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奥莱施杜斯下令吹集合号,他用尽一切力量把自己的军团整顿好,因为他们已在几乎延续了两小时以上的激烈的战斗中受到了很大的损失。接着,他命令他们小心地向华维尔纳前进。他庆幸自己狡猾的计策得到了成功,而且认为他已经使斯巴达克斯离开了泰拉钦纳向福尔米耶进发了。
但是,罗马军队的前锋在阿庇乌斯大道上还没有走上两英里路,斯巴达克斯军团中的掷石兵,已经向这位将军率领的军团——他们正向毕维尔纳和罗马前进——的左翼发动了进攻。
奥莱施杜斯一看到这情形吓得魂飞天外,他只得先把骑兵队派出去攻打斯巴达克斯的掷石兵,同时把自己的四个军团向斯巴达克斯列开了阵势。他又把另外两个军团朝另一边展开,以便抵挡克利克萨斯的攻打,因为这位将军明白,克利克萨斯一定会重新对他发动进攻的。
果然,角斗士军队的第五、第六军团刚刚和罗马人发生战斗,克利克萨斯就已经整理好他的零零落落的军团(他们蒙受了惨重的损失,死伤的人数很多),把他们带出营垒,向奥莱施杜斯将军的军队发动进攻了。
这是一次极其残酷的流血的战斗。这-战斗延续了半小时,但是交战双方还没有一方能取得优势。突然,在那遮住交战者的视线,使他们看不到芬提城的丘岗顶上,出现了埃诺玛依部队的前锋。日耳曼军团的战土们一看到下面山谷中已经发生了战斗,就发出惊天动地的“巴尔啦啦!”的喊声,向罗马人冲去。遭受三面围攻的罗马人,很难抵挡人数众多的角斗士军队的冲击。他们的战线动摇了。一会儿,罗马人就开始乱七八糟地逃命,循着阿庇乌斯大道向毕维尔纳的方向飞跑。
角斗士们开始追击溃逃的罗马人。斯巴达克斯命令全体角斗士紧紧地追赶敌人,这样就可以束缚敌人骑兵的活动,使他们不能攻打已经分散但同时却不能歼灭敌人的角斗士们。
最后一个率领军队来到战场上的是葛拉尼克斯,因为他扎营的地点最远。他的出现加速了角斗土们大获全胜的进程。葛拉尼克斯是一个足智多谋、老成持重而且富有战斗经验的人。他接到了克利克萨斯通知他的消息以后,就向阿庇乌斯大道进发。他在芬提和毕维尔纳之间进行了艰难的行军,他采取了斜线的方向,但那使他到达阿庇乌斯大道上离芬提较远,但离毕维尔纳较近的地点。他已经预见到:由于他最后赶到战场,他所碰到的罗马人一定已经被打垮了,他就正好在奥莱施杜斯将军的部队开始溃败的当儿攻打他们的右翼。事实果然和他所推测的一模一样。
这一次血战是空前的,罗马人方面有七千以上的人被杀,将近四千人被俘。
在这次大战以后,只有他们的骑兵队保全了实力,逃进了毕维尔纳城。就在那一夜,津疲力竭的兵士们——那些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军团的残余——也在那儿陆陆续续地聚集了起来。
角斗士方面的损失也是重大的。他们丧失了两千名战士,受伤的也有同样的数目。
第二天拂晓,正当角斗士们替那些在战斗中牺牲的同志们举行光荣的葬礼时,安菲狄乌斯-奥莱施杜斯将军带着自己的残兵离开了毕维尔纳,迅速地向诺尔巴退却。
就这样,时间还只过了一个半月,罗马人第二次征讨斯巴达克斯的战争刚刚开始就结束了。角斗士的领袖获得了使敌人心惊胆战的统帅威名;他的名字使罗马人听了发抖,而且使元老院不得不认真地考虑应付他的对策。
斯巴达克斯经过芬提附近的战斗,过了几天就召集各军团的指挥官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在这次会议上大家一致承认,在目前不论采取什么手段去进攻罗马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罗马城中每一个居民都是兵士,他们在几天之内就能够征集一支十万人的军队来对付角斗士们;这一次军事会议又决定;角斗士军队先开到沙姆尼省,然后从那儿转到阿普里亚省。那两个省份现在对他们已毫无阻碍了,他们可以在那儿把起义反抗压迫者的奴隶完全聚集起来。
斯巴达克斯开始执行这一计划,他率领着全部军队毫无阻碍地经过鲍维昂纳城到了沙姆尼省,又从那儿经过几次短促的白天行军来到了阿普里亚省。
那时候,奥莱施杜斯将军在芬提城附近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罗马,那使居民们大起恐慌。元老院召开了秘密会议商讨怎样镇压奴隶起义的问题;在起义开始的时候,罗马人都把这起义当做一次可笑的叛乱,但结果它却变成为使罗马蒙受奇耻大辱的严重战争。
