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木沙江从各方面都超过了父亲,父亲是不张扬、一脸的伪君子,而他则是炫耀,在喝酒的时候把那些女人的动作和爱语讲给他们听,给酒肉朋友们讲他见过的那些不同民族的女人的屁股,说最好的女人还是陌生的女人,当肉和肉交缠的时候,她们的性感觉是一流的。朋友们给他讲,你应该收敛了,在没有结婚的时候,实习一下女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安拉也不会怪罪,当然还有在妻子生孩子前和坐月子的那些日子,让一些女人安慰一下自己的小手枪,让它经历风雨见世面,那也是可以原谅的,但是在五十岁以后,还是这样谗女人,那就是人知人骂的丑事了。艾沙江只是笑,说,我就这爱好!我十几岁就娶了女人,我和妻子睡了三十多年,时间长了,感情就发生变化了,就好象是自己的一个亲戚,不想睡了。他们都拿他没有办法,说谁玩火谁的手出事。他有钱,有太多的马牛羊,每年收上万亩的旱田麦子,县里的官人都求他。早田的面养人,养见了女人眼睛珠子不转的性男人。更重要的是可以通过这种交往认识许多人,这才是真的财富,是心上的嘴上的财富。前人给你们留下过一句话,财富过千万,不如朋友有千万。这也是至理名言,因为不认钱的人认友谊,金钱敲不开他们的门窗,友谊可以走进去。艾沙江还有一把好猎枪,是德国造的,是他爷爷留下的,木沙江说最早他爷爷是从一个俄国人的手中买下的。他有最好的一条鱼船,网鱼可是有一手,领着整天看他的眼过日子的哥们儿,在爱河里指着河水打瞌睡的一个方向,命令撒网,都是大鱼好鱼,有十几公斤的青黄鱼,更多的是长长的白条,都是男人的补品,吃上一条半条,心里热乎乎的,像吃了女人的奶似的。还有就是他村里的情妇们也能分到几条小鱼,他手下的人办这种事是有经验的,会送,那天晚餐那些可怜的男人们就可以吃上戴绿帽子的好鱼,特别是青黄鱼,肉油亮油亮的,像骨髓一样滋润人的喉咙。他打猎,偷伐木头,网鱼,玩女人都是好手,他的朋友说这是遗传,爹不干净儿子坏。在晚秋的第一场雪,他主要是打野鸡,特别是那些太漂亮的公鸡在雪地里哭泣的时候,我会想起我受伤的水语可怜的诉说的历史。在人的世界里是女人漂亮,野鸡的王国里是公鸡漂亮。安拉的安排是多么英明呀,要是男人漂亮,天下的女人娶男人,那可不是人过的日子。最可爱的是他的小猎狗,艾沙江划船过河的时候,它像一个大小人,像一个朋友,站立在主人的身边,向他诉说自己的忠诚和它的祖辈们在帮他们猎野鸡、野羊、野猪和狗熊的历史,于是这个资本在他的棕色的无数好毛尖上闪着暗光。这是你们共同的光荣,是你们和它们家族的骄傲,是村里二百多户人家众口一声称赞你们和它们的地方.上岸后,猎狗开始殷勤地东跑西串,它知道野鸡藏身的地方,它第一个跑进次生林里,吓唬那些躲进茂密的树林里做窝安居的一对对野鸡,当他们成群地飞上空中的时候,艾沙江不要脸的枪就会响起来,更多的时候是连发,而后是两只野鸡落地,常常是一公一母,它们一起告别它们的王国,猎狗习惯地,很自然地咬来两只野鸡,丢在他的跟前,殷勤的摇尾巴,把狗的情绪传给他的主人和他的朋友。这时候艾沙江把枪交给朋友,拿起雪地里的野鸡,用小猎刀割下野鸡的屁股眼,掏空内肠后,交给朋友。这是他防野鸡发臭的一个办法,也是他的习惯,不让朋友动手。每一次回家,都是一大麻袋野鸡。其实,他对野鸡的肉不感兴趣,主要是这种玩法让他兴奋。野鸡那天晚上当然也会被送到他的秘密情人的家里,他手下的人和他的朋友是不会忘记这一点的。那些女人哄男人说,是她们的女朋友送来的,是他们的男人猎获的野味。在艾沙江玩这种游戏的时候,村里会发生许许多多的故事。