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2)

作者:竹林    更新时间:2013-08-16 10:53:34

3

松林和如蓝来到时,许有志正和星星谈为她办理去美国留学的事。星星恍恍惚惚,仿佛在梦中。她怎么也想不到许有志会主动关心她的学业。许有志说他喜欢年轻人勤奋好学。他说他主张年轻人到外面的世界去开阔自己的眼界。他说他自己的儿子大学毕业后也要去美国。他还说……突然陈松林焦急的口吻将这一片幻景打碎了:“沙沙还没找到,不得已,我和如蓝一起去了松藩县公安局,请他们帮忙寻找。”

“公安局怎么说?”许有志眉峰耸动,转向松林。

“公安局听说走失了一位台湾来的小姐,非常重视。”陈松林回答,“他们这几天正好在组织力量打击民族分裂分子,各地都在追捕搜寻,所以,局里已下令让下面在执行任务时同时注意寻找一下沙沙。据他们说问题不大,因为这次运动的力量是很强大的,组织也严密,只要不出意外,沙沙小姐会找到的。”

“唉,我们没有帮人家做一点事,却给人家添麻烦!”许有志懊丧地背起手,踱来踱去。

众人听得微微一愣,待明白过来,便有些微的敬意滋生。

如蓝望了望他,张口欲语,却只是向陈松林建议:“等在这里也是心焦,还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

一语末了,许有志马上说:“对,出去走走。”

小小的山城似乎仅有一条小街,连着一座桥,一座水闸。许有志大步向前。谁也不知他要到哪里去,只好紧紧跟上。

跟这几个人的匆匆行色相反,前面的石板桥上,一个衣袂飘飘的人笃悠悠走过来,头上古怪地顶着一对弯弯的大黑角!

星星眼尖:“呀,那不是沙沙吗?”

沙沙也看见他们了,兴高采烈地举着手中的牦牛角:“你们看,你们看!”

众人悬着的心放回肚里,倒也都无怨言,只是许有志沉着脸刚要发作,沙沙已把牦牛角送到他眼下:“看看,这是真正雪山上的牦牛角,带回去,你的两位公子一定喜欢。”

许有志接过牛角,摸摸,竟忘了发火,眯着眼睛有了笑意:“哪里来的?”

沙沙得意洋洋地环视众人一遍,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宣布:“古龙老爹送给我的!”

“什么?你说什么?!”尽管大家都很吃惊,可许有志的脸色变得最厉害。

沙沙却不理会,张开双臂向着陈松林欢呼:“太妙了,你的创作法!我得到一部长篇!真的,一部长篇小说的素材!”

“什么长篇短篇!”许有志气急败坏,“快说,你到底碰到什么人了?”

“许先生你不要急嘛,”沙沙笑嘻嘻地扮了个鬼脸,“我帮你找到了你的古龙,你应该好好谢我呀!”

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得密密麻麻的纸,让陈松林看:“这是我根据你的创作法构思的小说提纲。哎呀,古龙老爹的经历实在太离奇,太曲折,信息量太丰富了,所以我就多列了几条轴。你看,这X轴表示……”

“够了够了!”许有志不耐烦地挥挥手,“别说什么创作法不创作法,你先讲讲,你是怎么碰到古龙的?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昨晚,我迷路了,不小心跌在山沟里,昏了过去——”沙沙这才絮絮叨叨地从头道来,“一个采药老头救起了我。他将我背到公路上,拦截了一辆旅游车,把我送到松藩医院。医院给我检查了一下,没有大事,那老头就把我带到了他的家里。

“那老头是什么样子,多大年纪?”许有志迫不及待,继续追问。

“那老头穿一身黑,只有头发和胡子是白的,看着像野人,又仿佛有几分仙气。他问我从哪里来,怎么会一个人在这深山野地里乱跑。我告诉他我是从台湾到这里来旅游的,因为总是听见有人在呼唤我的阿隆,所以就离开同伴,寻觅至此。想不到他叹了一口气,说他也在寻找他的阿龙,已经找了三天了,大概再也找不到了。我问他你要找的阿龙是你的什么人?他说阿龙是他捡来的一个孩子。他们相依为命一起生活了好多年了。白天他采药,阿龙放羊,晚上他教阿龙识字。为了孩子今后的前途,他已经积攒了一些钱,打算秋天送孩子到外面的世界去受教育……”

