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盖尔芒特先生如此急忙地把我介绍给这位夫人,是因为在聚会上不允许有殿下不认识的人,只要有新客出现,就必须一秒钟也不耽搁地把他介绍给殿下。圣卢也是象这样急忙地让人把他自己介绍给我外祖母的。况且,出于宫廷生活的遗风,即社交礼节的需要(宫廷生活并不是表面文章,但因为由表及里,表面的反而变成重要的和深刻的了),公爵和公爵夫人把和帕尔马公主说话时采用第三人称看作是不可更改的,是比仁慈、同情、怜悯和公正更基本的责任,而对仁慈和公正,他们——至少他们中的一个——却往往不在乎。
我这一生还没有到过帕尔马(这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很久前我开始过复活节以来就一直想去那里),我知道,帕尔马公主在这个举世无双的城市中拥有最美丽的宫殿,她生活在这座四壁辉煌的宫殿中,深居简出,与世隔绝,沉浸在她的姓氏散发出的浓密而无限美妙的、和夏天无风的夜晚笼罩在意大利一个小城广场上空的气氛一样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切都应该千篇一律地散发出她的姓氏的气息,因此,认识帕尔马公主,就如同没有挪动身体,而身体的一部分就已经到了帕尔马,骤然间用真实的帕尔马取代了我的大脑努力想象出来的帕尔马;这就好象到乔尔乔涅城去旅行似的,那城市对我好比是一道代数题,而认识帕尔马公主是解这道题的第一个方程式。但是,即使多年来我象香料制造商使一整块脂肪吸入香精那样,使帕尔马公主这个名字吸入了无数紫罗兰花的香味,然而,当我看见这个我一直确信至少可以和桑塞维利纳夫人相提并论的帕尔马公主的时候,第二次演算也就开始了。说实话,这次演算几个月后才全部完成,演算中采用了新的化学混合法,把紫罗兰香精油和司汤达式的香味从公主的名字中清除干净,而代之以一个念念不忘行善和竭力装出亲切神态的黑眼睛、小个子夫人。这种亲切的神态是那样谦卑,让人一看便知道她骨子里非常高傲。此外,她和其他贵妇大同小异,很少具有司汤达的色彩,就和比方说在巴黎欧洲区的帕尔马街一样,这条街与其说和帕尔马的名字相符,不如说和邻近的街道更相似,与其说会使人想起法布利斯了结余生的巴马修道院,不如说会让人想起圣拉萨尔车站的中央大厅。
她侍人亲切有两个原因。首先得归功于这个王家公主所受的教育,这是基本原因。她母亲不仅同欧洲所有的王族有姻亲关系,而且——这与帕尔马王族形成了对照——比任何一位摄政公主都富有。从她幼年时代起,她母亲就向她灌输新教所崇尚的训诫,要她保持傲慢的谦恭。现在,女儿脸上的每一根线条,肩膀的曲线和手臂的运动,无不在重复母亲的告诫:“你要记住,即使上帝让你诞生在宝座的台阶上,使你比别人高贵,比别人富有(感谢上帝!),你也不要因此而瞧不起那些地位比你卑微的穷人。相反,对弱者应该同情。你的祖先从六四七年起就是克莱弗亲王和絮利埃亲王;上帝大慈大悲,让你拥有苏伊士运河的几乎全部股份,此外,还使你在荷兰王国公司的投资比埃德蒙·德·罗特希尔德多两倍。你的家系从公元六三年起就由系谱学家建立起来了;你的两个姨妈都是皇后。因此,你说话时,千万不要让人感到你在炫耀你的特权,并非是你的特权不牢靠(世系的悠久历史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而且,人们永远需要石油),而是没有必要告诉人家你的出身比谁都高贵,你的投资比谁都多,因为这是众所周知的。你要乐于帮助穷苦人。