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教皇的大使布利尼
(身穿教皇军的祖亚沃军服,披着钢制皑甲,包括胸甲、臂甲、护腿具、护胫具;蓄着亵渎神明的大胡子,头戴褐色纸制主教冠。)利奥波德的家谱如下:摩西生挪亚,挪亚生尤尼克,尤尼克生奥哈罗汉,奥哈罗汉生古根海姆,古根海姆生阿根达斯,阿根达斯生内泰穆,内泰穆生勒·希尔施,勒·希尔施生耶书仑,耶书仑生麦凯,麦凯生奥斯特罗洛普斯基,奥斯特罗洛普斯基生斯梅尔多兹,斯梅尔多兹生韦斯,韦斯生施瓦茨,施瓦茨生阿德里安堡,阿德里安堡生阿兰胡埃斯,阿兰胡埃斯生卢维·劳森,卢维.劳森生以迦博多诺索,以迦博多诺索生奥唐奈·马格纳斯,奥唐奈·马格纳斯生克里斯特鲍默,克里斯特鲍默生本·迈默,本·迈默生达斯蒂·罗兹,达斯蒂·罗兹生本阿莫尔,本阿莫尔生琼斯-史密斯,琼斯-史密斯生萨沃楠奥维奇,萨沃楠奥维奇生贾斯珀斯通,贾斯珀斯通生万图尼耶姆,万图尼耶姆生松博特海伊,松博特海伊生维拉格,维拉格生布卢姆,给他起名叫以马内利。
一只死者的手
(在墙上写着)布卢姆是个傻瓜。
克雷布
(土匪装束)你在基尔巴拉克后面的牛洞里干啥来着?
一个女娃
(摇着拔浪鼓)在巴利鲍桥下又干了些什么?
冬青树
在魔鬼谷里呢?
布卢姆
(从前额一直涨红到臀部,左眼落下三滴泪)我那些往事,请不要去提啦。
被赶出去的爱尔兰房客们
(穿着紧身衣和短裤,手持顿尼溪集市上使用的那种橡树棒。)用犀牛鞭抽他一顿!
(布卢姆长着一副驴耳朵,交抱着胳膊,伸出两脚,坐在示众台上。他用口哨吹起《唐乔万尼》中的“今晚同你”。阿尔坦的孤儿们手拉着手在他周围跳跳蹦蹦。狱门救济会的姑娘们也手拉着手,朝相反的方向跳跳蹦蹦。)
阿尔坦的孤儿们
你是猪猡,你是脏狗!
娘儿们咋会爱上你!
狱门救济会的姑娘们
你若遇凯伊,
告诉他可以
喝茶时见你,
替我捎此语。
霍恩布洛尔
(身罩祭披,头戴猎帽,宣布说)他将为众人负罪,前往住在荒野里的恶魔阿撒泻勒以及夜妖利利斯那里,对,来自阿根达斯·内泰穆和属于含的土地麦西的人们,全都朝他扔石头,羞辱他。
(众人朝布卢姆做掷石状。许多真正的旅客的丧家之犬凑近他,羞辱他。马斯羌斯基和西特伦穿着宽大长外套,耳后垂着长长的鬈发,走了过来。他们朝布卢姆摇着大胡子。)
马斯羌斯基和西特伦
恶魔!伊斯特拉的莱姆兰,伪救世主!阿布拉非亚!叛教者!
(布卢姆的裁缝乔治·R·梅西雅斯腋下夹个弯把熨斗出现,他出示一张帐单。)
梅西雅斯
改一条裤子的工钱:十一先令。
布卢姆
(快快活活地搓着两只手)还是老样子。布卢姆一文不名!
(黑胡子叛徒吕便·杰·多德,坏心眼的牧羊人,将其子的溺尸扛在肩上,走近示众台跟前。)
吕便·杰·多德
(嗄声悄悄地说)事情败露了。奸细向警察告了密。一见到出租马车立刻就给拦截住。
消防队
呜呜呜!
