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好,”齐罗纳喊道,“可是等来等去,我们就得喝清水啦!萨卡尼,依我看,不妨再到多龙塔那里作最后一次努力!务必再一次砸开他的钱柜,至少要弄到一笔足够我们回到西西里的路费,顺便经过马耳他……”
“回西西里去干什么?”
“这个你就甭管了!对那儿我了如指掌,没准儿还能带回去一帮既勇猛又无偏见的马耳他兄弟,我们一起能干出了不起的事情呢!嘿!一帮凶神恶煞!要是在这儿没油水可捞了,我们就走,叫这个该死的银行家给我们出路费!尽管你对他的底细不甚了解,这就足以说明他并不希望你留在特里埃斯特。”
萨卡尼摇了摇头。
“快点儿吧!不能老这么下去了!我们已筋疲力尽了!”齐罗纳又说。
他站了起来,跺跺地,像对待不想养他的后娘似的。
这时,一只鸟在围墙外艰难地飞翔,吸引了齐罗纳的视线。这是只疲惫不堪的鸽子,翅膀微微地扇动,渐渐地落向地面。
在现代鸟类学的专业术语中,鸽子分了一百七十六种,它属于哪一种,齐罗纳才管不着,在他眼里,这只是一样能吃的东西。于是,他向同伴打了个手势,便虎视眈眈地盯着猎物。
显然,这只鸽子已经筋疲力竭了。它刚刚攀上大教堂的尖顶(教堂正门一侧是座远古时期的方形塔楼),坚持不住,就往下坠,先落在圣徒朱斯特雕像的壁龛顶上;可它的两爪软弱无力,没有抓住,一直飘落到教堂正面和塔楼夹角处古老圆柱的顶端。
要说萨卡尼冷漠寡言,对鸽子的行踪无动于衷的话,齐罗纳却一直盯着它不放。这只北来的禽鸟,长途跋涉已耗尽了它的体力,但作为鸽子的本能迫使它朝更远的目标挣扎。它在天空中勾画出弧形的轨迹之后,不得不重新停下来,正好落在古坟地里一丛低矮的树枝上。
齐罗纳决心抓住它,蹑手蹑脚地朝那棵树挪去。他很快便爬到了那棵长满节瘤的树干下面,从那儿,他伸手就能够到那枝树桠。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伏在那儿,仿佛一条猎犬,窥视着栖息在自己枝头的猎物。
鸽子对此丝毫不觉,试图再次起飞,但它的体力再次违背了意愿,刚离开枝头几步远,便又跌落在地上。
齐罗纳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把鸽子一把抓住,整个过程也就一秒钟的时间。本能地,他想把这个可怜的小生命掐死,稍忍了忍,发出声惊叫,勿勿忙忙地走近萨卡尼。
“一只信鸽子!”他说。
“那么,它可能是最后一次送信了!”萨卡尼接口回答。
“毫无疑问,”齐罗纳说,“那个它翅膀底下挂的小纸条的收件人,就活该倒霉了……”
“一张纸条?”萨卡尼叫起来。“等等,齐罗纳,别动!先赏它个死缓!”
齐罗纳的手掐着信鸽的脖子,正要下力,被萨卡尼一把握住。萨卡尼抢过齐罗纳从鸽子翅膀底下解开的小口袋,打开,拿出一张写着密码的小纸条。
纸条上只有十八个词,排成三竖行:
ihnalz zaemen ruiopn
arnuro trvree mtqssl
odxhnp estlev eeuart
aeeeil ennios noupvg
spesdr erssur ouitse
eedgnc toeedt artuee
寄出地址和送达地址都没有。至于这十八个词,每词都由同样多的字母组成。不掌握破译密码的途径,是否可以了解这些词的意思?看来不大可能——除非是个天才的破译密码专家——而且这份密码文件还必须是“可以破译的”!
密码信没有说明任何东西,萨卡尼望着它,一头雾水,十分失望。信中莫非有重要的通告,并且带有威胁性?我们可以,也应该这么想,这是采取的预防措施,即使落到了收信人以外的手里,信的内容也不至于泄露。在通讯联络中,不通过邮局,不使用电报,而是利用异于平常的信鸽传递,就说明此事是非常之绝密。
“说不定,这几行字里蕴含的奥秘会助我们发财呢!”萨卡尼说。
“那么,”齐罗纳答道,“这只鸽子代表着财运了!这上午,它可让我一阵好追!该死的!我去把它宰了!……反正,重要的是拿到了信件,把它煮来吃掉也没什么大碍……”
“慢着,伙计,”萨卡尼还是不同意,他又一次救了这鸟儿的小命。“也许赖着这只鸽子,我们有办法找到纸条的收信人,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住在特里埃斯特,我们是会找到他的,对吗?”