村长是一个中心,清真寺的主持伊玛木是一个中心,而木沙江和他的儿子艾沙江也是一个中心,小小的村庄,在他们的内心里是一个巨大的世界。活到了头的人们会自然地死去,给他们送葬,入土为安,都是村长的事,当然在一些细节上,木沙江是要拿主意的,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小伙子们娶媳妇的事,姑娘们要远嫁的事。在这个没有太多的事儿的村庄,这些不是事儿的事儿统治着他们的整个日子。腊月到来的时候,河水结冰,厚厚的,可以走车,主要是运木头的车.村里的人们都根据自己的喜好行事的时候,艾沙江的心在打猎的事上,他带上枪,和他的助手马立克一起,带着他可爱的小猎狗,走过冰河,走过树林,走进千万年的古木树林,开始打错,都是大家伙,野鸡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这时候他们打野猪.在艾沙江的父亲木沙江风光的那些年代,老木沙江是不用枪的,这一点村里的人都知道,县里的、整片河谷的男人们都了解这一点。他和马立克他们在树林里的许多地方挖一个个土坑,上方宽,下方窄,上面用树枝盖好,野猪走过来,掉进去,动都不能动。这是他们想出的一个好办法,因为这样的活猪在下游一百多公里汉人居住的农场,可以换好多斤好酒。后来猪少了,这种办法不灵了,于是艾沙江开始用那把德国造的好枪说话了。死猪也可以换到好多酒,但是与活猪比起来,是处女和娘娘的差别了。这样的日子继续着,不同的男人用不同的方式继续着自己的生活,他们都可以从自己的爱里找到他们播种在人间的鲜花。总之,生活在他们的面前是美丽可爱的,而艾沙江仍唱着民歌,处理完那些野猎以后,就和马立克他们走进深山,把命放在手掌上,开始打狗熊。老木沙江说过,我一生也打过许多狗熊,我的经验不是多方面的,只有一个,不要和它们过不去,现在的狗熊一天比一天雄壮起来了,就此打住,不要进山了。艾沙江只是点头搪塞,不正面回答父亲,因为他不能不打,进深山打狗熊,是名气,是勇敢,也是刺激和幸福。他成功了,每年都能猎到几只熊,大而漂亮的熊皮,是成功也是骄傲,也是财富,但树大招风,这些事传进城里,天生喜爱好东西的一些有权势的人就坐不住,要买他的熊皮,或是用东西换。都是他们手下的人来传达这个意思,他们的话腔里自然地流露着强迫的潜台词,那意思是说,我们头儿说话了,熊皮我们可要拿走,要钱,要东西,你说个话。艾沙江好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然而这一次情况发生了变化。这一次是县里的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的助手特意来,见到了他。那是在春天,万物睁眼再爱光明灿烂的大地的时候,他和马立克,还有那些和他一起玩麦西来甫的朋友们,亲切的坐在我前面,接受刚刚升起来的太阳的洗礼。那位助手的名字叫克力木,小个儿,圆脸,这张脸可以让你想起两性人的那么一种形象,可怜和无聊,他的眼睛是那种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的眼睛,没有固定的一种情绪,像醉鬼的心一样飘来飘去,没有他血液里的光芒,看不到他的本色.他用假笑和他们握手,用假眼睛看他们,用假话说出他的来意,而后用贼亮的,危险的眼神看他,说要钱也好,要东西也好,他都会让他满意。艾沙江也笑着拒绝了他,说这张熊皮我要留给儿子,不卖。这当然是他的一个借口,其实他很喜欢这张熊皮,大,色泽好,而且在猎到他的时候,的确是费了很大的劲。那个冬天,他们在山里很近的一个地方遇到了那个大狗熊,他麻利的躲到了那棵千年松树的后面,马立克有点怕了,因为他还不曾这样近距离地见到过这种大猎物,艾沙江勇敢地举起了枪,打中了狗熊的眼睛,而后马立克的单筒猎枪也响了,他打中了狗熊的前腿。