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03

作者:张介明    更新时间:2013-11-26 09:24:02

“擦鞋的,”他不紧不慢的说,“给我找个警官来。”

“慢一点,慢一点,”小个了的佩克先生说。“想一想,先生,想一想。”

“想什么,”金格尔回答,“她是自己作主的——看谁敢带她走——除非她情愿。”

“我不愿被带走,”老处女姑妈低声地说。“我想走。”(说到这里又来了一阵可怕的发作。)

“我的好先生,”小个子低声地说,赶紧把沃德尔先生和匹克威克先生拉到旁边:“我的好先生,我们的处境非常为难呵。这件案子看来很麻烦。我从来没有遇到比这更棘手的了;但是真的,我的好先生,我们真的没有权力限制这位女士的行动阿。来之前我就警告过你了,我的好先生,除了和解我们没有其他办法。”

现场一片寂静。

“照你意思,怎样和解呢?”匹克威克先生问。

“哎哟,亲爱的先生,我们的朋友处境很糟——非常糟糕,我们不得不在金钱上的蒙受些损失。”

“任何损失都可以,只要不丢脸,不叫她一辈子受苦,尽管是她自找的,”沃德尔说。

“我看这不难办到期,”忙乎着的小个子说。“金格尔先生,能跟我们到隔壁房里去一会儿吗?”

金格尔先生同意了,于是四个人走到一间空房里。

“现在这样吧,先生,”小个子说,一面小心地关了房门,“这个事情难道没有和解的办法吗——请你到这边来,片刻的工夫就行了——到窗户这里,先生,我们可以单独两人谈谈——这儿,先生,喂,请坐吧,先生。那末,亲爱的先生,只在你我之间谈谈,我们很清楚,你带她走其实就是为了钱。不要皱眉头,先生,不要皱眉头,我说呀,只在你我之间谈谈,我们很清楚的。你我都是深谙这个世界的,而我们也很了解我们这两位朋友是什么人——是吗?”

金格尔先生的脸部逐渐放松了,他的左眼微微一抖,像是眨眼似的。

“很好,很好,”小个子说,他看出他的话所产生的效果了。“现在的事实是,这位女士除一二百镑之外,手头什么也没有,一切都要等她母亲死了之后——那位老太太可健康着呢,亲爱的先生。”

“老了,”金格尔先生说,简单却很强调。

“嗯,不错,”那位律师轻咳一声说。“你说得对,亲爱的先生,她年纪是老了一点儿,然而她出身在一个古老家族,亲爱的先生;什么都古老。这家庭的缔造者到肯特郡来的时候,正是裘力斯·凯撒侵犯不列颠的时候;——这以后他们家只有一人没有活到八十五岁,而他是因为被亨利杀了头的缘故。那位老太太今年没满七十三岁哩,亲爱的先生。”小个子停下来,吸了一撮鼻烟,两眼瞅着金格尔。

“是吗,”金格尔先生大声说。

“嗨,亲爱的先生——你不吸鼻烟吗?——啊!这倒好——这习惯太浪费了——那末,我亲爱的先生,你是一个出色的青年,见多识广——只要有起家资本的话,前途无量,是吗?”

“嗯,”金格尔先生又哼了一声。

“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不大懂。”。

“不知你怎么考虑的——亲爱的先生,我让你自己考虑,行不行——五十镑和自由,是不是比沃德尔小姐和没完没了的期待更好些呢?”

