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菜续 03

作者:(日)紫式部    更新时间:2013-07-29 15:14:33

每逢源氏外宿他处,紫夫人总是寝之不安,便和侍女们读小说,讲故事。就寝后便想:“这种世态小故事中,记述着轻浮男子等好色之徒及爱上用情不专之男子的女人,以及他们的种种经历。然结局总是每女子归依一个男子,生活终于安定。但我的境遇却甚独特,总是漂泊不定。诚如源氏主君所言,我较常人幸运,可是,难道我必得忍受常人难忍之愁苦,郁郁以终么?唉,人之一生,何其乏味呀!”她冥思苦虑至深夜方源陇睡去。黎明时醒来,忽觉胸中十分难受。众侍女见状,发急道:“速去报知大人!”紫夫人却道:“休要通报!”便强忍苦痛,捱至天明。其时身体发烧,心绪极坏。可源氏仍在三公主处,并不知道。恰值明石女御遣人送信来,众侍女便回复她:“夫人今晨忽然病了。”明石女御得报,甚为惊诧,急派人通报源氏。源氏闻讯,心如刀绞,匆匆赶回。但见紫夫人甚为痛苦,便问:“现在你感觉如何?”同时伸手探温,甚感烫手。他回思昨日所谈消灾延寿之事,暗自恐慌。侍女们送来早粥,他却无心用餐。他整口呆在房中照料,调度诸事,愁销双眉。

一连几日,紫夫人卧床不起,茶水不思。源氏样津竭虑,多方救治。他召来许多增人诵经,又教各寺院举办祈祷法事。然夫人之病,并无一丝好转。夫人所患之病,难以确诊。惟觉胸中剧跳木止,心乱神惑,痛苦至极。无论何等重病,既经诸般救治,定须有所好转,众人方可宽怀。如今却病重如昔。源氏当然极为伤悲烦忧,其他一应事务皆置之脑外。甚至朱雀院祝寿之事,也暂停筹办。朱雀院得悉紫夫人患重病,遣人慰问,极为殷勤。直至二月底,紫夫人病情仍无起色。源氏忧愁不堪,将病人迁入二条院,以期万一。六条院诸人忧叹不止。冷泉院闻知,也甚担忧。夕雾想:“若此人死了,父亲必要偿其出家之夙愿。”遂悉心照护病人,原定祈祷念咒清法事之外,夕雾又另办了数堂。紫夫人神智稍清时,总怨恨道:“不许我出家,我好苦呵!”源氏想:目睹她出家,一身尼增装束,较之她阳寿终了,永远地离我而去,更令我伤心。那恐是我片刻不能忍受的。便对紫夫人道:“先前我也曾立誓遁入空门,但虑及弃你在世,孤寂难堪,故而踌躇至今。如今你反要弃我先去呀!”然而眼见紫夫人已无多大希望了,数次濒于垂危状态。源氏又犹疑不决了:是否答应她呢?几乎再没去三公主那里,也失却了弹琴的雅兴。六条院诸人皆集于二条院。六条院只留了几个女人,夜间灯火阑珊。可知六条院之荣衰,全在紫夫人一人而已。

明石女御已迁居二条院,同源氏共待紫夫人。紫夫人对她道:“你既有孕,还是回去吧!恐我这里有鬼怪,伤你身子。”小公主长得娇美可爱,她见了不由伤感掉泪,道:“我已无缘看着她长大了!日后恐她也不记得了吧?”女御听罢不觉泪如泉涌。源氏道:“如此胡思,切切木可!你虽病重,然决无大碍。人之穷通天寿,皆由心定。凡胸怀博大之人,好运亦因之增多,若心胸狭隘,虽有富贵之缘,却终不得幸福。急躁者多夭亡,旷达者多长寿。”便祈告神佛:“紫夫人天性温良,广集善德,次无罪过,乞赐她早日康复吧!执行祈祷之阿图梨,守夜僧人及所有近侍高僧,知悉源氏忧急若此,甚是怜惜,祈祷便愈加诚恳。紫夫人病情偶有好转,然五、六日后复又沉重。病榻上度过许多日月,终无痊愈之势。源氏担心确已无望,心下悲痛,以为鬼怪缠身。然而并无那种症状。又说不出究竟病苦何在?谁见身体日盛一日地衰颓下去。源氏更觉伤痛,心神瞬息不宁。

