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屠格涅夫    更新时间:2013-08-01 10:09:47

“是呀,是呀,”奥夫夏尼科夫赞同地说道,“可以这样说吧,在那些旧年月贵族们活得可奢侈了。至于那些达官显要就更不用提了:我在莫斯科时见得多啦。据说,这种人如今在那边也不见了。”

“您去过莫斯科?”

“去过,那早啦,很早很早啦。如今我七十三了,我是在十六岁那一年去的莫斯科。”

奥夫夏尼科夫叹了口气。

“‘您在那边见到过一些什么人呢?,,

“许许多多的达官显贵都见到过,什么样的都见过;他们真是荣华富贵,令人惊叹呀。可是没有人比得上已故的伯爵阿列克塞.格里戈列维奇.奥洛夫一切斯明斯基。阿列克塞?格里戈列维奇我经常见到;我的一位叔叔在他家里当管家。伯爵家就住在卡卢加门附近的沙波洛夫卡街。他真是显贵人物呢!他的那种风度仪表,那种宽宏大度,你根本想象不出,也无法形容。单是身材别提多魁梧了,而且身强力壮,目光炯炯!当你还没有熟悉他,没有接近他的时候,的确会感到害怕,会感到胆怯;可是一旦与他接近之后,他就会像太阳一样使你感到浑身温暖,非常愉快。他容许每个人去见他,他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他亲自参加赛马,不论什么人都可以同他竞赛;他从来不立即一马当先,他不愿让别人难堪,不挡着别人,只是到最后才超越过去;他显得那样和蔼可亲:他安慰对手,夸奖对手的马。他养了一批善翻筋斗的优种鸽子。常常来到院子里,坐在安乐椅上,吩咐放鸽子飞;仆人们站在周围的房顶E.拿着枪防止老鹰的袭击。伯爵的脚边放了一个大银盆,里面盛着水,他就朝水里观赏那些鸽子。许许多多穷苦人、乞丐都靠他救济过日子他献出了多少钱财呵!他一旦发怒,简直像是打雷,可怕极了,不过你用不到哭鼻子,过一会儿再瞧,他已笑容满面了。他一举办宴会,准教全莫斯科人喝个醉要知道他还是个好聪明的人哪!他打败过土耳其人。他还喜欢角力;他从图拉、从哈尔科夫,从唐波夫,从全国各地请来一大批大力士。谁被他摔倒了,便奖赏谁;要是谁赢了他,他更是给以厚赏,还要亲吻他我处待在莫斯科那一会,他曾发起过一次猎犬比赛,这样的比赛在俄国从未有过:他邀请全国所有的猎人前来,并规定了日期,限期三个月。这样,猎人们都来会集了。把猎狗、雇用的猎手都运来嚯.到的人可多了,真是千军万马!先是设宴款待,然后大家前去城外。观赛者来得多极了,真是海了去啦您猜怎么着?您爷爷的那只狗跑得最快,一举夺魁。”

“是那只米洛维特卡吗?”我问。

“是米洛维特卡,那只米洛维特卡这样一来伯爵就向您爷气”

爷请求说:‘把您的狗卖给我吧,你要多少,就给多少。’您爷爷回答说:‘不,伯爵,我不是买卖人:没用的破烂也不卖,若是为了表示敬意,即使老婆也可让人,惟独这只米洛维特卡不能让我倒宁肯让出自己。’阿列克塞‘格里戈列维奇很赞赏他,说:‘好,佩服。’您爷爷就用马车把这只狗送回家了;后来米洛维特卡死了,您爷爷让人奏乐为它送葬,把它葬在花园里,在坟前立了块碑,并刻上墓志铭。”

“这么说来,阿列克塞?格里戈列维奇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我说。

“事情往往是这样的:谁越没能耐,谁就越翘尾巴。”

“那个巴乌什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问。“您听说过米洛维特卡,怎么会不知道巴乌什呢?他是您爷爷手下主要猎师和驯猎狗的人。您爷爷喜欢他不次于喜欢米洛维特卡。这是个什么都敢干的人,只要您爷爷一声令下,他会立即照办,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朝猎狗吆喝一声,林子里就会闹得天翻地覆。有时他一下闹起倔脾气来,就跳下马,躺倒不干猎狗一旦听不到他的吆喝声,那就完了!那些狗就不再去闻新留下的猎物足迹,什么猎物也不去追了。这一下让您爷爷气得要命!‘我不吊死这个无赖,就不活了!我要剥这个坏蛋的皮!我要让这个坏家伙不得好死!’但是到头来还是派人去询问他有什么要求。探问他不吆喝狗去捕猎的原因。巴乌什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只要求喝酒,一当喝够了酒,就会起身上马,又高高兴兴地去指挥那群猎狗了。”

“您好像也喜欢打猎,卢卡?彼得罗维奇?”

