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五章 法兰西路易大人的祈祷室 (4)

作者:(法)雨果    更新时间:2013-07-29 16:24:39

他又猛然转身朝向那个大胆的弗朗德勒人说:“您曾见过叛乱吗,雅克君?”

“何止见过,我亲自搞过。”袜商应道。

“搞叛乱,您是怎么干的?”国王问道。

“啊!”科珀诺尔应道,“这并不很难。方法多的是。首先需要城市人心怀不满。这是常有的事。其次是居民的性格。根特的居民生性容易起来叛乱。他们总是喜欢君王的儿子,而从来不喜欢君王本人。那好吧!假设某天早上,有人到我店里来对我说:科珀诺尔老爹,如此……这般……,弗朗德勒的公主要想保全她的那班宠臣,大典吏要把盐捐增加一倍,诸如此类。你要怎么说都行。我一听,把手头的活计一撂,走出袜店,到街上大喊大叫:抢劫!随时随地都找得到破木桶的,我跳上去,想到什么就大声说什么,把压在心头上的话全讲出来;只要你是人民的一份子,陛下,心头总压着什么的。于是大家聚集在一起,高声喊叫,把警钟敲得价响,解除士兵们的武装拿来武装平民,市场上的人也参加进来,于是就干起来了!而且,只要领地上还有领主,市镇上还有市民,乡下还有农民,就总会永远是这样的。”

“那你们这样造谁的反?”国王问道,“造你们典吏的反?造你们领主的反?”

“有时候是这样的。看情况。有时也造公爵的反。”

路易十一走过去重新坐下,微笑着说道,“啊!在这儿,他们还只是造典吏的反!”

正在这时候,公鹿奥利维埃回来了。后面跟着两个拿着国王梳洗用具的侍从;可是使路易十一震惊的是,另外还跟着巴黎司法长官和巡逻队骑士,这两个人看上去都神色慌张。满腹牢骚的理发师也同样惊慌失措,不过内心里挺高兴的。他先发话:“圣上,请陛下原谅在下带来不幸的消息。”

国王在座位上急忙转身,椅脚把地板的垫席刮破了,问道:“什么意思?”

“陛下,这次民众暴乱不是冲着司法宫典吏而来的。”公鹿奥利维埃应道。他说这话时阴阳怪气,就像将出拳猛击而暗自高兴那种模样。

“那么冲着谁呢?”

“冲着陛下。”

老国王一听,一跃而起,身体挺直:“你给说说清楚,奥利维埃!你得给我说清楚!当心你的脑袋,我的伙伴,因为我以圣洛的十字架发誓,要是你在这种时刻撒谎,那么砍断卢森堡大人脖子的刀并没有残缺得连你的脑袋也锯不断!”

这一誓言令人毛骨悚然,路易十一以圣洛的十字架起誓,一生中只有二次。违背这个诺言必定在当年死去。

奥利维埃张开嘴巴想要辩解:“陛下……”

“给我跪下!”国王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头。“特里斯丹,看住这个家伙!”

奥利维埃跪下来,冷静地说道:“陛下,一个女巫被圣上的大理院法庭判了死刑。她躲进了巴黎圣母院,民众想用武力强行把她劫走。要是在下说的不是实话,司法长官大人和巡逻骑士大人刚从暴乱的地方来,可以揭穿我的谎言。民众围攻的是圣母院。”

“真的!”国王面色煞白,气得浑身直抖,低声说道。“圣母啊!他们到圣母的大教堂围攻圣母——我慈悲的女主人!……起来吧,奥利维埃。你说得对。我把西蒙·拉丹的职位赏赐给你。你是对的。……人们袭击的是我,女巫在教堂庇护下,教堂在我的庇护下。可我原来一直以为是反对典吏!现在才明白是反对我来的!”

