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冰儿说的都是真心话。但过了一段时间,我忽然发现她人明显地消瘦了,脸色也不好。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告诉我,她受到了自己组织的处分。
“原来她的一个朋友在延安,托人带信给她,说想找些关于马克思主义理论问题的学习材料。她当时正好译了一篇恩格斯的《法兰西阶级斗争导言》,就让人带了去。不料自此以后,那个朋友渺无音讯,再也联系不上了。后来她的组织找她谈话,问她是否给那个朋友带去过托派的资料?她怎么申辩也没有用;而她的朋友则被打成了托派,在延安被镇压了。
“镇压就是从肉体上消灭了,一个人没有了——小狮子你从大陆来,不会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此事你妈妈受到了牵连。可是因为你爸爸已经是国民党军队里的将军了,在抗日战场上赫赫有名,当时又是国共合作时期,所以对你妈妈只做了个内部处分。
“你妈妈当然想不通啦!明明是恩格斯的文章,怎么成了托派?怎么就害她的朋友枉送了性命?这一来,她就大量阅读,仔细研究马克思、恩格斯和关于共产国际的许多文章、文件和争论。后来有一天,她悄悄对我说,哎呀,不研究不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列宁领导的第三国际批判第二国际是修正主义,修正了马、恩的立场观点;而实质上恰恰相反,这第三国际才修正了恩格斯的观点;第二国际的伯恩斯坦和考茨基他们执行的路线才是恩格斯的原意……”
刘强一听“考茨基”这个名字,突然截住了姆妈的话头道:“我读过列宁的那篇《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记得那是上面布置的学习文件,读了也云里雾里,根本没去仔细思考;后来大陆批判苏联赫鲁晓夫修正主义,说他也与第二国际修正主义是一伙的。真没想到,这修正主义的帽子,也是可以随便往别人头上扣的……”
他说不下去了。他似乎听到了来自梦中母亲的一声呼唤,朦胧而又真切。他咧开嘴,微微一笑,那洁白的牙齿也亮亮地一闪。这闪光好像刺痛了陈太太的眼,她垂下眼睑道:“话语权在谁手里谁就是真理的化身。小狮子啊,搞不清楚就不要去伤脑筋了。我也不是说第二国际一定是正确的。我现在根本不信这些,我信上帝了!”
可刘强的犟劲上来了:“不,姆妈,我想知道第二国际的理论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你这孩子啊!”陈太太无奈,“这个问题一言难尽。当时我也是懵懵懂懂,以为这是共产主义内部的争论,并不太在意。我是在你母亲在这个问题上遭遇麻烦以后,才向她了解清楚的。
“简单地说,就是马克思、恩格斯到晚年已认识到他们自己提出的共产主义学说里存在的一些缺陷,不再过分强调阶级斗争;尤其是恩格斯,在晚年明确提出了工人阶级在议会斗争中,争取更多群众的支持,将民主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实现社会主义的革命原则。他直截了当地指出:‘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第二国际的主要负责人伯恩斯坦和考茨基,坚持了恩格斯的这个主张;当时欧洲和世界各地的许多工人政党都奉行了第二国际的路线;有不少在议会斗争中也掌握了政权,实行了这种社会主义。这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民主社会主义。”
听到这儿,刘强突然来了兴趣:“姆妈,我觉得民主社会主义的提法倒是值得研究的。世界上的劳苦大众,应该都有享受民主、自由和幸福的权利。”
这时,一直在边上沉默着的Uncle终于插话了:“孩子,告诉你,现在北欧的瑞典、芬兰等国家,搞的就是民主社会主义。”
刘强又觉得匪夷所思:“Uncle,他们不是与美国和西欧的一些国家一样,是资本主义嘛?他们的体制是富人掌权,富人剥削穷人,人与人之间是不平等的呀。”
Uncle微笑道:“是的,你说的是资本主义的初级阶段,资本在原始积累过程中是很残酷的,造成了相当大的贫富差距,工人与资本家的矛盾也很突出;但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生产方式也在转变;尤其是到了股份制盛行以后,你就连谁是资本家谁是工人也分不清了;同样地,资产阶级政权建立初期,自由平等博爱只在口头上,而实际上连选举也是有财产限制的。但是随着时代的前进,人民群众对民主、自由、平等的政治诉求也越来越强烈,资本主义的体制也在逐步进行调节,向着缩小贫富差距、增加全民福利以及平等选举、民主监督等方面发展。这就基本上应和了那种社会民主主义的理论。因此有不少社会学家将这种新的资本主义体制叫做‘新资本主义’,或者叫‘民主社会主义’”。
