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游秦淮放荡不羁 逞淫术命归黄泉 (1)

作者:(民国)齐秦野人     更新时间:2013-09-05 15:22:38

话说武宗被楚玉钱宁架着,如腾云驾雾般一会儿便来到江边。武宗坐在岸上,既气又恼,不肯上船。田安灵机一动,走上画舫,把早就按排好的两个女伶叫下来,请皇上上船。

武宗正生气,却见画舫上走下来两个美女,如两朵鲜花,花枝乱颤,一右一左搀定了皇上,武宗如鬼使神差般随着她们踏上船板,走入船中。却见船上又似花园。摆满了一盆盆花卉,偌大个画舫,如一栋楼房,共有上中下三层,也有十几间屋子,间间均布置得锦天绣地,不亚于马三爷的宅子,武宗顿时来了兴趣,攀上爬下,滚翻跳跃,似猴子一般。须臾又来到船板上,见江水滔滔,红日偏西,画舫点点,顺口吟道:大江东去,画舫如云。琴音歌声满耳,秀色历历满江。数不尽风流才子,遍游秦淮,怀抱佳人。

这武宗咏罢歪诗,楚玉也不敢笑出声来,只把嘴抿住,强忍着喷出来。武宗在船板上走了一遍,便命艄公开船。

“船开往何处?”田安问。

“赴苏杭。”

“这苏杭甚远,是否改道往北,赴镇江去扬州。”

“镇江和扬州可好玩?”

“这镇江名胜古迹甚多,当年刘备相亲便是在镇江的北固山上的甘露寺中,扬州就更别提了,当年隋炀帝三下扬州,就是贪图那里的风景美色。”

“好,那就去镇江扬州,开船。”

艄公下了搭板,开船,两边划船的便齐齐地甩开臂膀划了起来。这些人全是南京府衙中的兵士,改换了便装,划起船来自然是很卖力,大船行走如飞。看看日头将落西江,河上热闹起来,武宗便命划慢一些。船逐渐慢了下来,徐徐西行。

武宗在船楼上坐着,那两个女伶一个给他把酒,一个给他唱曲。武宗看那把酒的婉香,,如蔷薇濯露,芍药笼烟,真如貂弹、飞燕般的人物,同她坐坐,也觉大有庸福。再看那弹琴的素兰,丰神可爱,芳姿绰约,举止雅驯,也称得上珠联璧合。

今日这一会,倒觉得绝世难逢,欢乐顿出。

婉香、素兰都是被叮嘱过的,知道自己侍侯的是何许人,只是不说破。看那武宗,就似傅粉何郎,熏香采令,甚有丰彩。

便是丑八怪也觉得十分英俊,何况武宗相貌也还说得过去,又是青春年华,便秋波横荡,你扫我睇,弄得武宗也含情脉脉起来,温温存存,婉婉转转,又敬了婉香、素兰一杯,三人恩情美满,却作了极乐国无量天尊,只求那耶鲁阳公挥戈撑住那一轮红日,不坠入江中。

正成畅满之时,忽见后面一只船行来,远远便听见丝竹之声。仔细听去,却是龟管繁弦,淫娃艳曲,不一时摇将过来。

武宗从船楼中的帘子向外一望,见有三人在船中,大吹大喝,全是袒胸露体,有一人怀中抱着女伶,在那里一人一口地喝酒。

又有两个女伶坐在旁边,一弹一唱,只觉得欢声如迅雷出地,狂笑似奔流下淮,武宗不禁高声叫好。

你道这船如何行来,却正是宁王所派。宁王得知皇上出京,便派人尾随至南京,早早雇好画舫,高价请了最美的女伶,专诱那武宗上勾。此时,杨尘、刘增正在船舱中偷偷向外看,只见武宗已咬住了诱饵。杨尘装扮成艄公,走出船舱,向武宗做了一揖道:“客官不知是何许人,又赴何处?”

武宗正恨不能与那船上人勾搭,见有一老者发问,便急忙说:“欲赴镇江。你们去哪里?”

“也想赴镇江一游。”

“无巧不成书,我们正好同行。”

“相见何必曾相识,想必也是有缘的事。”

“什么缘不缘的,你玩你的,我们玩我们的,不要再罗嗦!”楚玉见那船来历不明,出来搭话道。

“这位相公出言不逊,不知是哪家公子?”

“休要罗嗦。”楚玉走开去,命艄公快些开船。

武宗的兴头半截被楚玉打断,心中不快,待她回来,就低声对她说道:“等我回去,非‘杀’了你不可!”

