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作者:屠格涅夫    更新时间:2013-08-01 10:21:29

‘费多尔•库利克的女儿您怎么认识她的?“偶然认识的。“她知道您的意愿吗?“知道的。’老太婆沉默了一会,突然说:‘我要给她点厉害瞧瞧,这小贱人’说实话,我听了大吃一惊。‘干吗这样呢,得了吧我准备出钱替她赎身,您就说个数吧。’这老家伙低声地发狠起来。‘您想拿钱来哄人呀,我们才不稀罕您的钱呢我要给她点厉害瞧瞧,我要把她我要打掉她的蠢念头。’老太婆气得咳嗽起来。‘怎么,她嫌我们这儿不好?哼,这个死丫头,上帝原谅我的罪过!’说实在的,我火了。?您干吗要恐吓这个可怜的姑娘呢?她有什么错?’老太婆画了一下十字。‘哎呀,我的上帝,耶稣基督!难道我不能教训自己的奴仆吗?’‘她不是您的人呀!“哼,马丽娅-伊利尼奇娜会管这件事的;先生,这与您无关;我要让马特廖娜瞧明白,她是谁家的奴仆。’说实话,我差点儿向这可恶的老太婆扑过去,可一想到马特廖娜,手才放了下来。我胆怯起来,怕得不可言状;我一再央求这老太婆说,“您要多少钱都行呀。“您要她干什么呀?’

‘我喜欢她,好大娘;请设身处地替我想想吧请让我吻吻你的手。’我真的吻了这恶婆娘的手!‘好吧,’这妖婆嘟嘟哝哝说,“我会对马丽娅.伊利尼奇娜说的;看她怎么吩咐,您过两三天再来’我惶惶然地回了家。我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我办得不妥,本不该让她们知道我的心意。可等我想到了这一点已经晚了。过了两三天,我又去见那女地主。我被领到办事室里。室内摆了很多很多鲜花,陈设讲究,女主人坐在一把极精致的安乐椅里,头靠在一个枕垫上;上次见到的那个女亲戚也在座,还有一个长着淡黄头发、穿绿色连衣裙、歪嘴的小姐,大概是个女伴当吧。老太婆用鼻音说:‘请坐吧。’我坐了下来。她问起我多大年纪,在哪儿做事,来这里想干什么,她显得高高在上,神气活现。我一一做了回答。老太婆从桌子上拿起一块手绢,朝自己扇了又扇她说:‘卡捷林娜?卡尔波夫娜已经把您的来意报告过我了,报告过了,可是我立有一条家规:不放奴仆出去侍候别人。这样的事不得体,这对于体面人家很不合适,这不成体统。我已经处理过了,您就不必再费心了。“得了吧,什么费心也许是您很需要马特廖娜?费多罗娃吧?’‘不’她说,‘不需要她。’‘那么您为什么不肯把她让给我呢?’‘因为我不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已经做了处理:把她遣送到草原村庄去。’我似乎受到雷轰一般。老太婆用法语对那位穿绿衣服的小姐说了两三句话,那小姐便出去了。老太婆又说了:‘我是个严讲规矩的妇人,再说我的身体又不好,经不起打扰。您还是个年轻人,而我已经上了年纪,所以我有资格给您提点忠告。您去谋份差事干干,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结亲不是更好吗;有钱的未婚女子不多,但贫寒而品性好的姑娘是可以找得到的。’我瞧着这个老太婆,一点也不明白她在那里胡扯些什么,听倒是听见她说什么结亲,可我耳朵里老是回响着草原村庄这几个字。还结亲呢!见鬼去吧”

讲故事的人突然在这里停住了,瞧了瞧我。

“您还没有结婚吧?”“没有。”

