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佘洪洲沉思起来。依他本意,留下继业为了两件事,一公一私。论公,想让继业当元帅,这是国家大事,自己虽有这个想法,却无权决定,论私,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在众人面前不能说破。所以才用“述旧”二字作掩盖。谁知钦差陈名提出异议,使佘老元帅左右为难。放走杨继业,舍不得;不放,理由又不充足。他一面沉思,一面四下观望。意思是:高关诸将都想留下杨继业,此时此刻,你们怎么不说话呀!其实,诸将领另有想法:我们若是苦留杨继业,显得藐视老元帅,跟他多年了,何必伤他自尊心呢。所以,诸将低头俯首,默默无言。唯有佘赛花小姐心急如焚,她和杨继业还没呆够呢,突然分手,怎能舍得?为此,小睑急得通红,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继业,神形有些失态。佘老元帅一见此情此景,捻须而笑: “钦差大人,本帅实说了吧。我那老哥哥杨衮在世的时候,最爱订立盟约。他不仅和当今皇上铜锤换玉带,而且和我也有过,有过……对了,有过宝剑换玉镯……哈哈,二十年了,二十年了,这件大事也谈办了!”老元帅说罢,满面带笑向继业望去。继业有点发傻.什幺叫“宝剑换玉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爹没说过、妈没说过,那“宝剑”、“玉镯”什么样,我也没见过。老无帅突然提起这幺件事,真是令人莫名其妙。他刚想上前发问,佘洪洲却抢先问道:“贤侄,那只玉镯是我佘家祖传之宝,价值连城啊,你杨家一定保存得很好吧?”
“这……玉镯嘛……那……我……”杨继业不知怎样叫答。
佘洪洲扶案大笑:“哈哈,年轻人脸皮子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年,我和你爹老哥俩席前换怀,将赛花的终身许配给你。空口无凭,你爹摘下佩剑,我给了他那只玉镯。唉,眨眼二十年,你爹去了,还件事只好由我一人操办!”
杨继业更加发傻了:是真是假呀?如果是真的,父母怎么从未提过?如果是假,不能,老元帅不能拿亲生女儿取笑。若说“佘赛花”这个名字,父亲倒是提过数次,可与眼前的“佘赛花”却风马牛不相及。想到这里,他偷看赛花一眼,姑娘均模样跟名字一样——赛花!更何况名门之女,又满身武艺。从前那个“余赛花”形同缥缈,现在这个佘赛花打着灯笼也难寻。得了,管他真假,谢亲要紧。继业主意拿定。紧走几步,双膝跪倒:“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大礼参拜!”
“起来,起来。赛花呢?”
赛豹笑道:“爹,妹妹是个大姑娘,人家早跑啦!”一句话,众人大笑起来。
佘洪洲又向老公主和陈名说道:“我留下继业,想让他和赛花尽快成亲,该子们大了,不能再耽搁。至于公主的道队,过了我这佘塘关,便是大宋的腹地。城池一座接一座,由各城护驾,不会再发生意外了。钦差大人,你说呢?”
陈名还能说什么?人家要结婚,名正言顺留在高关,自己只得表示祝贺。
当晚,老公主赵京娘命令陈名取出几件珠宝,做为贺礼交付佘洪洲。次日清晨起身告辞,出离佘塘关,奔往京都。白日无话,傍晚时分来到孟津府。若依京娘,本不想声张,只寻个店房住下也就行了。谁知离城十里,满城大小官员早在路边恭候凤驾。知府刘成紧走几步,近前参拜: “臣刘成接驾来迟.公主恕罪。”
钕差陈名不解:“刘大人,你怎么知道公主风驾光临?”
“公主的御儿干殿下潘仁美将军早已来过了。他命令下官随时接驾,下官派出二十名探马打探消息。得知公主离开佘塘关,便在此恭候……”
“噢?潘将军现在哪里?”
“他身患贵恙,卧床不起。下官正派名医加紧治疗,病情已经减轻。”
“好吧,起驾公馆。”陈名传罢命令,又将潘仁美之事奏明公主。
公主双眉微皱,面带愠色。心说;你潘仁美骗取国宝,投敌变节,还有脸见我吗?也怪我一时糊涂,不知根底。竟收了这幺个干儿子。过一会儿见到他,看他有何话说!
钦差陈名看了看公主,早己猜透了她的心事。不由暗道:嘿嘿,那潘仁美大才大奸,用不了三言五语.准保又骗取公主的信任。到那时候,我得提醒公主,省得她再上当。
众星替月,道队来到公馆。康平公主剐刚走下太平车,只见潘仁美跌跌撞撞地从院中跑来。他明显地瘦了,脸色苍白,一身病态。抢行几步,双膝跪倒:“母亲大人,孩儿给您老人家磕头。”说罢,泪流满面,痛哭不止。
康平公主性情慈善,虽然潘仁美只是个义子,多少也有点情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右些难过:“起来吧,跟我到屋中回话。”
“是。”潘仁美搀扶公主,走入上房。
陈名同知府刘成交代了几句,把大小官员们都打发走了。他也来到上房一看,见公主上坐,潘仁美正在哭诉前情:“母亲大人,您,您可得给孩儿报仇呀!”
公主面色冷淡:“报仇?谁是你的仇人?骗取国宝、变节投敌,你反倒要报仇?人间‘羞耻’二字,你忘尽了吧!”
