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0)

作者:詹姆斯·乔伊斯    更新时间:2013-08-27 10:58:11

布卢姆

那么现在就该做出结论了。睡衣是从来也不。所以是这个样儿。不过,明天将是新的一天。过去曾经是今日。因此,到了明天,现在也会成为过去的昨天。

维拉格

(像是提词般地低声私语)蜉蝣在不断地**中度过短暂的一生。雌性的体态虽逊于雄性,背后那外阴部却是精美绝伦的,它被其气味所引诱。美丽的鹦鹉!(他那鹦鹉的黄嘴用鼻音急促不清他说着)犹太历五五五年前后,喀尔巴阡山脉有过一句谚语。一大调羹蜂蜜要比六桶最高级的麦芽醋更能吸引熊先生。熊直哼哼,蜜蜂嫌吵。且慢。这容别的时候再接着说吧。我们这些局外人很高兴。(他咳嗽一声,低下头,用掏挖的手势若有所思地搓着鼻子)你会发现这些夜虫总是跟踪着灯光。这是错觉。要记住,它们长着无法调节的复眼。关于这些棘手的论点,可参看我著的《性科学原理,或爱的情欲》第十七卷。利·布·博士说,这是本年度最为轰动的一部书。举例来说,有些人的动作是自发的。深入领会。那是适合于他的太阳。夜鸟,夜阳,夜镇。追我吧,查理!(他朝布卢姆的耳朵嚷。)嗡嗡!

布卢姆

那天不知是蜜蜂还是青蝇,撞着了墙上的影子,撞晕了。于是迷迷糊糊地冲进了我的衬衫,害得我好苦……

维拉格

(面无表情,以圆润、女声女气的腔调笑着)妙极了!他的裤裆里藏着斑蟊,或者**上贴着芥未软膏。(晃动着颈上那火鸡般的垂肉,并像火鸡似的贪婪地咯咯叫着)火鸡!火鸡!咱们说到哪儿来着?芝麻,开门!出来吧!(他麻利地打开那个羊皮纸书卷,读起来。他牢牢抓住书卷,萤火虫般的鼻于沿那文字倒着迅速地移动。)且慢,好朋友,我给你带来了答案。咱们很快就能吃上红沙洲的牡蛎了。我是手艺最高的厨师。这种有滋味的双壳贝对身体有好处,让无所不吃的猪先生去挖掘佩里戈尔的块菌,那对神经衰弱和悍妇炎患者有着奇效。尽管发臭,却富于刺激性。(摇头晃脑,尖声讥笑着)滑稽啊。眼睛里塞进单片眼镜。(他打了个喷嚏。)啊们!

布卢姆

(心不在焉地)妇女患的双壳贝病更厉害。什么时候都是开着的芝麻。裂开的女性。所以她们害怕虫子啦,爬虫动物什么的。然而夏娃和蛇却不然。这并不是史实吧。依我看,显然是以此类推。蛇对女人的奶也贪得无厌。它们从包罗万象的森林里婉蜒爬行好几英里前来,吱吱地把她的乳房吮干。就像在艾里芳图利亚里斯的作品中所读到的那些雄火鸡般滑稽的罗马婆娘似的。

维拉格

(嘴上吸出深深的皱纹,两眼像石头般绝望地紧闭着,以异国情调。用单音咏诵圣歌。)那些乳房胀鼓鼓的母牛,它们四远驰名……

布卢姆

我想要大声喊叫。请您原谅。哦?那么,(他重复一遍。)主动地去找到蜥蜴窝,以便供其贪婪地吸吮自己的乳房。蚂蚁吸蚜虫的奶水。(意味深长地)本能支配着世界。不论生前,还是死后。

维拉格

(歪着头,脊背与隆起如翼状的肩膀,弯作弓形,鼓起昏花的两眼凝视着蛾,用触角股的指头指指点点,喊叫。)谁是蛾,蛾?谁是亲爱的杰拉尔德?亲爱的杰,是你吗?哦,哎呀,他就是杰拉尔德。哦,我非常担心他会被严重地烧伤。有人肯摇摇高级餐巾来防止这场灾难吗?(学猫叫)猫咪猫咪猫咪猫咪!(他叹口气,朝后退,下颚低垂,朝两旁斜晚着。)好的,好的。这家伙等下就会安静下来的。(望空猛地咬了一口。)

飞蛾

我是个小小东西,

永远翱翔在春季,

兜着圈子且嬉戏。

想当年,我曾登基,

到如今展开双翼,

天地间飞来飞去!

