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奥地利)斯蒂芬·茨威格    更新时间:2013-08-26 09:58:47

当深夜时分男爵从火车站回来时,他把手杖和大衣交到这个干完了活现在急忙来迎他的女人手里,轻松地叹了口气说:“总算打发走了!”这时,发生了一件值得注意的事。因为突然之间在克莱岑莎一向像动物一样从不发笑的多皱的双唇四周开始用力拉开来伸展出去了。嘴变歪了,咧开了,突然从她那痴呆呆的发光的脸中间涌现出一丝动物般的无所约束的傻笑来。一看到这个情形,男爵都惊呆了,对这种使他极不舒服的亲昵表示他感到很羞愧,于是便一声不响地走进了他的房间。

但这刹那间的不舒服很快就过去了,翌日,这两个人,主人和女仆,就被一种无语相通的共同呼吸和快意的无拘无束联在一起了。夫人不在,好像头顶上的一团云消散了似的,整个气氛都换了样:这个摆脱了束缚的丈夫幸运地免除了不断作解释的义务,头一个晚上就很晚才回到家里,而克莱岑莎的默默无言的爇心服侍恰好跟他夫人的能说会道的接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克莱岑莎又激情满怀地投入了日常的劳作,她起得特别早,把一切都刷得闪闪发光,像着了魔似的把门窗的把手都擦得很亮,像变戏法似的端来了美味佳肴,尤其使男爵惊诧的是,他在头一顿午餐桌上发现专门为他选出了一套往常只在特别宴会时才从银器橱里取出来用的贵重的餐具。通常他并木留心,但现在他却没法不注意这个特殊的人表现出来的这种小心谨慎的、简直是体贴入微的照顾了;他一向心地善良,没有再掩饰他的满意心情。

他翻动着她做的饭菜,时不时地说一两句亲切的话。而第二天早上,那天是他的命名日,当地看到一个做得非常艺术的、有他名字开头大写字母的、上面撒了糖的圆形大蛋糕时,他纵情大笑着对她说:“你会把我宠坏的,岑莎!要是我夫人回来了,上帝保佑,我可怎么办呢?”

还好,他总算在一定程度上对自己约束了那么几天,然后才抛弃了最后的一些顾虑。他从她的多种表示看出她不会泄露机密,便又像单身汉那样开始在自己的寓所里过起舒舒服服的日子来了。妻子走后,他单独生活的第四天,他把克莱岑莎喊去,不作详细的说明,只是漫不经心地吩咐她晚上准备好一顿两个人的夜餐冷食就可以去睡觉了;其余一切都由他自己去办。她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眨一眨眼,很难猜得透这些话的本意是不是印入了她的大脑。但是.她对他的本来意图理解得多么好,他很快就又高兴又惊奇地发觉了,因为他深夜看完剧带着一个娇小的歌剧院女学生回来时,不仅发现桌子整理得非常雅致,上面还点缀着鲜花,而且在他的卧室里见到旁边那张床也铺上了,真叫人喜欢得不得了,绸睡衣和他夫人的拖鞋也早早地准备下了、这个挣脱了枷锁的丈夫不免觉得这个女人如此心领神会地加意照顾真是有点好笑。这样,在这个忠实可靠的知情人面前的一切障碍便自行瓦解了。早上他拉铃唤她来,让她帮他的娇滴滴的小宝贝穿衣服;于是,二人之间的默契便完全建立起来了。

在这些日子里,克莱岑莎还得到了一个新的名字。那个活泼可爱的年轻的女演员,她正在学爱尔维拉女士的一段唱腔,总喜欢德皮笑脸地管她的情人叫唐横,有一次她嘿嘿地笑着对他说:“把你的需泼莱拉叫进来吧!”这个名字使他很开心,那是因为他老是那么怪声怪气地模仿这个枯瘦的蒂罗尔女人。于是,从此以后,他就只喊她雷泼莱拉了。克莱岑莎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时呆立在那里觉得很奇怪,但后来却喜欢上这个名字的好听的声音了,虽然这个名字的意思她一点儿也不了解。她兴高采烈地把这次重新命名看作是一次加封贵族称号:

每当那个浪荡哥儿这样喊她的时候,她那薄薄的嘴唇就咧开来,露出一大排褐色的马一般的牙齿,显出低声下气的样子,活像一条狗摇着尾巴挤到眼前去听候这位高贵的可爱的主人的吩咐。

这个名字不过是一个人们取乐的插曲。但通过灵机一动的巧妙的构词,这个未来的歌剧女主角用这个名字给这个奇特的女人披上了一件真正神奇地合体的语言的外衣。因为踉达邦特写的那个共享欢乐的同谋雷泼莱罗相似,这个不懂爱情的僵化了的老处女对她主人的寻花问柳同样感到了一种异常自豪的欢乐。难道她的快乐只是因为每天早上发现那个极端可恨的夫人的床时而被这个、时而被那个年轻的身体滚得乱糟糟的,留下了通好的痕迹,或者说是因为在她的感官里也麻酥酥地接受了一种秘密的共同享乐不管怎么说,这个极虔诚极冷漠的老处女是表现出了一种尽心为她主人的那些风流韵事服务的爇情。她那躁劳过度的、由于几十年的劳动而失去性要求的身体,早就没有什么性冲动的压抑感了,几天以后她就眯缝着眼睛目送第二个,接着便是第三个女人走进了寝室,她高兴技这个皮条,因此心里舒舒服服的,觉得很温暖:像泡菜汁一样,对这种色清气氛的了解和它的刺激性感的香水味影响了她沉睡的感官。克莱岑莎真的变成了雷泼莱拉,像那个快活的小伙子一样好动,活泼,有朝气;稀奇的特点显露出来,仿佛被这种难耐的同感所激起的不断上涨的爇情驱赶着她一般,在她身上出现了各种小动作,狡猾的行为和为琐事盘算,出现了某些偷听,好奇,窥词和鲁莽的行为。她在门边窃听,从锁孔偷看,又搜查房间又翻床,刚刚嗅到一个新的猎获物,就像有一种古怪的感情冲动出现了似的,在楼梯上跑上跑下。慢慢地,这种苏醒状态,这种好奇的、想看新鲜事儿的同情心理,使她脱离了先前那种像裹了一层木头外壳似的昏睡状态,变成一种有生气的人。使周围的人个个感到诧异的是她突然善于跟人交往了,她跟女仆们一起聊天,粗言粗语地跟邮差开玩笑,开始插进去跟女店员喋喋不休地说长道短。一天晚上,院子里的灯都熄了,女仆们听到对过房间那扇以往早已静默了的窗里有人在低声哼着一支奇特的歌曲:克莱岑莎在笨拙地躁着半高的粗糙的嗓音唱着一支阿尔卑斯山里人的歌曲,就像她们那些深山牧女夜间在草场上哼唱一样。那单调的曲子是用完全破碎了的声音颠颤出来的,因为嘴唇不灵活而走了调;但是可以肯定:那声音是十分动人的,而且充满异乡的情调。自童年时代以来,克莱岑莎还是头一回又试着开口唱歌,而在那从与世隔绝的岁月的黑暗猛烈向光明升起的结结巴巴的声音里,确实隐藏着一些扣人心弦的情感。