“杀便杀,何必咬牙切齿的,出了门就忘了姓什么,只苦了我们。”

“我还没恼,你便恼了。”

正说着,田安又带着几个乐工走进船楼。乐工一个个规规矩矩坐下,试箫上弦。素兰敲着板,细声浪气地便唱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不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淮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光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此诗原是唐代张若虚所作,创造了一个神话般美好的境界,使春江花月夜显得格外幽美恬境。诗唱虽美,却听得武宗直打嗑睡,一曲唱罢,便不思再听。走出船舱,只见水上浆声灯影,丝竹阵阵,娇笑声声。又是一只画舫驶来,一后生赤着上身按着女伶斗笑;另一只画舫坐着男男女女的几个,边饮酒,边打情骂俏。武宗看得眼热,埋怨道:“就是游秦淮也不如人家那般欢乐。”

“大官可要怎样方才是乐?”钱宁问道

“咱们今日也脱光了喝酒,一醉方休如何?”

“那有何难,我去安排。”

钱宁唤人去船板上摆下酒席,武宗、钱宁、田安、李次贤几个人光着膀子只穿一条薄裤子围席而坐。楚玉站在一边正犹豫,是坐下还是走开。只听田安唤道:“楚公子何不快来入席。”

“我们这里却只要光膀子的,你也脱了上身坐过来吧!”

武宗笑着说。钱宁等人哈哈大笑。楚玉气得就欲走开,武宗站起身来把她拉住,悄声说:“你个假的,这回饶了你。要不,头戴发冠,胸垂两乳成何模样。”说着笑嘻嘻地推她入座,楚玉瞅了他几眼,悄声说道:“你越发没了模样。”“我是逗你,别真生气。来吧,没有你,哪里还有趣。”武宗把楚玉拉回来坐下。又叫素兰和婉香去了外衣,只穿一件小亵衣,露出光滑的膀子,一对乳房在薄纱下面清楚的显露出来。武宗叫道:“这模样甚好。”说着,便把婉香抱入怀中坐下。

几个人饮了一回,田安说:“这么干饮不觉热闹,咱们也行个令如何?”

“怎么个行法?”武宗问。

“我新近见有人行一酒令,倒也有趣。五句成语凑成一串,第一句用古文,第二句用唐诗,第三句用骨牌名,第四句用曲牌名,第五句用时现书。如今六个骰子,随手掷出什么色样,就从这个色样起。第一句用骨牌名,第二句手五言唐诗,第三句用《西厢》曲文,第四句用曲牌名,第五句用毛诗。五句须有韵,念出来要铿锵入调。”

武宗正自琢磨,“骨牌、唐诗、西厢、曲牌倒也不难,只是毛诗知道的不多”,就听钱宁说道:“不好,不好,又要自然,又要有韵,太费心了。”钱宁肚中没有多少墨水,听了这半天,除了骨牌名知道一些,其它均属天书,照此行来,自己就要献丑。于是,不等武宗发言便一味叫不好。武宗欲附合,却有楚玉在一边推他一把,直使眼色。武宗心中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有趣,咱们就照此行来,谁也不许赖,做不上来的,罚一大杯。”钱宁见皇上发了话,就不敢再反对,呆坐着,尽等着罚酒。

田安取过骰子掷了几掷,掷出个“铁索揽孤舟”的色样略想了一想,念道:铁索揽孤舟,江水急夜流,他归期定的九月九。夜行船,载沉载福“好,田安果然年青有为,对得巧,对得妙。”武宗说。

“他呀,是关公门前卖大刀,”楚玉嗔声说道,田安接过去说:“鲁班门前弄大斧,有两个榫头。”说着把骰盆递给李次贤。李次贤咣啷咣啷掷了几掷,掷出个“落红满地”,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满面赤红念道:落红满地,拭翠敛蛾眉,只是昨霄,今日清减了小腰围。

骂玉郎,不醉无归。

李次贤刚念罢,便惹得众人大笑,楚玉和婉香、素兰笑得直冒眼泪,直不起腰来。

“李兄今日怎么换了一副娘娘胚子,你那虎背熊腰何时清减了。”

“是啊,又是蛾眉,又是小腰围,连是男是女也分不清了。

此次该罚。”钱宁一边幸灾乐祸地说。

“李次贤虽对的有些娘娘腔,却也合乎要求,怎能罚他。”楚玉替李次贤说情,众人都认为有理。骰盆又递到钱宁手中,钱宁端着骰盆,咣啷咣啷摇了半晌,却不住手。

“我们不是听响来的,快掷吧。”楚玉催促道。

钱宁见楚玉与田安一唱一合,眉来眼去,心中有气,心想掷就掷,有什么了不得的。停住手,却见掷了一个“格字眼”。

思索半晌,憋得满面通红,见众人忍不住笑的样子,又羞又恼,张口道:“格子眼,格子眼,下面该是唐诗,格子眼——游子身上衣,张生跳墙会鸳鸯。江南曲,有女怀春。”

不待钱宁的杂烩拼完,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田安叫道:“罚酒!罚酒!”

