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

作者:(英)约瑟芬·铁伊    更新时间:2013-09-11 13:40:25

逃避将财富挥霍一空的耻辱,逃避人群(他似乎已经开始评估人的真实价值),逃避必须再度自食其力的必要性(流浪这个念头,对这位善结人缘的男子来说,是和偷车一样疯狂的:在此又可见到逃避的主题),乃至于逃避他在农庄上面临的暖昧情况。在潜意识中,他必然对一两天内就要面对的道别场面十分害怕。当时他是处于情绪极端不稳定的状态,基于他对自我的厌恶和质疑(因此他真正想逃避的是他自己) .于是在意志力降到谷底的一刻(清晨六点钟) ,他又碰巧有了可供逃避的工具。空无一人的乡间,丢在路旁的车。这个时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到回复意识的时候,他吓坏了,如同他所说的。他毫不犹豫立刻往回开,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原地。恐怕到他死的那一天都搞不清楚为何会去偷那辆轿车。“

“对你们这些专家来说,偷窃可能很快就不再算是犯罪了。”局长评论道,带点尖酸的无奈。

“不错的理论,”格兰特对米尔说道:“你可以把那个关于大衣的脆弱故事解释得厚实一点吗?”“事实往往都是脆弱不堪的,不是吗?”

“你认为这个人可能是无辜的吗?”

“我是这样想。”

“为什么?”

“我非常相信你的判断力。”

“我的判断力?”

“是的。你对这个人会做出这件事感到很惊讶。这就表示你的第一印象后来被间接证据蒙蔽了。

“其实,我是逻辑和想像并重的。幸好如此,既然我是警察的话。那些证据或许只是间接证据,但是却十分完备。”

“似乎太完备了一点,你不觉得吗?”

“爱德华勋爵也这么说。不过没有任何警察会嫌证据太完备的,乔治爵士。”

“可怜的钱斯!”局长说道:“他的遭遇太可怕了。他们很相爱的,听别人告诉我。很好的人。我不认识他,但是年轻的时候和他们家有来往。都是很好的人,对他们真是太不幸了!”

“我星期四和他一起从多佛上来。”米尔说道:“我是从法国的加莱回来的——本来我是在维也纳参加一个医学会议——而他是在多佛坐上运送船客的接驳火车。

他似乎非常高兴即将回国。还给我看一些他从加列利亚带回来要送给他太太的黄玉。

看样子他们好像每天都会互相通电报。坦白说,我觉得这一点比送黄玉还要更令我印象深刻。“

“打个岔,乔治爵士。你是说钱斯并非在加莱上的船?”

“对,没错。他是坐私人游艇回来的。派特罗号。是他哥哥的游艇,他借给爱德华让他从加列利亚开回来。很可爱的一艘小船。当时就停在港口里。”

“那么爱德华勋爵是何时抵达多佛的?”

“前一天晚上吧,我相信是这样。要进城已经太晚了。”他停下来用怪异的表情看着格兰特。“不论用逻辑还是想像,都不可能让爱德华。钱斯变成嫌犯。”

“我知道。”格兰特平静地把他的桃子核撬出来,完成刚才听到钱斯换乘接驳火车时戛然停歇在半空中的动作。“没什么大不了的,警察的习惯就是会问清楚一些琐事。”

但是他心里充满了惊讶和臆测。钱斯很明白地让他了解他是在星期四早上取道加莱回来的。虽然不是明说,但是暗示得也够清楚了。当时格兰特随口讲述一些看法,关于新轮船上的住宿设施如何如何,而钱斯在回答中表示过他那天早上就已经上船了。为什么?爱德华。钱斯星期三晚上明明是在多佛,却不愿意让他知道。为什么?到底有什么理由呢?鉴于钱斯在英国的行踪被揭露之后引起了一阵别扭的寂静,格兰特于是轻声说道:“爱瑞卡小姐还没有把小狗,或者是其他要让我看的东西拿出来。”

在众人的惊讶之中爱瑞卡居然脸红了。这可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三个男人都看呆了。

“不是小狗。”她说道:“是一件你非常想要的东西。可是我很担心你并不会乐于接受。”

“很令人期待的样子。”格兰特承认道,纳闷着这个孩子以为他要的是什么。

他希望她不是买了什么东西要给他。英雄崇拜是可以,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送礼就很尴尬了。“在哪里呢?”

“在我房间里,用包裹包着。我本来想先等你喝完波特酒再说。”

“是方便带进餐厅来的东西吗?”她父亲问道。

“当然是的。”

“那叫伯特去拿就好了。”

“噢,不行!”她大叫,抓住父亲要去按铃的手。“我去拿。马上就回来。”

她抱着一大包牛皮纸包裹回来,她父亲说这好像是救世军来发礼物了。她把包裹打开拿出一件男人的大衣,灰黑色的。

“这就是你要的大衣。”她说道:“但是上面的扣子都在。”

格兰特机械式地接过大衣,开始仔细检查。

“你究竟是去哪里弄来的,爱瑞卡?”她父亲张口结舌地问道。

“我用十先令向派道伍德的一个碎石工买来的。而他是跟一个流浪汉买的,只花了五先令,他觉得很划算,不想轻易转手。所以我必须先陪他喝一杯冷茶,听他说边界军团在七月一号的事迹,看看他胫骨上的弹痕,他才愿意出让这件大衣。我那时候一定要拿到大衣,不然他说不定就卖给别人,或者我以后会找不到他。”

“你为什么会认为这一件就是提司铎的大衣?”格兰特问道。

“这里,”她说,指出那个被香烟烧过的地方。“他告诉我认这个地方。”

“谁告诉你?”

“提司铎先生。”

“谁?”三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我星期三的时候无意间遇到他。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找这件大衣。不过我也算很幸运能找到。”

“你遇到他了?在哪里? ”

“靠近马林佛的一条路上。”

“而你居然没有报案?”格兰特的声音十分严峻。

“没有。”她的声音稍微颤抖了一下,但是随即恢复平静。“你看,我本来就不相信是他干的。而且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如果他在真正被捕之前,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话,对你来说会比较好。这样你就不必抓了他然后又得释放他。否则报纸会说得很难听。”

接下来是一段茫茫然的寂静。

稍后格兰特说道:“提司铎星期三要你找这个?”他把烧焦的地方推向前,其他人立刻从座位上凑过来看个清楚。

“看不出换过扣子的痕迹。”米尔报告他的观察心得。

“你看就是这件大衣没错吗?”

“有可能。我们不能找提司铎来试穿,不过也许皮茨太太认得出来。”

“可是——可是,”局长结结巴巴地说道:“如果真的就是这件大衣,你了解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完全了解,这代表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他因失望而显得冰冷的疲惫双眼,和爱瑞卡亲切的灰色明眸四目交接,但是他拒绝那双眼睛的怜悯。要把爱瑞卡想成是他的救星,现在还言之过早。目前她只能算是搅乱了整个步调的人而已。“我该回去了。”他说:“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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