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多夫斯基默默地坐了下来,稍稍低着头,仿佛陷于深深的沉恩之中。列别杰夫的外甥本来站起来打算送布尔多夫斯基的,现在紧随其后也坐了下来,他虽然没有张惶失措和失去勇气,但看得出来,显得十分困惑不解。伊波利特皱着眉头,忧心忡忡,仿佛非常惊讶。不过就在此刻他咳得十分厉害,甚至咯出的血都弄脏了手帕。拳击手则几乎惊惧不已。
“哎,安季普!”他苦恼地喊着,“我那时……即前天就对你说过,你可能真的不是帕夫利谢夫的儿子。”
响起了一阵有克制的笑声,有两三个人笑得比别人响。
“凯勒尔先生,刚才您所说的这一事实相当宝贵,”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接过话茬说,“然而,根据最确切的材料,我有充分的权利肯定,布尔多夫斯基先生虽然无疑十分清楚自己出生的时间,但是却根本不了解帕夫利谢夫先生曾经在国外耽过而且在那里度过了大半生、只是短期回国这一情况。此外,当时他去国外这件事本身也十分平常,因此在二十多年以后连跟帕夫利谢夫很熟的人也不记得这一点,更不用说布尔多夫斯基先生了,因为他那时还未出世。当然,现在要进行查询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应该承认,我所得到的查询结果完全是很偶然搞来的,而且本来很可能搞不到;因此,对于布尔多夫斯基先生,甚至对于切巴罗夫来说,假如他们想要查询,那么这种查询也确实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可能也没有想到要……”
“请问,伊沃尔京先生,”突然伊波利特气乎乎地打断他说,“说这一大堆废话(请原谅)干什么?现在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们也愿意相信主要的事实,何必还要把这令人难受和使人委屈的无聊事继续拖延下去呢?也许,您是想炫耀您调查手段之机灵,想在我们面前和公爵面前显示出您是多好的侦民包打听?或者因为布尔多夫斯基不知究竟卷进了这件事里,您打算原谅和开脱他?但是,阁下,这太胆大妄为了:布尔多夫斯基不需要您的辩解和原谅,但愿您知道这一点!他感到屈辱,他现在已够难受的了,他处境很尴尬,您应该估计到、理解到这一点……”
“够了,捷连季耶夫先生,够了,”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总算打断了他的话;“您镇静些,别使自己发火;好像,您身体很不好吧?我很同情您(这种情况下)如果您愿意,我就结束、也就是说,我不得不只是扼要地告诉你们那些我确认即使是了解全部详情也不为多余的事实,”他发现大家似乎不耐烦而有所动弹,便补充说,“我只想凭证据让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知道布尔多夫斯基先生,您的母亲之所以是唯一赢得帕夫利谢夫好感和关心的人,是因为她是尼古拉·安德列耶维奇·帕夫利谢夫在青春年少时爱上的那个婢女的亲妹妹,他当时爱得那么深,要不是她突然夭逝,他一定会跟她结婚的。我有证据表朋,这一完全确凿和可靠的家庭事实很少为人所知,甚至完全被遗忘了。下面我可以解释,您母亲还是个10岁的孩子时就由帕夫利谢夫先生当作系属加以托养,给她拨出相当可观的款项作嫁妆,所有这些关心在帕夫利谢夫众多的亲属中产生了异常令人惶惶不安的传闻;他们甚至认为,他在跟自己抚养的女孩结婚,但是结果是,她按自己的意愿(我可以以最确凿的方式来证明这一点)嫁给了测地公务员布尔多夫斯基先生,那是她20岁那年,我这里搜集了几件确切的事实可以证明,布尔多夫斯基先生,您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干的人,他得到您母亲一万五千卢布的陪嫁以后,放弃了公务投身于商业,却受了欺骗,丢掉了资本,他经不住痛苦,便开始喝酒,结果就病了,最后过早就离世了,那是他跟您母亲结婚的第八年。后来,据您母亲亲口所说,她落得非常贫困,假如没有帕夫利谢夫经常慷慨地资助,每年提供给她600卢布,她肯定早死了。后来有无数材料证明,他异常爱孩提时的您。根据这些材料又加上您母亲的证实可以得出结论,他爱您主要是因为您在童年时说话口齿不清,像个残疾人,一副可怜不幸的样子,而帕夫利谢夫,根据确凿的证据我认为,是个一生对所有受压迫的和生来就先天有缺陷的人,特别是孩子,怀有一种特别柔爱的心肠,这个事实,我确信,对于我,这件事是异常重要的了。最后,我凭所作的确切调查可以夸口说弄清了一个主要事实,即帕夫利谢夫对您的这种异常的关切怜爱(他设法让您进了中学并使您在特殊监护下进行学习)渐渐地终于在亲戚和家人中间产生了种想法,您是他的儿子,您的父亲只是个受骗的丈夫。但是,主要的是,这个想法是在帕夫利谢夫生前最后几年才加强并成为一种大家都接受的确凿无疑的观念而固定下来,这时大家都为遗嘱担惊受怕,而原始的事实却被遗忘了,查询又不可能。毫无疑问,这一想法也传到了您这儿。布尔多夫斯基先生,而且完全左右着您。我有幸亲自认识您的母亲,她虽然知道这一切流言蜚语,但是却至今还不知道(我也向她隐瞒了),您,她的儿子,居然还受这种流言的诱惑。布尔多夫斯基先生,我在普斯科夫见到您那令人尊敬的母亲,她正疾病缠身,在帕夫利谢夫死后陷于极为贫困的境地,她流着感激的眼泪告诉我,她现在靠您和您的帮助才活在世上;她对您的未来寄予厚望,并且热烈地相信您在未来会取得成就……”
“这实在叫人难以容忍!”突然列别杰夫的外甥不耐烦地大声宣称道,“所有这一切长篇大论干什么?”
