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男孩在这些房间构成的迷宫里穿梭漫游着。有时候他们脚底下的地板,在底下灯光的映衬下呈现出一幅幅绝妙的图案:有的色彩既原始又互相冲突;有的浓淡相宜;有的洁白如玉;有的形成复杂细致的马赛克,肯定是从亚德里亚海岸的某座清真寺得来的灵感。有时候在厚水晶阶层下面,他会看到蓝蓝绿绿的泉水在流动,里面养着鲜艳的鱼及七彩色叶的植物。接着他们踏过各种质地、颜色的羊毛地毯,又沿着象牙白的回廊走,回廊完整得仿佛是从人类出现前就已灭绝了的恐龙的巨大长牙上完整地切割下来的……
然后他朦朦胧胧记得转到了用晚餐的地方——餐厅里的每一个盘子,几乎都是镶着两层细微的真钻石,其间还描上奇异的翡翠绿细丝图案,只有薄薄的一层是从绿色的空气中切割下来的。隐隐回响的音乐,从远远的回廊飘传过来——他所坐的椅子,它覆以羽绒、弯度服帖舒适的椅背,当他啜饮第一杯波特开胃酒时,似乎要把他吞没和制服。他迷迷糊糊想回答问他的一个问题,不过这紧紧拥抱他身体、奶蜜般的奢华,更添加了他的睡意——珠宝、织品、葡萄酒及金银,都在他眼前混作一团,变成了一种甜美的迷雾……
“没错,”他礼貌回答说,“住在那儿,对我来说确实够热的。”
他勉强挤出一抹幽幽的微笑,然后不动也不抗拒,似乎就这样飘然而去,留下那份冰冷的甜汤粉红如梦……他跌入了梦乡。
当他醒过来才知道已经过了几小时了。他躺在一间宽敞安静的房间里,四周是乌亮的紫檀木墙壁,还有一盏过于朦胧微弱不足以称作灯的昏暗照明。他的年轻主人就站在那里。
“晚餐时你睡着了,”波西说着,“我几乎也是——一年的学校生活后,再次享受到如此的享受,舒服极了。当你睡着,仆人还会替你更衣洗澡。”
“这是床还是云朵呢?”约翰叹息着说,“波西,波西——在你离开之前,我要向你道歉。”
“为何?”
“为了你说你有一颗大如丽兹饭店的钻石时,我怀疑过你。”
波西微笑着。
“我想你不相信我,就是那座山,明白了吧。”
“什么山?”
“就是这幢城堡所坐落的这座山。对于一座山来说,那并不算大。不过,除了五十步的草地碎石路外,它可是一大块纯粹的钻石。一颗一立方英里大、毫无瑕疵的完美钻石。你有没有在听?喂喂——”
但是约翰·提·安格已再次跌入了梦乡。
早晨。当他醒过来,他迷迷糊糊感觉到房间这时也满是炙热阳光。一面墙上乌亮的窗格已经循着轨道推向一旁,使得他的房间半敞露在日光之下。有一个大块头的黑人穿着白制服站在床边。
“晚安。”约翰喃喃说着,一边想从这个荒唐的世界清醒过来。
“早安,先生。你准备好要洗澡了吗,先生?喔,别起来——我会把你放进浴池里,你只管把睡衣脱掉就行——好的。谢谢,先生。”
脱掉睡衣后,约翰静静躺着——他觉得又好玩又喜悦;他期待着像小孩一样被这个照料他的黑巨人托起来,但是没有;相反的是他感觉到床侧缓缓往上倾斜——他开始向墙壁方向翻滚起来,一开始他吓了一跳。不过当他碰到墙时,墙上的帷幕闪开了一条路,接着他又沿着一个铺着羊毛的斜坡滑了两码远,然后轻轻地落入同体温的热水池里。
他看了看他的四周,送他来这里的斜坡道已经慢慢折叠起来,归回原位了。他已经被送进了另一个房间,正坐在一个凹陷的浴池里,他的头才刚露出在地板平面上。他的四周——屋内的墙壁和浴缸自身的四壁及其底部都是一个碧蓝的鱼池,透过所坐的水晶池底,可以看到在琥珀色灯光中游着的鱼,甚至若无其事地游过他伸展开的脚趾头,那只不过隔着一层水晶的厚度而已。头顶上的阳光正透过水绿色的玻璃洒落下来。
“我想,先生,今晨你会想洗热玫瑰水泡沫澡,先生——或许最后也想用冷盐水冲净。”
这个黑人就站在他旁边。
“没错,”约翰痴笑同意说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任何依照自己那点生活水准来指定浴水肯定会显得他自命不凡,而且不怀好意。黑人按了一个钮,一阵暖雨就洒落下来,显然是从头顶上洒下来的,但是事实上,过了一会儿,约翰才发现到是从旁边的喷泉装置喷出来的。水变成了淡玫瑰色,然后从浴池四角的迷你海象头喷射出肥皂水,溅迸入浴池里。一会儿,固定在浴池旁侧的几个小明轮,便开始将肥皂水搅混成灿亮如虹的粉红泡沫,温和地以美妙的轻触环绕着他,在他四周迸发出闪亮、玫瑰色的泡泡。
“我要打开电影放映机吗,先生?”黑人恭敬地问道,“今天要播放的是一部好看的喜剧短片,或者也可以待一会儿换成严肃一点的,如果你喜欢的话。”