砰!(他冲向红紫色灯罩,喧噪地拍着翅膀。)漂亮、漂亮、漂亮、漂亮、漂亮、漂亮的衬裙。

(亨利·弗罗尔从左首上端的入口登场。他溜着脚步悄悄走了两步,来到左前方中央。他披着深色斗篷,头戴一顶垂着羽毛饰的墨西哥宽边帽。手执一把嵌了花纹的银弦大扬琴和一支有着长竹管的雅各烟斗,陶制的烟袋锅作女头状。他穿着深色天鹅绒紧身裤,浅口无带轻舞鞋有着银质饰扣。他的脸像是一位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救世主,鬈发飘垂、胡子和口髭稀稀疏疏。一双细长的腿和麻雀脚活脱儿像是男高音歌手坎迪亚亲王马里奥。他理了理皱领的褶子,伸出好色的舌头舔湿了嘴唇。)

亨利

(一面拨弄吉他琴弦,一面以低沉动听的嗓音唱道)有一朵盛开的花。

(蛮横的维拉格收拢起下巴,盯着灯。庄重的布卢姆端详着佐伊的脖颈。风流的亨利颈部的肉耷拉着,转向钢琴。)

斯蒂芬

(自言自语)闭上眼睛弹琴吧,学爸爸的样儿。把我的肚子填满猪食。这已经够受的了。我要起身,回到我的。想必这就是。斯蒂夫,你可陷入了窘境。得去看望老迪希,要么就给他打个电报。我们今天早晨的会见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尽管我们的年龄。明天我将尽情地写出来。说起来,我真有点儿醉啦。(他又碰一下键盘。)这一次是小三和弦。是的。醉得还不厉害。

(阿尔米达诺·阿尔蒂弗尼一边精神抖擞地抨着口鹿,一边伸出用乐谱卷成的指挥棒。)

阿尔蒂弗尼

好好考虑一下吧。你毁掉了一切。

弗洛莉

给咱唱点什么吧。《古老甜蜜的情歌》。

斯蒂芬

没有嗓子。我是个最有才能的艺术家。林奇,我给你看过关于古琵琶的那封信了吗?

弗洛莉

(假笑)一只会唱可是不肯唱的鸟儿呗。

(在牛津大学做特别研究员的一对连体双胞胎:醉汉菲利普和清醒菲利普拿着推草机出现在漏斗状斜面墙上的窗口。两个人都戴着马修·阿诺德的假面具。)

清醒菲利普

接受一个傻子的忠告吧。有点不对头。用铅笔头数数看,像个乖乖的小傻瓜那样。你有三镑十二先令。两张纸币,一英镑的金币,两克朗。倘若年轻人有经验。城里的穆尼酒馆,海岸上的穆尼,莫伊拉那一家,拉切特那一家,霍尔街医院,伯克。呃?我在盯着你哪。

醉汉菲利普

(不耐烦地)啊,瞎说,你这家伙。下地狱去吧!我没欠过债。我要是能够弄明白八音度是怎么回事就好了。双重人格。是谁把他的名字告诉我的呢?(他的推草机开始嗡嗡地响起来。)啊哈,对啦。我的在命,我爱你。我觉得先前到这儿来过。是什么时候来着?他不姓阿特金森,我有他的名片,不知放在哪儿啦。叫作麦克什么的。想起来了,叫昂马克。他跟我谈起过——且慢,是斯温伯恩吧,对吗?

弗洛莉

那么,歌儿呢?

