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理想和现实

作者:竹林    更新时间:2013-08-21 12:39:55

妈妈轻轻地拉开淡蓝色的窗帘,金色的太阳光射进了房间,淡淡的灰尘的光柱在浮动,打蜡地板反射出柔和的光亮。厨房里,飘来一阵阵炖肉的浓香。

昨天中午,梁子和小李子分手以后,稍稍准备了一下就上路了。正好赶上开往滨海市的夜车,他在火车上睡了一觉,今天清晨五点多钟,当爸爸、妈妈和妹妹正在酣睡的时候,他这个不速之客,突然叫醒了大家。

爸爸因为要上学习班,没和他谈上几句,就匆匆地走了,接着妹妹也上学去了。妈妈今天休息,笑逐颜开地忙碌起来。她从菜场回来,好像开了个杂货铺,篮子里蹄膀、排骨、鸡蛋、洋葱、土豆、油条、豆浆……应有尽有。她先让小梁吃了油条和豆浆,接着又热了泡饭,最后拿出饼干。对于这种爱抚,小梁已经觉得很陌生了,但他还是一样一样地欣然接受了。完了,他站起身,对着大橱上的穿衣镜,伸出手指当梳子,在柔软的黑发上抓了几把,又整整衣领上的风纪扣,就准备出门去——农学院在近郊,路上来回得要两个多小时呢。

妈妈发现了他的动向,连忙赶进屋来吩咐道:“小梁,今天上午哪也不许去,在家睡一觉。”

“妈——”梁子无可奈何地叫了一声,刚想反驳,但是望了望妈妈那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鱼尾纹,那明显消瘦和苍老的脸庞,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在他的记忆中,爸爸总是没日没夜地在厂里忙啊忙啊,家里的一切,事无巨细,全是妈妈在一手操劳。文化大革命初,爸爸受到了一些冲击,这时他倒空闲了一些,有时还帮妈妈洗洗衣服,后来爸爸因为出身比较过硬,历史清白,很快被解放并结合进了厂里的领导班子,于是,又没早没晚地忙起来了。妈妈为了让爸爸安心工作,依然承担了全部的家务,难得在家休息一日,往往在家比上班还要累。所以,对于妈妈的请求,梁子不忍拒绝。他想了想,觉得闲着也无聊,便捧起一大把菠菜,帮着妈妈择起来。

妈妈微微笑了,望着孩子粗壮的手脚,结实的身躯,英俊的面庞和健康的肤色,感到一阵欣慰,同时,也触动了她的一块心病,不由得也在孩子的身边坐下,缓缓地开口道:“小梁,你年纪不小了,自己的事怎么样了?”

“自己的事?呃?”梁子一时没能理解妈妈的意思,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奇怪地反问。

妈妈“噗哧”笑了:“傻孩子,脑袋不拐弯儿,我问你的终身大事,你跟娟娟,现在怎样了?”

梁子一听这话,脸微微一红,他知道妈妈很喜欢娟娟,本不想让母亲多为自己操心,但又觉得,在妈妈慈祥而锐利的目光面前,他是隐瞒不了一个字的。于是,便吃吃地承认说:“我们……闹了点矛盾,大概……不,是不行了。”

“哦?”妈妈对这个消息显然很吃惊,好像吓了一跳的样子,放了手里的菠菜,急急地问道,“这是真的?”

“嗯,”梁子点点头,“我们的理想不同,各自选择的生活道路不同,所以我们就……”梁子本想说,“所以我们就分道扬镳了。”但他突然感到喉咙发哽,为了不让讨厌的泪水涌出眼眶,他只好咽住了后面的半句话。此时小梁的心情是复杂的,妈妈简单的问话又搅起了他几天来感情的波澜。

“傻子!”妈妈轻轻骂了一句,竟对他的难过丝毫不表同情,“娟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跟你有什么理想不同、道路不同的?”数落着,又向小梁子瞟了一眼,忽然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噢,我明白了,一定是你要留在农村,怕她飞了,也不许娟娟去上大学,对不对?”

