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说我们的主人是巴洛·罗丝米尔?”
“哦,不”,凡布瑞斯笑道,“罗丝米尔过去拥有它。但几年前他把它卖给阿米杜·本格拉了。”
“凡布瑞斯——你有一个朋友!”她大叫,不能决定是该乐呢,还是生气,对于他的阴谋行为,“你告诉过我吗?”
“一点不错——我记着你曾说过有一次你没理他。确实我知道,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不会来了。不要生气,他已把那一切都忘了,我肯定。他甚至不会知道你是谁。”
白色的、雄伟的、用光滑石头砌成的那座十六世纪的乡间别墅被圆塔环绕着,在圆塔的陡峭的倾斜的屋顶上盖有石板瓦。在雷丝.多瑞莱尔丝的多余的空地上都饰有花墙和灌木,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展示出男子汉的刚毅和力量,他们沿着长长的砾石小径,穿过修剪整齐的草地,在以一排耸立的栗树和桔树为背景的大房子变得越来越大了。凡布瑞斯把车停在一庞大的双层门前,下了车按响了门铃。趁着仆人收拾他们的行李,莎伦转过头来最后再看了一眼正沉入别墅后浓密森林中去的桔红色太阳。透过薄雾,她勉强能看到在大花园中穿过的鹿的侧影,那座大花园把雷丝·多瑞莱尔丝塔同周围的乡村隔绝。
她进入大厅的那一刻,莎伦意识到这个毫无修饰的别墅大厅的堂皇根本不会使人想到里面的富有和魅力。五个镀金木的锦缎椅子,一个大理石表面的小架,上面放有一大束温室花朵,地毯铺在古老的石板地上,显示着他们主人高贵的品味。一个大的二十世纪立体抽象画俯视着螺旋形石质楼梯,简直就是从一个世纪到另一个世纪的诱惑性的改变。
“罗伯特·地劳尼”当他注意到莎伦正在看那副画时,他回答道:“本格拉在法国对二十世纪的艺术品有个最好的收集。”_
在这个古老背景的家里抽象艺术看起来似乎显得古怪了些,莎伦转过身来去观看另一幅壮观的暖色调油画,就象是用以太阳为燃料的水泼溅上去的一样。
“每个人都在哪儿?”当他们跟随着仆役上楼时,她问,声音在楼梯井里回荡。
“我们可能是第一位。其他人,包括阿米杜在内,也许此刻正在往这儿赶呢。”他们向挂着弗来米丝锦缎的、铺有地毯的大厅走去。_
“下要把它和普通别墅相比。”凡有瑞斯继续说着,“阿米杜已不惜代价尽力去储藏他的收藏品。首先这个地方是中央暖气系统供暖的,因此你没必要穿得这么多。所有的水管及蓄水装置和在希尔顿一样棒。把它当作你的屋子一样——呆会儿见。”他大叫道。
仆役放好了行李,问道:“您愿意把茶送到您屋里吗?”
“是的,谢谢。太好了。”
“从八点开始将在大厅有饭前酒,九点是晚餐”仆役说着,鞠躬退后。
莎伦脱掉了她的毛皮衣,观察着这个豪华的卧室,不管怎样,它们仍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藏蓝色的墙板上是有花有鸟的一张旧的中国墙纸,罩着丝绸的路易十六时期精美的家具和奥布斯的地毯使人回想起鲍姆培多和玛丽亚·安托尼特的女性气质。每一件东西,从瓦提奥的版画到窗内的百叶窗,梳妆台前的瓷器瓦盆,都独具匠心,使莎伦想到了安排这一切美好事物的这位男人来,想知道他是什么样子。有人敲门,女仆拿着一个托盘进来了,然后把它放在炉火旁。
“一会儿我就来打开您的箱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她说:“您想洗澡的时候,请按铃。”
“谢谢”莎伦说。女仆走了。莎伦被这种她不习惯的奢侈豪华几乎惊呆了,决定不做任何事情,仅去享受她在别墅里的珍贵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极其懒洋洋地蜷缩在炉旁,呷着茶翻着桌上的各种语言的一堆堆书和杂志,暗自感谢凡布瑞斯把她骗到这儿来。
夜幕已经降临了,一辆银灰的摩塞迪丝突然在别墅入口处停了下来。凭着长期服侍主人的天生的第六感觉,阿米杜的男仆在听到车路砾石上发出的嘎嘎吱吱的声音后的几秒钟内已经站在门口了。
“你好,米高尔。”阿米杜说,停了下来。非常迅速地脱掉了黑色套眼外的驼色大衣。他对他的男仆突然说了句西班牙语。他把手伸进了光亮的黑发里,重重地向后拢了拢他的头发,露出了宽阔的青铜色的前额。阿米杜向前厅环视了一周,好象因远离喧闹的巴黎而有意把自己调到一个较慢的生活节拍上。
“每位客人都到了吗?”