你要向所有地位比你低微的人(感谢仁慈的上帝赐给了你比他们优越的地位)提供可能提供的一切,你不要有失身份,也就是说,可以给他们钱,甚至可以让护士照料他们,但绝不要邀请他们参加你的晚会,这于他们并无好处,但会降低你的威信,降低你行善的效果。”因此,即使在不能行善的时刻,帕尔马公主也想通过无声语言的外部特征表明,更确切地说,使人相信她不认为自己比她周围人更高贵。她对谁都象是一个有教养的上级对待部下,彬彬有礼,和蔼可亲,时刻都想着帮助别人。她把她的椅子动了动。好给我留出更多的地方,还帮我拿手套,为我做了高傲的资产阶级女士们不屑于做的,女君王们乐于做的,或旧时代的仆人出于本能和职业习惯所做的事。
帕尔马公主向我表示亲热的另一个理由具有个别性,但决不是她对我有什么神秘的好感。可是,当时我无暇对这第二个理由作深入的思考。因为公爵似乎急于把介绍做完,已经把我拉到另一位贵妇身边了。听到她的名字,我对她说,她的城堡就在巴尔贝克附近,我曾经经过那里。“啊,要是那次能让你进去看一看,该有多好!”她对我说,声音低低的,仿佛要使自己显得更加谦虚似的,但声调却很真挚,使人觉得她为错过了一次非同一般的机会而感到遗憾。接着,她讨好地看着我,对我说:“我希望以后还有机会。我得告诉您,我的布朗加斯姑妈的城堡可能会使您更感兴趣,它是芒萨建造的,是我们省的一颗明珠。”据她对我说,不仅她自己很愿意让我看她的城堡,而且她的布朗加斯姑妈也会为能在她的府上接待我而喜出望外。显然,这位夫人认为,大领主有必要讲几句不负责任的客套话,使殷勤待客的古代好传统继续保持下去,尤其在目前这个土地正在慢慢转入不懂得生活的银行家手中的时代更应如此。此外,她和她那个阶层所有的人一样,尽量说一些最令对方高兴的话,使对方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确实了不起,认为给人家写信会使人家感到高兴,登门拜访会使主人感到荣幸,人家渴望认识他。其实,这种想取悦对方,使对方认识自己了不起的做法,有时在资产阶级中间也能看到。即使不能——真可惜!——在出身资产阶级的最可靠的朋友身上,至少也能在最可爱的同伴那里发现这种可以补偿个人某个缺点的温文有礼的行为。不过,无论如何,这在资产阶级中是孤立现象。可是相反,在绝大多数贵族中间,这一特点就不再是个别现象了:贵族教育培育了它,认为贵族伟大的想法——贵族天下无敌,不怕自卑自贱,知道待人温文有礼能使某一些人感到幸福,因而乐此不倦——使它维持了下来,它已成为一个阶级的属性。即使有些人个人的缺点与这种特点格格不入,不可能把它留在心里,但他们的词汇和手势会无意识地带上它的痕迹。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德·盖尔芒特先生同我谈帕尔马公主,“她比谁都有‘贵妇人’风度。”
在公爵先生把我介绍给女宾的时候,有一个人不停地向我表示敬意。此人是汉尼拔·德·布雷奥代—贡萨维伯爵。他到得很晚,没时间了解客人的情况,当我进入客厅时,他看出我不是公爵夫人圈子里的人,我能进来,想必有非同寻常的资格,于是,他单片眼镜放到眉弓下,心想眼镜不仅能使他看见我,更有助于他看清我是哪一种人。他知道,德·盖尔芒特夫人作为真正的贵妇,拥有宝贵的采地,即所谓的沙龙,也就是说,她有时会把一个因发明了一种药品或创作了一部杰作而崭露头角的名人介绍给她圈子里的人。公爵夫人曾毫无顾忌地邀请德达伊先生参加她为英国国王和王后举行的招待会,圣日耳曼区的人对此至今记忆犹新。那些有思想的贵妇对接近这位神奇的天才很感兴趣,因此,当她们没有受到邀请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德·古弗瓦西埃夫人非说里博先生也参加招待会了,但这纯属捏造,她这样说无非是要人相信奥丽阿娜想让她丈夫当大使。