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夸下海口,又把陈团长一行人带了过来,刘强是没有退路了。可要真的找到可供开采的翡翠矿脉,并且切切实实地把它们开采出来,还要卖出去,就不那么容易了。刘强和陈团长带了几名战士,先在地雷坑里狠狠挖了一阵,挖出一堆矿石。刘强挑了几块,看着黄巴巴的,表皮上还带了几条绿,觉得有门,就跟陈团长商议,什么时候他乔装打扮一下,两个人带着矿石下山,到摩拱的玉石市场去撞撞运气。
陈团长见刘强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故意跟他抬杠:“你都已经有老婆了,还想打扮起来串姑娘啊?”
刘强心眼直,一听就急了:“你说什么呢,我说打扮,不是往美里扮,而是……往丑里扮!”
陈团长挖石头挖得手酸背痛,正好点上一支烟过瘾,一面继续跟他逗:“往丑里扮?扮什么?扮个猪八戒?”
“哎呀,我的老虎哥,你让我心里纠结啊!”刘强夸张地长叹一声,靠着一棵大青树一屁股坐了下去,“我讲了那么多痛苦经历你都忘得干干净净了——你不知道山青人为了那宝贝一直在追杀我吗?他们连密支那都追了过去,这摩拱市场离山青人的山头比密支那还近呢,我不小心防范行吗?”
陈团长“哦”了一声,终于做出恍然的样子:“明白了,明天我亲自动手,帮你把白脸涂黑,再把裤子换成笼基,让你当一回老缅,这样行吧?”
刘强沉吟着,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陈团长又说:“要不就干脆男扮女装!”
“别装啦,装成天神英帕雅也没用!”随着一声娇嗔,玉哨从大青树背后闪了出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到这地雷坑边来的。这对狮子老虎竟然木知木觉。
刘强一愣,傻傻地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玉哨嘻嘻一笑:“我的意思是,你们汉人就喜欢装,可装来装去,假的就是假的,难免要露出破绽。你要是露出破绽被山青人认出来,再没有人为你挡那毒箭了!”
刘强更迷糊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哨妹妹今天吃了生芒果啦?”陈团长乐不可支。
生芒果,酸溜溜的,吃生芒果嘛,等于是吃醋。陈团长好笑得要命,心里说小狮子你如此不解风情,还不如我这个光棍王老五呢。不用拍脑袋想,事情都明摆在那里呢!不错,你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甚至姆妈也认了你老婆当干女儿。可你在娶老婆之前先后跟两个女孩好,每次都好得天翻地覆,甚至在山青人的部落还跟嘎德公主真的做过夫妻!而这一切你自己不向老婆坦白,却让老婆像个不相干的外人一样,坐在旁边听你滔滔不绝向别人倾诉。她心里什么滋味,你还不明白?换个汉族姑娘你试试,就怕早站起来跟你说拜拜了。虽说那两次情况都有些特殊,被逼到那份上了,你不得不当着玉哨的面述说,可事后你至少也要来个负荆请罪之类的,求得谅解嘛。这么重要的善后工作,看来小狮子是忽略了——从孟帕来到这麻风村,他天天都在自己眼睛前面晃,晚上呢,就跟着自己和战士们挤在一起睡通铺。玉哨也只好跟依拉娟住一间屋。不行,这房子得加紧盖,哪怕先简陋点,也要让这小俩口住一起……
“我们是傣家人,不吃生芒果!”玉哨一声冷笑,打断了陈团长的联翩浮想,“老虎哥哥,你让这个呆子到摩拱市场去卖石头,就不怕他把自己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陈团长一愣:“玉哨妹妹是说……”
就在陈团长踌躇间,玉哨已经爽快地接过了他的话:“我说卖石头的事啊,交给我好了。”
“不行不行!”刘强立刻跳出来反对,“市场上鱼龙混杂,什么样的坏人都会有!你一个女人家跑了去,太危险了”
“就因为危险,才需要我亲自去嘛!”玉哨振振有辞,“我是一头最机灵的麂子。我知道哪片嫩草是干净的,哪片嫩草已经被蟒蛇喷过了涎水。我才不会上当呢。”
“哎呀,蟒蛇吞麂子的事可多了!”刘强气急败坏。
“那都是些笨麂子!”玉哨不以为然,“我十岁就在柜台上帮我依波依咪招呼客人了,要论做生意的经验,你们谁也比不上我!”
“可你卖的是米线、豆粉,这……这跟卖石头能比吗?”刘强望着玉哨,着急地说。
“那就让依拉娟姐姐跟我一起去好了。”玉哨显出一副好玩的样子,“依拉娟姐姐在你们中国大陆那边也是开店的,她也会做生意。这还不够吗?”