“罚什么酒,骨牌名,唐诗,西厢、曲牌、毛诗,”钱宁板着手指头说:“哪一样我缺了?”

“这格子眼,怎么接了游子身上衣。张生跳墙会鸳鸯也不是西厢中的名子,既不押韵,也不入调,该罚!”武宗说道。

钱宁争执不过喝了满满一大杯酒。婉香又掷,掷出个“醉西施”。她笑吟吟地对武宗念道:醉西施,酒色上来迟。他昨日风清月朗夜深时,好姐姐,吉士诱之。

婉香是风月场中人,对此类行令非常熟悉,做起来便得心应手,不见得费力。骰盆又递给武宗。武宗掷了几掷,掷出个“鳅入菱窠”。楚玉在一旁看了直笑,附耳对武宗道:“你倒是个最会乐的,行酒也不忘入菱窠。”

“先别闹,该如何对?”

“翠羽戏兰苕,侯门不许老僧敲。秃厮儿,与子偕老。这些不都是你的拿手把戏吗?”楚玉说笑着,悄声把对句告诉了武宗。武宗大喜,张口念道:鳅入菱窠,翠羽戏兰苕,侯门不许老僧敲。秃厮儿,与子偕老。

李次贤见皇上对了如此的句子,低下头偷着笑。钱宁正等看皇上的笑话,却见他张口道来,不加思索,见他曾与楚玉私语,心知又是楚玉捣鬼,却不敢言声。下面轮着楚玉,她掷出个“将军挂颖。

“不好,不好,就你一个假男人,怎生偏偏出个将军挂印,再来,再来。”武宗说着就动手去拿骰盆,却被楚玉护住,说道:“不许赖,掷个啥,说个啥。”张口念道:将军挂印,独立三边静,总为君瑞胸中百万兵。得胜令,公侯干城。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个令教我五体投地,惟有贺一个满杯。”田安说着为楚玉斟了一大杯酒。

“输了才罚酒,哪有对上了也喝酒的。不喝。”楚玉心说:“田安,田安,你真是个鬼滑头。”

楚玉执意不喝,武宗又劝,她才喝了这一杯。接着素兰掷了个“正双飞”,只听她念道:正双飞,有愿几时谐,挨一刻似一夏。并头莲,庶几夙夜。

“好个相思的**人,来来,我敬你一杯。”武宗把素兰叫过去,坐在身边,“还有你,咱三人喝个乱串。”武宗又叫婉香,三人胳膊交叉着,你敬我,我敬你,都喝了一杯。

几个人笑闹着,行了几圈令,钱宁每回应对不上来,总被罚酒,喝得面前花花绿绿,有些把持不祝正闹着,又见一船从后面驶上来,船头上挂着红灯笼,船板上席地摆着酒席,几个大汉赤条条的,只有羞处遮着一块布,半躺半卧,说着醉话。

舱中的窗户上似演皮影戏一般,清楚地显出一男一女的身影。

女的双手搭在男的脖子上,男的抱着女的腰肢。武宗看了哈哈大笑。楚玉仔细看那船,却是白天见过的那只。

“好玩,好玩,我要过去看看。船家——”武宗醉熏熏地站起身来,便要过船去。

“大官,那船去不得,不知是什么来路。”

“管他呢,玩吗,玩,就要痛痛快快。船家,搭板子,我要过去。”

楚玉看看拦不住,就去喊艄公减速慢行。那船里早钻出一个人来,正是杨尘所扮的艄公。

“喂,船家,这是谁雇的船?”

“是南京的刘大爷雇的船。”

“请他出来,我有话说。”

刘增摇摇摆摆走出船舱,见了武宗作了个揖。

“你就是刘大爷?”

“小人正是。”

“你们这只船也去镇江?”

“正是。”

“我见你们船上很是热闹,咱们一处玩玩如何?”

