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两位青年“坐地人” (2)

作者:(法)儒勒·凡尔纳    更新时间:2013-09-02 13:31:02

天空布满阴云,炎热得叫你喘不过气来,这还不说,崎岖不平的路面,更增加了行进的困难。平原上的山丘遍布,到处都是稀稀疏疏的小胶树。稍远一点,丘陵耸得越来越高,形成了阿尔卑斯山脉的最初几个阶梯。人们显然越走越高,这很容易看出来的,因为牛拉得十分吃力,车轭被牛拖得咯吱咯吱地作响,牛累得直喘粗气,腿上的牛筋暴露。艾尔通虽是赶车能手,但有时,也不可避免意外的碰撞,撞得车板唉声叹气。车上的女客们倒没有什么怨言。

船长和另外两名水手在前面开路,他们尽力挑好路走。这里几乎没有路,高低不平的地面和海边的礁石一般,牛车就象一只船在礁石缝寻找航道一样。大家仿佛就是在波涛汹涌的海上航行着。

这段路程相当艰苦,而且很危险。遇到深密的棘丛,威尔逊不得不用斧头开路。湿漉漉的粘地面,脚一踩就往下陷。路程似乎特别长,因为障碍太多,象高耸的花岗岩,深邃的山谷,深不可测的河滩,非绕道而行不可。所以,他们的效率并不高。傍晚时分,他们就在山脚下的高本白拉河露宿了。这里有块小平原,平原上尽是长满淡红色叶子的灌木,高1米左右。“我们的苦还在后面呢?”这时爵士说,“阿尔卑斯!这个名字已经够叫你想想的了。”

“这个名字要打个折扣,”地理学家回答,“这是一个雷同的名字,正如澳大利亚和欧洲一样,都有格兰比安山脉,有比利牛斯山脉、有阿尔卑斯山脉,也有蓝山山脉,但都是缩小的模型。这名不副实的情况只能说明地理学家想象力有限,想不出新名词,或者词汇太贫乏了。”

“据你的说法来看,这条阿尔卑斯山脉是……”夫人问。“是袖珍山脉,”地理学家回答,“我们走过了不觉得有什么?”

“只有象你这样粗枝大叶的人走过一座大山不觉得似翻山,”少校反驳说,“你这是替自己现身说法吧!”“你怎么还说我粗枝大叶呢?”地理学家不高兴了,“我早就不粗枝大叶了,叫二位女士评评,我说得对否?你们能找出我的错误来吗?”

“对了,一个错也找不出,巴加内尔先生,”玛丽小姐说,“你成为十全十美的人了。”

“太十全十美了,也不好,”海伦夫人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和以前一样,最合适不过了。”

“真的吗?夫人,’地理学家回答,“我要是不犯点小毛病,就和普通人一样了。因此,我希望平时出点小错误逗你们笑笑。我要是不犯错误,仿佛没尽到职责。”

第二天,1月9日,不管乐观的巴加内尔怎样保证,困难并未后退,相反,困难更多了。没有现成的路,要到处乱找,有时钻到又窄又深的山坳里,结果很可能“此路不通”。

走了一小时许,艾尔通感到进退两难之际,无意中发现山路旁有小旅馆——一个不象样的酒店。

“在这儿怎么会有酒店?老板在这儿难说发财。”巴加内尔叫起来。

“不过,它起到了给你们指引路线的作用,”爵士说,“我们进去坐坐吧。”

爵士和艾尔通一前一后跨进小店门槛。这酒店叫“绿林旅舍”,老板是条莽汉,一脸横肉。店里卖烧酒、白兰地、威士忌,他自己也是主要的顾客。没有顾客时,他自斟自饮。有时也可以看到几个过往的“坐地人”或赶牧群的人。

爵士问了酒店老板几个问题。根据他那不高兴的答话,搞清楚了路途的方向。爵士给了老板小费。当他们出门时,猛地看见了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这是一张殖民地警察局的一个通告。通告上说,伯斯有一批流犯潜逃,现在通辑首犯彭·觉斯,如有人将该犯捕获,送交当局,赏金100镑。