巴茨修士
(给布卢姆穿上一件黄袍,上面绣着色彩鲜明的火焰,并给他戴上一顶高尖帽。还在布卢姆的脖颈上挂起一口袋火药,把他交到市政当局手里,并且说:)赦免他的罪过。
(根据众人的要求,都柏林市消防队的迈尔斯中尉在布卢姆身上点了火。一片悲叹声。)
“市民”
谢天谢地!
布卢姆
(身穿标有I.H.S字样的无缝衣,直挺挺地站在火凤凰的火焰中)爱琳的女儿们啊!别为我哭泣。
(他向都柏林的新闻记者们出示自己身上烧的的伤痕。爱琳的女子们身穿黑衣,手持巨大的祈祷书和点起的长蜡烛,跪下来祷告。)
爱琳的女儿们
布卢姆之腰子,为我等祈。
浴槽之花,为我等祈。
门顿之导师,为我等祈。
《自由人报》的广告兜揽员,为我等祈。
仁慈之共济会会员,为我等祈。
漂泊之肥皂,为我等祈。
《偷情的快乐》,为我等祈。
《无言之歌》,为我等祈。
“市民”之训斥者,为我等祈。
褶边之友,为我等祈。
最仁慈之产婆,为我等祈。
驱灾避邪之土豆,为我等祈。
(由文森特·奥布赖恩先生指挥的六百人的唱诗班,在约瑟夫·格林的风琴伴奏下,齐唱叠句《弥赛亚》中的“哈利路亚”叠句。布卢姆沉默下来,逐渐缩小,焦化了。)
佐伊
一直聊到脸上发黑吧。
布卢姆
头戴一顶破旧帽子,帽带上插着一支陶制烟斗。脚蹬一双满是尘埃的生皮翻毛鞋手执移民的红手绢包,拽着一口用稻草绳拴着的黑泥炭色的猪,眼中含笑。)现在放我走吧,大姐,因为凭着康尼马拉有的山羊发誓,我刚刚挨的那顿毒打真够呛。(眼里噙着一滴泪)一切都是疯狂的。爱国主义也罢,哀悼死者也罢,音乐或民族的未来也罢。生存还是毁灭。人生之梦结束了。但求一个善终。他们可以活下去。(他哀痛地望着远方。)我完蛋啦。服上几片附子。拉下百叶窗。留一封信。然后躺下来安息。(他轻轻地呼吸。)不过如此而已。我曾经生活过。去了。再见。
佐伊
(把手指插到缠在脖颈上的缎带里,板起面孔)你说的是老实话吗?下次再说吧。(她冷笑)我猜你是从不同于往日的那边下的床,要么就是跟你相好的姑娘操之过急。噢,你转些什么念头,我都一清二楚!
布卢姆
(惨痛地)男女,作爱,算什么?塞子和瓶子罢了。
佐伊
(佛然作色)我就恨口是心非的无赖。你去嫖下等窑姐儿好啦。
布卢姆
(表示反悔)我知道自己着实叫人厌烦。你固然邪恶,可我没你还真不行。你是从哪儿来的?伦敦吗?
佐伊
(伶牙俐齿地)连猪都弹风琴的霍格斯·诺顿。我是在约克郡出生的。(她握住他那只正在抚摩她乳房的手。)喂,汤米·小耗子儿。别这样,来点更带劲儿的。你身上有够干一会儿的钱吗?十先令?
布卢姆
(微笑,慢慢点头)有更多的,霍丽,更多的。
佐伊
有更多的吗?(她用天鹅绒般柔嫩的手不在意地拍着他。)你要到音乐室里去瞧瞧我们那架新的自动钢琴吗?来吧,我会脱光的。
布卢姆
(像一个焦虑不安的行商那样打量她那对削了皮的梨有多么匀称,感到无比困惑,迟迟疑疑地摸着后脑勺。)要是给某人知道了,她吃起醋来可厉害哩。一个绿眼的恶魔。(一本正经地)不用说你也晓得会有多么棘手。
佐伊
(受宠若惊)眼不见心不烦。(她拍拍他。)来吧。
布卢姆
大笑着的魔女!推摇篮的手。
佐伊
娃娃呀!