谁也不知道元老们在那次会上作出了什么样的秘密决议,只知道在当天晚上元老院开会以后,执政宫玛尔古斯-台轮齐乌斯-瓦尔洛-卢古鲁斯带着几个奴仆离开了罗马。他既不穿戴执政官的服饰,也没有仪仗官开路,他把自己打扮得象一个平民,骑着马出了埃斯克维林门,循着通普莱涅斯特的大道疾驰而去。
在芬提之战后一个月,斯巴达克斯领着自己的军队在维纳西亚附驻扎了营,开始训练两个新成立的军团:一个军团完全由色雷斯人组成,另一个则由高卢人组成,因为就在这一月内,约莫有一万名以上属于这两种民族的奴隶,从阿普里亚省的各个城市和乡村纷纷投奔到角斗士的营垒中来。那一天将近中午的时候,一个十夫长进来报告斯巴达克斯,说罗马元老院派来一个使者,已经到了他们的营垒门口。
“啊,我对朱庇特的雷火起誓!”斯巴达克斯叫道,他的两眼迸射出喜悦的光辉。“难道拉丁民族的骄横气焰竟低落到这个地步,元老院都决定跟‘卑贱’的角斗士进行谈判了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
“啊,我对奥林比斯山的全体大神起誓,看来我是个有资格在自己一生中完成不少英勇的大事业的人,如果他们能给我以这样的光荣,使我有称心如意地大干特干的可能!”
于是,斯巴达克斯披上了黑色的罩袍——他那套大元帅的服饰,只是在节日为了满足全体战士的要求才穿戴的——坐在司令帐门口面临将军法场的一条凳子上;接着,他转过身子,对空闲时陪他一起散步的阿尔托利克斯、爱芙姬琵达以及另外五、六个传令官亲切地聊起天来。那时侯,一个十夫长过来向他报告,罗马使节已经来了。斯巴达克斯就对跟他一起谈话的人微笑说:
“请原谅,我得请你们暂时离开一下,虽然我跟你们在一起要比跟这位罗马使者会晤愉快得多,但我必须听一听他的话。”
他向他的同志们亲切地挥手告别,接着回过头来对那个报告元老院使者已经到来的十夫长微笑着说:
“马上把那位罗马使者领到这儿来吧。”
那位使者带着他的四个仆人来到了将军法场。按照军中惯例,他们的眼睛都用布条蒙着,几个角斗士跟在后面替他们指路。
“罗马人,现在你已经来到我们营垒的将军法场上,站在我们的领袖面前了。”十夫长对那个自称是罗马元老院使者的人说。
“您好,斯巴达克斯,”那个罗马人立刻庄严而又确信地说。他向他的对面自己认为是斯巴达克斯坐着的地方,做了一个气派极其尊贵的问候手势。
“您好,”斯巴达克斯回答。
“我必须与你面谈,”使者说。
“我可以和你单独在一起。”斯巴达克斯回答。
于是,他对那个十夫长和跟着五个罗马人一起来的战士们说:
“请你们把他们陪到邻近的帐幕中去,替他们取去蒙眼市,用酒食款待他们。”
当十夫长、角斗士和使者的仆人统统离开以后,斯巴达克斯走近了罗马人,解开了他的蒙眼布,接着,指着放在自己坐的凳子对面的另一条长凳,说:
“坐吧,现在你可以毫无阻碍地仔细观察和研究‘卑贱’的角斗士们的营垒了。”
斯巴达克斯重新坐了下来;他那洞察一切的目光,不断地注视着那个罗马元老院派来的使者,他显然是个贵族,这可以从那个使者身上穿的镶狭条紫边的宽袍得到证明。
那位使者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人,生得高大、强壮、但略微有些发胖;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剃得很短,他的脸相当尊严而且富有表情。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气派高贵甚至带着高傲的神态,但他显然想竭力掩盖这种态。度,这在他那文雅而又客气的微笑、动作以及回答斯巴达克斯时低下头来说话的那种态度中可以看得出来。斯巴达克斯刚把蒙眼布从他的眼睛上面拿掉,他就开始仔细观察角斗士首领的脸。
两个人都不作声,互相注视了一下。斯巴达克斯首先说。
“坐吧,真的,这条凳子一点儿也不象那把您坐惯了的执政椅,但坐在它上面终究比站着要舒服一些。”
“啊,斯巴达克斯,我衷心地感谢你的厚意,”那位贵族一面回答,一面在角斗士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罗马人望着展开在他眼前的气象森严的巨大营垒,由于将军法场建筑在高地上,整个营垒就显得了如指掌。使者不禁发出了十分惊讶和极其钦佩的呼声。
“我对十二位和平女神起誓,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营垒。也许,只有凯乌斯-马略在赛克斯都河附近的营垒才能够和你们的营垒相比!”