“小人赴镇江正为了游玩。少爷如有此雅兴,便请过船。”

“大官,那只船小,不如请他们过咱们这边来。”楚玉在一旁说。

“也好。喂刘少爷,你们一起过来如何?都过来。”

“天色已晚,恐怕打扰了。”

“不妨,不妨。出门为的是游玩,玩个通宵岂不畅快。”

“那就打扰了。”

艄公将两船靠近,又搭上过桥板,刘增带着四个女娼和几位大汉过船来。一伙人又重新在楼船上面摆下宴席,喝酒行令。

武宗是个喜好打野食的,见了那四个妓女,便觉得比婉香、素兰更艳几分。那妓女是风骚惯了的,打情骂俏十分再行,围着武宗,拉手蹭脸,全当作不经意的模样,弄得武宗浑身如火烧火燎。刘增等人佯装不在意,猜拳喝酒,个个喝得酩酊大醉。

武宗拉着那些风骚的妓女下到二层,亲嘴摸乳,便欲行事。却见楚玉走了进来,硬把他拉出屋来,交给田安。

田安对武宗说了秦淮一带流行疮毒,并把马三爷得了疮毒,几天功夫便烂成了蜂窝的事告诉了武宗。

“有这般厉害,”武宗说:“怪不得马三爷送我们走的时候,那走路的姿式都变了。”

武宗正与田安说话,楚玉在屋内令那些妓女脱下裤子,洗净下身,又照田安所教的方法逐个检查,见她们一个个均不干净,内有腥臭味。便变脸喝斥道:“淫妇,得了这种脏病还想拉客。”

那四个妓女抖成一团,不敢言声。

“不知你们害了多少人,想必那上面的客官已被你们染上。”

“没有,没有,太冤枉我们了。那船行了这半日,客官并没有动我们一指。”有一名妓女大胆说。

“胡说!方才我们还见到你们在舱中鬼混,怎的又说没有。”

“那只不过是演戏,没来真的。”

“演戏?演什么戏?”

“不,不是演戏,只是胡闹,并没来真的。”

此时楚玉已起了疑心,哪里肯放过她们。这里他们正说着话,却不妨有人在外面偷听。刘增并没有醉。他见武宗把那几个妓女领走,心中暗喜,佯装小便,跟随而来,正听到楚玉与那妓女的对话。心中骂道:“多嘴多舌,淫妇,白费了银子。”

“真的。那公子只做戏,却不肯来真的。”

“原来是这样,”楚玉心想:“那公子倒也是个精明人。”正想着,便听道有人拍门,楚玉走出去,见武宗急急地站在门外,见她出来,急忙问道:“怎么样?”

“你不怕浑身生疮,就进去吧。”楚玉把门打开。武宗踌躇不前。田安对武宗说:“婉香和素兰正等着您那。”武宗这才想起还有两个美女,虽说她们俩有点不太雅,不甚对口味,却也新鲜。便随着田安去了另一个房间。

天亮了,晨雾散荆河面上波光激艳,两岸绿树成荫。武宗陪刘增等人用过早饭,刘增便起身告辞,走过船去,撤下板船。刘增朝杨尘使个眼色。武宗、楚玉、田安等人,正站在对面船板上,刘增与杨尘一齐动手,打过两把金钱镖。武宗正四处观望,猛然觉得眼前金星飞舞,听得楚玉一声娇喝,猛扑过来把他压在身下。

田安手快,见镖打过来,猛一侧身,那镖蹭着他的前胸,嗖的一声钉入船楼的木板之中,把他的衣服撕裂了两寸长的口子。钱宁虽会斗虎,却没有如此快捷的身手,再加上昨夜多喝了数杯,早晨起来头还有点晕,那飞镖打过来,正中肩膀。一条膀子麻稣稣的,顿时抬不起来。李次贤在后面,见此情景,高声叫道:“有刺客。”底舱中划船的兵士,放下浆,换上弓箭,齐齐地向对面船射过去。正慌乱间,只听得船底下咚咚响了几响,河水咕咚咕咚早冒了上来。底舱的兵士一见不好。丢下弓箭,就往上面跑。船上一片混乱,对面的那只船趁机远远逃开。

武宗被楚玉一下扑倒,摔得头昏眼花,正自糊涂,便听有人叫道:“船漏了。快逃。”楚玉爬起身来,见那船已经驶远了。又急急跑到底舱,只见舱底被戳了两个大洞,河水正咕咚咕咚向里面冒。楚玉回身喝道:“都给我站祝拿棉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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