“当然,这事不说也明白了。我忍无可忍,就说:‘得了,大娘,你胡扯什么呀?结什么亲呀?我只是要您明白说句话,您肯不肯让出您的马特廖娜姑娘?’老太婆唉声叹气起来。‘哎呀,他烦死我了!哎呀,叫他走吧!哎呀’那个女亲戚立刻跑到她身边,朝着我斥骂起来。老太婆还在哼哼着:‘我千吗受这份气?难道我在自己家里作不了主吗?哎呀,哎呀!’我抓起帽子,疯了似的跑了出来。”

“也许,”讲故事的人接下说,“您会觉得我这样迷恋一个出身寒微的姑娘不怎么像话。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您信不信,我白天黑夜都坐立不安痛苦死了!我老在想,为什么我害了这个不幸的姑娘!我一想到她穿着粗布衣服去放鹅,照主人的命令受着虐待,忍受那个穿柏油靴子的庄稼汉村长的百般辱骂—二我便冷汗淋漓。我忍不下去了,打听到她被放逐的村子,便骑马前去。第二天傍晚才赶到那里。显然她们没有料到我会到那边去救她,所以没有下令如何防备我。我装做是邻村的人,直接去找村长。走进院子里一看:马特廖娜正在台阶上坐着,用手托着头。她本要叫喊,我急忙用手势让她别声,并指了指后院,指了指田野。我走进屋里,跟村长聊了一阵,对他胡诌了一通。便找个机会出来找马特廖娜。这可怜的姑娘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我亲爱的人儿消瘦了,苍白了。我就对她说:‘没关系,马特廖娜,没关系,别哭。’可是我自己却潸潸泪下我终于感到不好意思了,就对她说:‘马特廖娜,眼泪是消除不了痛苦的,要行动,就是说,要坚决行动,你必须跟我逃跑,必须这样做。’马特廖娜吓呆了‘那怎么行呀!我会毁掉的,她们会把我整个吃掉!“傻瓜,谁找得到你?“找得到的,一定会被找到的谢谢您了,彼得’彼得罗维奇,我一辈子忘不了您的情爱,可眼下您就别管我了;看来,我就是这样的命。“唉,马特廖娜,马特廖娜,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坚强的姑娘呢。’的确,她的性格是很坚强的还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你干吗留在这儿呢!反正是一样,不会更糟的。你说说,你尝过村长的拳头了吗,啊?’特廖娜的脸刷一下红了,嘴唇哆嗦起来。‘因为我,我一家的人会活不成的。’‘怎么,会把你家里的人都流放吗?“会被流放的;我那哥哥准会被流放。”而父亲呢?“父亲倒不会被流放,他在我们那里是唯一的好裁缝。‘那还算好;你哥哥即使这样也不会毁掉的。’您可知道,我横说竖说才说通了她;她还想起问我将来会不会为这事担责任.我说,这你就别管了’我终于把她带走了不是这一次,而是另一次:一天夜里我坐马车来把她带走了。”

“带走了?”

“带走了就这样,她在我家里住了下来。我家的房子不大,仆人也少。说真的,我的仆人都很尊敬我;他们不会为任何好处而出卖我的。我开始过起快快活活的子。马特列努什卡经过一段时间休息,恢复了健康;我对她眷恋极了她是个多么出色的姑娘呀!不知从哪儿学会的呀,她竟会唱歌、跳舞、弹吉他我不让她给乡亲们看见,免得有人多嘴说出去!可我有一位朋友,是我的至交,叫戈尔诺斯塔叶夫-潘捷莱,您不认识吧?他对她简直倾慕极了;像对一位太太似的去吻她的手,真的。对您说吧,戈尔诺斯塔叶夫跟我可不一样:他是一个有学识的人,普希金的书他全读过;有时他跟马特廖娜和我聊天,我们听得可有味啦。他教会了她写字,多怪的人呀!我让她穿得简直比省长夫人还讲究;我给她缝了件毛皮镶边的深红色丝绒外套这件外套她穿起来多气派呀!这件外套是一位莫斯科的时装店女老板按新潮款式缝制的,是带卡腰的。而且这个马特廖娜是多的怪!有时候她沉思起来,一连几个钟头坐在那里,瞅着地板,眉毛一动不动;于是我也坐在那里瞅着她,怎么也瞅个没够,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似的她微微一笑,我的心就打颤,如同有人呵我的痒痒。有时她会突然笑起来,开起玩笑,手舞足蹈起来;她那么火热地、紧紧地拥抱我,使我乐昏了头。我常常从早到晚只想着一件事:怎样能让她快快乐乐?您信不信,我送给她东西就是为了要瞧瞧她,我的心肝,是怎样地高兴,高兴得脸蛋通红,瞧瞧她怎样试穿我送她的新衣服,怎样换上新装前来亲吻我。不知道她父亲库利克是怎样打听到这事的;老爷子前来看望我们,并且一个劲地哭这是出于高兴而哭的,您怎么想呢?我们给了他好多东西。她,我的小鸽子,最后亲自拿给他一张五卢布钞票他竟扑通一声向她下跪一个多么怪的老头呀!我们就这样过了五个来月,我真希望跟她这样过一辈子,可是我的命运太可悲了!”