“这个大坏蛋,真该把他绞死!”爵士说。

“首先抓住他才行!”水手长回答,“一百镑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其实那家伙不值这么多。”

“这个老板,我看,也不象好人,”爵士又说。

“我看也不象好人,”水手长附和道。

艾尔通套上牛车又继续赶路了。他们向卢克诺大路的尽头走去。那里蜿蜒着一条羊肠小道,斜贯山腰。大家开始又要爬山路了。

这条山路坡度大,不只一次马上和车上的人不得不下来步行。上坡时,车子太重,人要帮着推;下坡时,车速太快,人又要在车后拉着;转急弯时,车辕太长,拐不过弯来,又得把牛解下来。有时,上坡难度太大,不得不请那几匹已经疲惫不堪的马也来帮一下忙。

这一天,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不知是疲劳过度,还是由于生病,穆地拉骑的马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水手长检查了一下那死去的伙伴,并没有看出什么明堂。

“这牲口一定是某条血管破裂而死,”爵士说。

“可能是这样,”水手长回答。

哥利纳帆把自己的马让给了穆拉地,他跟夫人坐车去了。这行人又继续前行,那匹死马只好不管它了,成了老鹰的一顿美餐。

澳大利亚的这座山脉并不高大,宽度不过5公里,如果选择山路正确的话,翻越此山在48小时内可以完成。到山那边以后,路途就不再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了。

1月10号那天,行人终于到达山峰,海拔大约600米。“远看是山,近看成川”,用这句话形容阿尔卑斯山的山顶再恰当不过了。地势坦荡,四周没有什么障碍物,一眼望得很远。北边是奥美奥湖,湖面波光粼粼,水鸟漂浮在上面。湖的那边就是低平的墨累河流域的冲积平原。南边展开着象绿色地毯般的草场,那里的地层含金丰富,有茂密的原始森林。那里的物产、河流和动植物,到目前为止,大自然仍是它们的主人,倘未受到人为的破坏。耸立着的阿尔卑斯山脉就是“文明区”和“原始区”的分界线。这时,太阳西斜,几道阳光穿过西边天空的彩霞,把大地照得鲜艳夺目。相反,在山脉北阴的一面,显得一片苍茫,只有阴影在晃动,仿佛山南的夜幕拉开得特别早。不一会,整个山南面便沉沦在夜影之中。行人们处在两种境地的分界线上,很生动地看到光明与黑暗的对比。他们放眼望去,看看那茫茫的几乎全陌生的地面,心中不免又引起一种愁丝。

当晚,他们露宿山顶。第二天一早,开始下山。下山路走得快,但是,半路遇到一场来势凶猛的冰雹,逼得他们退缩在一块大岩石下面。那不是一般的小雪珠,有冰砖那么大,从乌云中直冲下来,就是石炮所发出的石块也没有那么急。巴加内尔头上被打了两个大包,车篷也被打了好几个洞,那种尖棱棱的冰块,有时竟嵌到树皮里面。要想不被打得头破血流,非等冰雹停了再走不可。一个小时过后,冰雹终于停了。旅行队又在倾斜的岩石上缓缓地移动起来,地面湿漉漉地,岩石溜滑。

老牛破车一路上摇摇晃晃,吱吱哑哑地叫着,有几处已脱了榫,不过整个车身还算结实。傍晚,他们下了阿尔卑斯山的最后几个阶梯,来到一棵棵孤立的杉树林中。前面的路一直通到吉普斯兰平原。阿尔卑斯山脉总算平安翻越,晚上照例宿营。

一夜无事,第二天又上路了,大家都兴高采烈,精神焕发,都恨不得一下子找到目标,和格兰特船长团聚。只有到达太平洋海岸,才有可能找到失事船员们的踪迹,在吉普斯兰这块平原上找,是无济于事的。所以,水手长艾尔通催促爵士下命令给邓肯号,叫它开往太平洋沿岸来,以便于寻访。因为这里有条卢克诺能往墨尔本的大路,交通便利,依他的意思,现在就派人。

