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奇怪的洞穴 01

作者:竹林    更新时间:2013-08-16 11:16:13

再说巫师从昏迷中醒来,见自己已经被弄回了寨子里。他看见围在身边的嘎德公主、酋长和咕噜,猛一激灵,知道自己已是机关算尽了。

果然,嘎德公主一口咬定,说他偷了宝贝,还让咕噜作证。咕噜也指天神发誓,说刚才亲眼看见他将宝贝藏在身上的。结果弄得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酋长咆哮如雷,下令仔细搜他的身。

他身上的衣服被咕噜扒了个精光,他住的茅屋也被翻了个遍,不过宝贝还是不见踪影。

酋长的眉头皱起来了。他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巫师,又看看自己的女儿。

这时巫师已经镇定下来。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宝贝,肯定是被嘎德拿走了;嘎德又将它交给了刘,而刘倒已经逃脱了!但是嘎德这个疯女人很不好对付,于是,他只好说:“宝贝肯定是被刘偷走了。不过这件事公主并不知道。”

酋长一听自己的宝贝女儿与此事无关,一腔怒火熄了一半。可是嘎德并不领情,还是死死咬住巫师不放,大有不把他搞死不肯罢休之势。也就是在这样的尴尬中,巫师的头脑里忽然灵光一闪:“你们丢失宝贝,冤枉好人,天神已经发怒,今天晚上,他将蒙住月亮,不给你们光明了。”

巫师的威胁使酋长半信半疑。到了晚上,一轮满月从东山坳升起,不一会明亮的月光在山尖上徜徉,繁星伸手可摘。酋长、嘎德和所有的部族人,都聚集到广场上向东眺望。

嘎德向巫师反唇相讥:“天神说要你的脑袋呢。”

她的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的月光逐渐暗淡下去,不久便变得一片漆黑,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周围的部族人吓得哇哇乱叫。在一片惶恐中,传来巫师低沉的声音:“天神发怒了。”

这是真的,所有抬头仰望的人都发现,月亮渐渐被一块黑布蒙住了。在一片茫然的恐惧中沉寂了一会,酋长向巫师弯下了他那伟岸的腰:“请你告诉天神,我们一定把宝贝找回来,杀牛祭祀,让它从此永远不再丢失。万能的天神啊,请重新赐给我们月亮的光芒吧。”

咕噜低头了,嘎德也低头了,所有的山青人都低头了。巫师一见,立马作起“法”来,又跳又唱,好一番折腾。他心里清楚,他的胜利,不过就是科学战胜了一次愚昧而已。今夜有月全蚀,他是早知道的。如果再磨蹭,待一会儿月蚀过去,月亮自己出来了,那就无机可乘了。

根据巫师的要求,每一个山青人,不管男女老幼,都要跪在广场上向天神请罪,连守山口的卫士也不可缺。这一跪,虽然不到半个时辰,月亮便重见光明了,但山青人得到了月亮,却失去了巫师。

乘机而逃的巫师不甘心就这么空着手下山。他迅速到此刻正好无人看守的神屋,取了一块山青人以前从峡谷里用肉沾到的翡翠,又在经过粮仓时顺手抓了几根玉米棒子……

在绿色的林莽深处,巫师也已奔波整整两天了。

他并没有迷路,他的头脑很清楚。他知道一直向东,是中国大陆。他是从那个方向来的,他也应该回到那儿去。那儿有清清的小河,有凤尾竹和芭蕉丛掩映的傣家村寨,村寨不远处有座佛寺,寺里有老祜巴,还有老祜巴替他照顾着的自己的儿子小奔奔……

想到奔奔,他坚硬的心软了,痛了,可他还是不能回去。他的目标就是那件会发出绿光的宝贝。他为这个而来,他不能空手而归。他的意志是坚定的,那就是追上刘。

他判断,刘是不可能回去的。这个刘虽然年轻,但既然出来了,便跟他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想回也回不去了。因此,刘是不会向东去的。又想,自己出卖了刘,是不是太缺德了?不过,那时只是想制造混乱,好趁机逃脱;而刘已经要当上门女婿了,被抓回去酋长不会要他命的,没想到酋长竟下令射杀他……

挥去纷沓的思绪,回到现实,他考虑,眼下在这块异域流浪,要解决温饱,最好的去处莫过于呜肓江峡谷边上那一片大大小小的场口了。

场口就是挖玉石的地方。在那里,一块看来普普通通的石头,劈开来,也许就是一片艳绿的翡翠,价值连城。

可以说,每个场口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曾经那样强烈地吸引过像巫师这样一文不名的高智商的穷人。