在狗熊叫着乱串的时候,艾沙江用他平时套马的马鬃绳,套住了挣扎着乱叫的狗熊,马立克信心十足的跑了过来,帮助艾沙江把狗熊缠绑在了大树上,艾沙江腾出手,捆住了它的四只脚,结果狗熊一动不动了。他从腰部抽出他的长猎刀,把狗熊的头割了下来,他们俩在神秘的深山老林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剥下熊皮,装好熊的一切内脏,割下四只熊掌,走了。艾沙江不愿让出这张熊皮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一点这是他那次猎熊的一次深刻的记忆。然而,实习太监似的克力木的眼神变了,他傲慢的威胁说,这河谷里没有我们办不成的事,你儿子要那东西干什么?他嘴上还未长几根黑毛,要熊皮干什么?熊皮是娃娃的东西吗?你要知道,熊皮是熊一样的男人的专利品,只有他们,才是这河谷一切熊皮的主人。艾沙江还是不松口,他肚子里的话是你能把我怎么样!能把我的小宝贝割了去吗?你最后的办法只能是报告林业派出所,那时侯你我都会一场空。克力木硬的软的办法都用完了,他开始恨艾沙江,他说你为什么不向你老爸学习,他可不像你这样难缠。艾沙江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毛病,我是我,我有我的活法,你们需要好东西,我也需要。克力木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的习惯,在遇到难题的时候,他就这样。他说,我连你的儿子一起要,那张大熊皮对我们太重要了,头儿要出远门办大事,没有当地最好的东西,我们还有脸出去吗?我们给你的儿子在县里安排工作,在电厂安排一个好事,拿工资,就这样了。这一次艾沙江动心了,他的心的暖光显现在了他的爱脸上。儿子能在城里有一个工作,月月拿钱,那可是大事。艾沙江提出了条件,你们先安排我儿子,我把熊皮和在面粉里储藏着的四只熊掌一起送去。大事三天后就办完了,克力木坐着一辆小车来,带着艾沙江的儿子阿力木进县城了,艾沙江一起上车,把熊皮和在库房里的大面箱中央储藏着的四只熊掌也送去了。在河岸村,这是一件大事,阿力木是第一个进县城工作的娃,许多的人都为他高兴。阿力木的朋友们说,还是有个会猎熊的老爸好呀.克力木在电厂工作了一个月后,老木沙江长老进县城看孙子去了,他不放心孩子睡什么地方,在那里吃饭,他想给他娶个女人,在城里给他安个家,让他过舒心的日子。老木沙江走到电厂院子里问了几个往外走的中年人,他们说我们厂里有十多个阿力木,你要找的是哪一个?他说是河岸村来的那个阿力木,于是那人说知道了,是阿力木熊皮,请你到第三车间去找。后来他才知道,厂里的工人知道了他参加工作的情况后,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
说起外号,老木沙江也有一个,村里的人都叫他木沙江种牛,也是见了漂亮的女人双眼发红。当年,他也和儿子艾沙江一样,是全村大家公认的色男,这个不要脸的爱好也给他带来过太多的麻烦和不愉快。然而,他在村里的地位,没有困为这种丑事而消亡。河岸村的存在,是他最大的资本,在那些困难的年代,人们关心的不是性的忠诚,肚子的要求是第一位的,狗日的粮食是一切一切的中心。木沙江手里有钱,有面粉,只要是漂亮的女人找他开口,借她们一袋半袋做拉条子吃的面,他是很乐意的,这样的时候,他总是用色眼说话,把对方的心搞乱,无言地表达他的欲望。这些都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村里没有这么多人,最多也就是七十多户人家,这个美丽的村庄是他的小天堂,在每年最好的季节里,也就是在秋季的那个黄金时期里,和他最要好的三十多个朋友一起玩麦西来甫。