“母亲息怒,容孩儿回禀。”潘仁美抽抽答答,又编起了瞎话。“孩儿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哄骗母亲。那灭,孩儿从辽营回来,去拜见杨继业,当时,佘洪洲也在帅虎厅,杨继业对孩儿说:辽兵围城,为的是凤冠,若把凤冠给他们,就云消雾散了。我说,凤冠是国宝.岂能外流?他却说:一顶帽子,保住全城,利大于弊。佘洪洲还对我说:潘将军是公主的义子,只有你能得到凤冠。事情一旦成功,我愿将女儿赛花许配给你。母亲知道,孩儿对赛花爱慕已久了,佘洪洲许亲,使孩儿利令智昏,才向您老人家说了假话。母亲爱子心切,将凤冠霞帔赏赐给我,我便拿给杨继业观看。谁知这个人心术不正,他明着派我去辽营送霞冠,暗中却用了‘调包计’,竟将火药换下霞冠,目的是把孩儿炸死在辽营。幸亏苍天保佑,孩儿命大,才得以逃脱。来到孟津,又气又累,一头病倒……”
老公主半信半疑:“仁美,这都是真情实话吗?”
“孩儿不敢撒谎了。母亲您想:我若真的变节投敌,就跟韩贵一块去辽国了,还回来干什么?既然回来了,又何必冒死送炸药?再者说,杨继业准备了同样的木匣和包袱皮。他不是预谋又是什幺?这个人好狠呀,还请母亲为我报仇!”
“这……”老公主沉思起来。对呀,仁美着想投敌,何必冒着生死去送炸药?我给仁美凤冠霞帔,杨继业并不知道。若无预谋,他怎么会准备木匣和包袱皮?种种迹象表明,杨继业貌似忠厚,心术不良啊。“唉,我儿委屈了。将来面君时……”
陈名心想:他委屈什么?这里边不定怎么回事呢!可是有些话又不便明说。只得劝道:“公主,事情已经过去了,冤仇宜解不宜结,您也不必动怒了。
“嗯,都是年轻人,过错难免。仁美,你也不必斤斤计较,明日随我一道进京吧。”
潘仁美终究心虚,不敢再闹,只得应承。
次日,公主道队离开孟津,一路无书。这天来到开封府。早有公差金殿送信,赵匡胤闻讯大喜,立刻传旨:“丞相赵普、总管太监孙明,你二人代表朕躬,出城恭迎凤驾。并转告公主,不必上殿,直接到后宫团聚。”
“遵旨。”内外二位大臣奉命而去,其隆重场而,不必一一赘述。
康平公主赵京娘在众人呼拥之下,来到皇宫内苑。兄妹久别重逢,免不了悲喜交加:“皇兄在上,受我大礼参拜。”
“起来,快起来。”赵匡胤何等英武,想起当年千里送京娘之事,也是不尽唏嘘。他向贺皇后摆了摆手,“你着,这就是京娘御妹,沧桑易变,我们都快要老了。”
贺皇后是位非常贤达的女人,千里送京娘之事,她早就听说了,也知道丈夫对京娘有着一片深情。今日相见,格外欢喜:“御妹,你皇兄十分惦念你,此次入宫,可不许你再离开。我早巳命人为你准备了住处,离昭阳院不远有座玉宸院,那里还算整洁,你我走动也非常方便。过一会儿让人领你去看看…………”
“多谢皇嫂,不去也罢。”
贺皇后何等聪明,她微微一笑: “御妹,你的心事我完全理解。当年,万岁爷千里送你,留下佳活,世人皆知。如今你住在皇宫,唯恐瓜李之嫌。哈哈,理它做甚?你只管住下,过些日子,让万岁爷为你寻个称心的驸马,到那时,谁还敢说半句闲话!”
康平公主虽然上了几岁年纪,听罢贺皇后这番话,不由得脸上发烧:“皇嫂,从前的那些事,不提也罢。如今我有两项请求,还望兄嫂恩准。”
贺皇后大笑:“御妹,你哥哥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别说两项请求,二十项,二百项又有何难?请慢慢讲来。”
“第一,当初兄妹结拜时,哥哥是位豪杰,我是个民女,那时候没想到能当公主。所以,我今天也不愿当公主,请兄嫂收回封诰。笫二。我的年龄渐老,皇嫂说要选驸马,那又何必?我早已心如冷废,兄嫂若想成全我,请为我修一座庵,我愿在青灯古佛旁了此一生!”
“啊?御妹,人间荣华,你我享受不尽,为什幺出家?”赵匡胤有点着急了。
“兄嫂若不答应.我立刻一头碰死!”
“这.这……”赵匡胤心慌意乱。
贺皇后明白了:当年,京娘不顾羞愧,亲口求亲,赵匡胤拒绝了。这对京娘的打击一定很大。使她心中再难激起爱情。如今,她的心上人当了皇帝,虽然能娶三官六院,却绝对不能娶她。她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是出家二是死!唉,京娘好可怜,成全她吧。想到此处,贺皇后微微点头: “御妹,我为你准备了迎风洒,饭后你暂回驿馆居住。明日清晨,金殿候旨。”
赵匡胤不知皇后的打算,本想细问。贺皇后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一切听从。夜间,夫妻共语,弄清其意,使赵匡胤叹息不止。
次日清晨,皇帝升殿。先是夸奖了陈名几句,由于迎请公主有功,提升陈名为礼郎尚书。然后又说道: “杜氏皇太后夜宿龙床,偶得一梦。观音大士告诉她说:一个月内,必患重病。若想消灾.除非找一个亲人遁入空门。这本是可信可不信的事情,谁料被康平公主得知,她却要坚决出家为尼。替皇太后消灾免祸。朕念康平公主一片孝心,只得答应。争日钦封康平公主为康平大士,一切开销由国家供给。再令工部敕造康平庵,要富丽堂皇,限三个月内完工报竣,钦此。”
“多谢万岁。”赵京娘含泪参拜。
“御妹,”赵匡胤知道京娘委屈,再次问道:“你还肯什么要求,尽管向朕提出。”
“万岁,我只有一件私人小事,还得请万岁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