的形象,笑语,助人为乐的品德,谁家办丧事或喜事都第一个跑去帮忙烧水兑茶的好习惯,都像电影一样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他开始和我们的灵魂对话。我认为自己可怜,我默默地把自己和他作了一个比较,更可爱的,更加值得回忆的还是拜。至今他的爱妻仍生活在拜出事的那一天。矿里的老人们怕她出事,开导过她,说这是安拉的旨意,一个凡人,是不能这样长久的悲哀的,哭声会带来新的哭声,悲哀会带来新的悲哀,这是不吉利的,要学会忘记伤痛。安拉说,人,我创造了你们,怎样活的问题,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我用同样的方式给予你们生命,但我用不同的方式收回我寄存在你们躯体内的灵魂。拜的妻不说话,哭声没有了,但是在心里,她一天也没有停止流泪,但惟一的安慰是,她把拜埋在了她的小花园里,把他埋在了丁香花的身旁。她说,她留住了拜的灵魂。朋友们开始感叹,活着的我们是多么奇怪呀,我们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死,但我们仍就充满对生活的热爱,认为一切都会永恒,是不倒的金殿,因而我们有喝不完的酒,吃不完的拉面,包子,烤羊肉,抓饭。难道通向死亡的这个过程,这么珍贵这么迷人吗?我抬起了头,我的心思不在酒桌上,不在那些黄色的笑话的细节里,而在我自己的思念里,原来,我的世界和我的奋斗,我的劳作,和我每天弯腰背块煤回家的形象,竟是那样的可怜,它们都是通向死亡的一场游戏,成功也好,失败也好,评价它们的最后力量是死亡。混浊的河水从我的眼前流过,工友们开始唱哀歌,他们唱拜,唱他留给他们的声音和酒杯,唱他留在矿区的灵魂,还有他的妻不知道的他可怜的情人。她在矿区穿一身雪白的连衣裙,在心里为拜哭泣,两个可爱的女人,在通向天堂和地狱的十字路口争夺一个男人的灵魂,一个哭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哭在没有阳光的深井里,她们要留住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一个是灵魂的守望者,另一个需要的是时间,因为在自由的这个时光里,有她太多的回忆,有他们在花前月下的甜蜜话语,有他们在月光下的狂吻,有他们唱在心里的金曲。然而一切都结束了,看不到河底的混水带走了一切,无情的时间会让我们遗忘,她会吃掉曾让我们流泪的那些细节,新的欢乐会诞生,新的死亡会出现,于是我们会承认我们是时间的情妇,生活的情妇,每次脱光,那不是我们的心在做主,而是那个蛊惑人心的魔鬼在引诱我们。于是我发现,最后的胜利者是拜的妻,她理智的,深爱的,未来的在她的金窝里留住了她的男人的尸体和灵魂,我今天才读懂了她血液里的东西,对于她来说,最珍贵的东西是拜的灵魂,它的存在,时刻纠正她要走向混乱的情绪和精神,让她的信在时间的检验下升值,让拜的灵魂伴地今后的人生。我们是信的奴隶,我们是信仰的奴隶,我们是时间的奴隶,我们是煤的奴隶,我们是女人的奴隶,我们还是酒的奴隶吗?如果在我们可怜的煤矿生活中,没有酒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走进了酒店,他可怜的看着雅生,把手里的两毛钱递给了他。雅生问那孩子要买什么,他说,买两只鸡蛋。雅生笑了,两毛钱一只鸡蛋也买不了呀,小孩说,我们家没有钱了,妈妈要用两只鸡蛋给我们做饭。我看了一眼雅生,我说,给他十只鸡蛋,记在我的账上。雅生不高兴了,你有爱心我没有爱心吗?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是我给他们提供鸡蛋,我没有要过他们一文钱。我说,这次记我的账吧,雅生说,你喝你的酒吧,哥们儿,挣钱的人是我,再说了,这卖酒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是没有办法,这积德的事,还是让给我吧。雅生把十只鸡蛋放进一个酒盒里,递给了塔伊,孩子高兴地走了。于是我问雅生,这是谁家的孩子?你不知道吗?这是那个做毡子的和田人毛拉洪的儿子,这是老大,他爸死了有三个年头了吧,得了一个怪病死的,他不是我们矿上的人,是一个游民,所以家属没有养老金,他们家住村子尽头的那个独院,那个院子以前是矿里的会计吾不力建的,养了几年羊,后来闲着,就让毛拉洪住进去了,这几年,都是清真寺在救济他们的生活。我沉默了,塔伊的可怜的眼神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那是一个绝望的眼神。我没有说话,雅生说,怎么不说话?是啊,我很想说话,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在想,一个男人在这样的时候,应该说什么话呢?我们的酒喝完了,大家有说有笑,只有我沉默不语。雅生说他们一个月只能吃到一次有肉的饭,剩下的时间就是用鸡蛋做饭。