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作者:(英)约瑟芬·铁伊    更新时间:2013-09-11 13:30:05

这是吉米。霍普金斯这辈子最大的新闻。当晚出现在街上的别家报纸都登出了高德斯墓园疯狂群众的骇人照片——像蛇发女怪般的人头,特写,呼叫着进入镜头:披头散发的复仇女神带着攒动的乱发和箕张的大嘴,在怨恨之下疯狂地互相抓扯并且自认为报道得很好。当然了,今天没有一件事情比得上克雷的葬礼重要。他们的摄影师令他们很感骄傲。

不过对霍普金斯来说,跟踪格兰特从魏格摩街到东方办公室,从东方办公室到坦普尔,再从坦普尔到警场,可不是没有收获的。即使在街角歇歇腿,也打点一位亲信帮他看着警局大门,要他看到格兰特离开的时候打个暗号,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跟着他一路到西欧佛去,更不是没有收获的。“克雷系遭谋杀!”《前哨》的海报上喧腾着,“克雷系遭谋杀:凶手落网!”兴奋的报童身边挤着一大群人,而其他报社里却是一片捶胸顿足。记者向怒气冲天的编辑解释,苏格兰场说过一有可以发布的新闻立刻就会告知,但似乎没有用。编辑们想知道,这些人拿钱是干什么的?

舒舒服眼地坐着等人打电话来,捡那些官方给的垃圾吗?他们以为他们是千什么的?赛马赌金计算人吗?可是签发吉米薪水支票的大老板对他倒是毫不吝啬。吉米直接搬进了海洋饭店——房间比格兰特的宽大多了。格兰特也在这里订了房,不过在可预见的未来,他大部分的时间只能花在警察局里。吉米不禁要感谢克莉丝汀。克雷的星座为她注定了如此惊人的结局。

至于格兰特,就像他自己早已料到的那样,给源源不绝的信息淹没了。到星期二中午,几乎全英格兰和威尔士的每个角落都有人见到提司铎,等到下午茶时间,连苏格兰都开始传来他出现的消息。有人从桥上看见他在约克郡的一条小河上钓鱼,而当这位检举者向他走近的时候,他疑神疑鬼地把帽子拉下来遮住脸。有人看见他从亚伯利斯维特的一家电影院出来。有人说他在林肯郡租了一个房间,后来没付钱就跑。(他经常不付钱就跑了,格兰特注意到。)有人说他在卢斯托夫要求搭船。

(还有另外五六个地方也有人说他要求搭船。付不出钱给女房东而想离开英国的年轻男子还真是多得不像话。)有人发现他死在潘瑞斯的一处沼泽地上。(这个消息在大半个下午占据了格兰特心头。)有人说他在伦敦一条小巷里醉倒了。他在海斯、葛兰森、卢斯、汤布里吉、多彻斯特、阿许佛、卢顿、爱斯伯瑞、列赛斯特、恰特罕、东格林斯塔,还有伦敦的四家店里买了帽子。他也在史旺和艾德加各买过一包安全别针。他在阿吉尔街的一家快餐吧里吃了一份蟹肉三明治,在海华斯的一家喜斯饭店吃了面包和干酪。他在每个想像得到的地方,偷过各种想像得到的东西——包括在克劳依顿的一家玻璃瓷器店偷了一只细颈盛水瓶。在问到这位检举者他认为提司铎要盛水瓶做什么的时候,他说那可以当作很好的武器。

三部电话像坏了似地响个不停,另外通过邮件、电报、无线电还有亲自登门的消息不断涌进来。其中九成都是无用的,不过警方全都要听:有些在确定无用前还须做进一步的调查。格兰特看着眼前成堆的报告,也不禁有些失去了自制力。

“为了一个不留神,要付出的代价真是大。”他说道。

“看开点,长官,”威廉斯说,情况可能更糟。“

“可能更糟!倒要请你说说看,还有什么情况,依你的高见,会比现在更凄惨的?”

“噢,这个嘛,至少还没有什么疯子来向我们自首,浪费我们的时间。”

不过隔天早上这个疯子就来了。

格兰特仔细察看过一件刚刚送进来的被露珠浸湿的大衣之后抬起头,刚好看见威廉斯神秘兮兮地关上门,再神秘兮兮地走到他面前来。

“怎么了,威廉斯?”他问道,声音因期待而尖锐。

“疯子来了。”威廉斯说道。

“什么?”