斯蒂芬

心灵固然愿意,肉体却是软弱的。

弗洛莉

你是梅努斯毕业的吗?你跟我过去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可像哩。

斯蒂芬

如今已经毕业啦。(自言自语)脑袋瓜儿挺灵。

醉汉菲利普与清醒菲利普

(他们的推草机嗡嗡响着,草茎随之轻快地跳跃起来。)脑袋瓜儿一向挺灵。已经毕业啦,已经毕业啦。顺便问一声,你可有那本书,那玩艺儿,那根梣木手杖吗?对,就在那儿。脑袋瓜儿一向挺灵,如今已经毕业了。要保持下去。像我们这样。

佐伊

前天晚上有个教士到这儿来办点事。他把上衣钮扣扣得严严实实的。我对他说,你用不着那么躲躲闪闪的。我认得出你那脖领是天主教教士的。

维拉格

从他的角度来说,这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人的堕落。(愤怒地瞪大眼睛,厉声地)让教皇下地狱去!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我就是曾经揭露出僧侣与处女的性之秘密的那个维拉格。因此,我脱离了罗马教会。读读那本《神父、女人与忏悔阁子》吧。彭罗斯。弗力勃铁·捷贝待。(他扭动身子。)女人带着甜蜜的羞涩解开灯心草编的腰带,将湿透了的阴部献给男子的阳物。少顷,男子赠与女人丛林之中的几片兽肉。女悦,以带羽之皮遮身。男人用大而硬的阳物热烈爱抚女人之阴部。(他大喊。)我是被迫首肯的。于是,轻浮的女人四处乱跑。强壮的男人抓住女人的手脖子。女人尖声呼叫,又咬又啐。此刻,男人怒气冲天,揍女人那肥胖的臀部。(他追逐自己的屁股。)唏噼!啵啵!(他停下脚步,打喷嚏。)哈哧!(他咬住自己的屁股,晃悠着。)噗噜噜!

林奇

我希望你让那位好神父用苦行来赎罪。飞个主教,就要罚他念九遍《荣耀颂》。

佐伊

(从鼻孔中喷出海象般的烟雾)他根本搞不了。你知道,仅仅兴奋一阵。干巴巴地摩擦一通罢了。

布卢姆

可怜的人哪!

佐伊

(满不在意地)他就能这样嘛。

布卢姆

怎样呢?

维拉格

(龇牙咧嘴,冒出恶魔般的黑光,歪扭着脸,朝前伸着骨瘦如柴的脖子。他仰起妖精般的鼻子眼,怒吼。)可恶的基督教徒们!他有个父亲,四十个父亲。他从来也没存在过。猪神!他长着两只左脚。他是犹大·伊阿其阿,一个利比亚的宦官,教皇的私生子。(他身倚扭曲了的前爪,僵硬地弯着臂,扁平的骷髅脖颈上端是一双神色痛苦的眼睛,朝沉默的世界叫喊。)**的儿子。《启示录》。

吉蒂

玛丽·肖特尔被蓝帽吉米·皮金传染上了梅毒,住进了花柳病医院。她还跟那家伙生了个娃娃,连奶都不会咽。因惊风在被窝里憋死了。我们大家捐钱,给办的葬事。

醉汉菲利普

(严肃地)谁使你落到这步田地的呢,菲利普?

清醒菲利普

(快活地)是由于神圣的鸽子,菲利普。

(吉蒂摘下帽子上的饰针,安详地把帽子撂下,拍了拍她那用散沫花染过的头发。从没见过一个娼妓肩上披散着这么一头秀美漂亮、光艳动人的鬈发呢。林奇把她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她把它扒拉下去。)

林奇

(笑)令人高兴的是,梅奇尼科夫在类人猴身上接了种。

弗洛莉

(点头)运动机能失调了。

佐伊

(快活地)哦,我得翻翻字典。

林奇

三位聪明的处女。

维拉格

(因疟疾犯了打起冷颤,喷出大量的淡黄色鱼卵。他那皮包骨的患癫痫的嘴唇上冒着泡。)她贩卖**、白蜡、香橙花。一个名叫“豹”的罗马百人队长用自己的生殖器把她玷污了。(他手按在胯间,伸出闪烁着光的蝎子般的舌头。)救世主啊!他弄破了她的膜。(他叽叽喳喳地发出狒狒的叫声,玩世不恭地抽搐着,扭动着屁股。)嘻咳!嘿咳!哈咳!嗬咳!呼咳!喀咳!咕咳!