更引起轰动的是,德·盖尔芒特先生用一种可与萨克森元帅③媲美的殷勤,亲临法兰西喜剧院的演员休息室,恳求赖兴贝小姐到他府上给英国国王吟诗,赖兴贝小姐果真接受了邀请,这在社交史上绝无先例。德·布雷奥代先生想起公爵夫人做过那么多出人意料的事(他本人完全持赞成态度,因为他自己不仅是沙龙的一个装饰物,而且还以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同样的方式——不过他是男性罢了——支持一个沙龙),心里揣摩着我是何许人,感到大有探究的必要。蓦地,他脑海里闪过维先生的名字,但又认为我太年轻,不可能是管风琴家,再说,维多先生名气不大,不可能受到“接待”。他觉得我似乎更象瑞典公使馆新来的专员,有人同他谈起过此人;他准备问我奥斯卡二世的情况,他曾多次受到这位国王的热情款待;但是,当公爵向他介绍了我的名字后,他发现这个名字从没听说过,就断定我是一个有名望的人,不然他不会在这里看见我。奥丽阿娜尽干这种蠢事,善于把知名人士巧妙地吸引到她的沙龙里,当然只占百分之一,否则,她在社交界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因此,德·布雷奥代先生心满意足地舔舔他的嘴唇,用爱闻美味的鼻孔狠狠地嗅了嗅,他的食欲被激发出来了,因为他坚信,今日的晚餐一定丰盛,再者,由于我在场,这场聚会一定饶有趣味,明天他在夏尔特尔公爵府上吃中饭时,便有了引人入胜的谈话内容。他还没有想清楚我究竟是谁——是不久前刚投入试验的抗癌血清的发明人,还是那出刚排练不久,马上就要在法兰西剧院上演的开场小戏的编剧——他这个大知识分子,“游记”的爱好者,就开始不停地向我表示敬意,不断地做出心照不宣的示意动作,通过单片眼镜,频频向我发出微笑。他这样做,也许是错误地认为,如果他能使一个有才华的人相信他——布雷奥代—贡萨维伯爵——把思想看得和出身一样重要,就会得到这个优秀人物的尊敬;也可能只是为了表示他感到心满意足,但在表达上遇到了困难,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同我说话。总之,他就象随木筏漂到了一个陌生地,遇到了一个“本地人”,他好奇地观察本地人的习俗,不停地向他们做出友好的表示,也没有忘记象他们那样大声喊叫,抱着捞好处的希望,用驼鸟蛋和香料同他们交换彩色玻璃小饰品。我尽最大可能不使他扫兴,接着,我和夏特勒罗公爵握手,我曾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家遇到过他一次,他对我说,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是个老滑头。夏特勒罗公爵是典型的盖尔芒特,金黄色的头发,鹰钩鼻子,脸上布满了难看的粉刺,所有这些特点,在十六和十七世纪留给我们的有关这个家族的画像中就已经显示出来了。但是,我已经不再爱公爵夫人,因此,一个年轻人长得再象她,对我也没有吸引力。我在夏特勒罗公爵鼻子的弯钩上看到的是一个画家的签名,我对这个画家也许研究很久了,但现在对他已不感兴趣。我也向富瓦克斯亲王问了好,不幸的是,我遭遇到德国式的握手,手指头仿佛被老虎钳夹住,从里面抽出来时都快给捏扁了。富瓦克斯亲王同我握手时,脸上带着法芬海姆亲王式的嘲弄,或者说是善良的微笑。法芬海姆亲王是德·诺布瓦先生的朋友,因为这个社交圈有用外号的怪癖,大家都叫他冯亲王,他自己也总是用“冯亲王”署名,或者,当他给挚友写信时,干脆署名“冯”。