布卢姆
(裹着襁褓和斗篷,脑袋挺大,乌黑的头发恰似胎膜。一双大眼睛盯着她那晃来晃去的衬裙,用胖嘟嘟的指头数着上面的青铜扣子。他伸出湿漉漉的舌头,口齿不清他说:)一、二、山三、山[三]、儿二、咦[一。
扣子们
爱我,不爱我,爱我。
佐伊
沉默就表示同意喽。(扎煞着小小指头,抓住他的手,用食指尖戳戳他的掌心,悄悄地给他暗示,把他诱向毁灭。)手热证明内脏冷。
(他在香气、乐声与诱惑中犹豫不决。她把他领向台阶,用她腋下的气味、描了眼线的双目的魅力以及套裙的窸窣声吸引着他,荷叶边的裙褶还遗留着所有那些曾经占有过她的雄兽如狮子般的臭气。)
雄兽们
(散发出发情、粪便和硫黄的气味,在饲养场里横冲直撞,低声吼叫,摇晃着服了麻醉药的脑袋。)真够味儿!
(佐伊和布卢姆来到门口,两个姐妹妓女坐在那里。她们画了眉,抬起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他连忙鞠了一躬,她们报以微笑。他狼狈地差点儿栽倒。)
佐伊
(亏得她立即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哎呀!可别栽到楼上去。
布卢姆
正直的人可以摔七个跟头。(他在门口让路。)照规矩,请您先走。
佐伊
夫人先走,先生随后。
(她迈门坎。他迟疑着。她转过身,伸出双手,将他往里拽。他跳了进去。门厅里那个多叉鹿角状衣帽架上,挂着一顶男帽和一件雨衣。布卢姆摘下帽子,然而一眼瞥见那些,就皱起眉头,微笑着出起神来。楼梯平台处一扇门猛地打开。一个穿紫衫灰裤褐色袜子的男人迈着猴子般的步子走过。他扬着秃头和山羊胡,紧紧抱着一只装满了水的罐子,一副黑背带一直耷拉到脚后跟那儿。布卢姆赶紧扭过脸去,弯下身,端详起放在门厅里桌子上的那只剥制狐狸:它做着跑路的姿势,有着一双长毛垂耳狗那样的眼睛。随后,他抬起头嗅着,跟着佐伊走进音乐室。红紫色的薄纸罩子把枝形吊灯的光线遮暗了。一只蛾子正围在那里飞来飞去,东冲西撞地想逃出去。地板上铺着翡翠、天蓝、朱红三色扁菱形拼花图案的漆布,上面布满了形形色色的脚印:脚跟顶着脚跟,脚跟对着脚心,脚尖顶着脚尖,交叉起来的脚以及没有身子的幽灵拖着脚步在跳莫利斯舞的脚,都乱七八糟地扭在一起。四壁上糊着的墙纸图案是:紫杉木和明亮的林中小径。壁炉格子前展开一扇孔雀毛花样的屏风。反戴着便帽的林奇盘腿坐在用兽毛编织的炉毯上。他用一根细棍缓慢地打着拍子。基蒂·里凯茨,一个身着海军服、瘦骨磷峋、面色苍白的妓女,把鹿皮手套翻过来,露出珊瑚镯子。她拿着麻花式样的手提包,高高地坐在桌边上,悠荡着一条腿,对着壁炉台上端那面镀金的镜子,顾影自怜。她上衣底下略微露出一点垂下来的胸衣饰穗。林奇嘲笑般地指了指坐在钢琴对面的一对男女。)
基蒂
(用手捂着嘴,咳嗽。)她有点傻头傻脑。(她晃着食指,打手势。)布噜布噜。(林奇用他那根细棍挑起她的裙子和白衬裙。她连忙又拽好。)放规矩点儿。(她打个嗝儿,然后赶快低下她那水手帽,她那用散沫花染料染红了的头发在帽檐底下闪着光。)噢,对不起!
