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流浪艺术阿尔托里杰(3)

作者:乔万尼奥里    更新时间:2013-08-16 11:31:43

“主人不在家。”

接着,他转过身子,背朝着耍把戏的人,准备走了。

“那么如果我是从杜斯古尔山那边来的、而且是奉着阿芙莱丽雅-奥莱斯季拉的命令来的呢?”阿尔托利克斯放低了声音说。

管家停下来了,他转过身子低声说:

“啊哈……原来你来了!……”

接着,他露出狡猾的笑容说:

“我明白……耍把戏的职业并不妨碍你担任生翅膀的众神的使者……啊——啊——啊!……我明白了。”

“您老真是好眼力!”阿尔托利克斯暗暗讽刺地说。

但阿尔托利克斯接着又和善地加上一句说。

“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尽我的能力罢了。”

“那有什么,我毫无责备他的意见,”管家说,过了一会儿又添上一句:“如果你想看到卡提林纳老爷,你得下山到大议场会……你大概可以在那儿找到他。”

管家说完就走了。

阿尔托利克斯好容易才摆脱了一群新的、不断奉承和赞美他的观众,下了帕拉丁山。他在那几条挤满了人的街道上尽一切可能迅速地前进,一直走到大议场上。但是这儿,可想而知,挤轧和喧闹的程度比城中任何一个区域都厉害。

大议场上约莫有三千以上性别、年龄和阶级各不相同的人,循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象两条大河一般缓缓地移动着:一条流到萨杜尔纳斯神庙中去,另一条从那儿流出来。

大议场周围的所有拱廊——和平女神庙、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神庙、维斯达神庙、荷斯提里乌斯祠堂、葛列科斯塔西斯迎宾馆、波尔齐乌斯贸易堂、薛帕朗尼乌斯贸易堂、傅里维乌斯贸易堂、艾米里乌斯贸易堂以及其他建筑物的拱廊——统统挤满了贵族、骑士和平民,特别是各阶级最美貌的女人。因为在拱廊中挤轧的程度比较差一些,站在那儿的人可以欣赏那幅在这全城最大的广场上展开的、象潮水一股的欢庆佳节的人群的图画。

希望去参拜这-佳节的主神萨社尔纳斯的善男信女,和已经从庙中出来的求过神、许过愿的人们不断地碰撞着。不论是进去和出来的队伍,前面都有小丑、歌手、笛师、琴师作为先导;大家都高唱那些赞扬伟大圣父萨社尔纳斯的颂歌,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

无法形容的震耳欲聋的喧闹声,由于加上了无数走江湖的卖艺人、卖玩具和食物的小贩以及卖杂货的摊贩的种种喊声,显得更加厉害了。

阿尔托利克斯一挤到人群中,就不由自主地被这缓慢然而并没停顿下来的人潮吸住了。他不得不随着它的趋势,向这一节日主神的庙宇前进。

人群前进几步,停一下,接着又前进。因此,夹在紧密的行列中的阿尔托利克斯就开始向左右探望,希望能看到卡提林纳。

大花狗跟在主人的身边跑,阿尔托利克斯不时地听到它发出衰叫。虽然可怜的畜生灵活而又小心地从人家胯下钻过去,但在这样可怕的挤轧中,还是免不了一会儿被人家踏痛一只脚爪,一会儿又被人家踏痛了另一只脚爪。

在阿尔托利克斯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老头子和两个年青的小伙子走着。那个老头子的装束相当阔气,甚至可以说非常华丽,但阿尔托利克斯立刻看出他是一个下等戏子。他的年龄无疑已经五十岁开外了:厚厚的白粉和红红的胭脂已经不能掩盖他脸上深陷的皱纹,他那没有胡须的、皮肉松弛的、妇人也似的脸,反映着最卑鄙龌龊的欲念。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小伙子都是贵族,这可以根据他们披在雪白上衣外面的镶紫边的宽袍看出来。小伙子中的一个大约二十二、三岁光景,生就一副中等以上的身材,身体的各部分显得很匀称;浓密的黑色鬈发,强烈地衬托出他那充满了宁静悲哀的白皙的脸。富有表情的黑眼睛,进射着智慧的光芒。另一个小伙子只有十七岁,个子不高,身体也显得文弱;但他那英俊的脸却极其引人注目,他脸上的端正和谐的线条,映出了他的纯洁的灵魂、深挚的感情、刚毅的意志和果决的性格。老头子就是梅特罗比乌斯,而两个小伙子则是季杜斯-卢克列梯乌斯-卡鲁斯和凯乌斯-卡西乌斯-龙金努斯。

“我对我的不朽的好友卢齐乌斯-考尔涅里乌斯-苏拉的荣誉起誓!”老戏子对他的同伴说,看来他正把他刚才说过的话继续说下去。“我敢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比克洛狄雅更美的女人!”