“不成——太少了,一半都不够!”金格尔先生说着站了起来。

“慢,慢,亲爱的先生,”小个子的律师拉住他的衣钮,劝谏地说。“不小的一笔款子了——像你这样的人马上就会把它变成三倍的——五十镑可以有许多用处哪,亲爱的先生。”

“一百五十镑用处更大,”金格尔先生冷冷地回答。

“罢了,亲爱的先生,我们不必浪费时间来斤斤计较了,小个子又重新补充道说,“喂——喂——七十吧。”

“不行,”金格尔先生说。

“别走呀,亲爱的先生——请你不要性急,”小个子又说。“八十吧;好了:我马上写张支票给你。”

“不行,”金格尔先生说。

“那好,亲爱的先生,好的,”小个子拉住他手没松:“你到底要多少。”

“花了很多钱了,”金格尔先生故说。“已经用掉的——车马费,九镑;只证费,三镑——就是十二镑——赔偿费,一百镑——一百十二镑——坏了名誉——还丢了女人——”

“是的,亲爱的先生,是的,”小个子说,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别再提最后两项了。总共一百十二镑——就算一百镑——得啦。”

“再加二十,”金格尔先生说。

“来,来,我出张支票给你,”小个子边说,边坐到一张桌子旁边打算开支票了。

“我写明是后天支付,”小个子说,对沃德尔先生看了一眼:“同时我们就把这位女士带走。”沃德尔先生悻悻地点了点头。

“一百镑,”小个子说。

“再加二十,”金格尔先生说。

“亲爱的先生,”小个子刚要劝谏。

“给他吧,”沃德尔先生忍不住插嘴说,“让他滚。”

支票由那小绅士开好,金格尔先生紧紧地把它揣进了口袋里。

“行了,立刻滚你的吧!”沃德尔跳了起来。

“亲爱的先生,”小个子继续劝告说。

“听着,”沃德尔先生说,“我跟你妥协绝不是为了别的——甚至也不是为了我的家族的名誉——要不是我认为你的口袋里一有了钱,你下地狱就会更快些——”

“亲爱的先生,”小个子又劝道。

“别说了,佩克,”沃德尔说。“滚出去,先生。”

“马上就走,”毫不羞愧的金格尔说。“回头见,回见,匹克威克。”

假如任何冷静的旁观者看到这位名人——他的名字占据着在书的书名的主导地位——在这场交涉后期的表情,一定会怀疑他眼睛里冒出来的怒火怎么竟然没有把他眼镜的玻璃熔化——他是多么怒不可遏。听到那恶棍喊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的鼻孔张大了,拳头不知不觉地捏紧了。但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去撕碎他。

“给,”那冷酷无情的背信弃义者说,顺手把结婚证书丢在匹克威克先生脚下:“把名字改一改——把女人带回家——给特皮去罢。”

匹克威克先生是一位哲学家,但是哲学家究竟不过是穿着盔甲的人。这支箭射中了他,穿过了他的哲学盔甲,戳进他的心。狂怒之中的他把墨水瓶疯狂地扔了过去,自己也随之一起扑了出去。但是金格尔先生已影踪全无,自己却被萨姆紧紧地卡在手臂里。

“哈罗,”这位古怪的职员说,“你们来的地方东西便宜些吧,先生;那可是自动墨水,它把你的名气写在墙上了,老绅士。不要动,先生:你跟在他后面追有什么用呀,算他走运,他这时候就要到波罗那一头了!”

匹克威克先生的头脑有理智的,像所有真正的伟大人物的头脑一样。他是敏捷而高强的推理家;稍一思索之后就足以知道这种愤怒是无能为力。愤怒很快就潮水般的退下去了。他喘了口气,温和地对左右的朋友们瞧瞧。

我们是否还要说说沃尔德小姐心发觉自己被没有良心的金格尔先生遗弃时的痛不欲生呢?要不要列出一些匹克威克先生所记录的这个令人伤心的场面呢?那上面布满了作者的仁慈泪痕,它现在就摆在我们的面前,只需一句话,就可立即付梓。但是,不!我们情愿放弃,我们不能用这种痛苦的描述来折磨读者的心。

第二天,两位朋友和被抛弃了的女士坐了回玛格尔顿的沉重的马车,绶慢而又悲哀地踏入了回程。当他们抵达丁格莱山谷、站在马诺庄园的门口时,周围的一切已为幽暗的夏夜那朦胧而又黝黑的夜色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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