且说柏木今已兼任中纳言,圣恩隆厚,盛极一时。他虽晋了官,然因恋三公主无果,胸中极是伤痛。后来娶了二公主,即三公主之姊落叶公主。二公主乃卑微更衣所生,故柏木并不看重她。其实二公主之品性姿容,远胜常人。只是柏木心中,惟有三公主一人,便觉落叶公主仿佛“姨舍山”之月,终“不胜我情”,故对她表面上礼貌周到,内心却甚冷淡,他所念念不忘的,只是三公主。曾替他传递情书之小侍女,乃三公主侞母侍从之女,这侞母之姊便是柏水侞母。所以,三公主种种情况,诸如幼时如何美丽可爱,如何受朱雀院宠爱等等,无不知悉。这便是其铭心思慕之原由。柏木想:此刻源氏陪紫夫人居于二条院,六条院里必然没有几人。便请了小侍女过来,同她恳谈:“昔年以来,我对三公主就思恋得要命。我能悉知三公主详情,她亦能知晓我之真心,全靠了你这好心人的帮助。我以为必将遂愿,岂料到头来终究成空,叫我好不伤心!曾有人告知朱雀院:‘源氏家,三公主在源氏家里屈居诸夫人之下,夜夜独守空枕,无限孤寂清苦。’朱雀院闻之懊悔,曾道:‘唉,应给三公主择个真心爱她之人,方才可靠啊!’又有人对我道:朱雀院觉得反倒是三公主嫁我更令他放心。我常怜惜三公主,为她伤悲!照理姐妹同是公主,实则泪然不同啊!”不禁连连叹息。小侍从答曰:“畸,娶得了二公主,又想着三公主,你真无展足之时啊!”棺木笑道:“人都是如此呀!先前冒昧求婚于三公主,朱雀院与今上亦是知道的,朱雀院曾有言:‘有何不妥呢?就许了他吧!’唉,那时你若再多努点力,夙愿便偿了。”小侍从答曰:“此事实属不易。人生之事,几乎全凭宿缘呀!那时源氏主君亲口恳求,你怎可与之相争?如今你已官爵三位,然那时毕竟……”小侍从伶牙俐齿,机巧善变,柏水无言以对。却又道:“罢了,罢了,体提昔日之事!只是,你总须帮我想个法子,让我能向她略微面诉衷情吧!自然,你大可放心,我决不会动非分之念的。”小侍从道:“除却诉说,岂能有非份之想?你真不怀好意呵!真后悔今日来此。”她严词拒绝。柏水急道:“哎,怎地说得如此难听!你也太认真了!世间姻缘,总难预料,虽女御或是后,此种事亦难避免。这并非没有先例。何况三公主境遇不幸!照理,她已荣贵绝轮,怎知内心却苦楚甚多。众公主中,三公主独获朱雀院之殊宠。如今却与诸多卑微妇人同列,其内心必有怨尤。内情我全知晓呢!世事原本变化莫测,你还是体谅体谅,别那样固执吧厂小侍从答日:“照你看,三公主不堪屈居人下,便愿另嫁他人么?她同源氏主君的关系,不同于一般夫妻。公主没有适当的保护人,在家里则无所倚靠,是以叫她嫁了源氏主君,请他代行父母之职。他们都深知此意,你可休要冤屈了他/她终于生了气。柏水便百般安慰她。反又道:“的确,我也早知,我本微贱丑陋,源氏主君风姿优雅,两相比较,三公主是看我不上的,然而我惟愿能隔屏略表心迹而已,这总不算存心不良吧?对神佛述怀,亦当无罪呀!”他便向她郑重立誓,决不怀非份之想。小侍从不愿助此不成体统之事,但年轻女子终究富于同情,见他如此苦求,不忍坚拒,便对他道:“此事总须有适当机会才行。但公主独处时,帐外总是待从众多,座旁也必有近诗相伴,要寻时机,甚是不易。”