有思想的男人都是痛苦的,因为他看不到,在他生存着的领地里,呻吟在角落里的苦难。第二天我给矿长汇报了这事,我说毛拉洪的妻子不是我们的职工,但她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是我们的人民的一个母亲。矿长问我带什么东西去,我说面粉、一只羊,还有钱,我说你们一周不喝酒,她们能活一年。矿长用眼骂了我一句,我们去了,毛拉洪的妻子哭了,她的绝望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人色,苦难几乎把她变成了一个植物人,她看到我们一点表情也没有,我哭了,我抓住了塔伊的手,还有她的两个女儿,可怜的毛拉洪,你为什么要到异乡里来呀!在家乡,在你的草窝,多少会有亲人照看你的孩子们呀!矿长也哭了,他决定从这个月开始,把她们列入矿里的死亡职工家属名单里,给她们发生活费。我激动了,我握住了矿长的手,我发现,一个男人,在该说男人话的时候说了男人话,竟是这样的高大。在几天后的一次聚酒会上,我进一步地了解了毛拉洪家里的情况,原来,他今年9周岁的儿子还未割礼。割礼正常的年岁应该是在六、七岁的时候完成,因为贫困,塔伊的小雀雀至今没有割去那个小包皮。几天后,我把酒友们都叫来了,给他们讲了小塔伊的情况,我说咱们一周不喝酒,每人出100元,给他割礼。大家都同意了,我们一共集了三千多元钱,我们共同买了一条大地毯,请了矿区的长老,请来了医院懂民间割礼的图医生,把塔伊的小雀雀的包皮割掉了。我亲自做饭,把那条地毯铺在了小塔伊的下面,让他躺好,请来了图医生。这是矿区有名的医生,技术好,人们都找他看病,他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都出诊,脾气好,但极爱钱,钱给少了就不高兴。衣服穿得总是很旧,而且脏,脏是因为喜爱喝酒,什么样的地方都坐,什么东西都往衣服上擦,他的老婆也对他没有办法。图很少笑,贪婪的眼总是直勾勾地看你,让你看不透他的心思。我让人给了他五十块钱,如果不给,我怕他刀子下的重,塔伊的小雀雀几天里也好不起来。那天,抓饭做得有特色,我们成功了,本来不是我做,请了一个师傅,但是师傅进城办事了,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自己动手做了。这是我爱家,爱老婆,爱劳动的一个好处。在家里,可能是在整个家族,做抓饭、打馕,我的技术是最好的。他们都认这一点,我的一个经验是,洋葱放在最后,这样抓饭就香.娶妻后的几年里,都是我打馕,一天,正在院子里打的时候,母亲来了,见到我干女人的活,说了我一顿,从此以后,我不再打馕了。塔伊小雀雀的包皮割掉了,算是我和朋友们干了一件好事。男人,小雀雀不能及时割掉,长大后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我们都很高兴,而最高兴的是塔伊的母亲,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日子不是在歌声中,而是在沉闷中过去了。一天,一个酒友来到了我的家,说开酒馆的胡要我去一下,也就是那个外的传人。我知道他有要事向我讲,就匆匆地去了,因为这几年,只要我去他那里喝酒,临走的时候,会小声地说一句,我信得过你,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委托你,但是现在时间不到。我到酒馆里去了,酒馆没有开,于是到他的家里去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情绪很沉闷,一个人孤独地坐着,想着他的心事。自从他的妻在10年前去世后,他没有续女人,一个人生活了十年,如今是八十岁的人了。他和孩子们都合不来,儿子们的意见也很大,一是他们总认为爸爸有一大笔财富,是金条,但至今都不给他们透露实情,如果有一天突然死了,那个财富不就留在那里了吗?第二个意见是胡不同意续女人,说人老了和别的女人合不来,这天下不会再有像你们母亲那样懂事的女人了。儿子们不干,人老了,娶女人等于是娶保姆,这有什么不好呢?可是他不干,饭在桥头上的那个食堂里吃,有时,自己也做点饭。女儿们一周或是三天来一次,给他洗衣服。他说,你知道,我信得过你,你的眼睛是最干净的,不像有钱人的眼睛,复杂,看不透眼睛里面有眼睛。兄弟,这几个月以来,我每天都在梦你大妈,他可能想我了,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去找她。今天是周一,我要在伟大的礼拜五去见她,我从今天开始不吃饭,绝食,五天后,自己就死,我把气憋住,就能闭眼。我活了八十岁了,兄弟,在这个人世,已经没有属于我的任何东西了,我算了一下,周五是你已故大妈的七十五岁生日,我要到天堂去祝贺她的生日。听着他的话,我有一点不能相信自己了。我想,老人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我真诚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出那种不正常的情绪。