“这……”梁子忽然张口结舌起来,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因为想占有娟娟而反对她上大学。可是,他又想到,这些日子来,他确实是只希望娟娟留在虎山,和他一起在生活的道路上走下去,而并没有考虑到她的理想、她的志趣和她的选择。所以在她上大学的问题上,竟没有主动去关心和帮助她,这也许是个问题吧。想着,他感到一阵内疚,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无力地辩解道:“我没有反对她上大学,我只是觉得像她这样的家庭可能性不大,是她误会了……我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我可以尊重她的选择,可是爱情……”

听了儿子这番话,妈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麻利地扫着地上的烂菜叶,说:“好,我问你一句话,你还要不要爸爸妈妈了?——说明确点,就是你到农村去革命了,我这留在城市的妈妈,你还要不要?”

“妈妈,这是哪儿的话,妈妈!”梁子不由得叫起来。

“这是你的逻辑呀,”妈妈略带讥讽地瞟了他一眼,“只有你最革命了。”

梁子被说得低了头,他觉得理亏,却又想不出自己错在哪儿。

“傻子,教条!”妈妈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气呼呼地说,“为什么娟娟这样聪明的孩子,上了大学你就不能爱她了?难道你到了农村,就要做个苦行者了?——唉,我们这个家庭害了你,一切都太顺利了,一切都按陈腐的规矩办事,所以养出了你这个小教条!”

说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说起来,你爷爷奶奶在解放前受尽了苦,你父亲被逼得没有活路,才豁出去干革命的。我们从小教育你不要忘本。现在,你有志回到老家,为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而奋斗,我们支持你。但是,你总不会要我和你爸爸,也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和你一起到农村去吧?你总不会认为,我们不去农村,你就和我们没有共同理想,没有共同语言甚至没有感情了吧?那么,为什么娟娟上了大学,你就不能和她保持感情了呢?再说,那些连加减乘除都不懂的都可以通过各种关系走后门上大学,而像娟娟这样又勤奋又好学的孩子,倒要剥夺她求知和深造的权利呢?她是一个女孩子,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她在农村待了八年,她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你不为她的具体情况着想,不帮助她想办法,倒为这事和她闹别扭,我看这就是你的不是!”

妈妈的话一句句打在梁子的心上,他的心翻腾得很厉害,望着窗外绿色的梧桐和垂柳,他想,妈妈的话也许是对的。我对农村有感情,我愿意留在农村奋斗一辈子,可是,我不能像要求自己一样地要求娟娟。她的父母在城市,她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她可以也完全应该有自己的理想和选择。只是她父亲的问题……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略带惭愧地望着妈妈说:“别说了,妈妈……她父亲的问题最近怎样了?如果有了结论,我想她上大学的事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唉,”妈妈摇了摇头,“他们搬家有半年了,一个多月前我去看过他们,问题还挂着,最近这些日子为你爸爸的事,我也忙得没顾上再去看看。”

“搬家了?”梁子奇怪地问。

“怎么,娟娟没告诉你?”妈妈说。

“没有,”梁子说,“昨天一早,我去找她,想问问她有什么东西要带,她没开门。下午,因为忙着要走,也没再去看她。”

妈妈长叹一声,从五斗橱里找出地址,交给了小梁。


初夏的阳光静静地照着这个东海之滨的繁华城市,它给一切都涂上了一层柔和美妙的色彩:女同志淡淡的夏衣,黄浦江粼粼的波光,商店新漆的招牌红、黄、蓝、绿,各色的无轨电车……无一不使人感到赏心悦目。宣传车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缓缓驰过,提醒着幸福中的人们“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一队一队的家庭妇女和退休老工人,手挽着手在大马路上筑成了人墙,在维持交通秩序;一群群小学生在热闹的十字街口举着小旗在宣传“不要随地吐痰”……