用这个简称有时候还好理解,因为亲王的名字很长,由好几个名字组成。但是,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时而用丽丽,时而又用白白代替伊丽莎白,正如在另一个圈子里到处能听到金金一样。有人解释说,一些通常是游手好闲、轻薄无聊的人,为了不浪费时间,常用“鸠”代替“孟德斯鸠”。但是,他们用南迪,而不是用费南迪称呼他们的一个表兄,这就看不出能节省多少时间了。此外,不要认为盖尔芒特一家总是采用重复音节的方法给人起名字。蒙贝鲁伯爵夫人和费吕德子爵夫人是同胞姐妹,都长得很胖,但大家叫她们“小妞儿”和“小宝贝”,她们听了一点也不生气,而且也不觉得可笑,因为大家一直是这样称呼她们的。德·盖尔芒特夫人很喜欢德·蒙贝鲁夫人,如果德·蒙贝鲁夫人生了重病,她会含着眼泪问病人的妹妹:“我听说‘小妞儿’情况很糟。”对于那位头发从中间分开,紧贴双鬓而遮住了耳朵的德·莱克兰夫人,大家从来只叫她“饿鬼”。有时候,只在丈夫的姓或名上加一个a,作为对妻子的称呼。圣日耳曼区最吝啬、最卑鄙、最冷酷无情的人,被叫做拉斐尔,而他的如花似玉、千娇百媚,但和他一样冷酷无情的女伴也从来只署名拉斐拉。上面列举的不过是无数规则中的几个简单的实例,以后如有机会,还可以对其中的几个规则进行解释。
接下来,我要求公爵把我介绍给阿格里让特亲王。“怎么,您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格里—格里?”德·盖尔芒特先生大声嚷道,然后把我的名字给阿格里让特先生作了介绍。弗朗索瓦丝常把阿格里让特挂在嘴边,因此,在我看来,这个名字好似一个透明的玻璃器皿,我看到它下面有一座古城,在紫罗兰色的海边,金色的太阳把万道光芒斜照在玫瑰色的立方形城堡上;我不怀疑,这个奇迹般路过巴黎作短暂停留的阿格里让特亲王,这个同样沐浴着金色阳光、闪烁着古色光泽的西西里岛人,是这个古城实际上的统治者。可是,唉!公爵给我介绍的这个人是一个粗俗的冒失鬼。他故作洒脱地踮起一只脚跟,转身向我问好,我感到他和他的名字毫无关系,就象他和他的一件艺术品毫无关系一样,他身上一点也没有这件艺术品的反光,他可能从来也没有看过它一眼。阿格里让特亲王一点也没有亲王的风度,一点也没有阿格里让特的神采,我不禁认为,他的名字既然和他本人相差甚远,同他的外表毫无联系,想必曾拥有一种力量,把他象别人那样可能有的一点儿诗意全部取走,装进自己奇妙的音节中了。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手术倒是做得很彻底,因为从盖尔芒特家的这个亲戚身上,再也取不出一点儿魅力了。因此,他既是世界上唯一的,但又是最不象的阿格里让特亲王。而且,他为自己是阿格里让特亲王洋洋自得,但这就象一个银行家为自己拥有一个矿场的大量股份沾沾自喜一样,至于这个矿和它漂亮的名字(比如叫艾凡赫矿或蜀葵矿)是不是相符,或者干脆就叫第一矿,他都无所谓。然而,当介绍接近尾声(叙述起来要费很多笔墨,其实,从我进客厅时算起,也才用了一两分钟),德·盖尔芒特夫人用几乎是哀求的口吻对我说:“巴赞象这样一个个给您介绍,我想您肯定累了,我们是想让您认识我们的朋友,但更不想累着您,因为我们希望您常来,”这时,公爵笨拙而谨慎地做了一个示意摆饭的手势,这个动作大概是他一个小时以来,也就是在我欣赏埃尔斯蒂尔作品的时候一直想做的。