瞧她说的,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说的是安全,她偏讲会不会做生意。刘强真被气糊涂了,见一时间跟玉哨说不清楚,两眼就直瞪着陈团长,盼陈团长来拿主意。不料陈团长伸手在刘强的肩上拍了一下:“小狮子,我看这办法行!”
刘强还在懵懂间,忽听陈团长又说:“你想啊,玉哨妹妹是本地人,打开局面肯定比我们容易;再加上依拉娟,人家也是傣族,怎么说也强过我们两个汉人。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玉哨妹妹,你去跟依拉娟说一下,你们两个把最好的衣服换上!要是没有好衣服,我派人到密支那给你们去买。除了衣服,还有化妆品,你们要什么牌子的香粉,什么牌子的胭脂口红,开个单子,我派人统统去买来,让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攻占摩拱玉石市场!”
“你……”刘强张口结舌,眼睁睁瞪着陈团长,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什么你?我给弟妹买脂粉,你吃醋了?”陈团长一副没正经的样子,把刘强逗得满脸通红,哑口无言。可陈团长却瞅着他笑,笑得既没心没肺,又坦然自若,“好了,不要以为世界末日到了。我告诉你,天塌下来有你哥的肩膀顶着呢!到时我亲自上阵,给嫂子当保镖。放心了吧?反正你不能去。”
事实上,后来随玉哨、依拉娟一起来到摩拱玉石市场的,除了陈团长,另外还有两名精干的年轻战士。他们三人,便衣装束,不远不近地就在附近徘徊。
说实话,所谓玉石市场,它的环境可不怎么样。它只是在一片空旷的场地上,摆上许多用毛竹搭起的简陋摊位。但那里也早就人满为患,摩肩接踵的人群将摊位围得水泄不通;向着那摊位望去,就是一堆接着一堆的石头,只是不知哪些石头里面会藏着价值连城的翡翠?而翡翠燃起的疯狂欲望,就藏在那些来来去去攒动着的人头里。
玉哨和依拉娟也学别人的样子,把带来的石头在地上堆成了一堆,殷殷地守着。两个人衣着光鲜、亭亭玉立,倒是引来了一些觊觎的目光;可地上的石头,却不受待见,有人过来翻翻,开口就问:“这是哪个场口的?”
场口即产地,不同的场口就意味着石头里所含翡翠可能性的大小,就好像货物的品牌一样。亮出场口好比就是亮出了牌子。可玉哨怎么能把“麻风村”亮出来?就算亮出来了,也只能贻笑大方。人家津津乐道的是什么老帕敢、回卡、大谷地、大马坎……
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石头还是无人问津。陈团长悄悄地开好了旅馆,把玉哨和依拉娟带过去住下,吩咐她俩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往他的房间打电话。他和两个战士也在自己的房间里住下了。
关上房门,玉哨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准备痛痛快快洗个澡。可是还没放水,就听见外间屋子咚咚的敲门声。她以为陈团长有什么事要交代,又过来了,并不在意,反正有依拉娟在那里支应。可紧接着“砰”的一声响,好像房门被重重关起来了。她马上警觉到来者不是陈团长,因为陈团长虽然有时说话粗鲁些,举止却十分斯文,进来出去,开门关门都是轻轻的。所以玉哨顾不上已经披散了一肩的头发,转身就冲出了浴室。
果然,依拉娟开门放进来的,是个脸皮黑黑的陌生男人。
要说陌生人也不尽然,白天在玉石市场上,玉哨和依拉娟在摆好的石头堆前刚站定,就有人上来捣乱,说这块地方是他的,要赶她们走。这时陈团长他们正在十多米开外处虎视眈眈地朝这边望着,真要打起来,谁也不是对手。可打起来总是不好,初来乍到,玉哨不想把动静搞得过大,所以她一面使眼色制住陈团长,一面使出浑身解数跟那人周旋,想先稳住这块地盘再说。偏偏来者很凶蛮,玉哨说什么他都油盐不进。玉哨不肯搬石头,他竟动起手来,简直就是抢嘛!
依拉娟急得连连呼救。陈团长他们立刻赶过来了。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个黑皮汉子。这黑皮汉子一声吼叫,把那个泼皮吓得浑身一抖,伸出去的手也缩回来了,还一个劲对着黑皮汉子点头哈腰。黑皮汉子“哼”了一声:“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就敢来撒野!”
