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看上去有些象迷路的孩子。”他听到一个声音说道。
是罗斯玛丽。她用胳膊围住他的腰,他低头看了看她。她穿着一袭有金色闪光的晚礼服,浅黄色的头发很有光泽,映衬着她白晰的皮肤,她是这场舞会上最有吸引力的女人之一,他们俩是最有魅力的一对夫妇。
“难道今天不是最棒的一次舞会吗?”她说道,扫视着全厅。
他还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回答,她已经又去跳舞了。他看着她离去。有时候他觉得罗斯玛丽能看透他最隐秘的思想。她的语言中有种他非常熟悉的讽刺味道。她非常富有、美丽,为大家所羡慕,他对她是忠诚的,并且很钦佩她,但他不爱她。他质朴的性格使他感到内疚,这降低了他的自尊。只有莎伦才能赋予他的生命以意义。他默默下定决心,今年无论如何要从那把将要压垮的重负之下挣脱出来,永远结束这种相持不下的局面。尽管他与莎伦之间只隔着一条英吉利海峡,但在他看来他们之间仿佛隔着太平洋一般。
午夜十二点之前的几分钟,凯丽走到他身边。他发现她微微翘起的美丽的面孔使人无法集中精力听她说话,她的笑声中有一股奇异的力量。
“让我跳舞跳到新年吧。”他说道,冲动地把她搂住,在豪华的舞厅内疯狂地与她一起旋转,新的爱情与旧的爱情擦肩而过,年龄与美丽在一起自由自在地漫步,昨天与今天仿佛也混合在了一起,不再有界限。
十二点钟到了,管弦乐队突然停止了演奏,扬声器中传来英国广播电台播音员的声音。当收音机里传来大笨钟敲响伦敦时间的宏亮声音时,整个大厅里的人们手挽住手形成一条条婉蜒的曲线。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几百个声音同时唱起了这圣歌。放在天花板网子中的汽球瀑布般地飘落下来,各色的彩带几乎要把桑与凯丽淹没了。他双臂搂住她,感到她温柔的嘴唇碰了他的嘴唇,这是新年之夜的例行之吻。他忘记了这一切,内心中爆发出一种隐秘的、无法预料的激情。
凯丽吃了一惊,随即便无力地偎在桑的怀抱里。终于实现了她一直隐藏于心中的梦想,热切地回吻着他。周围欢乐的人群象风车似地旋转,他们位于寂静的中心,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在震惊中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直到三点钟左右,舞会才渐渐结束。桑与凯丽分开了,各自驶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凯丽与马克在黑黑的路上开向黛尔波,同车的还有一对夫妇。马克和他们聊天时,凯丽假装睡着了。她心里装满了午夜时那令人难以忘怀的亲吻。这个吻改变了她的生活,她知道自己同刚到达罗纹斯伯瑞公园的那个凯丽已经不是同一个了。她觉得自己在不断地往下沉,一之觉得自由轻快地象空气一般直飞云际,这两种感觉同时出现,交织在一起。这种感觉与林顿给她带来的那种肉体的欲望截然不同,比她多年之前对桑的深深的迷恋更深沉醉人,与和马克在一一起时所分享的那种简单的亲密更不相同--可是,又好象每种滋味都有一点。
那么这就是陷入爱情后的感觉了,她想道。
在巴黎新年之夜一点钟时,莎伦看了一眼她的手表,知道在英格兰此时刚好为午夜二十点。罗纹斯特伯瑞公园此时应该响起一阵圣歌声了。她知道桑正在那儿过新年,不禁努力想象那儿该是怎样一种样子。她拿起酒杯,为他们俩人默默地喝了一口酒,心里肯定此时此刻桑一定也在想着她。“我午夜时分一定会默念你的名字的,亲爱的。”这个星期一开始他给她打电话时说道。她回到现实中来,看了黑黑的、烟雾弥漫的位于蒙特马特的西班牙夜总会。阿米杜说服她陪他一起过新年。由于他的计划突然改变了,使他无法早点回到别墅来与她过圣诞节。他们一直在那儿与帕瑞特及几个亲密好友共度圣诞节的。
吉它手在角落里的一个小舞台上渐渐热情地唱了起来。聚光灯的照射下,袅袅上升的烟雾清晰可见。莎伦看了一眼长长的桌子,那里坐满了喧闹的希腊人和南美人,一共有十三、四个。阿米杜一定坚持要他们做他的客人,大家一起等待新年的来临。这些人是一堆富有的国际海盗,面孔粗糙,饱经风吹日晒。他们都有堆积如山的财富,对航运、石油、贸易和房地产等有广泛的投资--象阿米杜一样。他们有大堆的美丽女人,妻子或情妇,一个比一个更美。这些女人象无价的雕塑品似的,带着淡淡的微笑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而这些男人则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举止动作好象菜市场上的农夫一般。阿米杜向大家表演了他的一桩手艺,他把盛酒的容器在高于头部的位置上,然后将里面的红葡萄酒倒入嘴中。表演完毕后,用餐巾擦了擦嘴。他哈哈大笑,看到莎伦也在笑他的表演,便伸手楼住了她的肩膀。