“可算喜欢吧确是如此,但不是现在,现在我的好时光已经过声了,那是在年轻的时候可是您知道,由于身份的关系,不大好搞,像我们这些人是不能跟在贵族们屁股后头。的确,我们这类人中也有一些嗜酒成性的没出息的人,常常去同那些老爷们气一起胡混这有什么乐趣呢不过是让自己丢脸罢了。人家让他骑蹩脚的、跌跌绊绊的马;动不动揪下他的帽子往地上扔,有时还用鞭子抽他一下,像抽马似的;而他老得陪着笑脸,让人家开心。不行呀,我对您说,越是身份低,就越要自重,否则,只会自讨羞辱。”

“是呀,”奥夫夏尼科夫叹口气,继续说,“许多时光像水似的流过去了。世道已经变了。特别是在那些贵族中间,我看到的变化可大啦。田产少的要么去当差,要么不住在原地了;那些田产多的,更叫人认不出来了。那些有大产业的人,在那阵划分地界的时候,我见得多了。我可以这样跟您说吧:瞅着他们,心里的确很喜欢:他们又和气,又有礼貌。只有一点很使我惊奇:他们学识渊博,说话有条有理,令人心悦诚服,可是对于实际的事却一窍不通,连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损也搞不明白:他们的农奴管家就如折轭具似地摆弄他们。说起来您可能知道亚历山大?弗拉季米罗维奇‘科罗廖夫吧?他算得上是个地道的贵族吧?长相帅气,家产殷实,又受过高等教育,似乎出过国谈吐稳重、谦虚,见了我们总要握握手。您认识吗?那好,请听我说一说。上星期我们应中介人尼基福尔.伊利奇的邀请前去别廖佐夫卡聚会。中介人尼基福尔伊利奇对我们说:诸位,该把地界划一划清了;比起所有其他地区来,我们这地区落后啦,这多丢脸呀。我们就开始干吧。’于是我们就干起来了。照例是磋商、争论;我们的代理人发起性子来。但最先带头吵闹的是钦尼科夫?波尔菲里而这个人为什么要闹呢?他本人地无一垅,他是受兄弟之托来办事的。他大喊道:?不行!你们糊弄不了我!不行!不能那样搞!把测量图拿来!把测量员给我叫来,叫子上这儿来!“您到底要怎么样呢?’‘别把人当傻瓜!哼,你们以为我马上会把我的要求说给你听吗?不行,你们还是把测量图拿来,就这样!’

他的手在图上直敲。马尔法.德米特列夫娜被他气得要死。她:‘您怎么敢败坏我的名誉?’他回答说,‘把您的名誉给我的栗色母马我都不要。’好说歹说,总算用马杰拉酒让他消了气。他平静下来了,可别的人又闹开了。亚历山大?弗拉季米罗维奇?科罗廖夫坐在角落里,咬着手杖上的镶头,只是不住地摇头。我感到很不好意思,真想溜了出去。人家对我们会怎么想呢?一瞧,我的亚历山大?弗拉季米雷奇站了起来,装出要说话的样子。介人慌忙地说:‘诸位,诸位,亚历山大。弗拉季米雷奇要讲话了。’不能不夸这些贵族:大家立即停下不吵了。于是亚历山大?弗拉季米雷奇开始讲了,他说:我们似乎忘记了我们是为了什么会集到这儿的;虽然划分地界无疑是对土地拥有者有利的,但实质上它为的是什么呢?为的是使农民负担轻一些,使他们劳作起来方便一些,承担得起赋役:而不要像现在这样,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的土地,常常要跑到五俄里外去耕种,再说对他们也很难处罚。

随后亚历山大?弗拉季米罗维奇又说:地主不去关心农民的利益是罪过的;如果冷静地想一想,最终就会明白,农民的利益和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们好,我们也好,他们不好过,我们也不好过所以,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而争来争去,那是罪过的、糊涂的他说呀、说呀说得多在理呀!很打动人的心贵族们听了个个垂下了头;我也差点掉了泪。说实话,古书里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而到头来怎么样呢?他那四俄亩长满青苔的沼地却死活不愿让出来,也不愿意卖。他说:‘我叫人把这块沼地的水排干,在那儿建一座设备完善的毛纺厂。,又说:‘我已选定这块地作厂址:这方面我有我的考虑’如果真是这样,倒也罢了,然而事情并非如此,只不过是因为他的乡邻安东‘卡拉西科夫舍不得花一百卢布票子去疏通他的那位管家老爷。事情一件也没办成,我们就散了。直到现在亚历山大.弗拉季米雷奇还认为自己是对的,还老是去谈毛纺厂的事,可是并没有叫人去给那招地摊水。

“他对自己的产业是怎样经营的呢?”