“我的小姐,能不能早点切入主题啊?”无可奈何的许有志,只好求沙沙了。

“好吧好吧。”沙沙话锋一转,索性跳过了许多情节,“昨晚上我就住在他的小屋里。那小屋是他自己用木板钉的,在镇外的一道小溪边。外面好大的风,可他把牛粪烧得很旺。我们像原始人一样烤着火,变了形的影子映在墙上。恐怕谁也不能想象,这个野人般的老头,曾经是大学生,还当过中学校长。他对我说他的阿龙失踪了,他再也不想出去了;今生今世该讲的话太多,但已没有机会跟任何人讲了,因此,就跟我这个来自台湾的陌生人讲掉算了——

“他说话的时候,几乎一动不动,甚至在把牛粪掰开投进火里时,也极其迟缓;火花在他苍黄的脸和黑衣服上忽明忽暗,又长又乱的白色须发像要烧着了一样。我觉得他像一件布满裂纹的陶器,因为淬过火而变得坚硬如铁,因尘封而显得无比古旧。在他面前,时间好像消失了——真的,没有时间,时间变成了一连串数字:49年、50年、54年、57、58……”

“他是五八年初从上海逃来此地的吗?”陈松林终于沉不住气了。

“对对!”沙沙又活泼起来,“他说过五七年的什么反右……运动。哎,松林,你们这里怎么有那么多的运动?而且一‘运动’就让人倒运,连与世隔绝的野人也躲不赢。我把他讲的‘运动’列了一条轴,你们看对不对……”

沙沙还在数个不停,如蓝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好沙沙,你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那个人?”

沙沙转过脸,见如蓝一反平时的淡漠,眸光里闪出急切的渴盼,连抓住她的那只手也在微微发抖,便越发开心地笑了:“大作家,你也被感动了想去挖素材么?不行不行,那可是我的专利!”

“沙沙!”许有志不由分说地命令,“你带我们去找他,现在就去!”

4

“这么急干什么呀!”坐在车子上,沙沙累得一个劲伸懒腰,“人家在这里呆了三十多年了,难道差一天就会跑掉吗?”

星星很想附和沙沙,但看一张张绷紧的脸,一派紧张肃穆的气氛,便不敢造次。她悄悄拿手肘碰了碰许先生,想说句什么,但许有志毫无反应,只是蹙紧了依然浓黑的双眉,眯缝着原本狭长的眼睛,注目于车窗外流逝的景色。

她终于明白,在这一刻,他的心中没有她的位置。他并不真的是她的爸爸。但在所有的人中间,只有她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以为找到古龙就能找到梦龙,找到梦龙就能打听到女儿的线索。然而古龙既已在此隐居了三十多年,这一线希望的渺茫性就显而易见的了。

但是,许有志抱紧了这一线渺茫的希冀,全副身心,像飞蛾扑灯一样地扑过去。难道,亲情的纽带真是如此的坚韧?

那么,情爱呢?难道情爱就如此脆弱,如此转瞬即逝?

一股悲凉之感从心底升起。星星微微闭上眼睛——这时她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爸爸,想起那事发生之后妈妈披头散发地跪在她面前恳求她不要声张出去;想起她无数次地以一种天真烂漫的口吻和微笑对许多人讲话时,心却在流血……亲情?她摇了摇头。她不相信这个。亲情是富人佩戴的一件装饰品……

“哎,到了——”蓦地睁开眼,她听见沙沙在喊。

车开不过去了,大家下去步行。走了一段路,沙沙顿时又来了精神,“你们看,那就是古龙老爹的木头房子——来,往这边走。”

星星落寞地跟在最后。沙沙激动的声音不停地传来:“听古龙老爹讲话,好像历史在你面前打开了,变成一幅长长的画卷——那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痛苦。”

在星星听来,这位啰啰嗦嗦的台湾小姐表现出了一种人类共有的矫情:人需要沉浸在一种痛苦的汁液里生活,仿佛这样的日子才过得有滋有味。如果没有这种汁液,那就自己动手调制。但是星星知道,真正的痛苦不是液化的流汁而是固态的硬石,它狠狠地压迫着你,唯有拼命踢开它我们才能生存。

也许,在不断踢开顽石的同时,又需不断调配一杯那种液体,像饮酒一样饮用,这便是人生!

