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正是每日里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他想太阳也许就住在山的那边吧!
孩子走进大山,看见有两个白胡子老头儿坐在一棵大松树下对奕。
孩子上前问:“老爷爷,太阳的家离这里还有多远?”
两个老头儿——一个手执白子,一个手执黑子,一起转过脸来,微微惊讶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小小的孩子。
“是不是很远?”孩子有点着急。
“呵呵,不远不远,从这里过去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吧。”执白子和执黑子的同声答道。
孩子一听这么近,觉得时间还早,就站在旁边看老爷爷下棋。
等老爷爷下完一盘棋,孩子觉得肚子饿了。肚子一饿,家里的白米饭就比太阳的家更加诱惑他了。他决定先回自己的家,而太阳的家呢,明天再去找。
他沿着来时的那条路下山,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曾经翻过的土坡和河上的小桥了。
河流已经改道,家也不复存在了。许多好奇的面孔打量着他,像是打量一个怪物。
时间,已经过去一千年了。
这个被时间抛到未来的孩子,孤孤单单,没人理会。他想找回属于自己的时间,但是不知道怎么做。也许,只有那两位在山里下棋的老爷爷能帮助他吧。
他决定到山里找老爷爷,又担心回来以后再迷路,就在一片荒地上种了七棵银杏树作为标记。
现在,石背村人烟稠密,寸土寸金,却荒芜着方圆好几平方公里的一片坡地。这片坡地似乎只有薄薄的一层土,下面都是坚硬的岩石,只生灌木不长大树——这就是石背村里的“石背”。
但不可思议的是,这里每隔一段距离,就突兀地矗立起一棵粗大的银杏树,数一数,有七棵。没有人说得出这些树的年龄,但人人都知道,它们的排列是“棺材星”的形状。
“棺材星”是本地人对北斗星的俗称。在他们看来,那个长柄勺的勺子部分状如一个长方形的棺材,而后面组成长柄的三颗星呢,则是三个送葬的人。细细观察,荒地上那七棵银杏树的排列,虽然疏疏落落不甚规则,但若认真绘制一幅平面图,将它们标出来,确实像一口“棺材”,后面再跟上三个送葬的“人”,跟天上的北斗星的排列一模一样,并且遥遥相对。
那个寻找时间的孩子种下的七棵树,以神奇的力量,让根须穿透坚硬的岩石,年复一年蓬蓬勃勃地成长着。
相传七棵树在地下也会抽枝发芽,展开另一番天地。
那个天地里住着仙人。
对仙人而言,没有日出日落。我们熟悉的天体,无法测量他们的时间。他们也许今天刚刚出门,但昨天己经回家了。当然他们也无须养鸡,把鸡屁股当作银行,抠出鸡蛋换钱去买盐打酱油。他们只要靠某种气体里的一些原子成分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也许,七星窟里真有另外一种时间流。”王东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对石背村的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不知不觉间,雷摩斯那种指点迷津的派头又摆出来了,“尽管人人羡慕神仙好,可谁也不想冒险钻到石背下面去成仙是不是?所以这‘石背’是石背村人永远的禁忌。前几年,我们校长到石背村来办学的时候,据说村委会大笔一挥,就把那块‘石背’划给了自立中学。如果校长以那种虚无缥缈的传说来拒绝这片土地岂不是太傻了吗?这里虽然乔木不多,可那七棵古老的银杏树很茂盛,特别是位于勺子柄上的那一棵更加郁郁葱葱,树旁竟还有一口幽深的水塘。别处的河流发黑发臭了,这口池塘里的水还是清澈甘甜、永远满荡荡的。农民称它为七星窟。有一天,我们校长在七星窟旁边坐了很久,好像修道的释迦牟尼那样有了顿悟。他站起来,立即请民工到另外的六棵树附近去挖,结果一下子又挖出了六口水塘。当然,那六口水塘都比较小,有的只能算口井。后来,我们从外面挑土来把山坡间的平地加厚垫高,‘石背’就变成了校农场,这里的麦子总是长得绿油油的……”
说到这儿,雷摩斯的心开始发痛,因为想到了路校长,想到了自立中学现在面临的困境,他觉得坐在这里陪一位公子哥儿无休止地吹牛太奢侈了,还是要赶紧设法跟童老师联系上,摆脱目前的窘境。
“你的手机呢?我先打个电话好不好?”他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
“不急不急,这里这么闹,吃完面再打嘛。”王东谈兴正浓,一动也懒得动。
“再过一会,如果办公室里没人,我就找不到童老师了。”雷摩斯一咬牙,干脆实话实说,“我今天碰到了小偷,Money被窃,回不去了,只好向童老师求救。”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在雷摩斯是天大的事,王东根本没往心里去,还莫名其妙地问:“咦,你们老师姓童?你们老师是男的还是女的?”
虽然这个问题很无聊,可为着礼貌,雷摩斯还是懒懒地应了一声:“女的!”
“那……”王**然激动起来,“你们的童老师——她年轻吗?她好看吗?是不是有点像《魔女的条件》里的未知老师?”
雷摩斯根本没看过什么《魔女的条件》,却面不改色出言不逊:“让未知老师给我们童老师提鞋子吧!童老师的美不是用语言可以形容的。她非常有气质,有品位,跟当地人完全不一样。她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她的作品经常在报刊上发表,还出过书呢。所以我们童老师也可以说是一位女作家。”
虽然吹了点牛,可也不至于把王东唬成这个样子吧!看他,紧张得像傻掉了似的:“你们童老师是从滨州去的吧?”
