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妻子率先并多次采取强硬措施,我还是不愿穿手工织的粗布衣服。个中原因,并不是手工织的粗布衣服有什么缺点或质量有问题,而是我比较讲究衣着,喜欢豪华雅致。这可糟了,反对爱国行动的罪名落到了我的头上。不过,我也可以委曲求全,可以穿肮脏的和粗糙的衣服,也可以不讲究整洁。在科莉卡转变之前,为了一些生活习惯——诸如我在中国人市场上买了一双前面宽松的鞋,忘了每天擦洗,觉得湿鞋穿了不舒服;不愿穿衬衣,而喜欢穿旁遮普人穿的宽袖衫;有时掉了一两粒衣扣也不在乎等等——使我和科莉卡的关系恶化到了决裂的边缘。
科莉卡说:“你瞧瞧,和你一起出去,我都感到害羞。”
我说:“你不用陪着我,你可以单独外出,不必管我。”
现在时代变了,可我的命运没有丝毫变化。今天科莉卡还说:“与你一起外出,我都感到羞耻。”
过去,我没有接受科莉卡那伙人的要求的衣着,今天,我更不会采用科莉卡新同伙的服饰。没有办法,这是我性格方面的缺点,只能让妻子和我一起外出时感到害羞了!不管是谁,要我按他们的要求来衣着都很难办到。可是,我也不能按自己的想法过日子。科莉卡总是要把别人的意志强加于我。就像瀑布的激流不断把巨石卷进来一样,科莉卡白天黑夜都不让我安宁,要把各种嗜好强加于我。她的神经一听到不同意见,就仿佛会奇痒难忍,她便暴跳如雷。
昨天,外出作客之前,科莉卡又对我手工织的粗布衣服说三道四,掀起一场风波。她大声指责,态度傲慢,没有一点温柔可言。我实在受不了,便反唇相讥,当然这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我说:“你们这些妇女,老天爷赐给你们双眼,可你们只看到一些衣着之类的习俗,便闭上眼睛。崇拜比思考更舒适安逸。只有把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和智慧,从广阔自由的天地中挪到带偏见的妇女身上,并让她们过深居简出的生活,她们才能活下去。在我们这个恪守陈规陋习的国家中,把穿手工织的粗布衣服当作戴花环,点檀香痣那样的宗教活动,妇女们才会兴高彩烈。”
科莉卡气炸了。在另一间房间里的女仆听到科莉卡的吼声,还以为男主人悄悄送自己首饰的事败露了,而和夫人吵架了。
科莉卡说:“等着瞧吧!如果把穿手工织的粗布衣服看成像去恒河沐浴那样神圣,并成为全国人民的习俗,到那时候,我们的国家才会得救。判断与想法一致就会成为习俗,而思考与形式紧密结合就会成为偏见。人们既然闭着眼睛干事,那末即使睁开眼睛也不会迟疑不决。”
这些话是诺扬莫亨教授说的。可科莉卡省略了引号,把别人的话当作自己深思熟虑的观点。
有人说“哑吧没有敌人”,说这话的人,显然是个未婚的单身汉。如果我沉默,不答理她。瞧着吧,科莉卡会更加生气。
她说:“你常说,你不同意把人分成各种种姓。可你又能做些什么呢?我们穿没有染过的白色手工织的粗布衣服,实际上取消了差别的面纱,也就抛弃了种姓差异的外表。”
当时,我本想说:“种姓差别,口头上,我不接受,甚至我还会喝穆斯林做好的鸡汤!这就不仅是口头上说说而以,而是口头上的事实。这是运动的核心部分。”
和她辩论难不倒我,但我没有这样做,我生性胆怯,我沉默了。我知道,科莉卡挑起的我们之间的一切争论,一传到她朋友那儿就变了样,仿佛是经过洗衣店槌打揉搓过的衣裳。科莉卡从哲学教授诺扬莫亨那儿贩来的词藻,用她那明亮的眼睛无声地对我说:“怎么样!服了吧!”
我根本不愿应邀去诺扬家作客。我知道,印度教徒文化上的偏见与自由思索和探讨之间有多么大的差别,而这一差别为什么在我们国家要比在其他国家大得多。带着这些问题坐到茶桌边,就像热气腾腾的茶一样,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也可能引发一场激烈的舌战。另外,刚从书店买回来的,带金色花纹的书,摆在枕头边,还没有看,甚至连那褐色封皮都没有打开。这一切使我原来的积怨突然从心底升起。但我不得不出来,因为我若违背我那位坚信教义的老婆的意愿,她马上就会以语言和非语言的种种方式,像旋风一样发泄出来。这对我的健康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