有件事这里要提一提。宾客中还有一个人没有到,就是德·格鲁希先生。他的妻子(出生于盖尔芒特家族)一个人先来了,他白天去打猎,说好打完猎直接来这里。这位德·格鲁希先生出生名门,但在迷恋贵族的人看来,他的出身还不够显贵,他的祖父曾在第一帝国供职,因一开始没有参加滑铁卢战役,被错误地指责为导致了拿破仑的失败。因此,盖尔芒特亲王尽管后来不象从前那样挑剔了,但仍然经常对他的外甥女们说:“可怜的盖尔芒特夫人(即盖尔芒特子爵夫人,德·格鲁希夫人的母亲)真是太不幸了,她从来也没有能力为女儿们找到好婆家。”“可是舅舅,老大不是嫁给了德·格鲁希先生了吗?”“我才不把这号人叫丈夫呢!不过,听说弗朗索瓦叔叔向她的小女儿求婚了,这样,她们几个就不会都当老姑娘了。”
摆饭的命令刚发出,立刻就听到一片吱呀声,饭厅的几道门一下全都打开了;一位颇有司仪官风度的膳食总管在帕尔马公主前面深深一鞠躬,尔后报告说:“请夫人就座”,声调听上去好象是在说:“夫人要死了”一样,但这在宾客中并没有引起悲伤,因为他们已开始成双成对地就象夏天涌向鲁滨逊饭店那样嬉笑着朝饭厅走去,走到各自的座位旁便分开,仆人在后面给他们推上椅子;德·盖尔芒特夫人最后一个离开,她走到我跟前,让我领她到餐桌。按说我应该感到胆怯,可我一点也不,因为她大概见我站错了位置,象一个风度优雅、动作敏捷的女猎人,绕我转了半圈,让我的胳膊正确无误地挽到她的胳膊上,极其自然地把我带进了准确高雅的动作节奏中。我毫不费劲地合上了步子,况且盖尔芒特家的人对这些根本不在乎,正如一个真正的学者从不卖弄知识,在他家里我们反而不会象在一个庸才家里那样产生害怕心理。另外几扇门也打开了,从里面端出热气腾腾的浓汤,这情景犹如演技高超的木偶戏中的晚餐,姗姗来迟的年轻客人一到,随着主人一个手势,所有的机关就都开始运转了。
公爵命令开饭的手势并不威风凛凛、至高无上,而是畏畏缩缩,然而大家的响应却象上了发条的钟表那样广泛,熟练,顺从和有场面。公爵的手势虽然不果断,但我感到这丝毫也不影响大家的表演效果。我觉得,公爵所以这样局促不安,犹豫不决,是怕我看见大家都在等开饭,就差我一人没到,怕我发现大家已等了很久,正如德·盖尔芒特夫人见我看画看了那么久,紧接着又要忍受无休止的介绍,怕我会感到疲劳和不自在一样。因此,正是这个普普通通的手势显示了公爵真正的伟大,表明他很不看重自己的豪华,相反对一个微不足道的,但他想赐给光荣的客人却很敬重。
这并不是说德·盖尔芒特先生在某些方面非同寻常,甚至没有大富翁通常有的笑料,没有暴发户——他不是——的骄横。但是,正如一个官员或一个神甫可以凭借法国政府和天主教的力量,使自己平庸的才能得到无限发展(就象一个波浪可以被身后的浩瀚海水推拥出无数波浪)那样,德·盖尔芒特先生也受到另一种力量——真正的贵族礼节的推动。许多人被这个礼节排斥在外。德·康布尔梅夫人或德·福谢维尔先生就不可能受到德·盖尔芒特夫人接待。但是,一旦有人象我那样可能被盖尔芒特圈子接纳,这个礼节就会向他呈现出比这些古老的客厅和陈放在客厅里的绝妙家具(如果可能的话)更神奇的珍宝——给予他简朴而热情的接待。
德·盖尔芒特先生如果哪天想要讨好一个人,他就会巧妙地利用时机和环境让那人扮演主角。当然,如果在盖尔芒特城堡,他的“高贵”和“优雅”就会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他会叫人套车,只带我一人同他一起进行饭前散步。看到他那样客气,我们会倍受感动,正如我们在阅读当代回忆录时,会被路易十四对觐见人的笑容可掬、和蔼可亲和近乎谦恭的态度打动一样。但是要知道,不管是公爵,还是路易十四,都不会使自己的行动超过礼节这个字所包含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