“找到了又怎样呢?这也不会让你弄清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呀,萨卡尼!”
“不见得,齐罗纳。”
“你又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
“是不知道!但是,两个通信人,要是我查明了其中的一个,我想一定能帮我找到另一个!所以,不仅不能把鸽子弄死,反之还得让它恢复体力,把信送到目的地呢!”
“带上纸条吗?”齐罗纳问。
“带上纸条,我会分毫不差地复制一份,留起来,直到它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于是萨卡尼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记事本,用铅笔将密码信复制了一份。他知道,大部分密码文件都来不得半点疏忽,所以复制时字形和字距都和原件完全一样。复制完毕,他把复制品放回记事本,把原件装回小袋,系在鸽子的翅膀下。
齐罗纳瞧着他的举动,对靠这事儿发财,几乎不抱什么希望。
“现在怎么办?”他问。
萨卡尼回答说:“现在,留心好好地照顾我们的这位信使。”
其实,这只鸽子并非完全没劲儿,它只是饥饿过度,以至筋疲力尽。它的双翅丝毫无损,既没中枪,也没折断,表明没有猎人射杀过它,也不曾遇上顽童向它投掷石块。它只是饿极了、渴坏了。
于是齐罗纳找了找,顺着地皮寻到几粒树种喂它,鸽子贪婪地吞下去。不久前才下过雨。古老的陶器残片里还剩了一点积水,齐罗纳又喂了它五、六滴水解渴。这样,经过半小时的照料、休整和回暖,鸽子重又精神抖擞,可以继续它不间断的旅途了。
萨卡尼观察着鸽子,说:“要是还要飞很远,它的目的地在特里埃斯特以外,它中途掉下来我们也无所谓了,反正它很快就会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外,不可能跟着它了。可要是收信人就在城里的一所房子等着它,它有足够的力气飞到那儿、停下来,因为这不过只需一、二分钟。”
“你总是很有理,”西西里人说,“可是,即使它就在城里,我们能窥察到它经常出没的处所吗?”
“为此,我们起码要尽力而为,”萨卡尼一句话就把他的伙伴驳了回去。
他设想:
大教堂由两个小教堂组成,一个是圣母的,一个是特里埃斯特的主保圣人朱斯特的。正面,有扇大型的圆花窗,窗下就是大教堂的主门。正面的一角为一圆塔,上面塔楼高耸,是卡斯特山地的最高点。从这里向下望去,从就近的山坡一直到海湾沿岸,城市像地形图一样铺陈,尾顶组成的方格群,清晰可辨。所以从塔顶放掉鸽子,可以掌握它的行迹。毫无疑问,如果它的目的地在特里埃斯特城内,而不是在依利里半岛的其他地方,找出鸽子在哪家栖息是很可能的。
既然有成功的可能,就有试一试的必要。剩下的问题就是释放这只鸟了。
于是,萨卡尼和齐罗纳离开古坟场,穿过教堂前的小广场,朝塔楼走去。古老的屋檐下面,与圣·朱斯特的壁龛相垂直的地方,正好有一扇尖顶式拱门开着。俩人走进去,开始沿着通往高处的陡峭的螺旋式楼梯向上攀登。
他们花了两、三分钟,才登上最高一层,顶着这座大建筑的屋顶。这一层外面没有平台,但前后各开了一扇窗子,因此下面的山陵、海面,林林总总,都能一览无余。
萨卡尼和齐罗纳来到那个正对特里埃斯特城的窗口,站在那儿朝西北方眺望。
这时,屹立在大教堂后面卡斯特山路上的、十六世纪修建的城堡上的钟楼,时钟已打四点。尽管临近黄昏,天色却还很亮。纯净的天空中,一轮红日徐徐地向着亚得里亚海面落下。城里面向钟楼的大部分屋舍,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其门面清晰可见。
时机非常之有利。
萨卡尼把鸽子捧在手里,最后一次抚摩它,以示宽宏和鼓励,然后放飞了鸽子。
小鸟振翅而翔,但一开始就急速往下落,使人担心它会突然坠地,结束它空中信使的生涯。
出于这种焦虑,西西里人情绪紧张,禁不住失望地叫了起来。
“不会的!看,它又飞起来了!”萨卡尼说。
果不其然,鸽子在低空恢复了平衡,接着一个急转弯,侧身向城市的西北区飞去。
萨卡尼和齐罗纳紧紧盯着鸽子的行踪。
绝妙的记路本领,使鸽子在飞行中毫不犹豫,径直飞往它应去的地方——假如没有古坟场树下的这次被迫停留,本来一小时之前它就该抵达那里。
萨卡尼和他的伙伴怀着焦急的心情,全神贯注地观察鸽子的去向。他们心想。一旦鸽子飞越了城墙,所有计划便统统落空。
鸽子在空中消失了。
“我看见了!……我一直盯着它呢!”齐罗纳叫起来。他的视力异常敏锐。
“要看清楚,它停在什么地方,”萨卡尼嘱咐道,“定出那儿准确的位置!”