好像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和错误,梁子从妈妈那里接到了娟娟家的住址后,马上匆匆地赶去了。这个地方在城市的偏僻处,须换三次车才能到达,而公共汽车在人群熙攘的马路上又不时受到各种阻挡,行驶得极慢,这更增加了他的焦躁情绪。他没有心思欣赏这个城市的繁荣与兴旺。马路两旁林立的商店,高耸的危楼、琳琅的商品和一对对相依相偎的恋人,全都刺激着他的心。他觉得这一切在他的面前都化作了一幢黄泥小土屋和娟娟的一双忧愁的大眼睛。他恨不得一步来到她的家。

梁子跳下最后一辆车时,来到了西区的一条环城马路上。这条路是通往机场的,两旁没有商店,路面干净得像水洗过一样,修剪得整齐的梧桐树和棕榈树笔直地向前延伸,街心公园盛开着绚丽多彩的鲜花。与繁华的商业区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幽静,机动车滚雷般的轰响几乎听不见,只有一辆辆黑色的轿车轻快地驰过。一踏上这条路,倒使心情不佳的梁子顿觉精神一爽。但是,娟娟家的地址指示着他往北拐进一条小街,一踏上这条路,他的心就一下子灰了。这条小街很窄,石子路高低不平,垃圾箱里的脏物漫到了路中央,几只毛色脏污的鸭子摇摇摆摆地在那里翻腾着。路旁小便池里散发出来的臭气,被暖风吹送着,一阵阵地向过往的行人和附近的住户飘去。偶尔有一辆“三轮卡”驰过,顿时尘土飞扬,好像到了漫天风沙的沙漠地带。

顺着门牌号,梁子走过了一家家煤球店、百货店、烟纸店、给水站……最后在一幢墙壁剥落、门面破旧的老式二层楼房跟前站住了,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四新”路126号。

一进楼门,只见楼道里并排放了五六只煤球炉子,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铁锅、钢精锅,空中还吊着筲箕、菜篮等东西。一位正在烧饭的老太太告诉梁子,他要找的人住在走廊尽头一间朝北的房间里。于是,梁子弯着腰、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沿着这昏暗的走廊往前走去。刚到门口,忽然,一阵哄笑从房间里飞出来,他有点奇怪,仔细辨别了一下,觉得里面仿佛有十几个孩子聚在一块儿起哄,又是唱、又是笑,只有最天真最无忧虑的孩子才能发出这样的欢笑。这笑声给梁子带来了一丝安慰,他想情况也许并不像他所估计的那样严重,目前报纸上纷纷宣传落实政策,娟娟父亲的问题也可能在最近得到了解决。如果这样的话,就要和谭伯伯商量一下,请求他的单位立即把最近的结论函告虎山大队,赶在招生政审之前。

梁子想着,从早晨到现在一直非常沉郁的脸逐渐开朗起来。他举手叩门,但叩了半天也不见人应,只好放开喉咙喊起来。

哪知这一喊,屋里一下子肃然寂静了。不知谁叫了一声“麻皮来了!”接着是一阵稀里哗啦移动桌椅的声音。他觉得奇怪,一用力,门被他推开了,原来是虚掩着的。

这是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间,只在北墙上开了个小窗。因为终年不见阳光的关系,屋里很暗,墙壁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颜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捆捆堆在地上的书,占了大半间屋。几张带靠背的软椅,吊在房梁上。墙角的一张小床上,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这男孩黄瘦的脸酷似娟娟。孩子见有人进来,忙把被子一拉,蒙住了脸。

刚才那些孩子,怎么都不见了呢?梁子奇怪地暗自思忖着,一面走到床前,俯下身子,亲切地问床上的孩子:“你妈妈呢?”

话音刚落,床底下传出一阵切切促促的响动,紧接着,这响动变成了一个整齐的大合唱:


麻皮麻皮真稀奇,

脚炉盖上摊蛋衣,

钉鞋踏烂泥,鸡啄西瓜皮……


这“合唱”唱了一遍又一遍,完全淹没了梁子的问话,把他弄得十分狼狈而又莫名其妙。又过了一会儿,从床底下、门背后,站出了七八个孩子来,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嚷起来:

“咦,他不是麻皮!”

“那这人来干什么?”