水手长的话似乎有道理。地理学家也劝爵士接受此条建议。他认为叫游船开来,的确有帮助的,他并且补充说,过了此地,就难说再有通往墨尔本的大路了。

爵士犹豫不决,要不是少校持反对意思,或许他就接受了。但是麦克那布斯说,旅行少了艾尔通,靠近海岸的路途他最熟悉;万一发现寻防线索,要追踪寻找,非有水手长在内不可。而且他还能指出不列颠尼亚号的失事地点。

因此,少校的建议也有道理,船长同意这种意见,并支持他。门格尔的理由是:从吐福湾派人要从这里近得多,不必穿越320里的荒野。最后,大家决定到吐福湾再作打算。艾尔通仿佛有些失望,麦克那布斯瞟了一眼,但并未说什么,他习惯把看到的一切放在肚子里。

吉普斯兰平原地势平坦,由东往西微有点倾斜。一眼望去,遍地稀疏的木本含羞草、桉树,各种胶树,打破了景色的单调。大花胃豆头的灌木,开着鲜艳的花朵;几条不那么引人注意的小溪中长满了蒲草,河水两岸开满兰花。河水淙淙,很浅,人们徒涉浅滩而过,成群的鸨鸟和鹂鹋在远处看见人就逃,树林中的袋鼠,蹦蹦跳跳的就象动画片中的小木偶。这时,旅行队员们并没有心思打猎,因为他们的马匹吃不消,已瘦得皮包骨头。

而且,天气闷热,人畜难以忍受。他们什么也不想,只想快点前进。有时艾尔通对牛的喝吆声打破这片沉寂。

从中午到下午2点,他们穿过一片奇怪的凤尾草丛。虽然好影犹在,他们却无心观赏。这是一种象树一样的草本植物,足有3米高,正开着花。人马都在那柔软的细枝下走过。在这些固定的大伞的荫庇下,行人还是比较满意的。特别是地理学家喜形于色。老是发现赞叹声,没想到惊起大群的鹦哥和鹦鹉,顿时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啧啧声。

巴加内尔正在得意之时,忽然从马上摇摇晃晃,和门板一样倒下来了。难道是由于天热,他头晕了吗?大家都奔来相救。

“巴加内尔!巴加内尔,怎么啦?”爵士叫着。“没什么,朋友们,我没有马骑了,”地理学家笑笑说,把脚从马蹬上褪出来。

“难道你的马也死了?”

“没错,说死就死了,和穆拉地的马一样。”

这时,爵士、船长、少校都来检查这匹马的死因,仍毫无结果,它已经咽气了。

“这事真怪,”门格尔说。

“是呀,怎么回事呢?’少校也叽哩咕噜。

这次意外事故的发生,开始使这一行人不安起来。因为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想要补充马匹是不可能的。要是这些马都得了马瘟,他们就无法继续前进了。

真是祸不单行,这天还没到傍晚,威尔逊的马也死掉了,并且这次更严重的是倒下了3头牛。“马瘟”似乎也已成为事实。这样一来,拉车的和人骑的牲口乘下3头牛和4匹马了。

问题很快严重起来。骑马的人,没了马还可以步行,许多“坐地人”就曾步行穿过这带荒区。但是没有了车,两位女同胞怎么办呢?这时离吐福湾还有200公里路呢,她们能走得过去吗?