佐伊
再弄亮点儿,查理。(她走到枝形吊灯跟前,将煤气开关拧到头。)
基蒂
(瞅着煤气灯的火苗)今天晚上出了什么毛病?
林奇
(声音低沉地)亡灵和妖怪上场。
佐伊
替佐伊捶捶背吧。
(林奇晃了一下手里的细棍:这是一根黄铜拨火棍。斯蒂芬站在自动钢琴旁边,琴上胡乱丢着他的帽子和梣木手杖。他用两个手指再一次重复空五度的音程。弗洛莉·塔尔博特,一个虚弱,胖得像鹅一样的金发娼妇,身穿发霉的草莓色褴褛衣衫,摊开四肢躺在沙发的一角,一只前臂从长枕上耷拉下来,倾听着。困倦的眼皮患了严重的麦粒炎。)
基蒂
(又打了个嗝儿,同时用悬空的脚一踢)噢,对不起!
佐伊
(赶紧说)你的心上人在想你哪。把汗衫带子系好吧。(基蒂·里凯茨低下头去。她那圆筒形皮毛围巾松开了,哧溜哧溜地顺着肩、背、臂、椅子,一直滑落到地上。林奇用他手里的细棍挑起那卷曲的毛毛虫般的东西。她扭着脖子,做小鸟依人状。斯蒂芬掉过头去,朝那个反戴着便帽、盘腿而坐的身影瞥了一眼。)
斯蒂芬
事实上,究竟是本尼迪多·马尔切罗所发现的,还是他创作的,那无关紧要。仪式是诗人的安息。那也许是献给得墨忒耳的一首古老赞歌,要么就是为“诸天宣布上帝的荣耀”谱的曲。它的音节或音阶可能迥乎不同,正如高于弗里吉亚调式与混合吕底亚调式之间的差别很大似的。歌词也可能很不一样,犹如围绕着大卫——不,刻尔吉,我在说些什么呀,我指的是刻瑞斯——的祭坛,祭司们所发出的喧嚣声不同于大卫从马房里得来又讲给首席巴松管吹奏者听的有关神之全能的那些话。哎呀,说实在的,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趁着年轻干荒唐勾当吧,青春一去不复返嘛。(他住了口,指着林奇的便帽,始而微笑,继而大笑起来。)你的智慧瘤子长在哪边?
便帽
(忧郁消沉)呸!正因为才所以。这是妇道人家的歪理。犹太裔希腊人是希腊裔犹太人。物极必反。死亡是生命的最高形式。算了
斯蒂芬
我所有的错误、自负、过失,你都记得相当准确。对于你的不忠诚,我还要继续闭眼睛到什么时候呢?砺石!
便帽
哎!
斯蒂芬
我还有句活跟你说。(他皱起眉头。)原因是基音和全音阶第五音被最大限度的音程分割开来了,它……
便帽
它?说完呀。你说不完。
斯蒂芬
(竭力说下去)音程分割开来了,它就是最大限度的省略。两极相通。八度。它。
便帽
它?
(外面,留声机喧嚣地奏起《圣城》。)
斯蒂芬
(唐突地)为了不从自我内部穿行,一直跋涉到世界尽头。天主,太阳,莎士比亚,推销员,走遍了现实,方成为自我本身。且慢。等一等。街上那家伙的喊叫真该死。预先就安排好不可避免地会成为这个样子。瞧!
林奇
(发出哀鸣般的嘲笑声,朝着布卢姆和佐伊·希金斯咧嘴一笑。)多么渊博的一番演说啊,呃?
佐伊
(刻薄地)你的脑袋空空如也,他知道的比你忘掉的还多哩。
(弗洛莉·塔尔博特又胖又蠢地望着斯蒂芬。)
弗洛莉
人家说,世界未日今年夏天就到了。
吉蒂
不会的。
佐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