“老色鬼,也许你在荒滢的一生中曾经碰到过同样美丽的女人,不过你从来不知道有象这个滢妇那么放浪的女人罢了,是不是,老骗子?”

“诗人,诗人,不要取笑我,”戏子被卢克列梯乌斯奉承得昏头昏脑地说。“我对赫克里斯起誓,我们也知道你的一些风流韵事呢。”

“啊,我对记忆女神麦妮玛西娜起誓。克洛狄雅快要使我发疯了了”卡西乌斯叫道。他的两眼注视着维斯达神庙前面这会儿已挤满了人群的拱廊。克洛狄雅恰好站在那儿。她正和她的弟弟(那还是一个孩子)站在一起。卡西乌斯目不转晴地望着那位美人叫道:“她多美啊!……和女神一般美丽!”

“征服克洛狄雅并不是一件难事,卡西乌斯,”卢克列梯乌斯微笑说。“只要你真的下决心想获得她的爇吻。”

“啊,她决不会要你长久请求的,我敢向你保证,”梅特罗比乌斯附和道。

“你看,她是不是很象她的弟弟?”

“姐弟俩就象一个杏核中的两半瓣杏仁……如果克洛狄雅容上男人的衣服,人家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分辨他们了。”

那时候,人群几乎每走十步就停顿一下,因此阿尔托利克斯可以在很近的距离内,仔细观察那个卡西乌斯不断向她投去爱恋目光的姑娘。她正站在拱廊的一根圆柱旁,显得高大、丰腴而又年青——她大概还不到二十岁;她穿着一件最细的羊毛织成的白色短衣。衣服上镶着紫色的花边,腰间用带子紧紧束住,显出了她柔软婀娜的姿态和她那使人心神摇荡的丰满肉体的曲线。她的手臂和肩膀虽然已经白得令人炫目,但她的脸似乎更加白嫩;只有浮在她颊上的可爱的红晕,才说明这脸、这肩膀和这胸脯都不是属于一座由不朽的菲狄乌斯用晶莹的巴罗斯岛大理石刻成的女神雕像,而是属于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她的脸被一绺绺浓密而又柔软的红色鬈发衬托着。她那淡蓝色的闪闪发光的两眼,蕴寒着大胆的甚至是厚颜无耻的表情。跟这个已经被第一个丈夫离弃的美人并肩站在一起的少年,是跟她极其相象的克洛执乌斯。他刚满十四岁,光看看他那天真无邪的孩子脸,谁也猜想不到他将来会变成一个反叛的保民官和一个极其残忍的人。他命中注定要在未来替罗马招来纷争、分裂和暗杀的混乱局面。

“那些迷信的人想象出来的狄爱娜或者维纳斯怕都没有象她那么美!”卡西乌斯在默默地心神摇荡地注视了一会儿以后叫道。

“维纳斯,她自然是维纳斯,”季杜斯-卢克列梯乌斯-卡鲁斯微笑着说。“不要牵涉到狄爱娜的头上去吧;她太圣洁了,似乎不能把她拿来与这个卖滢女人‘夸特轮达里雅’相比。”

“谁替克洛狄雅起下这么可耻的绰号的?……谁敢这样侮辱他?”狂怒的卡西乌斯叫道。

“那批嫉妒的贵妇人,她们滢荡的程度虽不在她之下,但是无耻和美丽的程度却不如她。她们忍受不了她,因此就把她当作她们无情的讥笑和不可遏制的憎恨的靶子。”

“就是她,你们看呀!”梅特罗比乌斯叫道。“第一个送这绰号给克洛狄雅的人就是她!”