“令人厌恶,不成体统!”伊波利特做着强烈的动作忿忿说。但布尔多夫斯基却什么也没说,甚至也没动一下。
“干什么?为了什么?”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狡黠地表示惊讶说,他已经准备好说出自己的结论,“第一,布尔多夫斯基先生现在也许能完全相信,帕夫利谢夫先生是出于慷慨大度才爱他,而不是把他作为儿子。布尔多夫斯基先生必须知道这一事实,因为刚才读了文章后他曾肯定并赞同凯勒尔先生。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认为您是个高尚的人,布尔多夫斯基先生。第二,这件事原来根本不存在丝毫欺诈和欺骗,甚至连切巴罗夫也没有。这一点甚至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因为刚才公爵一时焦躁提到,似乎我也认为这件不幸的事是欺诈和欺骗。相反,这件事从各个方面来看都可以使人充分相信,即使切巴罗夫也许真的是个大骗子,但这件事中他顶多是个刁钻狡猾的讼吏,卖弄笔杆的墨客,图谋非利的小人。他作为律师企望榨取大钱,而他的盘算不仅精明、老练,而且极为可靠:他认准了公爵给钱出手松,认准了他对已故的帕夫利谢夫怀有感激敬佩之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认准了公爵在正直和良心的责任感这点上持有一定程度的骑士观点,至于说到布尔多夫斯基先生本人,那么甚至可以说,由于他自己深信不疑,因此完全受切巴罗夫和他周围一伙人的影响,以至他开始做这件事几乎完全不是为了得到利益,而差不多是将这件事看作是为真理、进步和人类效劳,现在,在告知了事实以后,大家想必明白,尽管有种种表面现象,布尔多夫斯基先生却是个清白的人,而公爵也会比原先更情愿更乐意向他提供友好的帮助以及刚才在谈到创办纪念帕夫利谢夫的学校时他所提出的实际的支持。”
“请停下来,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请别说了!”公爵真正惊恐地喊道,可是已经晚了。
“我说了,我已经说了三遍了,”布尔多夫斯基气急败坏地嚷道,“我不要钱。我不会接受……为了什么……我不要……就是这么回事!……”
说完他几乎要从露台上跑下去。但列别杰夫的外甥抓住了他的手,对他轻声低语了什么。他很快又折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未加封的大信封,将它丢在公爵旁边的小桌子上。
“这是钱!……不许您……不许您!……钱!……”
“250卢布,就是您竟敢通过切巴罗夫以施舍的方式寄给他的钱,”多克切连科解释说。
“在文章里说是50!”科利亚喊道。
“是我不好!”公爵走近布尔多夫斯基说,“布尔多夫斯基,我很对不起您,但我绝不是作为施舍给您的,请相信我。我现在也不好,刚才也有不是。(公爵情绪很激动,看起来很疲惫、虚弱,说话也不连贯。)我说过欺骗的事……但这不是讲您,我错了。我说,您……像我一样,是个有病的人。但是实际上您并不像我这样,您……给人上课,您赡养母亲。我说,您败坏了您母亲的名声,但是实际上您是爱她的;这是她亲自说的……我不知道……刚才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没有对我说完……我有过错。我还擅自向您提供1万卢布,可是我错了,我本应该不以这样的方式来做,而现在……不能做了,因为您鄙视我……”
“这里真是所疯人院了!”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喊了起来。
“当然是疯人院!”阿格拉娅忍不住也尖刻地说,但她的活淹没在众人的喧哗声中,大家已经大声地谈起话来,人人都在议论,有的在争辩,有的在笑。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叶潘钦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同时则又摆出尊严受到侮辱的神态等待着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列别杰夫的外甥插嘴说了最后几句活:
“是的,公爵,应该为您说句公道话,您确实很善于利用您的……这么说吧,疾病(这样说体面些);您以这样活络的形式提供您的友谊和金钱,使得任何一个高尚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它们。这样做要么是太天真,要么是太狡猾……您其实心里更清楚。”
“对不起,诸位,”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把装在信封里的一包钱打开,高呼道,“这里根本不是250卢布,总共只有100。公爵,我是为了免得造成什么疑惑。”
