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吧。”京娘的为人,历来随和。
潘仁美却是扬扬得意:嘿嘿,这“权势”二字还得了吗?我只不过略略给他一点颜色,就把个侯爷、老元帅吓成这样。将来我若得把,这“权势”二字绝不放松!他见公主推辞,连忙说道:“母亲,恭敬不如从命,咱们就依老元帅吧。”
“那,那就打扰了。”京娘以为潘仁美爱凑热闹,不愿让他扫兴。
公主道队搬迁到帅府,佘氏三兄弟拜见了京娘。当晚摆宴,直吃到二更方散。
由于京娘年纪大了,平常素日又很少出远门,此次颠簸劳碌.又在羊草坡受了惊吓,次日清晨,一头病倒,急得钦差陈名手足无措,忙请佘老元帅搬医求药,为公主治病。这样一来,公主的道队便耽搁在佘塘关。
却说潘仁美,他见公主病倒,不但不急,反而暗中高兴。因为钦差陈名、佘老元帅、佘家三兄弟等有身份的人物都是外男,在公主面前有许多不方便,唯独自己是义子干儿,满能以尽孝为由,在公主跟前讨好争宠。为此,潘仁美故做悲戚,衣不解带,时时守候在病榻左右,感动得京娘热泪盈眶,几乎把潘仁美当做亲生。
眨眼十余日,京娘的病体才渐渐康复。潘仁美很有心计,他在药铺里买来一支人参,傍晚时分来到病房:“母亲,孩儿为了您尽快痊愈,今只到山神庙烧香许愿。谁料在庙后的悬崖上发现了一支老山人参,孩儿将它采来,煮碗参汤,为母亲补补身体吧。”说着,双手捧碗,将参汤奉上。
京娘更是感动:“仁美,这是你的孝心打动了山神,人参是宝,平白无故岂能发现?”
“孩儿不敢当。”潘仁美装腔做势。
这时.忽听屋角有人一笑,笑声美妙动听。潘仁美刚才只顾了讨好公主,此时才扭头细看。但见屋角站着一个妙龄少女。柳眉杏眼,楚楚动人。少女笑过之后,轻轻摇头:“我说小将军,你可真会说话。我们佘塘关外尽是平地,哪来的山神庙,哪来的老山人参?嘻嘻,你买那棵人参得十两银子吧?”
“这……”潘仁美脸色一红。“你,你是谁?”
京娘介绍:“仁美。她是佘老元帅的小女儿,名叫赛花。我有病这些天,她常来探望,你们今日相遇,也算认识了。”
“原来是佘小姐,失敬,失敬。”潘仁美有些尴尬,接着笑道:“老年人得病,心情十分重要。我说采得老山人参,目的是让公主高兴,她一高兴,病就好了。哈哈,不期被小姐识破,见笑,见笑。”
京娘替干儿子解围:“你也是出于好心。陈大人在做什么?把他请来,咱们商量一下动身的日期。”
“不忙,不忙.”潘仁美瞟了赛花一眼,“母亲的贵体尚未恢复,多养几天,省得途中再出差错。’
京娘看了看潘仁美,微笑不语。
又过了几天,老元帅佘洪洲单独宴请钦差陈名。陈钦差举杯在手:“老元帅,据下官猜测,您心中有事吧?”
“这……钦差高见。本帅有件为难之事,还得向钦差求教。”佘洪洲犹豫了片刻,放下酒杯:“据钦差观察,潘仁美这个人……”
“噢?请老元帅明示。”
“直说了吧。昨天晚上,公主将我传去,当面替潘仁美求亲,讨我女儿赛花为妻。公主还说,我若能应允,她就请当今皇上做媒……”
“嘿嘿,老元帅应下了吗?”
“唔,潘仁美是好是坏,抛开不说。身为当今公主,动不动就搬出皇上压我,这,这未免欺人太甚了!”
“老元帅误会了,请万岁做媒,绝不是公主的意思。而是……而是潘仁美的计谋!”
“啊?”佘老元帅一愣。“潘仁美小小年纪,竟会有此城府吗?”
“哈哈哈……”陈名大笑。“老元帅,您记住我一句话,潘仁美不得势也就罢了,他将来一旦得势,必是奸雄!”
“明白了!”佘洪洲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说潘仁美,那天在公主的病房见到赛花一面,时时难忘。左右权衡:自己年纪轻轻,相貌也不错。父亲是五品守备,地位低一点,可是义母却是公主,再往上说,皇上是我舅舅。单凭这点,向老佘家求婚,他们也不敢拒绝。越想越美,便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京娘。京娘对赛花也十分喜爱,未加深思,就把这件事挑明了。可是连等了三天,佘老元帅并不答复,急得潘仁美坐卧不安:“母亲大人,那件事,您,您再给催问催问。”
“人家不回信,就是拒绝了,再催问也没什么好处。”
“您是公主,他们连您的话都不昕,眼里还有朝廷吗?”
京娘微微皱眉:“仁美,我已经谢绝了公主的封号,即便真是公主,也不能以势压人呀。”
“对,对……”潘仁美故做顺从。
京娘心想:我年轻的时候,爱上了恩兄赵匡胤,几乎不能自拔。如今,再若居留佘塘关,仁美也会像我那样,越陷越深。想到此处,立即吩咐:“明日午后向余元帅辞行,后日清晨起程入都!”