“这么说,还是美国和西方的制度好,倒是他们实行了社会主义?”冷不丁,陈团长中间插了一句。他心中有点不以为然,只是碍于在长辈面前,不敢过分放肆。
Uncle倒是一脸认真地答道:“那倒也不能这么说。就拿美国来说,我大半辈子生活在那里,对那里的社会,也有诸多不满意;那些掌权的政客们私心和野心也不小;为了自己和他那个政治集团的利益,有时候也是自私贪婪、不择手段的,也会不惜损害别国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集团或民族利益……”
听Uncle爷爷这么说,刘强踌躇道:“但人类总应该有一个终极理想吧?这样人才有奋斗的目标。这么看来,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最终目标——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世界大同理想,总还是有价值的吧?”
“可是,如果到了那样的社会里,你想要什么,不用做任何努力,伸手就可以得到,这样的生活你会觉得有意思吗?”Uncle笑眯眯地看着刘强。
刘强忽然失语。
Uncle爷爷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人类没有、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终极目标。你想想,人要是到了那个地步,竞争、矛盾和上进心都没有了,生活变成一潭死水,一切都静止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换了我就会自杀!”
刘强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还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听Uncle爷爷又继续往下说:“但是我知道,有人曾经告诉你,为了达到那个终极目标,眼前要不惜牺牲个人的民主和自由,要实行专政。而正是这种理论,生生地就把刘仁祥这样了不起的科学家给扼杀了。其实,所有的人类理想(包括宗教),都是社会进步的过程中的阶段性目标。人类文明的发展就在过程中,终极的目标是不存在的。好了,我们虚话说得太多了,现在我只希望刘先生还活着,我很想见到他。”
“Uncle,你好歹还有希望,你的刘先生还可能活着。”坐在旁边的陈太太在叔叔的手臂上拍了拍,好似要安慰他。不料才说了一句,眼眶就红了:“可是我们的冰儿……”
她一下子语噎,弄得刘强十分紧张,一颗心怦怦乱跳。预感到惨痛的往事将要展开,他不敢吭声。
这时陈太太掏出小手绢,擦了擦眼睛,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这么多年来,每当我想起冰儿,一些场景,就会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的眼前交替呈现——
“一个深夜,我困得睁不开眼了,可是冰儿容光焕发,为已经躺下的我背恩格斯的话:‘老的政党注定要灭亡,老的套话已经没有意义了,老的口号已被推翻,老的万灵良药已经失效。各个阶级的有思想的人,开始看到必须开辟一条新的道路,而这条道路只能是走民主制度的路。’她说的是英文……她就站在我的床头,声音清澈明亮,眉不描自黑,唇不点自红,亭亭玉立有如冰雕玉琢的一尊塑像。那一刻我睡意顿消。
“一个黄昏时分,我推开一扇门。烟雾扑面而来,熏得我简直透不过气。房间不大,可除了一团烟,我几乎看不见屋里任何其它东西。我急了,啪啪啪地把所有的窗统统打开,让清凉的风透进来,烟雾散了一些。这时我看见冰儿靠墙坐在地板上,身边的烟蒂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这真把我吓坏了。我知道洁身自好的冰儿从来都不碰香烟的,今天是怎么了?我大声责问她。她默默地坐着不出声。整个人像蒙了一层灰。我硬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推到桌前,让她坐好,再问她,她还是不作声。我想她肯定没吃晚饭,就说你坐在这儿别动,我马上就来。于是我迅速奔出去,到附近四马路上的广东餐馆,买来一碗她最爱吃的云吞面和一包叉烧。我把叉烧和面放在她面前,可她把碗推开,喃喃地说,我不吃这个,我想吸点鸦片,你有吗?