事实上,在所有的人中间,只有星星和沙沙跟那位神秘的古龙老爹无关(尽管她们不自知),只有她们能从容不迫地讲着听着,并潇洒地把那杯酒调得色泽漂亮。

星星本该和沙沙一起欢呼一起奔跑的,如果许先生继续对她关注继续称她“女儿”;她也会为他分忧为他祈祷,也会含泪饮下这杯酒,因此获得一份悲天悯人的快乐。

也许,许有志对她的忽略并不是故意的。然而正是这种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并非故意”,使她感到了绝望。她孤独地站到了一切人的对立面。她慢吞吞来到小木屋跟前,看看周围稀疏的几株松柏,看看屋旁一片瘦弱的青稞,还有竖在门前用竹竿挑起的一根布条——这就是旗幡吗?她觉得很滑稽。在沿途路过的所有藏族村寨里,那一面面旗幡都连成大片,在高原的风中猎猎飘动的景象十分壮观。

先进屋的人已经出来了:“古龙老爹不见了!”

“怎么会呢?”沙沙不信,在小屋里东翻西找,连锅盖也掀开看看,好象人会躲在里面似的。

还是松林细心:“沙沙,这炕上怎么光光的,昨天是这样的吗?”

“炕上原来有被子的呀!”沙沙叫起来,“我记得还有一张狗皮,好暖和好暖和。”

“那他就是卷铺盖跑了。”松林若有所思地说。

5

“跑了?你说他跑了?!可他昨天还在这里!” 一直沉默的许有志,突然对着陈松林咆哮起来,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是松林把古龙弄跑了。

“对不起,许先生。”松林喃喃地解释,“我只是一种猜测。”

这种解释许有志听也不要听,他怒冲冲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匹困兽似的暴跳如雷:“沙沙讲他在这里呆了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也没跑,为什么今天要跑?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说——你们说!”

没有人说——大家看着他,默默地咀嚼着他的那份绝望,那份沉痛。

过了好一会,陈松林才谨慎地开口:“我们并不能武断地说这位古龙老爹三十多年来一直呆在这里;如果他今天出于某种必要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也并不很奇怪。”

好像是一条具有特殊嗅觉的警犬一样,许有志盯着陈松林吞吞吐吐的样子看了足有一分钟,突然说:“你好像知道什么——告诉我,他跑到哪里去了?”

陈松林苦笑着摇摇头:“许先生,现在我跟您一样着急地站在这里,跟您一样迫切地希望能找到他。”

“也许他进山采药去了。”沙沙不顾自己的疲劳,好心地建议,“我们再去山里找找。”

“你不懂这里的事,少插嘴!”许有志看也不看沙沙一眼,只一味盯着陈松林,“不,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一定知道得比我多。”

松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跟您说过我只是一种猜测。我想他可能不会跑得很远,我想他大概会往黄龙的方向去……”

“嗳,你怎么这么喜欢用模糊的词语?”许有志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什么‘可能’、‘大概’,我现在需要是‘一定’——我一定要找到他!”

蛮横到了不讲道理的地步,陈松林却说:“好吧,让我们尽力。”

根据陈松林的建议,大家回旅馆,收拾行李之后,立即离开了松藩。

现在是陈松林指挥车子的前进方向。谁也不问他要把大家带到哪里去,连固执、爱发脾气的许有志也不问。

而旅游车竟似识途的老马,把许有志带进一种似曾相识的熟稔的境界。他看见西下的斜阳,千万条光束穿透蓝天穿透雪山,蓝的和白的因此融成宛若新生的无边的一体——真想女儿啊!尽管在海峡的那一边,命运赐他一个堪称完美的家庭,但他依然想这个女儿。而在此刻的想像中他把她塑造成星星的形象。

在海拨四千米的高峰上,车停下了,走出去,是一片古老的荒蛮:蔓延展开的,是一片片绿色的地衣;一块块黑色的潮土;还有一些似雪非雪、似冰非冰,半溶化半凝固的结晶,白亮亮的分布其间——脚踩上去,又硬又软。向阳处,蒲公英的小黄花连成一片;一尺多高的雪莲,从沙棘丛中探出来,好像一株株被阳光点燃的金色蜡烛。

如蓝吃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从这里下去,沿着山间的那条开满无柄杜鹃的小路,不就是昨晚和陈松林宿夜的那幢黄泥小屋吗?