“他来找我妈妈!”睡在床上的孩子,也掀开脸上的被子,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用敌视的目光盯着梁子,狠狠地说:“我妈妈让你们给抓去了,你……”话刚说了一半,他突然咽住了,薄薄的眼皮眨了几眨,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小梁哥哥!”

听了这番话,梁子的心猛地沉下去,一切他都明白了——孩子们弄错了,把他当成了办案人员。他搂着瘦弱的孩子,忍不住滴下泪来: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妈妈,这孩子是怎么生活的呀!

正在这时,随着一阵咯咯的笑声,外面又闯进一个胖乎乎的圆脸小男孩来,像皮球似的一跳一跳地蹦到了床前,得意洋洋地举着手里的一个饭盒叫道:“小龙,你看,芹菜炒肉丝,这是你最爱吃的!”

小龙大概是饿了,掀开饭盒,伸手就抓来吃。胖孩子很高兴,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告诉大家:“我妈妈刚炒好菜,还没盛到碗里呢,我乘她一转身,就偷了这么多——你们还说我偷不来呢,哼!”

可别的孩子却并不以为然,不知谁还扮了个鬼脸:“你光给人吃菜,那饭呢?”

“饭?”一句话提醒了小胖子,他顿时泄了气,懊恼地摸了摸脑袋说:“我妈妈今天没烧饭,说是等爸爸回来下面条吃,这叫我有什么办法呀?”

“反正是你脑子不转弯,”扮鬼脸的男孩子继续嘲笑他,“上次我家吃馄饨,我不是照样有办法偷出来了嘛!”

听着孩子们的互相埋怨,梁子只觉得喉咙发哽——在人与人相互争斗、相互吞食、相互警惕和防范的世界里,孩子之间的纯真的友爱是何等珍贵、何等感人啊!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转身出去,到食品店里称了两斤饼干、一斤糖果,回来拆开了纸包,招呼大家来吃。

不知是由于这些吃食的关系还是因为小龙对他的亲热劲儿,总之孩子们跟他渐渐熟了。他坐下来,抚摸着小龙瘦削的小肩膀,温和地说:“小龙,你告诉我,妈妈怎么了,快跟我说,说了我帮你去找。”

小龙一听,倒在他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从孩子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梁子大体知道了以下这些事:

原来,今年四月份,娟娟的妈妈带着自己班上的学生上革命广场悼念周总理,给总理献了花圈,并向同学们讲了总理的革命业绩和遗愿,这样,单位里说妈妈传播政治谣言,最近突然宣布对她进行隔离审查,每月只发给生活费。小龙跑去找妈妈,看守的人没让他见,把他轰了出去。这是一个下雨天,地上又湿又滑,为了躲一辆汽车,小龙跌折了腿。因为他的父母都有严重问题,亲友邻居都不敢来过问,只有他的一帮小同学,每天来看望他。在他们的帮助下,他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为了给他治病,孩子们就帮他卖东西,今天这一群孩子,就是来捆旧书去卖的。刚捆了一半,听见人声,他们以为是经常来的小龙妈妈单位的那个脸上有麻皮的专案人员,所以一下子都躲起来了。

在孩子们的指点下,梁子翻了翻他们捆起的那些书,他发现大都是一些关于农业科学方面很有价值的书。有谁能想象,这些书本的主人,曾经在这上面倾注了多少心血,可是现在……梁子的心发痛,他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书,喃喃地说:“小龙,不要卖,等爸爸回来,这些书有用的。”

“爸爸?”孩子的眼睛忽然一亮,咧开小嘴甜甜地笑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梁子的嘴唇突然哆嗦得厉害,他觉得眼前模糊了。孩子天真的笑脸一下子变作娟娟苍白美丽的脸,他想到在那个可怕的夜晚他是怎样冷淡地推开了她。他眩晕得不能自制,猛地抱住了小龙,发疯一样地搂着他说:“爸爸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走,我带你看腿去。”

梁子把小龙背到了医院。经过检查,医生认为孩子的腿骨断了,如果不及时治疗,将造成终身残疾。

这个结论使梁子一时很难做主,因为小龙的治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需要长期有人照顾,所以他决定先回家商量一下怎么办。于是,他把小龙匆匆安顿了一番,就走了。


“爸爸!”

