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弗·斯科特·菲茨杰拉德    更新时间:2013-08-20 13:36:31

在这个六月的夜晚,那位伟大的铁路扳道工决定7点钟的火车应该在菲希村放下它的旅客(或货物),要是他们曾经把什么人奉为神明的话,那么这位扳道工一定被他们奉为神明了。7点过两分钟时,波西·华盛顿和约翰·提·安格下了车,匆匆忙忙经过十二位菲希村人可怕的眼睛,登上一辆显然从天而降的轻马车,然后驶离。 

半小时后,当薄暮融入了黑暗,驾车的那个沉默的黑人朝着前面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东西吆喝了一声,回应他的是一个明晃晃的发光圆盘从深不可测的黑夜中像一只恶毒的眼睛瞪着他们。当他们靠近时,约翰看到那是辆大型汽车的后车灯,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汽车更大、更壮观。车体使用一种发光的金属做的,比镍重而比银还亮,车轮觳上缀满以绿黄相间的彩虹色几何图形像——约翰不敢去猜想他们是玻璃或珠宝。 

两位黑人身穿闪闪发亮的特殊制服,就像电影里伦敦皇巡游队伍一样的服装,站在车旁伺候着,两位年轻人一下轻马车,他们就用客人听不懂的语言致敬欢迎,不过听起来似乎是南方黑人方言极礼貌的话语。 

“进去吧,”波西对他的朋友说,这时仆人已经将他们的行李箱丢到轿车黑亮的车顶上了,“抱歉我们必须用轻马车把你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我们绝对不会让火车上的人或者那些上帝抛弃的菲希村人看到这部轿车的。” 

“哇!好漂亮的车子!”这句感叹是针对车内的装饰而发的。御寒看到车内装饰是由上千幅做工精细华美的丝绸纺织画构成的,画上交织着珠饰与锦绣,底料是金线织物。男孩陶醉坐着的两张扶手座椅,表面是用类似柔毛丝织材质铺盖的,不过似乎是由各种颜色不同的鸵鸟羽毛混织成的。 

“好漂亮的车子啊!”约翰再次惊讶喊道。 

“这个玩意儿吗?”波西笑着说,“哎,这只不过是我们用来当作旅行车的破车罢了。” 

这时,他们正在茫茫黑暗中朝着两山之间的缺口处驶去。 

“我们会在一小时半内抵达,”波西看着表说,“我也可以告诉你,那里和你以前所见的地方大不一样。” 

如果汽车就是约翰将要见到的东西的一种预示,那么他确实做好了大吃一惊的心理准备。海地斯奉行的信条当中,对富豪真切的崇拜和敬仰视是其信念的第一要项——要是约翰在他们面前不觉得自卑,那他的父母肯定会被这种亵渎神明的行为吓得转身就逃。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两山的缺口处,正在朝里边驶去,这时路途几乎在瞬间就变得颠簸不稳了。 

“如果这儿有月光照明的话,你可以看到我们正处于一个大峡谷里。”波西说着,一边试着向车窗外探望。他对着话筒说了些话,仆人立即捻亮探照灯,一束明亮的强光扫过山边。 

“你瞧,满路岩石。要是普通汽车的话,不到半小时定会震得支离破碎。事实上,除非你熟悉路途,不然应该开部坦克车来开路。你注意到我们现在正在上坡了吧。” 

他们显然是在上坡,不到几分钟车子已经越过了一个高坡,从那儿他们瞥见了远处刚刚升起的苍白月亮。汽车突然停止了,黑暗中出现几个人影站在车旁——也是黑人。同样地这两位年轻人,又受到听不太懂的方言的致敬欢迎;接着黑人就开始工作,把从上边垂下来的四根巨大的缆绳用钩子钩住了镶有珠宝的车毂。在一声响亮的“嗨——呀!”后,约翰觉得车子慢慢从地上被吊了起来——越来越高——远离两边的峭壁,然后继续上升,再高一点,直到看到了一个月光波动起伏的山谷在他面前延展开来,与他们刚离开的悬崖峭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剩下一边还有岩石——然后突然间,他们旁边还有附近周围都没有岩石了。 

显然他们已经登上了某座悬在半空中的巨岩的锋刃了。过一会儿,他们再度降了下来,最后轻轻颠簸了一下,然后在平坦的地面上着陆。 

“最糟的路途已经过了,”波西眯起眼睛看向车窗外,“离这里还有五英里,这一路——地毯铺的路——都是我们自己的路。这里属于我们。美国也就到此为止了,我父亲说的。” 

“我们是在加拿大吗?” 

“不是,我们是在蒙大拿落基山脉的中央。不过,你现在是在国内尚未勘探过的五平方英里境地上。” 

“为何没有勘探过呢?他们遗忘了吗?” 