“是。”潘仁美不收不遵。
第二天一早,潘仁美觉得心中十分郁闷。婚事无望了,今后再想见赛花一面,恐怕也根难。他走出寝宅,从马棚里牵出战马,纫蹬搬鞍向城外奔去。佘塘关外是一片平川,近处有几个村落,远处树木交杂,荒草丛生。潘仁美行无定所,信马游缰,眨眼之间跑出十余里路。突然.他眼睛一亮,发现那边有五名女子。这五名女子各跨桃红马,摘弓搭箭,寻扑野物。从服饰来看,四名丫鬟,一位小姐,那小姐正是佘赛花。今日的赛花姑娘与那日不同,但见她粉红色卷帕包头,身穿粉红色短靠,青牛皮小战靴插入马蹬。面如桃花,眉似柳叶,俊俏之中带着几分英武。姑娘并来看见潘仁美,她紧催战马,箭在弦上,正在追击一只野兔。这只野兔个头挺大,混身雪白,一尘布染。它被赛花追急了,跑得飞快。不但快,而且很狡猾,它不跑直道,忽左忽右,使赛花的弓箭难中目标。气得姑娘边追边骂:“畜生,今天要不扑到你,绝不罢休!”说罢,一箭射去,偏偏斜了半尺,姑娘更加恼怒。
恰在这时,前边的松林中也飞来一支雕翎,这支箭太快了,不但快,而且准,不但准,而且重,“噗哧”一声,竞将野兔腹部穿透,野兔扑腾丁几下,当场命亡。
“好箭!”赛花惊叫起来。又自言自语:“练这一箭,最少得三年苦功!”
“小姐,过奖了。”潘仁美喜笑颜开,催马过来。
“是你?”赛花面带惊疑。
“不瞒小姐,仁美九岁练箭,十二岁学成,前后恰好三年。不敢称百步穿杨,也算十箭九中。射选野兔嘛……哈哈,平常而已。”
赛花心想:那天在公主的病房,这个潘仁美满嘴胡说八道,编瞎话不贬眼。我以为他只是个浪荡公子,万没想到他的箭法这般出众。看来,不能凭印象取人呀。想到这里,微微一笑:“潘将军,你既然九岁练箭,一定是武功世家了?”
“怎么?我的身世,佘老元帅没对你说过吗?”
“此话从何谈起?”赛花大惑不解。
“瞎?怪不得一连数日不见回音,原来是佘老元帅从中挡驾。小姐,公主的凤驾,准备明日离开佘塘关。凑巧今晨你我相见,这也是天意。我就直说了吧,在下今年一十九岁,尚未成婚。有心请公主做像,万岁为媒,恭娶佘小姐,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这……”赛花粉面一红。心说:这个潘仁美脸真大。根据他的品格,不应该理他,根据他的箭法,又有可取之处。怎么办?只有禀明父母兄嫂,再定主张。于是,赛花姑娘岔开话题,向丫鬟吩咐:“白梅,你把那只野兔收起来,咱们不打猎了,立即回关。”
“是。”白梅捡起野兔,拔下利箭。“小姐,这只箭怎幺办?是咱们收留,还是还给人家?”白梅已经听见潘仁美求亲了,只是不知小姐的心意。这只箭是“纪念品”,自己不敢随便处理。
赛花思虑片刻,说道:“把箭给我吧。”
“是。”白悔含笑,知道小姐有些动心了。
赛花接箭,仔细端详。看了箭头看箭杆,看着看着,秀眉一耸:“这位将军,请问你贵姓啊?”
“小姐取笑了。在下姓潘名洪字仁美,小姐应该知道。”
“嘿嘿!”赛花冷笑。“你既姓潘,这只雕翎的燕尾上,怎么会刻着一个‘杨’字?”
“这个……那个…”哈哈,小姐,当年我学箭时,授业恩师名叫杨百步,我现在用的利箭,都是他赠送的……”潘仁美编词最快.
“噢?请潘将军再拿出几只箭来,我倒要欣赏一番。”
“不,不必了……”潘仁美十分狼狈。
赛花暗笑:这个人撒谎、吹牛,可称天下第一。刚才,那只利箭是从前面的松林里射出来的,而潘仁美是从我身后追上来的。我一时疏忽,忘了这个细节,几乎被潘仁美骗过。想到此处,赛花不理潘仁美,而向松林喊道:“不知哪路英雄到此,请出来一会,”她连嘁几声,松林中并无人答言。赛花只好催动桃红马,走向松林。四名丫鬟和潘仁美皆在后面跟随。来到松林,见树上栓着一匹白龙马,树后边有一座小庙。小庙很破旧了,一块横匾隐隐约约写着三个金字“七星庙”。庙里边站着一个人,这人倒背着双手,正在欣赏毁杯的神龛。他似乎听见了脚走声,这才转过身来。众人一看,喝,好漂亮的小伙。只见他穿白挂素,肋佩宝剑。白净净的脸上,五官十分端正,俊美之中透着一股子英气。他看了看众人,抱腕禀手:“各位,在下有礼了。”
赛花疑惑地问道:“将军,您可姓杨吗?”
“是,是。小姐因何得知?”
“您那只箭杆上,已经挂号了。我来问您,为什么藏在松林,不肯露面?”
“箭射野兔,已属莽撞。与小姐萍水相逢,不敢随便打扰。”
赛花点了点头,心想:看来,这位才够得上正人君子。她正想进一步深问,只见松林外边又跑来一匹战马,马上端坐一个少年,穿青挂皂,肋佩腰刀,看样像个家丁。他冲白袍小将抱腕禀手;“公子,大事不好了,咱们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