“是,主人。所有的客人都来了。大使先生和都娜·奥立佛几分钟前来的,我已把他们领到自己的房间里了。卡姆特·旺查姆斯一家在他们之前来的,高姆苔丝独自来的。”
阿米杜粗略地看了一下米高尔拿给他的名单。“啊哈,好极了,凡布瑞斯先生毕竟还是和莎宾来了……”他笑着,想到那个从迪尔来的漂亮的红发女郎必给晚会增色不少。
“不,主人。很明显莎宾小姐在最后的一刻还没有来,但是凡布瑞斯带了另外一个人来。一位姓范林的小姐。”
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但当他不能够把它和一张脸联系起来的时候,阿米杜忘记了它。他心烦地皱了下眉头,“真麻烦”他说道:“但是没关系。客人已被安置妥当了吗?”
“是的,主人。每件事都安排好了。就是在高姆苔丝放错了她的化妆箱时出了点问题,不过很快就被解决了。”
阿米社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明天我们要有多少人一块狩猎?”他问,在心里盘算着。“这儿有十个人,因此包括贝利波尔瑞和谷丝的宴会在内几乎有四十个人。”
“不对,主人。在雷丝·多瑞莱尔丝塔就有十一个人。显而易见茫林小姐要计算在内。”
阿米杜挑了一下眉毛,自慰地想道至少代替莎宾又多了位猎手。
“米高尔,到厨房来。在客人们下楼之前,我必须快点上楼去。”好象有着使不完的能量,阿米杜全神贯注地走入通向别墅里面的大门,大跨步走过石板地。他非常了解和珍爱他的那些引以为自豪的精品,雷丝多瑞莱尔丝塔别墅,是非常大的,所有的仆人都知道没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眼睛。
“艾尔伯特,晚上好”他进入厨房跟厨师打着招呼,厨房的墙壁刚粉刷过,在弧形的屋顶上挂着一排棕红色的平底锅,做肉冻的模子,以及各种厨房用具。戴着顶白色高筒圆帽的厨师在炉火旁施展着自己的技艺,两个学徒在旁边帮忙。偌大的房子里飘着浓郁的肉香。
“晚上好,本格拉先生”厨师招呼道,然后呈上周末菜谱。几分钟过去了,两人还在商讨晚上的七道菜。
“米高尔,记着把一切都准备好。”
“好的,主人。”
对艾尔伯特表示赞许地点了点头,阿米杜离开了厨房。瞥了一眼他的表,他计算着在为晚餐穿衣打扮之前还有足够的时间迅速地洗个芬兰式蒸气浴。
八点过几分的时候,凡布瑞斯敲响了莎伦的门,正了正他的蝶形领花,弄平了晚餐夹克的翻领。
“你好动人呀!”她出现时,他说道。“有约会,对吗?”
“是的。凡布瑞斯,你有多么好的记性呀,”她说,轻抚蓝丝质乔其纱礼服,倾斜的领口处饰有圆形小金属亮片。她戏剧般地给眼睛化了妆,莎伦在颈背处把头发挽成了一个紧紧的发髻,她穿有一双带有铅笔一样细的跟的最柔软的黑色缎鞋。
“我想当阿米杜看到你的时候我一定能够为提供的那个尤物达成协议。他非常喜爱美女和好的油画。对于这两种事物他的眼力是绝对可靠。”当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时,他非常自信地低语道。
莎伦内心非常渴望见到这位有名的阿米杜·本格拉先生,她几乎忘记了三个月前他对她殷勤地接近,去推测他是否还记得在天桥上他随意一瞥看到的那个模特。这件事是多么滑稽可笑啊!不久他们又由于巧合而相遇了,她不知道是否他会对她很冷漠——如果他记起了她的脸。
他们来到了大厅的那座双层大门前,在闪光的席纹地板与漂亮的中国地毯交界处停了下来,静候他们的主人。莎伦站在这所壮观的房子的门槛处。整个房子的墙壁上都是鲍森的壁画,是透过金色的令人难以忘怀的阳光下浓重的暗色调的法国乡村风景。这种虚构的远景使整个房子充斥着对另一柔和美好世纪的带有浪漫色彩的缅怀,在那里,牧羊女和琵琶演奏者们在苍白天空下的黑色林间空地上徘徊。在硕大的大理石壁炉内,炉火在燃烧,给无价的法国家具罩上了一层光彩。在陈列着一个贝宁青铜头的现代咖啡桌旁站着阿米杜,他立刻离开了那群客人来欢迎他们。
“凡布瑞斯”他精力充沛,大叫着。
随着阿米社的走近,莎伦被他浑身洋溢着的力量迷住了。他大步走过屋子,用一种几乎没有礼貌的热情,双手握住凡布瑞斯的手,在他那张严厉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笑容,黑色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当他们的手指接触时,似乎从他的身上涌出一种电流,当他把她的手举到嘴边亲吻时,莎伦注意到他有着一副吉普赛人和流氓无赖的面容。莎伦想:也许是一个几世纪前抢夺农村的贵族的化身吧。
“欢迎”他对莎伦低柔地说道,看不出他有任何已认出了她的表示。他放开了她的手,把他们带到人群中去。她被介绍给其他的一些客人后,莎伦向后站着想着她的第一个印象。在过去的两年里她常出入这种虚伪的极具魅力的场合,但在这儿她着迷般地遇到了真实的东西,并且她超越了她的所有期待,阿米杜结交了一群各具特色的有趣的人们,这反映了他对聪明人的世界的偏爱,从一个精力充沛的黑色意大利制片人到一群巴黎社会名流,和一些由于世代的良好家世和教养而显赫的男男女女。每一位客人都象是一块有着自己独特深度和光泽的做工精细的宝石,他们都在装饰阿米杜的那顶显示社会声望的王冠,尽管他被认为是个没什么显赫出身的男人。