“我大惊,啊,你吸毒了?她摇摇头,嘟嘟哝哝地说,没有,我只是想尝尝。听说吸了鸦片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我想试试嘛。
“我略微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冰儿呀,你把我吓死了。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还是不回答。我说好,我知道你在为你的那个组织做事情,我也知道你们有纪律。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回答的话,只要不出声,就算默认了,好不好?
“她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就算点头了。于是我就开始问,我说你做的事情让你很痛苦,是不是?你觉得你背叛了你的道德观、你的价值观,甚至还背叛了你的至爱亲人,是不是?
“她沉默,始终沉默着。
“我说既如此,你又何苦呢?脱离那个组织算了,又不是没饭吃。
“她的牙齿咬住了嘴唇,良久,才长叹了一声道,那可是个‘活退篓’!
“小狮子你恐怕不知道,这‘退篓’——是过去江南水乡农民用来捉鱼的一种篓子,设计很巧妙,那鱼一旦进去,怎么折腾也出不来了。冰儿这么一说,我也愣了。我从冰儿的叹息里看出了失望和悔意,无奈和绝望。
“那个晚上,我们几乎没再说话。
“可是没过多久,我在一个重要的社交场合又看见她了。这一次她明眸皓齿、脸上化着淡妆,飘飘长裙把原本就苗条的身材衬得格外婀娜动人,纤纤玉手挽着你爸爸,嘴角含着迷人的微笑。她款款而来时,我自己恍惚走进了电影《魂断蓝桥》的一个场景里,好像一切都在电影里,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当然,最后的记忆是分手。我知道她要随自己的丈夫去台湾了,而我却还要随我的丈夫去云南作战,生死未卜,从此天各一方。我心里很难过;可压在你妈妈心上的,却是恐惧。她对我说她这一去,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我说怎么会呢,我丈夫还要打仗,你丈夫可不用再打了。再说你离开大陆,正好可以脱离那种控制,该高兴才是啊!
“她摇摇头说,进了活退篓还能脱身吗?走到天涯海角也脱离不了的,直到粉身碎骨——我、我只求不要连累到我丈夫……
“厄运不幸被她言中——十几年后,你妈妈的身份终于暴露了。与你妈妈一起被投进监狱的,还有你爸爸。不久他们两人都死在监狱里了……小狮子,我说的你能理解吗?”
“姆妈,我明白了。我过去的猜测没有错,是我妈妈害了我爸爸。妈妈为自己的信仰让爸爸为她殉葬了。”刘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可他的脸已经惨白,他的声音也在发抖。
“不,孩子,你理解错了。你妈妈对理想的追求是真诚的,对你爸爸的爱也是真爱!”陈太太高声叫道。
刘强定定地看着姆妈,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他已经不能像上次那样被她搪塞过去了:“姆妈,我再问一个问题:我妈妈的身份,我爸爸知道吗?”
“当然知道!”陈太太的回答十分明确。
“知道了,为什么……”刘强很吃惊。
“是的,知道了还相安无事。”陈太太飞快地接着往下说,“因为他爱她,非常非常爱她。你妈妈被打成托派后,就是因为有你爸爸的保护,才免遭灭顶之灾。后来到了台湾,她的身份莫名其妙地突然被泄露,也不知什么原因。说是死在监狱里,可也并未正式判过死刑……”
刘强愣了半天没出声。他觉得好像有一座冰山在心中慢慢倒塌,心是凉的,但头脑是清醒的。他努力让自己回过神来,故意换了个话题,眼睛望着Uncle说:“刀二羊——噢,就是刘仁祥,他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把宝贝带到美国去研究。现在Uncle爷爷来了,也可以说他的一半心愿实现了。以后我会尽量打听他的下落,只要他还活着,一定设法让他到美国去找Uncle爷爷。这真是当初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啊!”