(本·大象·多拉德走向前来。他生得红脸膛,肌肉僵硬,鼻孔里毛茸茸的,大胡子,白菜耳朵,胸脯多毛,头发蓬乱,奶头肥大。腰部和生殖器紧紧地箍在黑色的游泳裤里。)

本·多拉德

(肥胖的大手奏着骨制响板,愉快地用约德尔唱法发出低沉的桶音)。当狂恋使我神魂颠倒之际。

(两个处女——卡伦护士与奎格利护士猛地冲过竞技场的管理员和拦绳,张开双臂朝他扑来。)

处女们

(极度热情地)大本钟!本,我的心肝儿!

一个声音

抓住那个穿不像样子的裤子的家伙。

本·多拉德

(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马上把他抓住。

亨利

(怀里抱着一具砍下来的女头,边爱抚着边喃喃自语)你的心,我的爱。(拨弄着古琵琶弦)当我初见……

维拉格

(蜕皮,大量羽毛脱落下来)混蛋!(他打个哈欠,露出漆黑的喉咙,用羊皮书卷卷成的圆筒朝上一顶,闭上口腔。)说完这些,我就告辞了。再见。多多保重。狗屁!

(亨利·弗罗尔用随身携带的梳子迅速地梳理口髭和胡于,并蘸着唾沫抹平头发。他用长剑掌舵,疾步向门口走去,背后挎着荒腔走调的竖琴。维拉格翘起尾巴,像踩高跷般笨拙地跳了两下,来到门边。他熟练地在墙上斜贴了一张黄脓液色的传单,用头顶着按紧。)

传单

吉·。禁止招贴。严加保密。亨利·弗兰克斯大夫:。

亨利

现在一切都失去啦。

(维拉格转瞬间取下螺丝,摘掉自己的头,夹在腋下。)

维拉格的头

庸医!

(二人分别退场。)

斯蒂芬

(侧过头来对佐伊说)你大概会更喜欢创立了新教异端邪说的那个好斗的牧师吧。但是要当心犬儒学派的安提西尼和异教祖师爷阿里乌的最后下场。在厕所里所受的死的痛苦。

林奇

对她来说,是同一个神。

斯蒂芬

(虔诚地)而且是支配万物的至高无上的主。

弗洛莉

(对斯蒂芬)你准是个酒肉神父。要么就是个修士。

林奇

可不是嘛。一位红衣主教的儿子。

斯蒂芬

犯了大罪。不守清规的修士们。

(全爱尔兰首席红衣主教、西蒙·斯蒂芬·迪达勒斯大人在门口出现。他身着红色法衣、短袜便鞋。担任助祭的小人猿——即七样大罪,也穿红衣,捧着他的衣裾,从下面窥伺。他头上歪戴着一顶压扁了的大礼帽。他张开手掌,把大拇指戳在腋窝里,脖子上挂着一串软木塞制成的念珠,末端是一把十字架形的螺丝锥,垂在胸前。他撒开大拇指,从高处以波浪状大摇大摆的姿势祈求神灵保佑,并趾高气扬、装模作样地宣告。)

红衣主教

康瑟维奥陷囹囿,

躺在地牢深又深,

手铐脚镣戴在身,

重量又何止三吨。

(他右眼紧闭,鼓起左颊,朝众人望了片刻。然后抑制不住内心的快乐,就双手叉腰,浑身晃来晃去,嘻嘻哈哈地畅怀唱着。)

噢,可怜的小东西,

它、它的脚那么黄,

蹿动如蛇身宽胖,

可该死的野蛮人,

为了给白菜添油荤,

竟把内莉·弗莱厄蒂的爱鸭屠宰。

(大群小虫白糊糊地簇拥在他的法衣上。他交抱着胳膊,抓挠着双肋,愁眉苦脸地叫唤。)

我正在受着被打入地狱的苦难。凭着这把廉价的提琴发誓,感谢耶稣,这帮可笑的小家伙还没有一起出动。不然的话,它们就会使我离开这该死的地球啦。

(他歪着头,用食指和中指敷敷衍衍地祝福众人,并给予复活节的亲吻。他边来回晃动着帽子,边拖着滑稽的双舞步溜走。转瞬间他的个子就缩到捧衣裾者那么小了。那些助祭的侏儒哧哧地笑着,窥伺着,用肘轻捅着,挤眉弄眼,或给予复活节之吻,跟在他后面走成“之”字形。从远处传来他那圆润嗓音,慈祥而充满阳刚之气,优美动听。)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