“不必,谢谢。”约翰有礼貌,语气却坚决地说道。他正沉醉在奢华而不愿被干扰的享受中。然而干扰又来了。一会儿,他又专心聆听着从外面传来的长笛音,愉快的旋律就像是瀑布声一样,沁凉冷绿一如房间本身,还伴随着轻快的短笛声,比覆盖他、令他着迷的蕾丝泡沫还要柔和舒适。
在用冷盐水完成冷静提神的冲净之后,他踏出了浴池,套上一件羊毛浴袍,然后躺在铺着同样质地毛料的睡椅上,让仆人用油、酒精及香料按摩身体。稍后他坐在一张艳丽的椅子上,仆人替他刮脸并且梳整头发。
“波西先生在你的卧室等你,”这些工作都完成后,黑人说,“我的名字叫吉萨,安格先生,先生,我每天早晨会来见安格先生。”
约翰走出来,神清气爽地进到阳光照亮的起居室,他看到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在等候着他,而波西穿着白色灯笼短裤,耀眼夺目地坐在安乐椅上抽烟。
这是波西在早餐时,对约翰讲述的华盛顿家族的故事。
目前这位华盛顿先生的父亲,原是弗吉尼亚人,他是乔治·华盛顿的直系后裔,巴的摩尔勋爵。南北战争结束时,他还是一位25岁的陆军上校,拥有一块破旧的庄园及大约1000元的金币。
菲茨·诺曼·卡尔佩伯·华盛顿是这位年轻上校的名字,他决定把这片弗吉尼亚地产赠送给他弟弟,然后到西部去。他挑选了24个忠心耿耿的黑人,当然都是崇拜他的,然后买了25张车票前往西部,他打算以他们的名字申领土地,开办一个饲养牛羊的牧场。
他在蒙大拿待了一个月,那里的情况的确很糟糕,然而偶然间他巧遇了这个大发现。他在山中骑马时迷了路,整整一天找不到食物吃,之后他觉得饿极了,由于没有携带来福枪,他迫不得已去追捕一只松鼠,在追捕的路途上,他注意到它的嘴衔着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在它跑入洞消失之前——上天并没有想到让这只松鼠来解除他的饥饿——它丢下它的累赘。菲茨·诺曼坐下来思量这个景况,然后看到旁边的草丛中有一抹闪光。瞬间他完全失去了胃口,而获得了10000美元。这只拒绝成为别人食物的松鼠,送给了他一份又大又完美的钻石馈礼。
那夜稍晚他找到了回营的路,12小时之后,他带着所有他的黑人回到了松鼠洞旁,就在山边狠命地挖了起来。他告诉他们他发现了一个钻石矿,由于他们当中只有一两位以前看过小颗钻石而已,因此就相信他,毫不怀疑。当他发现到钻石光度愈来愈明显时,他发觉自己竟陷入了窘境。这座山是一颗钻石——除了实质的钻石外,没有别的。他装满四个鞍囊、闪闪发亮的样本钻石,跨上马背前往圣保罗去了。他在那里设法想卖掉几颗小钻石——当他尝试展出一颗较大的钻石时,一位店家竟惊讶得昏厥过去,菲茨·诺曼因而以骚扰大众的罪名被捕。他从监狱逃了出来,赶上去往纽约的火车,在那儿他卖掉了一些中型的钻石,获得了约20万美元的黄金。不过,他不敢卖任何别致的宝石——事实上,他离开纽约走得正是时候,他已经在珠宝圈里引起了极大的钻石热潮,与钻石的大小并无太大关系,是因为他们出现在市面上但却不知道是何人又来自何方。谣言于是四处流传着,说在卡茨基尔山里、泽西海岸边、长岛上、在华盛顿广场底下发现了钻石矿。于是郊游火车上挤满了携带十字镐及铲子的男人,不间断地驶离纽约,前往邻近各处的黄金城。不过,就在那时,年轻的菲茨·诺曼却走在回蒙大拿的路上。
两个星期后,他已估计出山里的钻石,几近是现存在世界上已知钻石数量的总和。无法以任何常规的计算方法来估算它的价值,但是,因为它是一整颗纯净的钻石——而且假如它要卖出去的话,不仅整个市场会崩盘,而且如果它的价值要以其大小依照平常计算法去估价的话,全世界的黄金要买下它的十分之一都还嫌不够呢。而拥有这样大钻石的人要怎么办呢?
这是一个令人惊奇的困境。就某个意义而言,他是有史以来最富有的人——然而他拥有什么财产呢?要是他的秘密泄漏出去的话,他没有有力的说辞可以抵挡政府为了避免造成黄金与珠宝市场慌乱而采取的措施。他们可能会立即接收所有权,执行垄断政策。
别无选择——他必须秘密开采他的钻石山。他从南方请来他的弟弟,请他掌管他的黑人拥护者——那些对奴隶已解放一点都不知情的黑人。为了确保这个队伍的稳定,他向他们宣读了他拟写好的宣言,宣布佛莱斯将军已经表扬了溃败的南军,并且在一次正式会战中击败了北军。黑人信以为真,他们一致投票通过,宣称这是一件好事,立即恢复了仆从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