“他采用全套新办法。农民们不赞赏,不过也用不着听他们的。亚历山大?弗拉季米雷奇搞得不错。”

“这是怎么啦,卢卡?彼得罗维奇?我以为您是老保守呢。”

“我吗,是另一码事。我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地主。我的产业算得了啥?干别的我也不会。我力求做得公道,合法这就谢天谢地了!年轻的老爷们不喜欢老的一套,我很赞赏他们该是动动脑筋的时候了。只有一点差劲:年轻的老爷们太自作聪明。对待庄稼人就像玩木偶似的,转过来,转过去,搞坏一丢了之。这样一来,农奴出身的管家,或德国籍的管事又把庄稼人抓在自己的手里了。哪怕有一个年轻老爷做出个榜洋也好)看看,应该怎样经营才对这结果又会怎样呢?难道我就这样死去。看不到新的局面吗?什么样的怪事呀?老的东西死了,新的东西还没有出生!”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奥夫夏尼科夫才好。他环顾了一下,向我更挪近一点,低声往下说:

“您听说过瓦西利?尼科拉伊奇?柳博兹沃诺夫的事吗?”“没有,没有听说。”

“请您说说,这是什么怪事,我搞不明白。是他那些佃户说的,可我弄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您知道,他是个年轻人,不久前他母亲去世,他得到笔遗产。是来到自己的领地上。庄稼人一齐前来,想瞧瞧自家老爷的风采。瓦西利?尼科拉伊奇向他们迎T过来。庄稼人一瞧好奇怪呀!老爷穿着一件棉毛裤,像个马车夫,脚上穿的是一双镶边的靴子;他穿的衬衫是红色的,上衣也是像马车夫穿的;蓄着大胡子,头上戴的是顶样式古怪的小帽,那张脸也很怪,似醉非醉,像是精神不正常。他说:‘你们好,伙计们!愿上帝保佑你们。’庄稼人向他鞠躬,只是不吭声,大概有些胆怯。他本人似乎也显得胆怯。他向众人讲了几句话,他说:‘我是俄罗斯人,你们也是俄罗斯人;我爱俄罗斯的一切我的心是俄罗斯的,血也是俄罗斯的’

突然他下令说:‘来,乡亲们,唱一首俄罗斯民歌吧!’庄稼人的双腿哆嗦起来,都发愣了。有一个胆子大一些的人开始唱了,立刻又蹲下地去,藏到别人的背后了令人惊奇的是,我们这儿确实有一些落拓不羁的地主,行为放荡,穿的像马车夫一样,又跳舞,又弹吉他,跟仆人们一起唱歌、饮酒,跟农人们一起吃吃喝喝;可是这位瓦西利?尼古拉伊奇却像位大家闺秀,老是在读书写字,要么就唱赞美诗,不跟人聊天。腼腼腆腆,经常独自一人在花园里徘徊漫步,像是有苦闷或忧伤。原有的那个管家在开头一些日子显得惶惶不安;在瓦西利?尼古拉伊奇到来之前,他跑遍了各家农户,向大家鞠躬作揖这馋猫心里明白,它吃了谁家的鱼肉!庄稼人有了盼头,心里想:‘你溜不掉,伙计!马上有人来收拾你啦;当心吧,你这贪心鬼!’可结果呀怎么对您说好呢?连上帝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瓦西利’尼古拉伊奇叫管家前来,他一开,自己倒先脸红了,连呼吸也急促起来,说:‘你在我这儿办事要公道,不要欺压人,听见了吗?’打那以后就没有再,管家前来听吩咐。他待在自家领地上就像个陌生人。这样…来,管家便放宽心了,庄稼人都不敢去找瓦西利.尼古拉伊奇,因为他们害怕。还有令人奇怪的事呢:这位老爷向他们鞠躬问候,亲切地望着他们,他们却反而吓得发抖。多么怪呀.先生,您说说?或许是我糊涂了,老了,还怎么的我搞不明白。”

我回答奥夫夏尼科夫说,这位柳博兹沃诺夫先生也许有病。“有什么病!别看他年轻轻的,身子已肥得滚圆,脸也胖嘟嘟的…“真是天晓得!”(奥夫夏尼科夫深深叹了口气。)

“好,不谈贵族了,”我说,“您给我讲讲独院地主的事好吗,卢卡?彼得罗维奇?”