彼得?彼得罗维奇把话停住了。“出了什么事啦?”我关切地问她。他摆了摆手。

“全都完蛋了,我把她也给毁了。我的马特列诺什卡特别喜欢坐雪橇,而且常常由自己驾驶;她穿上自己的外套,戴上托尔若克式手套,一路只管叫呀喊呀。我们总是晚间出去,为的是不碰到什么人。有一回我们选了一个大好的天;天气寒冷、明朗、没有风我们乘雪橇出去。马特廖娜握着马缰绳。我看着,看她把雪橇驾到哪儿去?难道要驾到库库叶夫卡去,驾到她那女主人的村子里去?可不,正是奔向库库叶夫卡去。我对她说:‘你疯了,你要上哪儿去呀?’她回头瞧了瞧我,笑了笑。她说:‘让我去闹一下。’我心想,‘唉,不管那么多啦’从主人的宅院旁边驶过去是好玩的吗?您说说看,是好玩的吗?我们就这样前去了。我的溜蹄马平平稳稳地奔跑着,两匹拉梢的马简直如旋风般地飞奔不多一会就看见库库叶夫卡村的教堂;再一看,有一辆旧的绿色雪地轿车在大路上缓缓地行驶,一个仆人站在车后脚镫上是女主人,是女主人乘车来了!我本来就害怕的,可是马特廖娜用缰绳使劲地抽着马,向那轿车直冲过去!那轿车的车夫看到有辆雪橇迎面飞奔过来,便想避向一旁,可是车子转得太急了,便翻倒在雪堆上。车窗的玻璃碰碎了,女主人喊了起来:‘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女伴当也尖声叫喊:“停下,停下!’而我们急忙从旁边溜过去了。我们的雪橇飞奔着,我心里在想:‘这下可糟了.我不该让她到库库叶夫卡来。’您猜怎么着?原来那女主人已认出了马特廖娜,也认出了我,过后这老太婆就去告我,说,我的逃亡女仆就住在贵族卡拉塔叶夫家。’她还花了大笔钱去贿赂有关当局。不出我所料,县警察局长找上我门来了;这位局长原是我的相识,叫斯捷潘。谢尔盖伊奇?库佐夫金,他表面上是个好人,可实质上是个坏人。他来了,如此这般说了一套,然后说:‘彼得.彼得罗维奇,您怎么干出这种事呢?责任可严重呢,这方面法律有明文规定。’我对他说:‘当然,这事咱们要好好谈一谈,不过您路上辛苦了,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吃么他是同意的,不过他说:‘事情是要秉公处理的,彼得。彼得罗维奇,您自己想一想吧。’我说:?那当然,事情要秉公处理,事情当然要哦,我听说您有一匹黑毛马驹。要不要和我的那匹拉姆普尔多斯换一换?至于那个马特廖娜。费多罗娃丫头吗,我这里可没有。’他说:!唉,彼得.彼得罗维奇,那丫头就在您这儿,要知道我们不是譬在瑞士嘛至于用我的马驹换您的拉姆普尔多斯倒是可以的;或者,就把这匹马带走也行。’这一次我好歹把他打发走了。可是那个老太婆比先头闹得更凶了;她说,花费万把块钱也不在乎。您知道不,当初她一见到我,便突然心血来潮,想让我娶她的那个穿绿衣服的女伴当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所以她才那样气恼。这种地主婆们什么鬼主意想不出来呀!也许是由于无聊的关系吧。我得倒霉了:花些钱我倒不可惜,我把马特廖娜藏了起来还是不行呀!她们老揪住我不放,可把我折腾死了。我负了债,身体也垮下来了有一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想来想去:‘我的天哪,我为什么受这番折磨?既然我不能抛弃她,那我该如何是好?唉,我不能,绝对不能呀!’马特廖娜突然走进我的房间。那时候我已把她藏在离我家两三俄里的一个村子里。我吓坏了。‘怎么回事?你在那边被.发现了?“不,彼得?彼得罗维奇”她说,‘在布勃诺沃没有人来惊扰我,可是能长久这样下去吗?我的心都碎了,彼得‘彼得罗维奇;我可怜您,我亲爱的;我一辈子忘不了您的情爱,彼得。彼得罗维奇,可是,现在我是来向您告别的。一你怎么啦,你怎么啦,疯啦?怎么说告别?告什么别?“是这样我要去自首。“你疯了,那我就把你锁在阁楼里你是想把我毁了?要让我送命,是吗?’她没有吭声,眼瞧着地板。‘喂,你说话呀,说话呀!“我不愿再给您添麻烦了,彼得?彼得罗维奇。’唉,对她还能讲什么呢‘可你知道吗,傻瓜,你知道吗,疯疯丫头”’