“是啊,”雷摩斯很自豪,“她是放弃了在滨州优越的工作条件,自愿到我们这所学校来的。”
“童老师叫童小倩吧?”王东出其不意地问。
这下轮到雷摩斯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王东不睬他,却刷地掏出了手机。雷摩斯正要伸手,可王东自己拿着它飞快地按了几个键,然后就开始忘形地吼起来:“喂,表哥吗?你听着,马上来见我!什么?要办案子?你的案子哪有我这个案子重要?我以福尔摩斯的名义命令你……没空?你的那个有方向了你也没空?”
王东站起来,走到门口去讲。
阳春面倒是来了,尽管姗姗来迟可也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雷摩斯已饿得前胸贴在后背上了,为着一份体面他只好端坐不动。
随着一声“Ok”,王东收线。
雷摩斯眼巴巴瞪着桌上的两碗面,期盼王东快快举筷相邀。
可王东拉起雷摩斯就往外跑,那么大的两只碗在他的眼睛里变成了空气哎!
“阳春面已经来了。” 雷摩斯不得不屈尊提醒他。
“现在谁还吃这个?”王东不屑一顾。
雷摩斯不甘心地频频回首,阳春面上的荷包蛋煎得金黄透亮,好像梵高的向日葵。
“别看了!”王东说,“我请你吃比萨,吃明虾,吃七分熟的牛排和法式烙蜗牛……”
“不要是请我看画展吧?”雷摩斯心存疑惑。
“谁跟你玩幽默?”王东尽量屏住笑,“告诉你,买单的人来啦!”
“欢迎光临!”现在也有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样的漂亮女孩向雷摩斯鞠躬了。王东带他走进了一家名字叫“青鸟”的西餐厅,并且熟门熟路地在左侧一张靠窗的桌前坐下。
这里非常安静,空中流淌着低低的音乐。侍者端来两杯浮着冰块的水。王东兴奋地举起杯子,“为了我表哥即将获得新生,Cheers!”
雷摩斯对叮当作响的冰水实在不感兴趣,所以只是象征性地跟王东碰了碰杯子:“你表哥何许人?”
“默特探员!” 王东神神秘秘地加重了语气。
“什么?”雷摩斯听不懂了。
“默特,《X档案》里的男主角,现代版的福尔摩斯。”王东很有耐心地解释。
雷摩斯心想什么时候一定要把这鬼《X档案》弄来好好看看。
“不过他实在算不得真正的默特。虽然他喜欢以默特自居,留默特的发式,穿默特式的风衣,可他缺乏默特的激情、梦幻和想象,否则也不会让自己的女朋友跑掉了……”见王东的话突然停住,雷摩斯忘掉自卑,马上福尔摩斯起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老实告诉你吧,你的童老师是我表哥的女朋友。”王东终于摊牌。
“可我们童老师好像没有男朋友嘛。”雷摩斯故意装傻。
“前任女友,”王东朝他瞪了一眼,“当然,说前任也不确切,因为我表哥心里只有她一个。两年前不知什么原因,他们闹了点矛盾,她一气之下就走了,离开了滨州市。以后再无消息。我表哥到处找不到她,差一点像屈原那样跳到西湖里去。”
“屈原跳的是汨罗江耶!”雷摩斯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不管他往哪里跳,反正,他现在有救了。”王东大大地喝了一口冰水,好爽!
“也许童老师不喜欢他呢。”雷摩斯在心里替童老师拿架子,不喝冰水也很爽。
“不会的,”王东一相情愿地乐观着,“你不是说童老师没有男朋友吗?这就说明,童老师心里始终只有我表哥。你放心,我表哥的花功一级,只要有了方向,就不愁……啊,表哥!”
一个中等身材,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简直像一阵旋风,居然谁也没察觉。
“表哥,这是童小倩的学生雷摩斯。”王东赶紧介绍。
“我叫石峰。”叱咤风云的表哥显出了很平易的一面。
他坐下来,连菜单也不看,就向侍者报出了一连串菜名。王东对雷摩斯咬耳朵:“都是他请你们老师吃过的好菜喔。”
满桌佳肴上来时,石峰什么也不吃,只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喝。他真的很忧郁哎!
像狗儿一样扑在食物上的雷摩斯觉得这位表哥好有风度。等到肚皮撑得溜园时,他已把童老师的情报出卖得差不多了。可奇怪的是表哥并不开心,反而一个劲地向他打听关于自立中学的地理环境,连七星窟都问到了。王东看不过:“表哥你就不要犹抱琵琶半遮面了,七星窟那个地方我去过,容我回去以后再向您禀告。现在赶紧把童小倩的电话号码输到你的手机里去吧。”
表哥还是不动声色,任由王东夺过他的手机去折腾。
看着这一幕,雷摩斯心里充满感动,竟忍不住说起了路校长,说起了这次出来的目的。他正说得心酸之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响起了:“我有一个亲戚是省人民医院的外科主任,我让他了解一下就晓得了。等弄清楚以后我打电话告诉你的……童老师好了。”
表哥正亲切地看着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尽管有点不人道,可雷摩斯还是继续死缠,结果逼得表哥当场打电话搞定——原来接受路校长肾脏的那个人名字叫王明法,今年28岁,是诚信化学总公司党委书记王国庆的儿子。
雷摩斯嘴里打着饱嗝,怀里揣着确凿的情报,被表哥和王东送到了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