在她的旁边,凡布瑞斯说了许多关于客人们的各种流言蜚语和趣事,所以在几分钟内她就知道了为什么活泼的卡姆特·旺查姆斯的眼睛盯着一个仆役转,以及漂亮的都娜·奥立佛——阿根廷最漂亮的美女之一,曾爱上了他们的主人。莎伦发现自己在胡思乱想:在这众多的美女中,每个都与众不同,各具特色,哪个会是阿米杜目前的情人呢,她看着他不断穿梭于客人之间。他具有一个真正的拉丁语系国家的人的魅力。当他以同样的态度与每个人交谈和调情时,他的眼睛由于高兴而闪闪发光。
“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大绅士,接待着这成批的崇拜者,不是吗?”凡布瑞斯低声说道,在他们周围进行着各种语言的交谈。“你不高兴你来了吗?”他说——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随着夜色的加深,看起来他们好象在一条无价的奢侈豪华的船上飘飘荡荡,周围是令人难以忘怀的古远的鲍森风景——另一个时代的影像。炉火使在场的男男女女每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亮光,他们突然看起来象是从一个时期戏剧中那借来的角色似的。
阿米杜来到了莎伦的身边,问道:“我说明天你要和我们一块儿去打猎。”在他的话语中暗藏着挑战“在法国,你曾带着狗去猎狐吗?”
“好久以前去过一次。在鲍丝包鲁革尼的时候,当我在周末回家的时候,我尽量使马慢跑,但是我知道那与在狩猎地有极大的差别。”当她注意到他脸上的怀疑表情时,她补充道:“但是我确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尽管如此,我希望我没有使自己受辱。”在他严密的观察之下,她感到自己脸红了。
“随我来一会儿。我想给你看件东西。”他突然说道。
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些什么,莎伦惊讶地发现她被领进隔壁的大厅里,大厅的墙上挂着引人入胜的油画,都是些二十世纪的各个阶段的精选品——从印象派画家到野兽派画家和抽象派画家,莎伦的艺术欣赏从霍克·萨瑟兰开始的,她带着敬畏盯着这个令人眼花燎乱的私人画廊中的件件精品,认出了查瑞柯、玛提斯、可可斯查卡和史塔尔的无法模仿的风格。
阿米杜在壁炉上方挂的那幅画前俯下了头,打开了画片边的灯。这是一个人物画像。豪克给她画的。
“这是你,对吗?”
“是的,是我。”她承认,她的嘴由于震惊而变干了。
“在伦敦的安格纽斯当我第一眼看见这张油画时,我就妄想去得到它。它已经被卖掉了,但我却通过那儿的商人时刻注视它,大约六个月以前,当它在市场上出现时,我立刻买走了它。”
尽管他很谦虚地说着,由于他对这幅展现她身体的每一个秘密部分的油画上的一个男人的个人理解,他的眼神游离不定,漫无目标。
“这幅画吸引我的地方是它通过一个年轻女人表现出一种无邪的自豪和蔑视反抗的精神。”
她看着自己的这张极富魅力的影像,她因为他这极为抽象的评论而好象是第一次见到它似的。
“你知道吗,豪克都要把我吓死了。但我不会让他知道的。这也许就是我看起来似乎在反抗的原因。”她沉思着说道。
“我尊敬萨瑟兰也许是因为他是他时代的五个最重要的画家之一。你可以想象那天在雷格菲尔德时装演示会上我是多么惊讶,范林小姐。我花了很长时间尽力去回想你使我想起了谁,直到那之后的下一个周末,当我再次见到那张画时,我才知道,那就是你。现在,你就在这儿——从现实的泥土中他创造了自己的艺术品。我认为自从那以后你就变了。你已经取得了小小的胜利。你是当代的小大卫,想与一些假设的高利士挑战,但是再也不用这样了。你现在已经自立了。我认为,尽管你对生活充满了渴望,你应该时常地去思考思考,不要惧怕生活。”
他怎么会知道她这么多的事呢?几句话阿米杜就揭开了她放在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的面纱。当她望着他那双在阴影中象珠宝一样闪闪发亮的黑色眼睛时,某种远古的力量在他们之间滞留了一会儿。
“来,我想我们应该加入到客人中去了。”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肘部,他带她走出了富有的宝物收藏所。当他穿过门槛时,他让她看着他,但她却迅速地转移了目光。他深不可测的,贪婪的目光掠过她的身体,就象是一把刀穿过她的全身,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感到他似乎想抓住她。阿米杜·本格拉是否打算把她收进他的网里,给她镀点金,象一件奖品似的把她摆放在炉台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