“别管它,算了,”公爵朝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直挥着手。
“不,不能‘算了’,”列别杰夫立即盯住不放说,“公爵,您这一声‘算了’是对我们的侮辱。我们不会躲躲闪闪,我们公开宣布:是的,这里只有100卢布、而不是250卢布总数,但是,这难道不一样吗……”
“不,不一样,”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故作莫名其妙的样子插话说。
“请别打断我;我们不是您认为的那种傻瓜,律师先生,”列别杰夫的外甥又气愤又恼恨地高声说,“当然,100卢布不等于250卢布,不是一样的,但是重要的是原则;这里主动精神是首要的,而缺150卢布,这只是细节问题。重要的是,布尔多夫斯基没有接受您的施舍,阁下,他当面扔回给您,在这种意义上100和250是一样的。布尔多夫斯基没有接受1万卢布;你是看到的;假若他不是个正直的人,那么他也不会带来100卢布!另外150卢布是他在切巴罗夫到公爵那儿去的开销上。您尽可以笑我们不精明,笑我们不会办事;没有这些您也已竭尽全力把我们弄成极为可笑的人;但是不许您说我们是不正直的人。这150卢布,阁下,我们大家一起会付还给您的;我们哪怕是一个卢布一个卢布地也要还,而且要付利息。布尔多夫斯基是个穷光蛋,布尔多夫斯基没有百万家财,而切巴罗夫在出差后提交了账单,我们原指望会赢……谁处在他的地位会不这样做。”
“谁又怎么样?”ω公爵嚷了起来。
“我在这儿真要发疯了!”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喊道。
“这使人想起,”长时间站在一旁观察着的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笑起来说,“不久前那位律师的有名的辩护词。他的当事人欲抢劫而一下子杀害了六口人。律师却搬出他贫穷这一点作为理由,并一下子作了这一类的结论:自然,他说,我的当事人因为贫穷而冒出了杀害六口人的念头,处在他的地位谁不会冒出这种念头呢?’类似这样的话,只不过很可笑。”
“够了!”几乎气愤得打颤的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突然宣布说,“该中断这种胡言乱语了!……”
她激愤万分,威严地仰着头,摆出一副高傲、热切和急迫的挑衅姿态,用炯炯目光扫视着所有在场的人,此刻她未必区分开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这正是克制了很久但终于陡起愤怒的爆发,在这种时候渴求立即投入战斗、立即尽快地朝什么人扑去,成为主要的动机。了解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的人马上就感觉到,她发生了某种异常的情况。伊万·费奥多罗维奇第二天曾对出公爵说过,“她有时是会有这种状况,但是像昨天这种程度她却是少有的,大概三年发一次,无论如何不会更多了!无论如何不会更多了!”他为了使人明白添加了一句。
“够了,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别管我!”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高声喊着,“您于吗现在才把您的手凑近来?您不会刚才就带我走;您是丈夫,是一家之主,如果我不听您的,不肯定,您应该揪住我这个傻女人的耳朵把我拖走。哪怕是为了女儿操操心!而现在没有您我们也找得到路,这种耻辱够我消受整整一年……等一等,我还想感谢公爵!……谢谢您的款待,公爵。而我却随便坐在这里听年青人讲话……这简直是卑鄙,卑鄙!这简直是乱七八槽,不成体统,连做梦也不曾见到过这种样子!难道他们这样的人很少?……别作声!阿格拉娅!别作声,亚历山德拉!这不关我们的事!……别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叶甫盖尼·帕夫雷奇,您使我讨厌!……这么说,亲爱的,您是在请求他们原谅,”她转向公爵,重又接着前面的话题说,“说什么‘是我不好,竟敢向您提供钱财’……你这张贫嘴有什么好笑的!”她突然又冲着列别杰夫外甥说,“说什么,我们拒绝钱财,我们是要求,而不是乞求!仿佛不知道,这个白痴明天就会到他们那里去向他们提供友情和金钱!你会去吗?去还是不去?”
“我会去的,”公爵心平气和地说。
“听到了吧!你也正是估计到了这一着,”她又转向多克托连科说,“现在钱就跟在你口袋里一样,所以你尽可以耍贫嘴来蒙骗我们……不,小伙子,去找别的傻瓜吧,我可是看透你们了……我看穿了你们的整套把戏!”