彼得?彼得罗维奇痛哭起来。

“您猜怎么着?”他在桌子上击了一拳,又继续说,一边紧蹙起眉头,然而眼泪仍是从他那火辣辣的两颊往下直淌,“这姑娘真的自首了,真的去自首了”

“先生,马匹准备好了!”驿站长走进屋里,庄严地喊了一声。我们两人都站了起来。

“后来马特廖娜怎么样了?”我问。卡拉塔叶夫摆了摆手。

我跟卡拉塔叶夫那次萍水相逢之后,又过了一年,我因事到了莫斯科。有一回我在午饭前来到猎人市场后面的一家咖啡馆那是莫斯科独具一格的咖啡馆。台球房里烟雾腾腾,烟雾中闪现着一些红通通的脸庞、小胡子、蓬松的头发、匈牙利外衣和最新潮的斯拉夫外衣。一伙穿着朴素常礼服的瘦老头在那里阅读俄罗斯报纸。那些跑堂的端着托盘,轻轻地踩着绿色的地毯,敏捷地东跑西跑。商人们面露苦恼紧张的神色在饮茶。蓦地里从台球房里走出一个头发有点散乱、步履不大稳健的人。他的两手插在口袋里,茫然地瞧了瞧周围。

“哎呀,哎呀,哎呀!彼得?彼得罗维奇!别来无恙?”

彼得‘彼得罗维奇差点扑上来搂我的脖子,他微微晃着身子,拉着我走进一个小单问去。

“就在这儿坐,”他说,热情地拉我到一张安乐椅上坐下,“这儿坐得舒服些。茶房,上嗥酒!不,拿香槟!哎呀,说实话,真没料到,真没料到来好久了?要呆很久吗?真可谓是有缘分哪”

“是呀,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呢,怎么不记得呢,”他急忙打断我的话说,“过去的事过去的事呀”

“那您在这儿现在干些什么呢,亲爱的彼得-彼得罗维奇?,,

“您瞧,就这么活着。在这儿日子过得很好,这儿的人都很热情。我在这儿挺安心的。”

他叹了口气,抬眼望着天。“在任职吗?”