于是,由于怒不可遏他显得年轻了,开始踱起步来。他不笑了,神情可怕极了,走过来走过去,狐狸早变成了豺狼,似乎透不过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见他双唇在抽动,消瘦的拳头紧攥。他猛然一抬头,深凹的眼睛好似充满光芒,嗓门像号角般洪亮,说道:“下手吧,特里斯丹!狠狠收拾这帮坏蛋!去,我的朋友特里斯丹!杀!杀!”

这阵暴怒发作之后,他又坐了下来,硬抑住怒气,冷冷地说道:

“过来,特里斯丹!……在这巴士底,我们身边有吉夫子爵的五十名长矛手,这抵得上三百匹马,您带去。还有夏托佩尔大人率领的御前弓手队,您带去。您是巡检,您有您手下的人马,您带去。在圣波尔行宫有太子新卫队的四十名弓手,您也带去;您带上全部这些人马,火速前往圣母院。……啊!巴黎的平民老爷们,你们居然这样作乱,竟敢与法兰西王室较量,与圣洁的圣母较量,与这个公众社会的安宁较量!……斩尽杀绝,特里斯丹!统统斩尽杀绝!一个也休想逃脱,除非送到鹰山去处决。”

特里斯丹鞠了一躬,应道:“领旨,圣上!”

停了一下,又说,“那个女巫,如何处置?”

国王对此思索了一下,应道:

“啊!女巫!……埃斯杜特维尔大人,民众要拿她怎么处置呢?”

“陛下,”巴黎司法长官答道:“在下设想,既然民众来把她从圣母院庇护所揪出去,是因为他们对她免受惩处感到不满,要把她抓去绞死。”

国王看上去沉思了一下,然后对隐修士特里斯丹说:“那好吧!伙伴,杀绝民众,绞死女巫。”

里姆悄声对科珀诺尔说:“这办法可真妙:民众因表达意愿而得受惩罚却又按民众的意愿行事。”

“行,陛下!”特里斯丹应道。“不过,女巫还躲在圣母院里,是不是该不顾避难所,进去抓她呢?”

“帕斯克—上帝!避难所!”国王搔了搔耳朵说道。“这个女人必须绞死。”

说到这里,仿佛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冲过去跪在椅子跟前,摘下帽子放在座位上,虔诚地望着帽子上一个铅护身符,合掌说道:“啊!巴黎的圣母呀,我的仁慈的主保女圣人,宽恕我吧,我只干这一回。务必惩办这个女罪犯。我向您保证,仁慈的女圣人圣母啊,是这个女巫,不值得您仁爱的保护。您知道,圣母,多少十分虔敬的君王为了上帝的荣誉和国家的需要,擅越了教堂的特权。英国的主教圣胡格,允许爱德华国王进入教堂去捉一个魔法师。我的先辈法国的圣路易,为了同样目的,侵犯了圣保罗大人的教堂;耶路撒冷国王之子阿尔封斯殿下,甚至侵犯过圣墓教堂。所以就请原谅我这一回吧,巴黎的圣母。我永远不会再这样做了,我要为您塑造一尊美丽的银像,同我去年献给圣埃库伊斯圣母院的那尊一模一样。阿门。”

他划了个十字,站起来,戴上帽子,对特里斯丹说道:

“急速前往,我的伙伴。把夏托佩尔大人带去。叫人敲警钟。快把民众镇压下去。把女巫绞死。就这么说定了。我要您亲自动手,做好行刑前的一切准备。您要亲自向我报告。……来吧,奥利维埃,今天夜里我不睡了。快替我刮胡子。”

隐修士特里斯丹鞠了一躬,告退了。于是,国王挥手向里姆和科珀诺尔道别:“上帝保佑你们,我的好友弗朗德勒先生们。去休息一下。夜深了,天快要亮了。”

两人退出去,由巴士底的队长引路,到他们各自的卧室去。科珀诺尔对纪约姆说:“哼!这个国王老是咳嗽,叫我真腻烦!我见过勃艮第的查理醉醺醺的,可他也不像身染重疴的路易十一这样坏呀。”

“雅克君,”里姆应道,“那是因为国王喝的酒不像喝药汤这么厉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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