“啊,”斯巴达克斯挖苦他说。“那是罗马人的营垒,而我们只不过是一大群被人蔑视的角斗士。”
“我并不是为了和你争吵才上你这儿来的,也不是为了挖苦你或者听你的挖苦话来的,”罗马人庄重地说。“啊,斯巴达克斯,请收起你那嘲讽的态度,我的确非常钦佩你。”
他不作声了。他用一个年老武士才有的经验丰富的目光,长久地观察着营垒的格局。接着,他回过头来对斯巴达克斯说:
“我对赫克里斯起誓,斯巴达克斯,你并不是为了角斗而生的。”
“不论是我,不论是六万个住在这一营垒中的不幸的弟兄,也不论是百万个跟你们罗马人一模一样、但是被你们用暴力变成了奴隶的人,都不是为了做跟他们一样的人的奴隶而生的!”
“奴隶是从来就有的,”使者答道,同时好象表示同情地摇摇头。“自从人拿着短剑刺杀自己同胞的那一天起,世界上就有了奴隶。人对人的关系,就人类的天性和本质来说,是跟野兽一模一样的。相信我,斯巴达克斯,你的所谓理想,其实只是你那高贵的灵魂所产生的不可实现的幻想。人类天性的规律就是如此。世界上应该有主人和奴隶;从前是这样,今后也永远是这样。”
“不,这-可耻的区别并不是一向有的,”斯巴达克斯火辣辣地驳斥道。“那是从土地不再为住在它上面的全体居民带来产物的时候开始的;那是从农民不再在他自己出世的应当可以养活他的土地上耕种的时候开始的;那也是从那位原来跟乡村居民住在一起的正义女神离开田野——她最后的避难所——逃到奥林比斯山上去以后才开始的;在这以后,就产生了过度的食欲、不可遏上的**、奢侈、安逸、纵酒、纷乱、战争以及可耻的屠杀……”
“你要使人类统统回返到他们的原始状态中去吗?……你认为你能够达到这一目的吗?”
斯巴达克斯沉默了,他非常激动。这一简单然而可怕的问题,仿佛给他指出:他那崇高的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使他感到相当惶惑。那位罗马贵族继续说:
“即使万能的罗马元老院和你联合在一起,你所梦想的事业也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只有神才能改变人类的夭性。”
“但是,”斯巴达克斯想了一会儿答道。“如果地上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富人和穷人。那么奴隶制度的存在难道也是同样不可避免的吗?难道为了胜利者的娱乐,让他们看着不幸的角斗士互相杀戮而欢呼,也是必要的吗?难道这一渴血的、残忍的兽性竟是人类天性中不可分割的要素吗?难道这也是人类幸福所必需的部分吗?”
现在罗马人沉默了。他被这位角斗士的大义凛然的问题驳倒了,他把头垂到胸前,陷入沉思之中。
斯巴达克斯首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对那个罗马贵族说:
“你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贵族醒悟了过来,答道:
“我是骑士凯乌斯-鲁菲乌斯-赖拉,我到这儿来,负有执政官玛尔吉斯-台轮齐乌斯-瓦尔洛-卢古鲁斯的两个使命。”
斯巴达克斯微笑了一下,在他的笑容中蕴寒着讥讽和不信的意味。他立刻问这位罗马的骑士:
“第一个使命?”
“向你建议,希望你同意把芬提战役中被俘的全部罗马人还给我们。”
“那么第二个使命呢?”