“是、是……”那家伙嗫嚅了一番,弯着腰就走开了。
玉哨眼波流转,给那黑皮汉子送去了甜美的一笑。陈团长他们见状,也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现在玉哨见进来的正是那个白天为她们化解了一场争斗的黑皮汉子。可他怎么会来?莫不是一直在暗地里跟踪,连陈团长也瞒过了?玉哨心里吃惊,可还是作出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迎了上去:“大哥来啦?我正想去找你呢。来了正好,快坐下歇歇,喝口水,看看我们的石头!”
其实大的石头早被陈团长放到他们的屋里去了,这里只剩下几块小的。玉哨也不管了,命依拉娟就把那几块小的统统放在黑皮跟前,豪爽地说:“大哥随便看,看上哪一块就拿去好了。我们跟大哥交个朋友!”
“好!”“黑皮”叫了一声,却不看石头,两只眼睛色迷迷地只在玉哨的身上转,“今天我只看妹妹你!”
玉哨的心“突突”一阵乱跳,下意识就要去开房门,可“黑皮”一把拽紧了她那细嫩的胳臂:“今天我要的就是你!你开门也没用,外面都是我的人!”
玉哨知道这回碰到难缠的主了,干脆放弃开门,轻轻抬起另一只未被他抓住的手,在“黑皮”那布满黑色汗毛的大手上拍了一下:“大哥想让绿孔雀停在象背上,就不能这么着急嘛!”
“黑皮”低下头,只见玉哨的一双大眼睛无畏无惧,火辣辣地勾人魂魄,便不由自主地就松了手:“妹妹你说要哪样嘛?”
玉哨的杨柳细腰一扭,离开了那黑皮。黑皮又想朝她扑去,却见她回眸一笑,一下子又筋骨酥软了。
“慢慢吃才香,细细品才开心嘛!既然大哥喜欢妹妹,就不跟妹妹说点知心话?”玉哨一面说,一面朝依拉娟使眼色。依拉娟会意,趁那黑皮大汉只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哨,悄悄接近了床头柜上的电话,拿起来迅速拨了几个号码。
玉哨心里松了口气,知道不出一分钟,陈团长便会破门而入了。
黑皮不知有诈,只被玉哨迷得神魂颠倒:“对对,先和妹妹说说知心话——妹妹是头一回来摩拱吧?妹妹一定不知道,在摩拱玉石市场,说起大哥我艾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艾罕大哥是玉石界里的这个——”
黑皮说到这儿,得意洋洋地把自己的大拇指竖了竖,又道:“我艾罕有的是钱!我只要拿出巴掌大的一片玻璃种翡翠,就能让妹妹你躺在金子打的床上睡觉了……”
艾罕这么说着,又动手动脚起来了。玉哨暗暗着急:陈团长怎么还不过来呢?她悄悄地别过脸,去看依拉娟。
可偏依拉娟刚才心急慌忙,把号码按错了一个,现在良机已失,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刻那个张牙舞爪的艾罕,竟一屁股坐在床头柜上了,再想拨电话,已经绝无可能了。
再心急如焚,脸上也只能云淡风轻。玉哨轻抬玉臂,将黑云般笼压在肩的一头长发挽起,娇声嗔道:“大哥你真不懂风情。你看妹妹是缺钱花的人吗?嘻嘻,金子打的床妹妹不稀罕。妹妹稀罕的是一颗金子做的心……”
一番话把艾罕撩拨得脸红脖子粗,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张口就表白:“我的好妹妹,哥真是喜欢你啊!哥对你的这颗心、这颗心……”
艾罕的大手在自己胸前的衣服上抓挠,好像恨不得要把心剖出来给玉哨看似的。
玉哨“扑哧”一笑:“哥既然有心,那么妹妹有一个要求。”
“妹妹你快说——”这家伙实在是迫不及待了。
“你一身是汗,先到浴室里去洗个澡嘛。”玉哨说。
这位黑皮大汉微微一愣,抬眼望去,只见玉哨樱唇微启,眼波流转,马上就心领神会了:“好,好,妹妹说得对,我洗,我马上去洗!”
说话间,他就乖乖地进了浴室,连带把浴室的门也“砰”地带上了。
几乎就在同时,玉哨扑向电话机,拿起话筒迅速地拨了陈团长他们的号码,听那边响了三声,马上挂断——这是约定的暗号。
陈团长破门而入时,从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正“哗哗、哗哗”地方兴未艾。陈团长目光如炬,四下里一扫,心里全明白了。他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悄悄地对着两个女子点点头,摆摆手,就气定神闲地在浴室跟前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