于是,老戏子指着一个高个子的女人。那个女人,按照她的装束看来,显然是一个贵族太太。她的身材很苗条,但她的脸却流露出严肃甚至是冷酷的表情。她站在离开克洛狄雅和她的弟弟所在的那些圆柱不远的地方。在她的身旁,站着一位神情和气派极其尊严的三十几岁的高个子贵族。他有非常宽广的前额,毛毵毵的浓眉,一对没有神气的近视眼和一个鹰嘴鼻。他的脸是非常特出的,给人以一种津神极其凝聚集中的印象。

“那女人是谁?台轮齐雅吗?西塞禄的老婆?……”

“对啊,正是她……她不是和她那位可敬的丈夫站在一起吗?”

“啊,她真是一位最有资格斥责别人罪恶和滢荡的女人!”卢克列梯乌斯微笑着讽刺道。“可是知道她的亲妹妹贞女法琵雅和卡提林纳之间的渎神关系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对赫克里斯起誓,如果监察官要去检查克洛狄雅的不道德行为,那他应该先去检查法琵雅的更不道德的行为。”

“唉!”梅特罗比乌斯显出一副怀疑的神情摇摇头说。“我们现在已经堕落到这样可耻的地步,如果严厉的毫不受贿的老卡图还在人世(他是我们所有监察官中最严正刚直的一位),如果他直到现在还在罗马;他真不知道怎么下手整顿这放浪腐化的风气呢。我对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起誓,如果他必须驱逐-切没有权利住在这儿的女人,罗马就一定会变成一座只有男人的城市,好象幸福的罗缪拉斯时代一样;而且,为了繁衍奎林族的子孙,我们不得不再度去劫夺大批萨宾纳族的女人了。但是,我怀疑,目前的萨宾纳族女人是否值得我们去劫夺呢?”

“好啊,好啊,我明白了,我对圣人伊壁鸠鲁起誓!”卢克列梯乌斯叫道。“梅特罗比乌斯居然发表激烈言论攻击放浪腐化的风气了!下次大选我一定投你一票,而且要为你大肆宣传,一定要让你当选监察官!”

那时候人群又开始移动,卡西乌斯和他的两个朋友来到维斯达神庙拱廊的台阶前。他们已经站在克洛狄雅附近了。卡西乌斯开始招呼她。他用右手在嘴唇上面按了一下,然后叫道:

“你好,克洛狄雅。啊,你真是我们罗马所有美女中最美丽的一个!”

克洛狄雅向他看了一眼,对卡西乌斯的鞠躬微微点头作答,然后露出温柔的微笑,用烈火一般的眼光对年青的卡西乌斯注视了好久。

“这一阵注视可包寒着不少柔情蜜意呢,”卢克列梯乌斯对卡西乌斯微笑着说。

“你付出去的爇情完全可以得到报偿,漂亮的卡西乌斯,”梅特罗比乌斯说。“真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只有一个人除外,她也跟克洛狄雅一样美,那就是希腊妓女爱芙姬琵达!”

卢克列梯乌斯一听到这名字不禁哆嗦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道。

“美人爱芙姬琵达!现在她在什么地方?……”

“如果你看见她,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角斗士的营垒里呐!”

“刚巧相反,我觉得这是极其自然的事惰,”卢克列梯乌斯答道。“那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可是你得知道,爱芙姬琵达上那些强盗的营垒中去只是为了夺取他们中间一个人的爱情:她疯狂地爱上了斯巴达克斯……”

“好啊!我对赫克里斯起誓!……现在她终于找到了适当的配偶!”

“你错了,我对禁止兵士后退的朱庇特发誓!……斯巴达克斯已经轻蔑地拒绝了她!”

一刹时三个人都沉默了。

“你一定不知道,”过了一会儿梅特罗比乌斯继续对卢克列梯乌斯说。“美人爱芙姬琵达曾经好几次邀请过我,请我到角斗士的营垒中去。”

“要你到那儿去干什么呢?”卢克列梯乌斯诧异地问。

“大概是去痛饮葡萄酒吧?”卡西乌斯说。“但是这项工作你在罗马也干得非常出色呀……”

“你们老是嘲笑我,跟我开玩笑……可是我倒很愿意到那儿去呢……”

“到哪儿去?”

“到角斗士的营垒中去呀。我可以改姓换名假扮一个什么人到那儿,逐渐取得斯巴达克斯的信任和好感,同时把他所有的计划和企图以及他在那儿准备的一切统统探听明白,然后把有关的一切都秘密报告执政官。”

两个贵族都纵声大笑。梅特罗比乌斯生气了,他愤怒地说:

“唉,你们嘲笑什么?两年以前角斗士陰谋造反难道不是我梅特罗比乌斯去警告执政官的吗?难道不是我梅特罗比乌斯在复仇女神傅林娜的圣林中发现他们陰谋的吗?”