塔季雅娜.伊利尼奇娜走到门口喊r一声:“米佳!”

米佳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身材高挑挺拔,一头鬈发。他进房闫时,一看见我.便停在门边。他穿的是德国式服装,但单是肩部大得不相称的褶子就明显地证明,这服装无论是裁剪或做工都是出自俄国裁缝的手。

“嘿,过来吧,过来吧”老头子说,“为啥害臊呀?要谢谢你婶,是她说的情好,我来介绍一下,”他指着米佳说,“这是我的亲侄儿,可我怎么也管教不了他。他混到头啦!(我和他相互鞠个躬。)你说说,你在那边又胡搞什么啦?他们为啥告你。你说呀。”米佳显然不愿当着我的面进行解释和辩白。

“以后再说吧,叔,”他咕哝说。

“不,别以后啦,现在就说吧,”老头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呀,在这位先生面前感到难为情,这样更好你就痛悔吧。你说,你说我们来听听。”

“我没什么可难为情的,”米佳激动地开始说,晃r晃头。“叔,您自己评断一下吧。列舍季洛夫的几个独院地主来对我说:‘替我们说说理吧,老弟。’我问:‘怎么一回事?“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粮库管理得好好的,可以说再好不过了;突然有位当官的来到我们这儿,说是奉命来检查仓库的。他检查一通之后就说:尔IH的粮库管理紊乱,有严重纰漏,我必须向上级汇报。’那我们问:‘纰漏何在呢?,他说,‘这我心里有数。’于是我们便一起商量出一个办法:给那个官老爷烧把香。孝敬孝敬他,可是普罗霍雷奇那老家负还不清楚为什么有人为这件事上您这儿来指责我道理是很明显的:无论什么人,自己的衬衫总是最贴近自身。”

“任何人都是这样,显然,你不是这样,”老头低声地说“那么你跟舒托洛莫夫的庄稼人在那边搞什么鬼?”

“您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

这事儿我也没做错您再好好评断评断。舒托洛莫夫的庄稼人有位乡邻叫别斯潘金,他种了他们的四俄亩地,他说这块地是属于他自己的。舒托洛莫夫的庄稼人是付了代役租的,他们的东家已出国去了,您想想,还有谁替他们辩护呢?这块地毫无疑问历来都是他们承租的。所以他们来找我,请我替他们写份申诉书。我就写了。那个别斯潘金得知以后,便威胁说:‘我要敲碎这个米捷卡的全身骨头,再不然就让他脑袋搬家’瞧着吧,看他怎样来搬我的脑袋:到现在我这脑袋还是好好的呢。’

?t哼,别吹牛,你的脑袋迟早保不住,”老头说,,“你完全是个疯子!”

“怎么啦,叔,不是您自己对我说过”

“我知道,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奥夫夏尼科夫打断了他的话,的确,做人应该正直公道,应该乐于助人。有时候还应该豁得出去可你难道全是这样做的吗?不是常常有人请你上酒馆吗?不是请你喝酒,向你鞠躬作揖,说,‘德米特里?阿列克塞伊奇,好老爷,帮帮忙吧,我们必当酬谢。’说着把一个银卢布或一张五卢布钞票偷偷地塞给你,是不是?啊?有没有这样事?说呀,有没有?”

“这事我的确有错,”米佳低下头回答说,“可我没有拿穷人的钱.我没有昧着良心。”

“现在你没有拿,一旦自己穷急了,就会拿的。没有昧着良心哼,你呀!好像你维护的全是大好人呢!那博里卡.彼列霍多夫你忘啦?是谁替他奔走的?是谁庇护他的?啊?”“彼列霍多夫他是自作自受,的确”

“他挪用公款这是闹着玩呀!”

“可是,叔,您想想看,他很穷,又养着一大家子”“穷,穷他是个酒鬼,是个赌徒,问题就在这儿!”“开头他是借酒浇愁,”米佳放低声音说。

“借酒浇愁!如果你有一副热心肠,你应该帮帮他,可你自己不该同那酒鬼一道上酒馆去。他能说会道,郝有什么新鲜!”