“没有,还没有任职,可我想会很快有事干的。任职有什么呢?人是最重要的。我在这儿结识了一些很好的人呢”

一名小厮用黑托盘端进来一瓶香槟酒。

“瞧,这就是个好人是不是,瓦夏,你是个好人?为你的健康干杯!”

这小厮站了一会,礼貌地摇了摇头,笑了笑,就出去了。

“是的,这儿的人都很好,”彼得?彼得罗维奇接下说,“有感情,有灵魂要不要我给您介绍介绍?都是些很体面的朋友

他们认识您会很高兴的。我告诉您博布罗夫死了,真不幸。”“哪一个博布罗夫?”

“谢尔盖?博布罗夫。是个很好的人;他照顾过我这个没知识的乡下人。戈尔诺斯塔叶夫?潘捷莱也死了。都死了,都死了!”“您一直在莫斯科住?没有到乡下去?”

“到乡下去我的村子被卖掉了。”“被卖了?”

“是拍卖的可惜您没有买!”

“那以后您靠什么过日子呢,彼得?彼得罗维奇?”

“我不会饿死的,老天爷会保佑!钱没有,而朋友会有。钱算得了什么?是堆尘土而已!黄金也是尘土!”

他眯起眼睛,把手伸进衣袋里摸了摸,掏出两个十五戈比和一个十戈比钱币放在手心上给我看。

“这是什么?这就是尘土!(钱币飞落在地上。)您还是告诉我吧,您读过波列扎耶夫的诗没有?”

“读过。”

“看过莫恰洛夫扮演汉姆莱特吗?”“没有,没有看过。”

“没有看过,没有看过(卡拉塔叶夫脸色发白了,眼珠不安地转来转去;他扭过脸去;嘴唇微微地痉挛着。)唉,莫恰洛夫,莫恰洛夫!‘把生命结束了睡去了’,”他用低沉的嗓音说。

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枣睡眠之中,

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

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死了,睡去了“睡去了,睡去了!”他低声地重复了好几遍。

“请您说说看,”我正要问他,可他又满怀热情地接下念道: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

压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

被轻蔑的爱情的惨痛,法律的迁延,官吏的横暴,和微贱者费尽辛勤所换来的卑视。

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

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在你的祈祷之中,不要忘记替我忏悔我的罪孽。

他把头埋在桌子上。他结结巴巴地随便胡诌起来。“又过了一个月!”他重新鼓起劲来念道:

短短的一个月以前

她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送我那可怜的父亲下葬;她在送葬时穿的那双鞋子还没有穿旧。

她就,她就上帝啊!一头没有理性的畜生也要悲伤得长久一些

他把一杯香槟酒端到嘴边,但没有去喝,而是继续念道:

为了赫丘琶!

赫丘琶对他有什么相干,他对赫丘琶又有什么相干,他却要为她流泪?

可是我,一个糊涂颟顸的家伙

我是一个懦夫吗?谁骂我恶人?谁当面指斥我胡说?

我应该忍受这样的侮辱,因为我是一个没有心肝、逆来顺受的怯汉卡拉塔叶夫手上的酒杯掉下地了,他抓着自己的头。我似乎

觉得我了解他了。

“唉,得了,”最后他说,“不要再去提旧事了对吗?(他笑了起来。)为您的健康干杯!”

“您要在奠斯科待下去?”我问他。“我要死在莫斯科!”

“卡拉塔叶夫!”隔壁房间里传来呼唤声。“卡拉塔叶夫,您在哪JL?到这儿来,亲爱的朋友!”

“他们喊我了,”他说着,笨重地从座位站了起来,“再见吧;如果有空,请上我那儿去聊聊,我住在×××。”

可到了第二天,由于一些意外情况,我得离开莫斯科,就没有再跟彼得?彼得罗维奇?卡拉塔叶夫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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