“不是,”波西露齿而笑说,“他们试过三次。第一次我祖父成功贿赂了整个国家调查局的全体成员;第二次他在官方的美国国家地图上做了手脚,保持了15年之久;最后一次比较困难。我父亲搞定了这件事情,使他们的罗盘处于世界上人工设置的最强大的磁场当中。他有一整套勘查的仪器,可以制造出轻微的谬误,让这片疆域查不出来,于是他就用这套设备换掉了将要使用的那一套,然后让一条河流改道,又将村庄改成看起来好像坐落在河岸边一样——如此一来他们就会认为它是离这个河谷十英里远的一座城镇。令我父亲害怕的只有一件事,”他归结说,“世上只有一件事可以用来发现到我们。” 

“是什么呢?” 

波西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飞机,”他低语道,“我们购置了五、六门高射炮,目前已部署妥了——不过,曾经死了一些人,其他大部分人做了俘虏。我们并不是不在乎那些,但是这却令我母亲和姐妹们感到不安,我们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准备着。” 

新月的天空中,细条破碎的栗鼠毛皮般的云彩徜徉在青月的夜空里,就像珍贵的东正教毛织品,排列游行让某个鞑靼可汗检视一样。对约翰来说,现在似乎是白天,他正在抬头仰望着一群孩子们从头顶上空飞过,抛下小册子和专卖药品的传单,为这个绝望被封锁的村庄带来了希望的讯息。他似乎可以看到他们从云里探出来往下凝视——凝视着这个他所困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可凝视的东西——然后呢?他们会受诱惑借着某种狡猾的小发明着陆,远离专利药物,远离传教小册子,幽居在此,直到世界末日吗?或者他们没有落入圈套的话,一团快速喷发的厌恶或一枚爆炸的炸弹会不会把他们射下来——然后令波西的母亲和姐妹们“感到不安”呢?约翰摇摇头,一抹空洞的笑悄悄自他张开的嘴唇溢了出来。这里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疯狂交易?一位古怪的大财主在玩什么道德上的游戏?多么可怖又金碧辉煌的密闻?…… 

栗鼠毛云朵现在缓缓飘过了,蒙大拿郊野的夜明亮如昼。铺着地毯的道路平滑顺畅,豪华的车轮平稳滑绕过一个宁静、月光照亮的湖泊,片刻之间他们进入了黑暗,因为车子进入一座酷凉的松林,接着他们开出松林来到一条宽阔的绿茵大道,约翰喜悦的惊叹与波西简短一句“我们到家了”同时发出。 

在满天星光的照耀下,一幢美轮美奂的城堡在湖边出现了,它散发着大理石的光辉,有旁边的山一半那么高;后优雅匀称地、带着女性清澈的慵懒融入一大片黑暗的松林中。繁多的塔楼,斜栏墙上纤细的窗饰,上千扇镶嵌着惊异、透出长方形、多角形及三角形金色光晕的昏黄窗子,还有星光闪耀、蓝影袅袅交织而成的建筑平面图案上细碎的轻柔,全都像音乐的和弦在约翰的心灵上不停地颤抖。基座最高、最暗的一座塔楼,它的上端布置有室外照明灯,有点像某种浮动着的仙境——当约翰怀着温馨的喜悦向上凝视时,一阵模糊的小提琴颤音,带着洛可可风格的合音飘了下来,他以前从未听过像这样的乐音。过了一会儿,汽车在又宽又高的大理石阶前停了下来,四周的午夜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石阶顶端的两扇大门悄悄旋转开来,屋里琥珀色的灯光涌了出来,照亮了黑暗,于是出来一位妇人美丽的身影,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她伸展出手臂来欢迎他们。 

“妈妈,”波西说,“这是我的朋友,从海地斯来的约翰·安格。” 

之后,约翰记得那第一个晚上是色彩缤纷、目不暇接的:是一堆快速闪现的感官画面;是那缠绵悱恻的柔和音乐;是各种各样的美妙——光和影,动作和身姿。有一位白发男士站着用一只水晶嵌环的高脚金杯,啜饮着杂色的甜酒。还有一个如花似玉般面孔的女孩,打扮得像仙女一样,两绺发辫上缀着蓝宝石。另有一间房间,它的墙壁是实质软金打造的,他的手去压按时还会凹陷;也有一间像柏拉图所说的终极棱镜房间,天花板、地板及全部都是镜面,各式各样的钻石在上面排列成一团完整的钻石圈,房间的角落里也装有紫罗兰色的高吊壁灯:这一切全是纯白色,洁白得无与伦比,超越了人类的希望或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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