“他人顶善良的”

“在你眼里全是好人怎么样,”奥夫夏尼科夫转身对妻子说,“给他送去了吗就在那边,你知道的”

塔季雅娜?伊利尼奇娜点点头。

“这些天你去哪儿啦?”老头子又说起来。“在城里。”

“大概整天在那边玩台球,喝茶,弹吉他,跑衙门,跟商人子弟胡混,躲在后屋里写状子,是这样吗?说呀!”

“就算是这样吧,”米佳微笑说“唁,我差点儿忘了:安东.帕尔费内奇‘丰季科夫请您星期天上他家去吃饭。,,

“我不去这个大肚皮家。吃挺老贵的鱼,放的油却是带哈喇味的。别去理他!”

“我碰见了费多西娅?米海洛夫娜。”“哪个费多西娅?”

“就是买下米库利诺那块地的地主加尔片琴科家里的那一个。费孑西娅是米库利诺村的人。她在莫斯科做裁缝,承担代役租,能按时交纳租金,每年交一百八十二个半卢布她手艺很好,在莫斯科很多人请她定做衣服。目前加尔片琴科去信召她回来,把她留在这儿,又不派她干什么活。她很想赎身,也向东家说过了,可是他不做任何决定。叔,您跟加尔片琴科相识,能不能去对他说一说?费多西娅愿出高价赎身。”

“是不是花你的钱呀?是不?嗯,那好吧,我去跟他说说。不过我不知道,”老头带着不满的神色继续说,“这个加尔片琴科呀,上帝宽恕,可是个贪心鬼:他收购期票、放高利贷、抢购地产是谁把他带到我们这地方来的?唉,我真看不惯这些外地人!跟他打交道不会很快有结果的;不过,试试看吧。”

“您就帮个忙吧,叔。”

“好吧,我帮忙。不过你得小心,得留神!好啦,好啦,别再说七说八了行了,行了不过往后你得小心为好,否则呀,米佳,你会吃苦头的,真的,会倒霉的。我不能老是替你担责任我也不是有权有势的人。好啦,现在你去吧。”

米佳出去了。塔季雅娜?伊利尼奇娜也跟了出去。

“让他喝点茶吧,娇宠孩子的女人,”奥夫夏尼科夫朝她背后喊道“这d,-T-人不笨,”他继续说,“心眼也好,只是我很替他担心唉,真对不起,尽顾聊这些小事,耽搁您这么久。”

通前室的门开了,进来了一个矮个子,头发花自,身穿丝绒外衣。

“啊,弗兰茨?伊万内奇!”奥夫夏尼科夫喊了起来。“您好!近来一切都好吗?”

亲爱的读者,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弗兰茨.伊万内奇?列戎(Lejeune)是我的一位邻里,也是奥廖尔的一位地主,他通过不夫寻常的手段取得_贵族的荣誉称号。他出生于奥尔良,父母都是法国人,他跟着拿破仑_来侵略饿国,充当一名鼓手,起初一切都顺顺当当,这位法跚佬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莫斯科。可是在去的路上,这个怜的列戊先生馊冻得半死,鼓也丢,还落到斯摩棱斯克庄陈人的啦那砦“瞧。这种小民族!竟没有人懂俄语!缪济克,缪济克,萨韦?缪济克?武?萨韦?(音乐,音乐,你懂音乐吗?懂吗?)喂,你说呀!科姆普列内?萨韦?缪济克?武?(听得懂吗?你懂音乐吗?)福尔托皮亚诺?茹埃?萨韦?(钢琴,你会弹吗?)”

列戎终于听懂了这地主所说的意思,便肯定地点点头。

“Oui,lTLOnSleur,oui,oui,je suis musieien;OUS les in—struments possibles!Oui.monsieur...Sauvez—moi,monsieur!Ⅷ

“嘿,算你走运,”地主回答说“伙计们,放了他吧;赏给你们二十戈比打点酒喝喝。”

“谢谢,老爷,谢谢,您就带他走吧。,”

让列戎坐上了雪橇。他高兴得喘不过气来,哭着,哆嗦着,向地主、车大、庄稼人鞠躬致谢。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带玫瑰色带子的绿色绒农,丽天气又冷得够呛。那地主默默地瞧瞧他那冻僵的发青的四肢,就把这侧霉蛋裹进自己的皮大衣里,带着他酬家去。仆人们跑r过来。急忙给这法国人生火暖身,让他饱餐一顿.给他衣服穿。地把他领到自己的几个女儿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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