几分钟之后,鸽子落在一幢房子上,那房子坐落在一片丛林之中,位于医院和公园那边。它尖尖的屋顶,是城里这一带最高的建筑。当时看得清楚,鸽子穿过阁楼的天窗就不见了,天窗上有个透光的铁制信风标。如果特里埃斯特城位于弗拉芒国家之中的话,信风标肯定是出自冈丹·麦西之手。
大体方向已经确定了,信风标又极易识别,以它为参照物,找到那所有天窗的阁楼,就是说,找到密码信收件人的住处,就并不困难了。
萨卡尼和齐罗纳立即下山,奔下卡斯特山坡,飞快地走上了通往德拉·勒尼亚广场的一条狭小街道。为了寻找东城的那片房子,他们不得不在广场上停下来,分辨一下方向。
在两条主要大街的交叉路口,科尔萨街通往公园,阿克道托街树木成荫,美丽宜人,通到博榭托啤酒厂。左右两条道,究竟该走哪一条?两个冒险家也拿不定主意,他们本能地选择了右边的阿克道托街,想逐个察看一下街上的房子,因为他们在山上时曾注意到,信风标的下面有几处绿荫。他们边走边看街边房舍各式各样的围墙和屋顶,直到大街尽头,都未曾发现他们要找的东西。
“看那儿!”齐罗纳喊起来。
他指着一枚信风标,海风正吹得它在支柱上哗哗作响。几只鸽子围着天窗在上面飞翔。
可以肯定,这正是信鸽飞来栖息的地方。
这座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房子,隐没在阿克道托大街尽头的一片屋舍之中。
萨卡尼到邻近的店铺打听了些情况。首先,他了解到,多年以来,那幢房子就是拉迪斯拉·扎特马尔伯爵的住所。
“扎特马尔伯爵是什么人?”齐罗纳问,这个名字对他毫无意义。
“就是扎特马尔伯爵呗!”萨卡尼也不知道。
“或许我们可以再问问?……”
“以后再说吧,齐罗纳。别这么急。多想想,冷静一下儿,现在,我们回旅店去!”
“正好!……吃得起饭的人这会儿正该上桌了!”齐罗纳冷言相讽道。
“要是我们今天吃不上饭,很可能明天就有的吃了!”
“上哪儿吃去?”
“谁知道呢,齐罗纳?说不定是扎特马尔伯爵家吧!”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有什么好急的呢?——不久他们便转回了寒酸的小旅店,可对他俩而言,这已过于奢华,因为他们连住宿费也无力偿付。
多么出人意料的惊喜啊!……一封寄给萨卡尼的信件刚刚送到。
信里有一张二百费罗林的票据,一条附言,再没别的了:
这是我给予你们的最后一笔款项,足够你们返回西西里。走吧,我不愿再听人提到你们了。
西拉斯·多龙塔
“上帝万岁!”齐罗纳喊道,“银行家回心转意了!可以断言,永远不应对这些财界人士丧失信心!”
“这也正是我的想法。”萨卡尼说。
“这么一来,这钱可以让我们离开特里埃斯特了吗?……”
“不!它可以让我们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