船长和爵士很着急,他们检查了一遍剩下的牲口,想法防止再发生意外。但没有发现任何不良迹象,甚至一点细微的毛病也没有。每个牲口都是好好的,他们还可以经受长途跋涉的辛劳。但愿那离奇可怕的瘟疫到此为止,牛马不要再倒下了。

虽然,大家被这种怪现象弄得莫名其妙,但又开始前进了。没马的人走累了就轮流地坐会牛车。这天行动缓慢,共走了16公里路。晚上,停止行军的信号一发,大家都马上睡下了。这一夜在高大前凤尾草丛中度过,没有什么麻烦,庞大的蝙蝠在草丛中飞来飞去,当地称它们为”飞狐”。

1月13日,一天平安无事。牲口倒毙事件没有再发生,大家总算松了口气。牛马各做各的事,精神也很好。海伦夫人的客厅里最为热闹,因为来坐的人多了。30度的气温热得大家感到有喝冷饮的必要,所以司务长奥比尔忙个不休。在这个时候,苏格兰啤酒最为畅销。大家都赞扬巴克来酒厂的老板是大不列颠最伟大的人物,甚至比英国名将威灵顿还要伟大,因为威灵顿再伟大,也造不出这样的好酒来。地理学家喝的酒多,话也多,谈论古今洋洋洒洒喋喋不休。

这一天一开始就很顺利,看样子必然会顺利到底的。大家一口气走过一片高低不平的红土地带,足足有25公里的路。他们计划在傍晚赶到那条在维多利亚南部流入太平洋的斯诺威河,在它的河边宿营。不久,牛车就走在黑土层的平原上,路的一边是荒草,另一边是长满花胃豆的田野,天晚了,天边出现了一道雾气,那里奔流着的斯诺威河。大家快马加鞭,就在一个土丘后面,大路的转弯处露出一片森林。艾尔通赶着牛车穿过那参天古林,在离斯诺威河不过半公里的路上,忽然牛车掉到沼泽中,一直陷到车轴。

“后面的人当心!”艾尔通赶快回头说。

“当心什么?’后面的人问。

“牛车陷到沼泽中了。”他一边抽动鞭子,凭那几头牛的力气,车子纹丝不动,而且越陷越深。

“我们就在这里宿营,等到明天,再把车子拉出来吧!”水手长回头说。

爵士同意了。

黄昏时间很短,夜幕迫近,但炎热依旧。空中充满水汽,闷得人喘不过气来,一道道闪电把天边照得通亮,好象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大家很快在大树下布置好营房,只要不下雨,就能在此安静地过一夜。

若是下雨,车更难弄出沼泽了。所以艾尔通连夜费了不少劲才把3头牛和牛车从沼泽中拉出来。泥巴一直糊到牛肚子上。水手把它们和马牵到一块,细心照料。这天晚上,爵士更是百般周到,很感激这不会说话,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因为现在没有比它们再重要不过的了。

旅客们简单地吃了点晚饭。他们又热又吃不下去,最需要不是吃饭而是休息。夫人和玛丽道了声晚安,回她们的安乐窝了。至于男客们有的钻进帐篷,有的索性躺在芳草地上,在这种气候下,露宿到没有什么害处。

大家睡熟了,天空的乌云在移动着,夜在乌云的笼罩之下,越发阴暗了。夜深人静,连一丝风也没有,有时可以听到猫头鹰的叫声,唱着小三度低调,和欧洲的那种多愁善感的杜鹃鸟一样,叫得十分凄凉。

快到11点钟的时候,少校一觉醒来,半睁半闭着眼睛,由于过度疲惫,不愿起来。忽然看见一片隐隐约约的亮光在树林中流动着。象一幅白缎子,又象阳光下的湖面闪闪发光,起初少校以为是鬼火在野地烧起来了。

他爬起来向树林走去,仔细一看,马上大为惊讶。原来这是一种奇特的自然现象,发磷光是许多菌类植物。这种植物的胞子囊在黑暗可以发射出高强度的光线。

少校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他正要去叫巴加内尔,也让这地理学家也饱饱眼福,看一下这奇景。不料这时发生意外了。

那磷光照亮的树林面积并不大,少校借着光亮隐约看见在树林边缘几个人影迅速走过。这是真的呢?这是一种幻觉呢?

少校伏在地上仔细地观察着,他看清了几个人在忽起忽伏,似乎在地上寻找什么。

这些人在干什么呢?我一定要弄明白。少校毫不犹豫,并没有带上旅伴,独自一人在地上匍匐前进,象个草原上的土人,躲到草丛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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