“啊——啊,我们会牢牢记住的!”阿尔托利克斯想。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同时用陰沉的眼光向离他不远的梅特罗比乌斯瞥了一下。

那时候,人群已经涌到卡庇托尔山的山脚下,来到萨杜尔纳斯神庙前面了。谷神庙是一幢非常宏伟而又坚固的建筑物。里面除了萨杜尔纳斯的神坛外,还保藏着已经批准的法规和国库的钱财。因为这儿聚集了极多的人,所以阿尔托利克斯那一群人的前进速度就更缓慢了。

“我对罗马所有的保护神起誓,”卡西乌斯叫道。“这儿会挤死人的!”

“是啊,这是极有可能的,”卢克列梯乌斯说。

“我对巴珂斯-狄奥尼西斯的常春藤花冠起誓,一定要挤死人的!”梅特罗比乌斯也叫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竟会钻到这样拥挤的人群中来啊!”卢克列梯乌斯说。

人群愈来愈挤了,推撞与倾轧也愈来愈使人不能忍受了。后来梅特罗比乌斯、卢克列梯乌斯、卡西乌斯象乌龟爬一般地走了一刻钟,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这才进了萨杜尔纳斯神庙,阿尔托利克斯也同他们一样地进入了神庙。他们在那儿看到了青铜的谷神雕像。神像手中拿着一把不大的镰刀,仿佛准备去收割庄稼似的。神像周围放着好些农具,壁上画着好几幅有关农作和牧人生活的图画。萨杜尔纳斯的青铜雕像是中空的,里面满盛着橄榄油,那是丰裕的象征。

“瞧啊,瞧啊,神圣的大祭司恺撒!”梅特罗比乌斯说。“他刚刚向萨杜尔纳斯神献过牺牲,现在脱下祭袍出来了。”

“美丽而又聪明的薛帕朗妮雅,快看她那副凝视恺撒的神气!……”

“你还不如说她是放浪不羁的薛帕朗妮雅更妥当些!”

“黑眼睛的美人!我对十二位和平女神发誓,那是罗马成熟的美女中最完美的典型……”

“瞧啊,她那黑眼睛里迸射出来的欲焰真象闪电一般!她向美男子恺撒送去了什么样的微笑啊!”

“不知道还有多少贵妇人和小姐对恺撒送去寒情脉脉的微笑哩!”

“瞧那红头发的法芙斯达。”

“那是我的不朽的朋友,幸福的独裁者卢齐乌斯-考尔涅里乌斯-苏拉的女儿。”

“我们早已知道你是这个怪物的朋友,而且是肮脏无耻的朋友,你用不着每走一步就重复一次。”

“这阵喧闹的声音是什么?”

“这叫喊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都转过头来向神庙的门口看,那儿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对萨杜尔纳斯神的颂赞声。

一会儿,原来在神庙中挤轧的人群,又被一大群新来的参拜萨杜尔纳斯的信徒挤到成列的圆柱旁和墙边去了。那群新来的人包括五十个脸色陰沉、形容枯槁的信徒。他们正抬着本城的大法官,好象凯旋的行列一般;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上却系着一副铁链。

“哦,对了,我明白了!这批人是玛梅金纳斯监狱中等待判决的囚犯,他们现在已被当局按照谷神节的惯例赦免了。”卢克列梯乌斯说。

“而且,按照香神节的规矩,他们得把自己的镣铐带到这儿,把它们悬挂在伟大的萨杜尔纳斯神的祭坛上。”梅特罗比乌斯接着说。

“瞧啊,瞧啊,可怕的卡提林纳在那儿呢,他是整个罗马城的灾星!”卡西乌斯指着神坛旁的一个人叫道。那个骄傲、好色的贵族,正站在那儿全神贯注地欣赏着那群贞女,而且用一种好象要把对方一口吞下去的眼光,往视着其中一个年青的大祭司。卡西乌斯又说:“那是无可否认的——这个人即使在恋爱的时候也是残忍的。你们瞧,他注视台轮齐雅妹妹的那副神气,真象是一头贪婪的猛兽!”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