这是维吾尔人最有意思的一种男人聚会,可怜的女人们是不能参加进来的,也是至今为止文化含量很高的一种聚会,这个聚会传承培养发展创新了维吾尔族人的民间文化,维吾尔族人浓厚的民族习俗和传统的礼仪都在这里了。大方,能说会道,善于助人,见了美女忘记走路的木沙江永远是这个麦西来甫的中心骨。麦西来甫没有不讲究的事,对每个人的坐式都有要求。主持人大叫一声蹲-----了-----,男子们立刻双腿并好蹲坐,主持人再叫一声放松----了----,就可以坐的随便一些。有扮国王问政的游戏,有对不干好事的恶人审判的法庭游戏,内容是很丰富的。在放松阶段,乐手们自弹自唱,女人一样甜甜的民歌在温暖的土屋里响起,激动人心,把刚刚还是那么严肃的男人们拉回爱的情感世界里,而后他们齐声合唱,歌声像千年前的歌声那样动听,热烈、可爱、伟大,赐人不尽的回忆和联想。唱的最投入的当然是木沙江,他坐在弹布尔琴琴手的跟前,紧闭双眼,热烈地领唱,右手轻拍右膝,陶醉在伟大的祖辈音乐里,在这个世界里重温他的从前,在自己的后花园里和他的那些天真可爱的情人会面,在温馨的月下爱得死去活来,在宁静、花开花落的那些夜晚过好每一个蜜一样甜的好时光。今天的木沙江已经老了。.他说,水磨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他说不尽的故事,有太多的神话。虽然今天的人们都聚集在了魔鬼一样的电磨房周围了,但我仍认为我的面粉是一流的,永远是一流的。无论所有的日子都是雨是泪是血是刀是火,我仍不改我对自己的忠诚。
现在老木沙江长老只能靠回忆过日子了。然而他的回忆是那样美好,在夏天开镰的时候,在孙子们的帮助下,他骑着小毛驴和孙子一起来到大田小河边高高的白杨树下,在荫凉的问候下欣赏大田里美丽的景色,金黄的麦杆在烈日下骄傲地宣告着耀眼的成熟,手握镰刀割麦的男男女女在烈日下再一次的欢醒木沙江长老的回忆。半个世纪前,这样的日子是他最幸福的时光,那些割麦子的美丽的村姑们变成了五十年前他爱过、亲吻过、爱护过、拥抱过的那些亮丽的村女们了。木沙江长老回到了流水一样可爱的从前,那些可爱的美女们基本上是在他的掌心里成长起来的,她们也基本上是在他的身体里开始懂性和爱,她们可爱的乳房,也是在他巨大的掌心里发育成熟起来的,他们有过共同的夜晚,有过共同的歌声,有过共同的梦,她们在一起喝过最甘美的奶茶,也污染过小渠小河里的净水,他们黑夜里在星星下做爱净身的时候,他们听不到那些流水的眼泪,他们在笑的时候,河水是哭着流向远方的,这个悲剧,木沙江也好,他的那些情人们也好,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也未能知道。他至今都要唱他年轻的时候爱唱的割麦情歌:割麦割到日落西山/累坏了你的手吧我的情人/我们的爱是那样的甜蜜伟大/你的心被滋润了吗我的爱人。爱情甜蜜也好,伟大也好,那都是他鲜花一样的好时代的好事,现在他老了,太阳已经在天边了,然而他的心未老,他的眼睛未老,他的精神世界仍旧是那样一片光明。
我是你们最后的老水磨,是时间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时间是天下全体人民的语言,也是我受伤的语言,我看到了活着的人们,看到了你们的希望和你们的眼泪,看到了你们躺在角落里小声歌唱的爱心,看到了在你们的精神世界里遨游着的爱鸟,像风,像水,像草原,像河里的爱鱼,像绚丽的河谷一样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