此后,柏木日日催问小侍从。小侍从不堪其烦,终替他寻了个时机,告之与他。柏水甚喜,忙化装混过六条院。柏木也自觉此事甚为不妥,放他绝未料到近晤后会有非礼之事,以致日后不胜烦恼。他只为七年前的春夜音乐会上,自帘底窥得了三公主衣襟后不能忘怀,总思能有机会细看其芳容,并诉其思恋之苦。如此,或可能得其一语聊以慰藉。

此事发生于四月初十后。明日将举行贺茂拔楔,三公主遣派十二个侍女帮助斋院做事。其余身份低微的年轻侍女与女童,皆缝衣置饰,以备前去观礼。众人各司其事,三公主室内寂然无声,就连贴身侍女技察君也因情夫源中将召唤而出去了。此时只有小侍从一人伴着三公主,小侍从以为机会难得,便放柏木进去,叫他于公主寝台东面座坐。其实无须如此殷勤过度!公主正安睡,迷糊中忽觉近旁有个男子,以为是源氏主君刚刚回来。这男子忽然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她从寝台抱下来。公主只道是梦魔,急睁眼时却发现是个陌生男人。这人言事古怪而又寒混。公主甚为厌怕,急唤侍女。但并无人应声前来。公主吓得抖喷,直冒冷汗。如此模样真叫人怜爱。柏木对她道:“我身虽低微,然亦非不肖之辈。多年来,我不自量,暗自恋慕公主。此情若水闭于胸,恐非我所能承受。也曾将此心剖知朱雀上皇。承蒙上皇垂青,并不斥为唐突。暗自欣慰,只道此情可遂,不幸身卑官微,虽爱慕之’已深于他人,乘龙之望终究成空。可惜我一片痴心永锁心底,年年愈深。愈痛感可恨可惜,思恋之情,积至今日已再难忍受,不得已才越礼求见。自知此举可耻,决不敢再作深重罪孽。”三公主渐渐明白此人竟是枯木。她惊惧交加,一时无言以答。柏水又道:“你如此害怕,倒也难怪。然此类事例,世已先有。你若过于无情,让我怨恨有增,我也不敢担保不会轻举妄动。我只求你赐我一句怜惜之言便可满足地告辞了。”便说了种种苦衷。事前,柏木曾经为三公主定然端严可畏,故他虽求见也只望能略表痴心,使即退去,并不敢有**之念。谁料见面后,方知她甚为温顺可爱,天然有一种高贵的娇艳与温柔,这便是她优于常人之处。柏水竟难以自禁,想掀了官位,携她远遁天涯。遂身不由己了。

柏木恍馆人梦,见那只中国猫正走向他。这是送还三公主的,却又想,为何要还呢?突然惊醒。便告之于三公主,遂自语:“此梦何意严”三公主闻之极为恐慌,胸中郁满悲愤,不知所措。棺木对她道:“你应知晓,我亦难信这个事实,然此乃命定宿缘,无奈啊!”便将昔日小猫无意间掀帝之事告知于她。三公主听毕懊悔不已,顿觉己命甚是不幸。她想:“此后我已无颜面再见主君了!”遂暖泣起来,无限悲凄。柏木亦深觉愧疚伤悲,使用儒湿的衣袖为她拭泪,那衣袖便愈发透湿。

天渐亮,柏木觉得痛苦胜于先前,不忍辞别。他对三公主道:‘俄怎生是好呢?你这般厌嫌我,恐此别后再难相逢了。我惟求你怜我一句足矣。”万般痴疯,蝶碟不休。三公主厌烦至极,愈发伤痛,更木言语。棺木叹道:“不曾料竟这般乏味!这般偏执之人,恐世间只你一人!”他不胜伤悲,遂又道:“照此来看,已属无奈!按理我当死无遗恨了。然我不忍死者,正因对你尚有此求!念及今宵永别,叫我好不悲凄!至少你得怜我一句,我则死无可憾了。”便抱起三公主跑出。三公主惊忖:“将置我何处啊?”吓得魂飞天外。柏木踢开门角帷屏,见房门洞开,遂走了出去。他昨晚溜进时,所经走廊南端之门尚未关闭,此刻天色尚未亮足,他掀开格子廖,欲在天光下细瞧三公主姿容。遂威胁她道:“这般冷酷薄情,真气煞我引你镇静一下,对我说‘我爱你’!”三公主厌其霸道专横,想骂他,却又害怕得难出一言,那神情仿若小孩。