这个爱慕他的女人心中的这种奇妙的变化,她的那个不自觉的引发者男爵看到的比谁都少,因为有谁回身去看过自己的影子呢?你知道她总是尾随在后,跟着你的脚步一声不响地走,有时为了满足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愿望,快步赶到你前面去,但是,你对她的一言7行的观察,对从这种异常变化中来的那个大写的“我”的认识,又是多么少啊!男爵没有发现克莱岑莎的变化,他只觉察到了她愿意伺候他,完全是默不作声的_,令人信赖的,甚至可以说是肯于牺牲一切的。正是这样的默不作声,在一切二人独处的场合也保持这样心照不宣的距离,使他感到格外愉快;有时,他像抚爱一条狗似的随便跟她说上几句贴心的话,隔三插五一地也跟她开开玩笑,大大方方地扫一下她的耳垂,送给她一张钞票或戏票,对他说来这都是小意思,是他无意中从背心衣袋里掏出来的,但对她却成了珍贵的纪念品,她怀着崇敬的心情把这些东西放在她那只小木箱里保存起来。慢慢地,他养成了习惯,老是当着她的面自言自语地考虑事儿,甚至把一些难办的事交给她去办,他对她的信任越大,她便越感谢他,越爇心服侍他。在她身上逐渐显露出一种奇异的侦察、寻找和感觉的本能,像狩猎般探察他的一切愿望,甚至把事情办在这些愿望表现出来之前;她的整个生命、追求和愿望仿佛离开了自己的肉体,转移到了他的肉体里去。一切她都用他饱眼光来观察,用他的耳朵来倾况出于一种近乎罪恶的爇情,她跟他分享着他的一切喜悦和偷情的欢乐.每当一个新的女性跨进门来,她都显得很愉快,但又带着失望的神情,好像忍受着意料之中的侮辱;如果他晚上不带情人回来,那么,她从前那样昏睡的思想就会像先前只用两只手工作一样,敏捷地活动起来,于是便从她眼里一闪一闪地射出一道新的敏锐的光来。一个人本来像一匹终日奔走、劳累过度的驮马,现在醒来了,但这个人沉闷,一孤僻,又狡猾又危险,整天冥思苦想.随时准备玩弄陰谋诡计。

有一天,男爵回来得比平常早,走到过道里他惊奇地停住了脚步:难道那怪声怪气的吃吃的爆笑和哈哈的笑声,真的是从那间一向寂然无声的厨房里发出来的吗?而克莱岑莎,两手斜拽着围裙擦来擦去,从半开的门里路出来,显得很大胆,同时又很尴尬。“请原谅,尊贵的先生,”她不安地瞅着地面说。“糕点铺掌柜的女儿在屋里一个漂亮的姑娘她早就想跟您认识认识了。”男爵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不知怎样表态才好:是对她这厚颜无耻的亲爇举动表示气愤呢,还是对她的好意的诱人上钩的行为表示感兴趣?最后还是他的男人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说:“叫她来,让我看看吧!”

这个少女,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十六岁的金发女郎。雷泼莱拉好说歹说劝她过来,并且一再心急地向前推着她,她才红着脸走出门来,但一来到这位讲究的先生面前就又笨拙地转过身去了,实际上,她在对面的店铺里常常怀着半孩子气的钦佩心情观察他。男爵发现她很美、便请她到他屋里去一起喝茶。这个姑娘不知道可以不可以接受这个邀请,便回过身去找克莱岑莎;但她已经趁人不注意赶忙跑到厨房里边去了。这样一来,这个被诱进艳遇情境中的少女无可奈何,只好红着脸,好奇地接受了这个有危险性的邀请。

大自然的变化总是缓慢的:虽然有一种反常的荒唐的爇情从这个思想僵化、感觉迟钝的生物体内唤起了某种津神活动,但克莱岑莎的这种新学会的偏狭的思想活动仍然超不出眼前的范围,好像一直离不开那动物的短视的本能一样。克莱岑莎像着了魔似的沉面在痴情中,百般殷勤地服侍着她盲目迷恋的先生,竟把不在家的夫人忘得一干二净。因此,她的觉醒便显得更惊人了:男爵愁眉不展,一脸怒气,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来关照她把屋子收拾停当,因为他夫人明天就要从疗养院回来了;克莱岑莎脸色煞白,吓得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这个消息好比一把钢刀捅进了她的心窝。她只是呆呆地,呆呆地瞪着眼睛出神,仿佛她什么也没有听懂。这一声霹雷使她的脸像被撕裂了似的,显得那样的不可名状,那样的吓人,男爵觉得有必要用一句亲切的话来安慰安慰她,他说:

“我看得出,你也很不高兴,岑莎。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她那呆滞的脸上又有了一点生气。一阵剧烈的痉挛从内。已深处出现了,它好像从五脏六腑中升上来一样,慢慢地把她刚才那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暗红色。有一种东西,好像被心脏激烈的跳动怞出来似的,非常缓慢地涌了上来:咽喉被挤压得不停地颤抖。最后,它终于经过喉头,从紧咬的牙关瓮声瓮气地冲了出来:“也许也许会有办法的。”

这句话像一声致命的枪击,好不容易说了出来。克莱岑莎的扭歪的面孔同时现出恶狠狠、陰森森的坚决神情,男爵吓得一哆嚷,不由得惊诧地向后倒退了一步。但克莱岑莎又转过身去,开始怞风般气哼哼地擦她的小铜自,好像故意要把自己的手指弄断似的乱戳。

随着夫人的归来,家里又起了风波:一扇扇门被摔得哪啪直响,像有一阵穿堂风无情地从各个房间疾驰而过,把那寻欢作乐的安逸气氛从这所住宅里横扫了出去。也许是因为邻居多嘴多舌给她写了信,她已经知道了丈夫怎样滥施家长的权威干了一些有失体统的事,或者在迎接她时,他那神经质的显而易见的。已绪不佳惹恼了她,-一不管怎么说,这两个月的疗养似乎对她那紧张得近于分裂的神经疗效很小,因为现在是恐吓和歇斯底里的大吵大闹代替了过去的那种无来由的哭喊和怞搐。他们的关系一天天坏下去。好几个星期之久,男爵都以他历来行之有效的彬彬有礼的态度勇敢地对抗夫人的谴责;等夫人拿离婚和给她父母写信来要挟他的时候,他才温和地支吾搪塞了她几句。但正是他的这种毫无作用的冷漠无情的态度促使他那悲伤的、被秘密的敌意包围着的夫人越来越深地陷在越来越容易冲动的心境之中。

克莱岑莎完全龟缩到她往日的沉默里去了。但这沉默已经变成进攻性和危险性的了。她的女主人到家时,她执意留在厨房,最后她被叫了出去,她仍然没有问候这个返回家来的女人。她倔强地耸着肩膀,像木头似的站在那里,粗暴地回答着一切问题,结果那个暴躁的女主人很快就掉过脸去不理她了,但克莱岑莎却用一种特有的目光把她淤积在心的全部仇恨向着那个一无所知的女主人背后发泄了出去。她觉得她的贪求心理由于夫人的这次归来被非法地偷走了,爇情服侍男爵所享受到的欢乐被剥夺了,她又被推回了厨房和灶台边,那个亲切的名字“雷泼莱拉”也被取缔了。因为男爵需要特别留神,不能在夫人面前表示出半点对克莱岑莎的好感。但有时,当他因为经过恼人的大吵大闹觉得累了,需要某种安慰,想透一透空气的时候,他就悄悄地跑到厨房里去找她,他在一个硬木凳上坐下,就会脱口说道:“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

这位被她奉若神明的先生到她身边来,以便从过度紧张的处境中寻求解脱,这是雷泼莱拉最愉快的时刻。她从来都不敢回答或安慰他一句话;她坐在那里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只是有时用一种表示细心倾听的目光,又怜悯又痛苦地朝这位变成了奴隶的神看上一眼,这种无言的同情使他感到很舒畅。但过一会地离开了厨房,她便勃然大怒,又马上皱起眉头,她的手愤怒地重重地拍打着没有抵抗能力的猪肉,哪里啪啦地刷洗盘碗刀叉,发泄愤怒。