梁子回到家里时,父亲已经回来,妈妈在厨房里把菜热了好几次,一家人正焦急地等着他回来吃晚饭。

听到梁子的喊声,大家都高兴起来,妹妹忙着拿碗筷,妈妈张罗着盛饭,爸爸摘掉老花眼镜,放下了手里的报纸,用充满慈爱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儿子。

然而梁子的脸色很难看,望着年已花甲的父亲,他百感交集,恨不得把这一天来的苦闷一下子倾倒出来。但是他发现,父亲脸上的气色也不好,额上的皱纹深了许多,眼睛周围一圈黑,好像是睡眠很不足的样子,心想爸爸累了,还是让他歇一会儿,吃完饭再谈吧。于是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充满感情地问:“爸爸,你身体好么?怎么很久没给我写信了?”

“身体嘛,还算可以。”爸爸笑起来,风趣地说,“不给你写信,是怕把火引到你身上去呀!”

“爸爸,怎么回事?”梁子不由得奇怪地问。

“嗐,我还没顾上告诉你哪,”妈妈在一旁插嘴道,“人家说你爸爸自从恢复工作后,一直在厂里推行‘唯生产力论’,去年又带头刮右倾翻案风,是‘正在走的走资派’,现在已经停止工作,到学习班里去啦!”

听了妈妈这番话,梁子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望着父亲的脸,激愤地说:

“爸爸,我真不明白,那些不关心群众疾苦,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人,倒成了革命派;而勤勤恳恳为党,为人民工作的同志,倒要挨整;谭伯伯一家到底犯了什么罪,使他们落到这个地步?难道无产阶级专政就是这个样子的?难道我们将来建设社会主义就不要知识分子了?难道现在就不讲道理、没有原则了?”

梁子说罢,激动地喘息着,把他今天所见到的娟娟家的情况详细叙述了一遍,正在摆饭的妈妈听得眼睛湿润了,叹了口气说:“唉,孩子怪可怜的,我看咱们还是快把他接家来吧。”

父亲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望着梁子说:“去吧!”

梁子一听,转身就往外走。妈妈忙追上去,招呼他先吃了饭,可他人已跑得没影了。

梁子急急忙忙地来到小龙家里。起先,小龙因为舍不得小同学们,不肯走。后来梁子说带他去找爸爸,小龙这才顺从地伏到了梁子的背上。

梁子背着孩子,踏上了那宽阔笔直的林荫大道。这时,天已经暗下来了,道路两旁的荧光灯相继开亮,闪烁出极淡的红、绿、蓝、紫色,那样的轻柔美妙,梦幻般地向前延伸着。背上的孩子高兴起来,附在梁子的耳边悄声说:“我爸爸回来了吗?今年国庆节,我一定要叫爸爸带我看灯去。”

梁子没有回答。他深沉地注视着那一辆辆擦身而过的黑色轿车,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父亲还在家里等着他。安顿好了小龙,梁子在爸爸身边坐下,谈话又回到了原来的议题。爸爸深沉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孩子,好好学点历史吧。在我们党的历史上,这样的怪现象是不难理解的。当年,李立三搞左倾盲动,垮了台;王明又来批李立三是右倾,他比李立三更左。今天的事情,和那时有什么区别?就是有一些人,认为‘左’是最时髦的,一心要把‘左派’的王冠戴在自己的头上才满意。不过我想,这些人是长久不了的,当年我们的党能从王明路线上纠正过来,为什么现在不能克服这样的怪现象呢?”

梁子静静地听着,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思考爸爸的话。想着,想着,他觉得心里亮堂了,脑筋开了窍。现在,批**不许批极左,这不是王明反对李立三嘛?……

第二天,梁子又整整地奔波了一天。他上农学院请教了研究土壤的教授,教授认为,他设想的用碎石层隔断盐碱上升的办法是可行的。因此他决定回去以后立即组织劳力上山熬硝,待谷地里表土的碱熬掉以后,就安排劳力治碱造田,重新改造虎山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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