说完这话,倒也如释重负。自从他说起要把宝贝交给泰阳牧师,先是玉哨跟他吵,接着又是陈团长挖苦他讨好美国人;姆妈虽然不表态,可也没批评陈团长,这也让他觉得十分郁闷。自己心目中必须要办的一件事弄得如此“众叛亲离”,他也只好暂且拖延着,直到一周前才闷声不响地来了个“突然袭击”,总算人不知鬼不觉地将宝贝交到了泰阳牧师手中。现在,他抬眼直视陈团长,那意思是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料他的老虎哥哥尚未答腔,Uncle爷爷却冷冷地来了一句:“小狮子,你知道两次世界大战是怎么打起来的?”
刘强一下子愣住:“这……您是什么意思?”
默默地坐在旁边的陈团长突然哈哈大笑:“小狮子,我告诉你,爷爷的意思是,两次世界大战都是资本主义世界打起来的;不管是老资本主义还是新资本主义。因为上帝造人的时候,就给人类加进了贪婪和自私的基因。人性是复杂的,人性能创造出天使,也能造出法西斯。你的那个宝贝啊,可不能随便送人!”
“爷爷……”刘强觉得这个老虎哥哥有点不讲理。这横炮打得有点莫名其妙。
可Uncle却微微颌首道:“小老虎的话有一定道理。我现在也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呢!”
“可是……Uncle爷爷的任务就是来取宝贝的。您把宝贝带到美国去研究,难道不是为了造福人类吗?”刘强心里被一团迷雾罩住,说话也结巴起来。
Uncle爷爷对他叹了口气:“我的孩子,你太单纯了。1939年,爱因斯坦给美国总统罗斯福写了一封信,建议美国要抢在纳粹德国前面研究原子弹。他是为了让美国人有能力制止德国法西斯制造出核子武器危害人类。这个建议罗斯福是听进去了,可美国人造出了原子弹后却首先使用了它,为此爱因斯坦痛心疾首、后悔莫及。他说要是早知道希特勒在灭亡之前制造不出原子弹,他决不会为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做任何事情!他立即发表了告美国公民书,要求全世界的科学家,开发原子能完全用来增进人类的幸福,不要去制造毁灭人类的核武器。自此以后,爱因斯坦一直为反对核武装而进行斗争。直到1955年4月,他病重弥留之际,还签署了《罗素——爱因斯坦宣言》,呼吁人们团结起来,防止新的世界大战。可是爱因斯坦所有的这些努力,都不能让已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再关上了。当今越来越多的国家都在研制核武器。现在这世上拥有的核武器,已经足够让地球毁灭千百次了。”
Uncle爷爷滔滔不绝,刘强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插嘴争辩的余地了,只听Uncle爷爷循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世界上的大国,不管是什么体制,都在为自己国家利益拼命制造杀人武器。科学研究几乎完全被国家利益和军事准备绑架了。越是尖端高级的科技越是如此。美国现在在航空航天领域领先世界,就可能得益于1947年罗斯威尔事件中发现的外星飞船上的先进技术。因此,他们这次也十分重视你们发现的这个宝贝。我刚才已经说过,这宝贝有可能使人类从原子能时代进入光能时代。你们知道光能时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来去自如的星际旅行,也意味着威力远胜过核武器的光武器的开发和利用,也许还意味着人类和地球的末日……我是受命而来,可是有爱因斯坦的教训在先,我不能做千古罪人。”
Uncle的一席话,使刘强听得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了:“可这宝、宝贝已经在太阳牧师手里了。”
“在机场时已与牧师约好,我在这里休息两天就要去与他见面的。”Uncle爷爷不无忧虑地说,“没想到X这么快就到了他的手里;我竟也这么快地就面临艰难抉择了!”