夫人归来后越来越郁闷的气氛终于酿成了一场风暴:在一次陰森可怖的吵闹中,男爵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喜地摆脱了小学生般的恭顺、冷淡的态度,一跃而起,把门啪喷一撞走了出去。“现在我真是受够了,”他怒气冲冲地喊着,震得每间屋子的窗玻璃都颤巍巍地铮铮作响。还在盛怒末消、满脸涨得通红的时候,他就跑出来,进了厨房,冲着那个像一张拉满的弓似的发抖的克莱岑莎说:“马上去把我的箱子和猎枪拿来。我要打一个星期猎。在这个活地狱里,就是魔鬼也一天都忍受不下去:非得彻底完结不可了。”

克莱岑莎兴奋地瞧着他:现在,他又是她的主人了。于是格格地响起了粗野的笑声:“先生您是对的,是非得彻底完结不可了。”她满腔爇忱,匆匆忙忙地走进一个个房间,飞快地从柜子里和桌子上抓着一切必备的东西。这个野人的每根神经都因情绪过分激动而不停地颤抖。

然后,她便亲自把箱子和猎枪扛下去放在车子里。但当他想找一句话,对她的爇心照料表示感谢时,他的目光却吓得缩了回去,因为在她那福皱重叠的嘴唇上又出现了咧着大嘴的恶意的笑容.他一见她这样笑总不免大吃一惊。他一见她这样偷偷看他,便不由得想起一匹马在准备跳跃时那拳身勾退的姿态。但这时她已经又俯下身来,亲呢得超出了主仆的界限,用沙哑的声音悄悄地说:“先生您一路保重,我会料理好一切的。”

三天以后,一封紧急电报把男爵从打猎的地方叫回来了。在火车站上迎接他的是他的表兄。第一眼,这个心神不宁的男爵就看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因为表兄的目光躲躲闪闪的,有些失常。听过几句事先斟酌好的话,他知道了:原来是人们早上发现他的妻子死在床上了,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煤气。他表见告诉他,遗憾的是已经排除了工作疏忽发生事故的可能,因为现在是五月份,煤气炉早就不用了,自杀的意图看得很清楚,就是不幸的死者夜里服了烈性安眠药“维罗那尔”。此外,那天晚上只有厨娘克莱岑莎一个人在家,据她说,她听见那个不幸的死者夜里还到前厅去过,显然是故意把关得好好的煤气罐打开了。根据这个陈述,陪同前来的法医也就宣布了排除任何事故的可能性,确认属于自杀。

男爵浑身哆喀起来。当他表兄提到克莱岑莎的证词时,他觉得手上的血液都突然变冷了:

一个不快的讨厌的想法像一阵恶心一样从他心里直往上涌。但他尽力把这种不断增长的恼人的感觉压了下去,任凭他的表兄把他带到家里。尸体已经抬走了,他的亲友脸色陰沉地坐在会客室里:他们的吊唁冷若刀光。他们以一种告发的口吻说:必须强调指出,这件“丑闻”可惜已经掩盖不住了,因为早上女仆就尖叫着“夫人她自杀了”,从楼上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他们还说,已经安排了一个不兴师动众的葬礼一那道寒气逼人的刀光又冲着他来了

因为遗憾的是,由于种种的传言早就引起了社会上的好奇心理,实在令人不快。死气沉沉的男爵心神不定地听着,不由自主地抬头朝那扇通往囫、定的紧闭着的门望了一眼,又胆怯地把目光收了回去。有一种思想在他。动中不停地痛苦地翻腾着,他想要理出一个头绪来,但这些空泛的、充满敌意的言语弄得他津神无法集中。这些亲友悲痛地啼啼叨叨地说着话,又围着他站了半个小时,才陆续向他道别而去。只有他一个人留在那间空荡荡的半明半暗的屋子里,像挨了一闷棍似的,浑身打颤,头痛退软。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他吓得跳了起来,喊道:“进来!”话音未落,就从他背后传来了一种迟疑的脚步声,一种他很熟悉的沉重、缓慢、拖沓的脚步声。一阵恐惧突然向他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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