那位使者好象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张开了嘴企图说些什么,但又犹豫起来,终于,他说:
“我希望你先答复我的第一个建议。”
“我可以把四千名俘虏归还你们,但你们得用最好的工匠制的一万把西班牙式短剑、一万面盾牌、一万副铠甲和十万枝投枪来交换。”
“什么?”凯乌斯-鲁菲乌斯-赖拉反问道,在他的声音中可以同时听得出惊骇和愤怒。“你要求……你竟希望我们自己用武器装备你们,让你们可以跟我们继续进行战争?”
“再跟你说一遍,我要的这批武器必须是最津良的;你们必须在二十天内把它们运到我们的营垒里来;否则那四千名俘虏就不能还你们。”
过了一会儿,斯巴达克斯又接着说:
“我本来准备在附近各城市中定制这批武器,但这太费时间了,因为我必须赶快用最好的兵器把最近投到我们这儿来的奴隶弟兄武装成两个军团,正因为……”
“正因为如此,”怒火中烧的使者回答,“你休想得到一件武器,俘虏留在你这儿好了。我们是罗马人,赫克里斯和阿提里乌斯-莱古鲁斯曾经以他们的行动教导我们:我们决不能做于敌人有利、于祖国有害的事情,即使遭到任何牺牲也在所不惜。
“很好,”斯巴达克斯平静地回答。“再过二十天,你把我要的那批武器送到我的营垒里来吧。”
“我对胜利之神朱庇特起誓,”鲁菲乌斯-赖拉好容易抑住了怒火叫道。“你真的不明白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吗?你休想拿到一件武器,我再重复一遍:你绝对拿不到!让俘虏留在你儿好了。”
“好吧,好吧,”斯巴达克斯不耐烦地说。“这一点让我们以后再说。现在你把执政官瓦尔洛-卢古鲁斯的第二个建议说出来吧。”
他又显出了嘲弄的微笑。
这位罗马使者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用平静而又温和的声音,而且几乎是偷偷地说:
“执政官命令我向你建议停战。”
“啊!”斯巴达克斯不由自主地叫道。“这使我很感兴趣,但是停战条件是什么呢?”
“你爱上了一位极有名望的大族出身的贵夫人,她也爱上了你。范莱里乌斯大族的始祖是萨宾纳人优鲁齐乌斯,他还是在罗马城的建立者罗缪拉斯统治的时代随着他们的泰齐乌斯王一起来到罗马的。而优鲁齐乌斯-范莱里乌斯-普勃里柯拉又是罗马共和国的第一任执政官。”
斯巴达克斯一听到鲁菲乌斯-赖拉说的第一句话就跳起来了。他的脸涨得通红,两眼迸射着怒火;接着,他渐渐地安静下来,可是他的脸又立刻变得惨白,他重新坐了下来,问这位罗马使者道:
“这是谁说的?……执政官为什么要知道这事情?我的私事对你们有什么关系?这跟目前的战事以及你们向我提出的和议又有什么关系?”
使者听到这些问题感到非常惶惑,他犹豫不决地吐出几个不相连贯的单音节的字眼;最后,他下了坚强的决心,迅速而又确信地说:
“你爱上了苏拉的寡妇范莱丽雅-梅萨拉,她也爱上了你。元老院为了使她免除由于这一爱情而引起的责难,准备特地去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当你和你所爱的女人结婚以后,瓦尔洛-卢古鲁斯准备让你有充分的权利自由选择:如果你愿意在战场上表现你的英勇津神,他可以把你派到四班牙庞培的麾下去担任副将,但如果你愿意在宅神拉尔的庇佑下过安逸的生活,他可以派你到阿非利加洲的某一个城市中去担任提督。而且连你跟苏拉寡妻之间的罪恶关系的果实,你们的女儿波斯杜密雅,你也可以一起带到那面去;要不然的话,独裁者的子女法乌斯特和法芙斯达就要去做波斯杜密雅的法定保护人,这样,你不仅会失却把她喊做你的女儿的权利,而且会永远不能再把她抱在你的怀里。”
斯巴达克斯站了起来。他把他的左手举到下颔那儿,用右手捋着胡须。他的嘴唇上浮起了嘲讽的微笑,他的两眼却迸发出愤怒和轻蔑的光芒。他一面不断地注视着这位使者,一面注意地倾听着他所说的一切。甚至当罗马贵族说完话不作声的时侯,角斗士还是盯住他,不时地摇摇头,用右脚微微敲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