问题是,树根只长在泥土里,叶子只会长在树枝上,巫师的心已经长在山青人的那件宝贝上了,他从未踏进那些场口一步。去场口的路,也是陌生的。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头脑和经验。同时,他也相信,刘多半也会去那里。

不过对他而言,眼下更为紧迫的是,要找一个有人的地方,设法填饱肚子,再弄点干粮带上。下山时从山青人那儿拿的几根玉米棒子,早已啃完,现在肚子饿得正咕咕叫呢。可是,小路蜿蜒,林莽无边,脚踏在厚厚软软的苔藓腐叶上,他觉得自己都变成一只两足的野兽了,哪来人迹?

比饿更难受的是渴。赶路赶得嗓子都要冒烟了,他想要尽快找到一处水源,弄些水来喝。也就在这时,美妙的音乐响起——他听见了潺潺的水声!抬头一望,哈,就在前面十多米处,有一股山泉在石上跳啊跳,跳到山脚,汇成了一个半月形的水潭。他拔腿奔过去,可是水潭边却站着一头小象。小象很干净也很漂亮,长长的鼻子伸在水里甩来甩去,像是在喝水,又像是在嬉戏。可是这一甩,水就被搅浑了。巫师讲卫生,不愿喝被象鼻子搅浑的水,就折了一根树枝想上去赶它。把小象赶走了,他就能独占这水潭,喝干净的水了。作为直立的人,他当然比傻乎乎的小象更具生存竞争的优势啦!

折树枝的时候,巫师的心情是愉悦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步步朝小象走去,而在小象的上方,潺潺溪流清澈透明。他其实可以多走一段路,避开小象,到小象的上方去喝那流淌下来的活水的;可是树枝已经拿在手里,小象又那么小,不打白不打,于是就像下意识那样,他举起枝条朝小象的背脊上抽去:“嘘——走开,走……”

突然,“嗷——”的一声巨吼,把巫师吓得浑身一颤慄。牛?这里怎么会有牛叫?他扭头一望,只见身后的那一片林木全都狂飞乱舞起来,而随着劈劈啪啪枝叶被踩断的声音,一头巨大的母野象正怒气冲冲地朝他扑来。

巫师的脑袋“轰”地一下快炸了!老天,他怎么没想到,有小象的地方,必然会有母象啊!他打了小象,母象当然要来报复他。而母象,就不能用树枝去轻轻抽一下了。看它那高昂的长鼻子,恨不得立马把他卷起来,狠狠地甩出去!好在他反应机敏,脚底抹油,转身就跑。

可是,跑得掉吗?母象虽然庞大粗笨,可人家腿长,一迈步就是好几米,追上巫师,也是要不了多少步的事。巫师急疯了,手脚并用,就朝山上爬。大象竟然也会爬山,一窜一窜的就上来了。眼看那根长鼻子就要够到自己的脚后跟了,突然,他看见前面的大青树气根下垂处,山坡凹进去了一块,好像有个洞!

这么小的洞口,那只母大象把自己劈开来也塞不进去的!巫师一喜,拨开气根,一低头就钻了进去。

果然,大象在洞外踯躅,鼻子乱甩,“嗷嗷——”乱叫,就是对洞里的人奈何不得。

可大象不走,巫师也不能出来。洞里黑糊糊的,他无法判断这儿会不会盘踞着一条蛇,或者躺着一只老黑熊;他像狗一样东嗅嗅、西闻闻,好像也没嗅到什么特别的气味。但他发现,洞口虽小,越朝里却变得越宽大起来。他大着胆子,弯腰又向里面走了几步。这时,他伸出的手摸到了一根绳子,定神一看,这绳子的一头原本是拴在大青树的一株粗粗的气根上的,只是当时太慌张,没注意到。摸到绳子,他心里一喜。如果这个山洞通向另一个险峻之处,他就可以用它作保险绳了。可绳子很滑,他用了点力,一把抓上去,身子顺势朝前一倾,他的身体就突然失重了;两眼一黑,人就如坠黄泉般地坠了下去,顷刻之间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睁开眼睛时,脑袋晕乎乎的,觉得自己似乎已遁入地下。周围的光线是淡黄色的,身下的泥土松松软软,真像是在黄泉之下了。

但巫师的头脑是讲科学的。他的理智永远清醒着。他立刻坐起来判断:从头顶上方,他看到了隐隐的淡光。他知道那里是钻进来时的洞口。但他无法判断自己究竟坠了多深。他一时觉得那洞口高不可测,一时又觉得应该不会太高,要不早摔成肉饼了。