天已大亮,柏木甚为慌乱,遂又对她道:“昨夜怪梦,我已悟得其意,正欲说与你听,你却这般嫌恨我,我不讲了。”

匆匆欲行,又不忍就此离别。那眼中苍茫曙色,比之秋日天空,凄凉更甚。便吟诗曰:

“曙色迷失归家道,何为重露湿青衫?”吟毕将泪湿衣袖示与三公主,恨她冷酷。三公主料他将归,稍觉安慰,便敷衍作答:

“前尘如梦去无迹,惟愿身消曙色中。”声音甚娇嫩悦耳。然柏木恍恍衡揭,未及仔细听赏,便出门归去,仿佛其魂魄真个附留三公主身边了。

柏木暗自走进父亲邪内,并不去见落叶公主。昨夜之梦,纠缠脑际,他躺下冥思,欲究是否真有应验,惟感梦中那猫极为可爱。他想:“我闯下弥天大祸了!今后何颜再见世人呢?”他又是惊恐又是羞耻,只得笼闭房中,不敢见人。此事自然令三公主伤心,柏木亦觉荒唐可耻。念及对方乃源氏,若三公主有孕,是决无可抵赖,心中更为恐怖。倘若所染乃是后,且事被泄露,则因罪不可放,立受极刑,即死无恨。今虽不致罚死,但为源氏仇恨,实乃可耻可惧。

世间本有一类女子,身份固然荣贵绝轮,却心怀几分滢荡。表面上庄重凛然,作古正经,而内心轻浮狂荡,无羞无耻。倘有男子勾引,即刻投怀送抱,其便甚多。但王公主却不在此例。她虽非坚贞节烈之女,然生性胆小,脸面甚浅。如今突遭此事,只觉众目昭彰,无人不晓,不胜狼狈羞耻。因此只管躲于内室独自哀叹,悲痛此生命运多钟。源氏正担忧紫夫人的病,闻得二公主亦微恙在身,心下一惊,匆忙赶回六条院。但见三公主并无甚大碍,只是神情颓丧,低头不语,不看源氏一眼。源氏心下想道:“大约是我久不来宿,她抱枕孤眠,难免寂寞生恨。”不免对她心存怜爱,便将紫夫人的病情告知,然后又道:“照她症状来看,已是病人膏盲了,此刻我又怎好冷淡她呢?再说,我一手将她带大,也木忍弃之不顾。只近几个月忙得晕头转向,不曾顾及,但你终会明白我的真心。”三公主见源氏对此事毫无所知,心中甚是难过,觉得很是对他不住,只得暗自垂泪。

柏水更是痛苦,心清亦愈发恶劣,终日萎靡不振。贺茂祭这回,诸公子竞相前往观礼,前来约柏木同行。怎奈柏木心绪不佳,尽皆谢绝,整日满怀愁绪地躺着。对二公主,他一直都毕恭毕敬,几乎从未放怀倾叙。此时他正枯坐冥思,忽见一女童匆忙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枝贺茂祭时插头的葵草,便独吟道:

“青青葵草无限好,神明不容插发鬓。我今信手相摘取,罪想深重堪痛惜。”o吟毕,更添伤悲。此刻正举行祭典,门外车马人等,纷错交织,喧嚣之声不绝于耳。但柏木哪有心思顾及,仍沉浸在自己自找的苦痛中,默默地过了这一日。落叶公主见他整日唉声叹气,不知为何事。但觉恼恨,也不问他,自在心中叹气。此时众侍女皆观礼而去,室中不免冷清。落叶公主甚觉颓闷,遂取筝弹起一支优美乐曲,那神情竞异常高雅。但相水并不为之动容,只是想:“唉,真乃命也,我竟不曾娶得那一位!”又吟诗道:

“同枝花放姥妍色,缘恶恨拾落叶枝。”又将此诗信手写于纸上,对二公主如此不敬,真乃无礼之至。

且说源氏近来不常到六条院,故此次来了也不便立刻回二条院,只是心里无时不惦念紫夫人的病。忽有人来报:“夫人突然昏厥了!”源氏听罢,如遭棒击,双眼发黑,万事皆抛脑后,只匆忙赶往二条院,一路上甚为慌乱。未到二条院,便见路人皆惊惶不安,殿内又传出不祥的哭声。源氏茫然走进殿内,众侍女告他道:“这几日病情略有好转,不料今日却变得这样!”众侍女皆哭着一团,欲随夫人而去,其状甚为蚤扰。祈祷坛已被拆毁,僧众亦屏声敛气躬身退出,仅留几个亲信和尚。见此光景,源氏心知大限已到,悲伤之情无可言喻,只是茫然道:“虽然昏厥,但你们不必号哭,这定有鬼魂作祟。”众人遂镇静下来。他更神色凛然地向神佛宣立宏愿,又召集诸得道法师再作祈祷。僧众齐祷:“虽已尽阳寿,亦请暂时宽级。不动尊0立有誓约,至少亦须延缓六月。”众法师诚心祈祷,法力凝聚,头上似有黑烟。源氏心绪烦乱,想道:“如此绝别,好生遗恨啊!”他悲恸欲绝。旁人睹此情状,何等伤心,自不待言。

想必源氏之悲恸感化了神佛:一向未出现过的鬼魂忽然移至一幼女身上,那幼女便狂呼叫骂起来,紫夫人竟慢慢苏醒。源氏喜忧交加,心乱如麻。被法力抑制的鬼魂借女童之口嚷道:“都走开,都走开!但留源氏听我详述!我连月受尽法力压制,难耐其苦,愤恨之极。我只得弄些手段,使你知晓。但又不忍见你悲伤得不顾性命。我虽变为可耻之鬼魂,然尚念生前之旧情,故而来此探望。我不忍见你如此痛苦,遂显灵于你,我本不想教你知道我的。”那女童哭时额发乱颤,那痛苦扭曲的姿态,竟同当年鬼魂附于葵姬身上一样。那可恶可怕之状,竟然重见,真乃不祥之兆。源氏心悸,便扯那女童之手示其不得无礼,又对她道:“我无法相信你真是那人灵魂。定是野狐作怪欲宣扬亡人隐事!快道上你的真姓名!再说些仅我知道之旧事。否则,你必是假冒亡魂。”那鬼魂墓地号喝起来,声泪俱下地吟道:

“我化异身君仍昔。何故弃我如路人?”吟罢还抱恨般做出诸种扭捏之态,竟与六条妃子无二。源氏心下甚觉可恶,只求她不要再说。岂知那鬼魂又道:“你宠幸我的女儿,使她做了皇后,黄泉之下我亦甚欣慰,感激不尽。奈何生死有别,于我也不甚关心子女之事。然心头这很,仍留心底,至今未忘。我在生之时即受尽贬斥蔑视,这尚可容忍,但我命归黄泉后仍受你俩恶语毒言蚤扰,岂能容忍?我好恨啊!须知对于死者,总应给予谅解,倘听人说他闲话,尚应为之辩护,替他避讳呢?今此恨颇深,实难再忍,既为恶鬼,只得显灵作怪。但我与此人实无大恨,皆因你神佛护身,难以接近,故发难于她。罢罢罢!僧众大声诵经、祈祷,使我如烈火烧身,甚为痛苦,然我更伤心听不到慈悲的梵音!唉,只望你能为我多做善事以减轻我的罪孽。复请你务必转告皇后:生在它苑,切记与人为善,勿心怀嫉妒,相互倾轧。定要多积功德,以缓减其做斋宫时读神之罪。要不然,悔之晚矣。”那鬼魂连声说道。源氏终觉与鬼魂对话有辱身份,便施法将鬼魂困于室内,并将病人移至他宣。

紫夫人病故的消息,不径而走。前来吊丧之人竟络绎不绝。源氏视其不祥,不胜懊恼。这日贺茂祭行列归业,王公大臣竞相前往观礼,路闻此事,有饶舌之人调笑道:“怪哉!如今去了这样一个荣华盖世之辈,难怪太阳失色,小雨罪案!”又有人小声附和:“十全十美之人必不能长生。古歌中不也说‘樱花因此冠群芳’吗?如此完美之人若长命百岁,享尽人间富贵,别人不要为他受苦吗?以后那三公主便可象昔日在父亲身边一般受宠享福了。亦难为她数年来屈居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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