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娜兴致昂然地独立作战,浑身有一股使不完的劲,从不觉什么是辛苦,内心只觉美滋滋的。当她看到了国民党的机密文件,或者参加国民党浙江省政府高层重要会议作记录,就像孩子般地狂喜。
不久,二姐沈伊娜来信要安娜回上海去一趟。
“这是党组织对自己这段秘密工作情况的检查。”
沈安娜心里这样想。
她便找科长请假,安娜说道:
“因来时太匆忙,我想请假回沪一次,取些用品。”
科长同意了。
这时,沈安娜的心中又活动起来啦。
“我不能空着手回去,要让党组织,我的亲人看看自己的工作成绩。”
此刻,她更拼命工作了。
沈安娜找机会偷偷从省政府的会议文件、记录中选出几份自认为有用的材料带回宿舍,晚上趁同寝室的人都出去玩时,连同衣服日用品装进了一只小提箱,就这样大模大样地坐上了火车,带回了上海。这是她第一次传送情报,丝毫也没有想到这会有多大的危险!
在二姐沈伊娜的家里,安娜一进门,先作了个“鬼脸”,随口说道:
“呵!我向姐姐、姐夫祝贺!祝贺您们新婚幸福!白头偕老!!”
这时沈安娜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走进的是一个新家,是姐姐沈伊娜和舒曰信在党组织批准结婚后,第一次住进了这个叫作“家庭”的地方。
在艰难奋斗的岁月,置身于茫茫人海之中,能成为夫妻,实在是缘分,要呵护这缘分——长相知,不相疑;长相依,不分离!如此,才能保持不变的缘分,不变的真情!
沈安娜把真挚的祝福献给和自己相依为命、风雨同舟的姐姐、姐夫!
随后,沈安娜得意地打开了小提箱,作为“贺礼”,献给自己的姐姐、姐夫。
可伊娜一看,又惊又喜,担心地责怪她太冒失了。
“你这个冒失鬼,怎么把机密文件就这样装回来了呀?!……”
责问她:
“箱内的机密若被敌人发现,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你明白吗?考虑过吗?”
“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安娜自以为有理。
“你这样不注意保密,不遵守纪律,算什么英雄?!”
伊娜斥责中又带着微笑。
严守机密,严守纪律,是“舅舅”交代的“规矩”,这“规矩”不但要记,而且要照着去做。
安娜心悦诚服地接受了伊娜对她的严厉批评。
真的,安娜日后能成为严守机密的模范,是不能忘情于姐姐伊娜的教诲的!
二姐夫舒曰信在一旁看得真切,他走上前来,拍拍沈安娜的肩膀笑着说道:
“这不能怪安娜妹,我们还没有教她怎样送情报嘛!”
也在这时,安娜才又仔细地观察了这个叫做“家庭”的地方。
这实际上是一个小小的“亭子间”,上面是水泥地的晒台,下面是厨房,邻居每家一个炉子,烧饭时,“亭子间”像个蒸笼、烤箱,还有烟熏。不管炎夏酷暑,为了抄写秘密文件,必须放下窗帘,室内更是闷热难受。“三九”严寒季节,又因窗户朝北,上面是晒台,“亭子间”又是非常寒冷。
看着安娜在痴呆呆地注视着这些,伊娜拍着妹妹的肩膀说:
“你在看什么呀?不管怎样。我现在翻身了,我在做党的革命工作,生活再苦,我总觉得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儿。”
安娜含着眼泪看着自己的姐姐,朦胧中她觉得自己姐姐的形象是那样高大。伊娜从小养成严以律己,对人友好,谦虚谨慎,任劳任怨的美德。她勤勤恳恳,为党为人民默默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从伊娜的口中得知,这个家里只有一张桌子,两只凳子,开始一个时期还没有床,只得睡地铺。领导人王学文来联系时,和姐夫各坐一只凳子,姐姐只得站在一旁听讲。他夫妻俩很少买菜烧煮,经常买点沿街叫卖作为点心用的豆腐花加点盐当菜吃。或是买四个大饼充饥,却又往往是姐姐只吃一个半,省下半个让姐夫吃,说是男人辛苦,胃口大,要多吃一点。其实伊娜做党的交通工作,除非时间紧迫坐车,一般全靠两条腿走路,是名副其实的“跑交通”。他们对邻居谎称:姐夫是个青年穷作家,靠写文章为生;姐姐因为常要出去,所以说是替人家做做家务活,缝做衣衫,贴补一点家用……
就在伊娜安娜姐妹俩互相说着悄悄话时,姐夫舒曰信在一旁认真地翻阅着安娜带来的情报资料。
“太好啦!我必须立即向‘舅舅’汇报。”
旋即,舒曰信把沈安娜的工作情况向中央特科的直接上级王学文同志作了汇报。
王学文听取汇报后,又看到沈安娜带回来的这些文件、材料,高兴地夸奖说道:
“不错嘛!其中涉及‘剿共’军事情报很重要,太好啦!第一次搜集情报,一炮打响,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是沈安娜第一次受到地下党组织领导的表扬,她感到自己的工作有了成绩,心里美滋滋的。
“这是最高的奖赏!初上征程,就得到了个上级的肯定!”沈安娜内心感到太幸福啦,有好几天她都乐得没有睡好觉。
这时的王学文是在中央特科王世英领导下工作的,沈安娜打入国民党浙江省政府获取反围剿军事情报也是由王学文同志向王世英汇报的。
王世英同志是我党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他战斗的一生融汇于我党波澜壮阔而艰难曲折的革命斗争的历史洪流之中。他有相当长的时间从事党的情报、保卫和统战工作,他曾在南京、上海、天津等地长期从事白区地下工作,在敌巢中出生入死。在延安时,当有人企图否定党的白区工作时,是王世英站出来,向这股势力作斗争。毛泽东同志曾对王世英说:“你的情况我全听说了,很好嘛,革命同志就应该讲真话,白区工作是革命的一个组成部分,就像我毛泽东少一条腿也走不成呀。”……
1959年,毛泽东同志就针对一些不敢讲真话的恶劣作风提出过尖锐的批评,赞扬过海瑞精神。有一次毛泽东主席在见到王世英时说:“有人叫你党内海瑞,我看这就好,你这个老实人就应该说老实话。”
王世英是我党情报、保卫战线杰出的领导人之一,作为中国gcd特科领导人王世英1945年向中央的汇报,所做的《上海军委及特科工作报告提纲》中提到派沈琬(沈安娜当时的名字)打入国民党浙江省政府。
而此时,在王世英领导下的王学文同志,又因工作的艰苦和生活的清贫,还患了肺病,无钱进行很好的医治和补充营养,显得面黄肌瘦。
舒曰信和沈伊娜对外掩护叫王学文“舅舅”,沈安娜也跟着叫“舅舅”。
有一次,有位邻居悄悄问沈伊娜:“你的这位舅舅是不是抽大烟的?”
伊娜只得苦笑着加以解释。
当时,沈伊娜和舒曰信没有公开的职业掩护,专门做党的工作,党内称为“职业革命家”,组织上给了一笔很少的生活费,大约每月只有八元到十元,后来稍增加了些。
沈安娜这次回上海来,看到家中这样“简朴”,她将自己从浙江省政府领到的工资,基本上都交给了伊娜姐姐,她们立即一起到街上买了两把木椅,还有茶壶、茶杯等用具,迎接和自己风雨同舟“舅舅”的到来。
这样,四个人就都可以坐下来,聆听“舅舅”的“讲课”了。
王学文给沈安娜详细地讲解了秘密情报工作的一些重要原则和方法。
在他的讲述中,将深奥的道理通俗化,将采用形象的手法说明问题。他们四人怀着青年人渴求真理的心情,认真听取王学文生动有趣的“演讲”。他的每句话都打动了他们,使他们的心里明亮。他并不想编造漂亮的词句,而是把每个字眼都明白地说出来,毫不费力地表达出精确的含义。
王学文借用导师列宁的话说:“鹰有时比鸡飞得低,但鸡永远也不能飞得像鹰那样高。”
窗外唯闻树叶低语,小鸟啁啾;室内话语似春雨,润物细无声。
沈安娜的眼睛里闪现出愉快的火花,仿佛破题儿第一遭认出了自己肩上的担子。
“情报工作者要对党忠诚,不怕艰难困苦,不怕牺牲个人一切,甚至于生命。”
“要严守机密,遵守纪律,工作上的事,除非领导指定的同志,一概不对任何人讲。”王学文的这些话,始终铭记在安娜心中,随着斗争的深入,安娜愈来愈感到,隐蔽斗争的情况是繁杂的,甚至是危险环境中开展秘密工作,在这种环境下工作,要保持一颗红心,入污泥而不染,很不容易。
“内心是革命的,但不暴露进步思想,表面上要讲国民党的话,做国民党的事,生活上要合乎他们的潮流”;“要搞好和周围人的关系,尤其是和顶头上司的关系”;“进一步提高速记技术,文化水平和在国民党机关的办事能力”。
这些赋有哲理的经验之谈,是安娜的行动指南和工作的准则。
“特别是对党忠诚,不畏艰险,不怕牺牲,这就是革命者的灵魂啊!我要将它化为自己的血肉和生命!”
一次,王学文对沈安娜交代,国民党正在对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和闽浙赣边区的红军进行围剿,以后要多多搜集他们有关“剿匪”方面的军事情报。同时,再不要像这一次这样,把自己接触到的不管什么文件、资料都拿回来了。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沈安娜意识到自己成为党的地下情报工作中的一名新战士了!
1934年—1935年,正处于中央特科后期,沈安娜打入国民党浙江省政府从事情报工作,一方面为日后不断搜集军事、政治战略情报打下基础,另一方面也为日后打入国民党高层核心要害岗位打下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