“叶莉扎维塔·普里科菲耶夫娜!”公爵大声喊着。
“我们离开这儿吧,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早就该走了,我们把公爵也带走,”ω公爵尽量平静地微笑着说。
小姐们站在一旁,几乎被吓坏了:将军则完全被吓坏了;所有的人都惊诧不已。站得远些的人暗良好笑,窃窃私语;列别杰夫脸上流露出极为欣喜的神色。
“夫人,不成体统和乱七八糟到处都可以找到,”列别杰夫的外甥相当窘困地说。
“可是不像这样的!不像你们现在这样的,先生们,不是这样的!”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像歇斯底里发作似的幸灾乐祸地接口说,“你们别管我,”她对劝说她的人喊叫着,“不,叶甫盖尼·帕夫雷奇,连您自己刚才也声称,在法庭上甚至辩护律师本人都宣告,因为贫穷而杀死六口人是最自然不过的事,那么真的世界末日来临了。我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立论,现在我是一切都明白了!瞧这个话也说不清楚的人,难道他不会杀人(她指着大惑不解地望着她的布尔多夫斯基)?我敢打赌,他会杀的!你的钱,一万卢布,他大概是不会拿的,也许是出于良心的考虑而不拿,而夜里他会再来井杀人,再从匣子里取走钱。也是出于良心的考虑而取走钱!这对他来说并不觉得可耻!这是‘高尚的绝望的冲动’,这是一种‘否定’,或者鬼知道是什么说法……去它的!……一切都反过来了,一切都颠倒了。一个姑娘在家里长大了,突然在街中间跳上了轻便马车,喊着:‘妈妈,前几天我嫁给了某个卡尔雷奇或者伊万内奇,再见了!,照你们看来,这样做也是好的暗?自然,也是值得尊敬的喏?妇女问题?瞧这个男孩(她指着科利亚),不久前他也在争辩说,这就是‘妇女问题’。即使母亲是傻瓜,你终究会像人一样对待她!……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凭什么神气活现的?一副‘不许挡道,我们来了’的架势。‘把所有的权利都给我们,可是不许你在我们面前吭一声。把所有的恭敬,甚至过去也没有的敬意给我们,而我们将把你当作最下等的奴仆也不如!’一直在探求真理,维护权利,可是在文章中却又像异教徒那样诬蔑它。‘是要求而不是乞求,而且您不会从我们这儿听到任何感谢的,因为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良心才这么做的!’好一种德性呀:既然从你那里不会有任何感谢,那么么爵也可以回答你说,他对帕夫利谢夫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因为帕夫利谢夫的善事也是为了满足个人的良心。可是你算计的又恰恰就是他对帕夫利谢夫的感激之情,要知道,他既没有向你借钱,也没有欠你债,你不在他的感激之情上打主意又能打什么主意?你怎么能自己否定它呢?真是一群疯子!会被认为野蛮、不人道是因为它污辱了一个受诱骗的姑娘,可是既然你承认社会不人道,那么也就会承认这个社会使这个姑娘感到痛苦。而既然痛苦,那你自己又怎么在报上把她的事端到这个社会面前并要求她对此不要感到痛苦?真是一群疯子!一群好虚荣的疯子!不信上帝,不信基督!要知道,虚荣和骄傲把你们至蚀透了,结果你们便互相至蚀光,我这是预先警告你们。这不是乱了套了,不是乱七八糟,不是不成体统吗?可是发生了这一切之后这个不顾脸面的入竟还拼命求着他们原谅!像你们这样的人有许多吗?你们算什么,笑我跟你们在一起丢了自己的脸吗?我反正已经丢了脸,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别笑,坏东西!(她突然冲着伊波利特喊着)自己都只剩一口气了,还要腐蚀别人。你腐蚀了我这个孩子(她又指了下科利亚);他一个劲地说胡话夸你,你教他无神论,你不信上帝,简直可以打你一顿,阁下,去他们的吧!……这么说,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你明天要去他们那儿,去吗?”她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又间公爵。
“我要去的。……”
“要是这样,我不想认识你了!”她本已很快地转过身走了,但又突然回来,“你要到这个无神论者那里去吗?”她指着伊波利特问,“你冲我笑什么!”她有点不自然地大声嚷着,受不了他那刻毒的冷笑,突然朝他扑去。
“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顿时四周响起一片呼声。
“妈妈,这多难为情呀!”阿格拉娅大声喊了起来。
“别担心,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伊波利特平静地回答说,叶莉扎维塔·晋罗科菲耶夫娜跳到他身边,抓住他,且不知为什么紧紧地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她站在他面前,用疯狂的日光逼视他,“别担心,您妈妈会明白,不能扑向一个垂死的人……我愿意解释,为什么我笑……我将很乐意得到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