没有,一切都正常。他说,你大妈是一个特别懂事的女人,她一生给我生了八个孩子,四个儿子,四个女儿,她是一个很会生孩子的女人。你如果注意了,会知道我谈女人的时候不说好坏两个字,我只用懂事和不懂事来评价她们。女人都是一样的,如果用好坏来评价,那就是我们自己打自己的嘴了。女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情绪,人是不能解释它的,而懂事的女人,她知道该怎样和自己的男人过日子。而男人,在更多的时候总是爱做那种没有意思的事,如果女人懂事,她就会放男人一马,让他们走出那个无聊和贪婪。这是懂事的女人的幸福。你的大妈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有好几次,她发现我和别的女人有染,但她都原谅了我。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每当她生孩子要养一段时间的时候,我就想女人,就找女人,这些事她都知道,但她原谅了我。现在想起来,我很吃惊,我就想,要是她和一个男人发生这种关系的话,我能原谅她吗?我不会。所以我想,男人是一个没有意思的东西,男人一生都想,那最好的花儿应该属于他,只有他才可以负人。在这个男人世界里,我的确是在她最难的时候欺负了她。现在好了,我要结束我的生命了。我找你来,是帮我做两件事,兄弟,一件是我的后事,我授权给你,二是帮我做一件大事,是盖新清真寺的事。这些事,我都找校长写好了授权书。这些天来,我的那四个儿子每天都来找我,要我立遗嘱,说这个院子卖不了几个钱,矿区的院子只能拆了卖木头,要我把我祖辈留下的财宝拿出来,分给孩子们。我太伤心了,兄弟,我没有培养好这些儿子,错全在我这里,孩子这种东西,要是教育不好,那就是害子了。养男孩子是个吃亏的买卖,我没有想到我行将就木的时候,儿子们会这样对待我。以前,给他们怎么分那些财宝,我都想过,但这几年他们对我的态度,太让我伤心了。我改变主意了。第一件事,我要在伟大的礼拜五断气,我死后,你宰羊杀牛,当天就请人给我办丧宴,要好菜好肉,要请那个桥头做抓饭的卡力,让他闷一大锅抓饭,让每个来看我的人都吃好,不要等到三天和七日,这是我的一个遗言,不要让我的儿子们参予这些事。这些事,我让校长都写好了。另一件事,我的父亲给我留下过许多财宝,我用了一些,在最苦的时候,我曾用过一些金条。现在,我手里还有五十条金条,我把他们给你,你卖掉后,和清真寺的阿訇一起商量,把丘坡上的清真寺移到桥头的那片菜地上去,矿长会同意的,叫阿訇自己去找他,只向他一个人说,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那片菜地给清真寺。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想留下一个好名声,为了我的祖辈,为了我自己,我也想通过这种形式,教育我的那些为了钱,什么样的话都能讲出来的儿子们.这是我的一个决定,你要帮我把这件事办好。办好了,你的好名声也和清真寺一起留下来了。我的祖辈在矿区名声不是太好,他们为了钱,曾伤过工友们的心,我要把这个历史改过来,用剩下的五十条金条,盖一个像样的清真寺,把人民的钱还给人民。那么你会问,我为什么不了却这个心愿后去死呢?我想过,我的结论是:一个男人,要想做好事,必须等到死了以后再做,这才是一个真男人的标准。现在,一切条件都成熟了,该吃的我吃完了,该玩的我也玩完了,现在我可以放心地走了。于是他把一个黑色的包给了我,我打开了包,那些可爱的金条在一块红布里包着,我看了一眼包好了的金条。我说,胡哥,这样不妥吧,这好像是一场电影,生命是安拉给的,什么时候安拉要拿走,那是他的权力,你这样做,是不符合教规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难念的经,难唱的歌,但不能选择死亡,这是不对的。要咬住牙,战胜自己,把歌儿唱完,这一点,我不说,你比我懂。放弃你要结束生命的念头吧,胡哥,也不要那样地对待你的儿子们,无论怎样,他们是你的亲骨肉,要最后给他们一次机会,要说服他们,要让他们自己去盖清真寺,这样,他们才会在矿上有脸有面,这不是件小事,你要和你的朋友好好商量,最后一步,你要走好。胡听不进我的话,他已走进了自己的林子里。在这个人世,他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他说,我最后给你说一句,你知道我多年来为什么不锯掉院子里的那棵枯萎的大榆树吗?我把它的心掏空了,把那些金子藏在里面了。你大妈死后,怎样保存这些金子,成了我非常头疼的问题,于是我就想了这么个办法。就这样吧,兄弟,授权书在校长的手里,我给阿訇也给了一份,时间到了,兄弟,你拿着这些东西走吧,我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