只有陈团长依然没事一般:“既然约好了,那Uncle爷爷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两天。我和小狮子陪你在密支那好好逛逛。待把宝贝拿回来了,就放在这里,不带到美国去就是了。”
“傻儿子,说什么呢!”陈太太蹙眉训斥,“Uncle受命而来,明明拿到了宝贝,却空手回去,还让他活不活啊?”说着她又转脸注视Uncle,“只要那位泰阳牧师把宝贝交给了你,你不带回去是肯定不行的。”
Uncle微微迟疑了一下:“其实我倒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我……我只是怕连累了你们……”
话未说完,却又被陈团长打断了:“那就干脆不要去拿了。”
刘强说:“Uncle爷爷已经跟太阳牧师约好了,突然不去了,怎么交代?再说宝贝既然已经到了太阳牧师手里,就算Uncle爷爷不去拿,美国方面也会另外派别人来拿的。”
“可是依我看,这宝贝拿在Uncle手里要比不拿还麻烦。”陈太太沉吟道,“你们想想,宝贝不在手里,最多只是失职而已。可要是宝贝到手了,你不拿回去,人家决不会放过你,只怕什么想像不到的手段都会用出来。”
陈团长说:“我们接Uncle爷爷住到翠寮去。我看他们能拿他怎样?”
陈太太马上喝住:“小老虎你又犯浑了。Uncle是科学家,不像你们那帮当兵的,有口饭吃、有间房子住就是好日子了。Uncle需要实验室、设备、仪器、工作的团队……你有吗?”
“现在没有,也许以后会有呢!”陈团长大言不惭。
陈太太气得瞪了他一眼:“胡扯!现在没功夫跟你耍嘴皮!”
“说了半天,你们才都是在耍嘴皮呢。”这个小老虎一点都不买帐,“这么一个宝贝,拿也不行,不拿也不行;Uncle爷爷走也不行,留也不行……那你们倒拿个办法出来啊——”
“你有什么好办法?”刘强从语气中听出了一些名堂,凑近了他问。
“有啊!”陈团长眨眨眼。
“那就快说!”刘强心急地催他。
陈团长环视了大家一眼,诡秘地一笑:“一会儿我派人去跟泰阳牧师打个招呼,就说Uncle爷爷长途旅行累了,身体不适,要在家多休息几天。这样,泰阳牧师也没什么话好说。Uncle爷爷就真的在家里好好休息,吃吃、睡睡,到附近看看风景,权当来旅游,先好好享受一个星期再说。”
刘强一听就很失望:“这不过是拖延些时间嘛。一星期过去了怎么办?还是要面对的。”
“你这书呆子啊,要是让你上战场,你就不能活了!”陈团长一个劲摇头,“我告诉你,在战场上别说一星期了,就是一天、一个小时都可能变化莫测。俗话说,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好好想,说不定就能想出好办法来了。”
众人算是都勉强地点头同意了。也只能如此,先延宕几天再说。
陈团长很高兴,大声叫饿。大家便转下楼来,到了客厅里的饭桌旁。刘强心思沉重,眼看着满桌佳肴咽不下去:“说起来,宝贝是我亲手从大峡谷里找到的。我是中国人,刀二羊也中国科学家。这宝贝应该让刀二羊带回中国去作研究才是正理啊!可现在就算刀二羊还活着,就算刀二羊不是反革命、没人抓他,也没法回去研究啊——在我们那边,连爱因斯坦都成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了!知识分子都在干校改造思想,斗私批修,活学活用,谁还能搞什么科学研究?想想真让人灰心,上帝为什么这样安排世界?”
陈太太的脸上也写满了忧思,可她还是微微低下头说:“主啊,感谢你赐给我们美味的食物,感谢你赐给我们阳光、生命和爱。你爱我们的心意不是用语言能够表达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领会的。我们这些罪人的心依然愚钝。我们只有虔诚地向你祷告:主啊,望你的祝福像雨点一样敲打我们,滋润我们干枯的心田,纯洁我们污浊的灵魂吧!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