“来自首的人,长官。”现在威廉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愧疚,仿佛觉得因为昨天他提到这一点而招来了厄运。

格兰特咕哝了一声。

“一点都不寻常,长官。很有趣。非常时髦。”

“长相还是个性?”

“嗯,我是说小姐的衣服,长官。”

“小姐!她是女的? ”

“是的,一位女士,长官。”

“带她进来。”他全身因震怒而起了鸡皮疙瘩。居然有哪个想出名想疯了的女人敢来浪费他的时间,只为了满足她变态而卑鄙的欲望。

威廉斯把门关上,传唤进来一个光鲜入时的身影。

来人是朱蒂。塞勒斯。

她一声不吭,阴沉而从容地走进了房间。即使惊讶于见到来的人是她,格兰特还是察觉到在她精心打扮外表下的强烈叛逆。他很熟悉那种愤世嫉俗,对她的身世也不陌生。

他无声地拉出一张椅子。要吓人格兰特可以很在行。

“好了,警官,”他说道:“你可以不用待在这里了。”等威廉斯走后,他对朱蒂说:“你不觉得这有点不大公平吗,塞勒斯小姐?”

“不大公平?”

“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内要工作二十三小时,为了一件至关紧要的工作,而你却好意思来提供一份假自白浪费我的时间。”

“这一点也不假。”

“这假到我很想现在就请你出去,一个字都不用多说。”

她制止了他起身开门的动作。“你不能这样做。我会到另外一个警察局去自首,他们会叫我回来找你。是我干的,你懂吧!”

“不,不是你干的。”

“为什么不是?”

“理由之一,你根本不在现场附近。”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你忘了,根据星期六晚上聊天的内容,很明显你星期三晚上是在切尔西,济慈小姐的家里。”

“我只是去喝几杯鸡尾酒而已。我很早就离开了,因为莉蒂雅要到河边去参加一个派对。”

“就算是这样,你还是不可能在隔天一早天刚亮的时候就出现在西欧佛附近的海滩。”

“这一点都不值得惊讶,如果我隔天早上是在英格兰北部的话。我是开车下去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你可以去我的公寓问。和我住在一起的女孩子会告诉你我一直到星期四中午才回去。”

“这也不能证明你的行动和谋杀有关。”

“不过事实就是:我开车到了峡谷,躲在树林里,等到她来游泳。”

“那么你一定是穿着一件男人的大衣了?”

“是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开着车很冷,车里有我弟弟的一件大衣,我就拿来穿上。”

“你穿着大衣下海滩吗?”

“是的,天冷得叫人发抖。我不喜欢在清晨的时候游泳。”

“你下水了?”

“当然了。在岸上没办法淹死她,不是吗?”

“然后你把大衣留在岸上?”

“噢,没有,”她用深思熟虑过的讽刺口吻说道:“我穿着下水的。”

格兰特又吸了一口气。有一刻他确实吓了一跳。

“所以你换好泳衣之后,穿着你弟弟的大衣走下了海滩——然后呢?”

“她已经游了有一段距离了。我走进水里,向她游过去然后淹死她。”

“怎么做?”

“她说:”哈罗,朱蒂。‘我说:“哈罗。’我轻轻叉了一下她的下巴。我弟弟教过我如何叉别人的下巴让他们喘不过气。然后我游到她下面,抓住她的脚跟拉向水底,一直到她溺死为止。”

“很利落。”格兰特说道:“你全想清楚了是吧?有没有顺便为自己发明一个动机?”

“噢,我就是不喜欢她。我恨她,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她的成功、她的长相和她的志得意满。她一直是我烦恼的来源,最后我终于一天也忍不下去了。“

“我明白了。那么可否请你解释一下,既然完成了这么一件堪称天衣无缝的谋杀案,你为何会平心静气地到这里来自投罗网?”

“因为你们弄错人了。”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们找上了罗伯特。提司铎。你这样一说就真相大白了。

既然你已经浪费了我宝贵的几分钟时间,何妨当作是补偿我,同时也让你自己歇歇脚,告诉我你对提司铎的了解有多少。“

“我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杀人的人以外。不论任何理由。”

“那么你应该很了解他了?”

“不。我几乎不认识他。”

“你们不是——朋友吗?”

“不是,也不是情人,如果这是你想知道的话。鲍比。提司铎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除了拿过一杯鸡尾酒给我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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