“还不错吧?呃,莎伦?我久已不练了。以前我能一口气不停地喝半公斤。”
“就为了看这个也值得一来。”她说道,看着阿米杜激动的面庞。由于喝了许多酒,再加上和他最亲密的朋友在一起感到由衷的高兴。他的脸色变得通红。这些年来她极少见到阿米杜这个样子,这是他复杂的性格中很矛盾的一面,但这面使她为之着迷,这才是那个她以前深爱过的阿米杜--热情、慷慨,放荡不羁之中又有一种质朴。
吉它的弹奏速度突然加快了,桌子上突然出现一片寂静,接着这个黑黑的,小小的俱乐部里响起了掌声。一个吉普赛女郎跃进聚光灯的照耀之下,她黑黑的,闪着光芒的大眼睛动人地注视着观众,双臂向上伸展。她的嘴唇象朵红润的玫瑰花,胸部剧烈地摆动,浓密的头发全部梳到后面,她高高地、骄傲地站立在舞台上,具有一种富有诱惑力的美。她不屑地整了整黑黄相间的花边,甩了一下拖地长衣裙,根据吉它音乐的对位音清脆地踏着鞋跟,吉它手给她伴唱。随着音乐节拍的渐渐加强,她手指的摆动速度不断加快。她的脸上装出一股不屑的神情。聚光灯转而照到阿米杜的桌子上。音乐节拍放慢,吉它手唱起了忧伤的小调。吉普女郎的动作越来越快,汗水顺着面颊流到她的胳膊上。
莎伦看了一眼阿米杜,他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莎伦不禁觉得心里一阵烦恼。他的目光抚摸着这个舞蹈者,而那个吉普女郎也引诱地回望着他。她扭动着臀部,全身象蛇一般随着音乐在抖动。
音乐突然一下子停止了,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吉普赛女郎鞠了一躬,离开了舞台。
莎伦认为这是一种侮辱性的,低劣的表演,她看着那个吉普赛女郎离去,无法不使自己脸上流露出气愤的神情。如果在路上阿米杜捡起一个妓女,便放在她身旁的车座上,那时莎伦所感受的愤怒将和现在是一样的,阿米杜毫不注意莎伦脸上的怒容,大声笑着和别人讨论着刚才那个吉普赛女郎。当他终于把目光转向莎伦时,莎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努力掩饰自己的气愤。他抓住她的手,想吻它。她一下子把手抽了回来。
“再来些酒。”阿米杜对侍者喊道。“大家尽情地喝吧。莎伦--新年快乐。”他愉悦地说道,举起了酒杯。
莎伦厌烦地看了看阿米杜,又看了看舞台及吉它手,她受够了这个粗俗的下流场所。这种气氛使阿米杜最基本的本性显露了出来,他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农民,尽管他外表优雅,有快艇,别墅,私人飞机和艺术收藏品。
她看着他和他的同伴指手划脚地谈天论地,对他突然涌起一种无法忍受的厌恶。她猜在他们离开之前他一定会给那个吉普赛女郎递张条子,做下某种安排,她可不想亲眼目睹这一场景。
“玩得痛快吗,莎伦?”他问道。
“我想回家了。”她冷淡地说道,伸手去拿手提包。
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一会儿就回去。”
他从她严肃的面孔中看到了嫉妒的神情,不禁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莎伦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留意他的这种目光。他以前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名字与一大堆女人的名字联在一起,想引起莎伦的嫉妒,但都没有成功。这次他在无意之中竟做到了,这使他一阵激动。
四月的一个晚上,马克走进家里,把公文包放在大厅后,他喊道:“凯丽,亲爱的,我回来了。”
“马克--你上哪去了?”她问道,身穿一身晚礼服急匆匆走下楼。“在我们动身去威利家之前,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洗澡更衣了。”她控制住自己的急躁说道。
他犹豫地说道:“难道想不出什么办法避开这一回吗?”
“在这个时间?别傻了。这样做太粗鲁无礼了。”
“我知道。但我们最近见的人实在太多了。今天只不过是场鸡尾酒会。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的。我太累了,凯丽。别忘了,我一天得工作九个小时呢。”他说道,努力笑得开心一些。“下星期汉伯瑞就要来了,我的工作量--”
她打断他的话。“别太荒唐了。你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都这个时候了,我无法取消它。好了,赶紧上楼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