他试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胳臂和腿,倒发现并无大碍,于是本能地想到了如何才能爬出洞去。他用手摸了一下洞穴的陡壁,那陡壁是直上直下的,根本无法攀登;再摸垂下来的那根绳子,拉一下,倒很结实,但攀一下,发觉绳子上显然是上了油的,光滑异常,手根本无法握住,任谁也别想顺着它攀上去。他忽然觉得奇怪——是谁往这洞里垂下一根上了油的绳子?是捕野兽的陷阱?不,野兽不懂得攀绳上下。那么,是害人的陷阱?为什么要害人?难道这洞里藏有宝贝,或者什么秘密?既然这样,在洞口挂根绳子,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呀!而且,再好的宝贝、再大的秘密,进来以后出不去了,也就没有价值和意义了。这始作俑者倒是真够阴毒的!眼下,也只有这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在脑际掠过一阵懊丧后,巫师似乎倒平静了下来。他自嘲地想,也许命运又在同我开一次生死玩笑,也许我是掉进了另一个宇宙——那藏在大青树气根里的洞穴是一个真正的虫洞(现代宇宙学家认为虫洞是宇宙间的通道),在我的面前会出现一个奇异的新世界?

于是,巫师摸索着在洞底朝前走了几步。他忽然发现前面有隐隐的微光。顺着微光的方向继续前进,光线越来越强,仔细打量,原来这洞底有一道横向通道;越往前,洞穴越宽敞,光线也越明亮;不一会,他竟听到了前方有哗哗的流水声。

有水的地方也许就有出口。巫师打起精神,急急向前。他的口很渴,所以流水的声音觉得特别好听。可是,当他走了大约几十米之后,奇怪地发现,水声大得不可思议,简直是震耳欲聋,一抬头,他惊呆了:仿佛从天而降一般,一道瀑布挡在他面前!

“哗哗,哗哗!”水的激情铺天盖地,席卷一切而又充满了诱惑。

但就是这样的激情,这样的一道屏障,把他和外面的世界隔开了。

瀑布外面是什么?他不得而知。也许是一马平川,也许是万丈深渊!

有那么一瞬间,他惊讶地发现,在瀑布闪烁的光亮里,影影绰绰地似乎隐着一个美丽的新世界:那儿炊烟袅袅,白云依依,竹篱茅舍,阡陌纵横,陌生而又熟悉,似乎是一片桃花源的景象!

一个声音在呼唤:冲过去!

心蠢蠢欲动,但脚步是迟疑的。

他知道自己没有金刚不败之身。而眼前他所看见的,也未必不是虚幻。

他冷静地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但又为自己这种与生俱来的冷静而恼火了。他咬着牙,眯着眼,目光被那些从水幕的另一面透射过来的光线影像刺激着——天呐,真亮,真美啊!瀑布这时像一面魔法镜,缤纷的色彩,像花儿一样在镜子里盛开。

巫师小心地走上去,接了一点水,用手捧着喝下去,然后闭上眼,默默想了片刻,突然大喝一声:“喂,外面有人吗?”

因为喝了水,他的声音还是比较响亮的,应该能传到瀑布的对面。而且他用的是傣语,虽然生硬了一点,但希望这里的人能听得懂。

喊了几声之后,远远的,竟真的传来了人声:“是新来的吗?”

也是傣语,声音低而弱,好像没吃饱饭似的。可巫师已经大喜过望,也不管人家问他什么,就直着脖子大声喊叫:“好心的人啊,快过来救救我吧!”

“问你话怎么不回答?”对方很生气,声音乱哄哄的,好像有一群人聚在一起。

“我回答,我……”他突然语塞,因为想不起人家问他什么了。他只在意人的声音,完全忽视了声音所表达的意义。

还好对方不计较,顿了一会,又问:“你几期了?”

这回听明白了,字字句句都很清晰,却是听不懂;什么“几期了?”这“期”字又是什么意思呢?胡乱应付一下,他又不敢。因为那些人有点奇怪,他害怕答错了的后果,想了想,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意思,能不能再说清楚些啊?”

“问你几期了还不清楚,你要不要过来啊?”那帮人很不耐烦了。

“要,要!”巫师一迭声回答,“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几期’的意思。我……”

巫师的话让对方也没了方向,一阵嘈杂之后,突然抛出了一句:“老实说,你到底有病没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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