6

泥筑的土房,仿佛是泥土的一部分——也许正因为如此,即便倒坍,也会有人重筑;沧海桑田,而这个人类初始的家,它是永恒的;它跟那土坡上的沙棘,冻土里萌生的雪莲同在。

高山的缺氧,使许有志胸口发闷,气喘吁吁,但他却快步如飞,头一个踏上了那条杜鹃夹道的小径。

如蓝万分惊讶地紧随其后,突然许有志指着那一片阳光下红艳艳的杜鹃花说:“孩子,这杜鹃开得真好!”

如蓝愣了片刻,回头看看,后面的人还没跟上,这才明白,许有志是在对自己说话——这位台湾老板,在兴奋的时候喜欢把年轻人称作“孩子”。

“嗳,真好真好!”如蓝有些不安,也有些感动。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很异样地跳动了一下——从来没有人叫她“孩子”,也从来没有人用这种亲切的语气跟她讲话。她低下头去,觉得鲜艳极了的红色仿佛流动着一种血脉的召唤。难道那个神秘的古龙,真是她的爸爸吗?太不可思议了!

“有人说这种花是一种象征。”许有志兴致勃勃地又说,“它象征什么呢?你说它象征什么?”

“对,一种象征。”如蓝的回答有些期期艾艾。她好像愿意服从他,而在服从的同时她失却了自己的思维,失掉了自己惯有的自傲。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还是愿意服从他。她迷迷糊糊地接着说,“我记得我们这里有一个戏叫《杜鹃山》,杜鹃象征革命者的英雄气概。”

说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在发傻,住了口望望许有志。许有志“卟”地笑出声来,竟拍拍她的肩膀说:“孩子你很可爱,不过这无柄杜鹃,我看是一种爱情的象征——你看它这无根无攀的样子,会毫无道理地在任何地方开出花来,连松树都不长的地方它也照样开花。它像雪莲一样不畏高寒,却比雪莲更加辉煌热烈……”

说着说着,他突然顿住了。他记起四十多年前那一次,自从把跌伤的古龙背进小屋,小屋就不再是两个人的天地了。他因此走出去,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古龙抱着受伤的腿在屋里呼唤:“云龙,你回来——”

他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没有答应。在他的前面,无柄杜鹃一路怒放,火样的热情簇拥着他的脚步。梦龙追出来恳求他留下,等古龙伤好了一起去延安。他拒绝了她。他说:“放弃我,梦龙!”

事实上,是他放弃了她。他觉得已拥有过辉煌到极致的瞬间,便是足够了;他有了足够的力量去征服更广大的世界,他不想跟她去延安。

他没有想到放弃了的,总是最珍贵的;失去了的,要用毕生的力量去寻觅。他觉得自己真傻,花了那么多钱托了那么多人在大陆打听女儿的下落,却不曾来这里找一找:也许人生的缘由就在这里。当初他迎着盛开的杜鹃花走出去,如今还是迎着这盛开的杜鹃花走回来。隔着四十多年的光阴,青山依旧花容依旧。他恍恍惚惚地觉得古龙还抱着腿坐在黄泥小屋里等他:“云龙,你回来了?”

他撇下如蓝,抢先一步迈进空洞的小土屋,哑着嗓子喊:“古龙!黄古龙!”

没有人应他——虽然屋里有干草,有牦牛角,甚至还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7

众人陆续来到了小屋。在干草缝隙间,如蓝发现了一道蓝白的闪光,细看去,正是自己的发卡,大概是昨晚不经意间遗落的吧?她想捡起来,又怕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到了无从解释,就干脆悄悄伸出一只脚,在草上踢了踢,将那发卡严严盖住了。

她做过这个动作后,到底有些心慌,脸也微微红了。其实并没有谁注意她,连松林也不曾在意。吁了口气,红晕褪去,反而又感到怅然若失,她好像觉得,这么一踢一盖,就把昨夜的一切统统埋葬了。

爱究竟是什么呢?这个虚无缥缈的命题,也许并不那么值得认真对待。她认真寻觅了几十年,什么也没找到,却在昨天一夜之间,走过了人生道路上这重要的一步。难道这就是爱吗?她不知道。她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同时感到了一种解脱,一种轻松,一种滋润心田的快乐——也许这就是爱。那位富有人生经验的许先生说得对,爱就是无根无攀,没有任何道理好讲的。

今后跟陈松林会走到哪一步,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山盟海誓,更谈不上法律的维系。也许他很爱她,也许他并不真的爱她,而只是为了证实自己征服异性的力量;或者,一时间把她当作了某种爱的幻象。但她决不后悔。瞬间的两情相属,瞬间的心心相印,对她来说,就是一切。

不过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陈松林不可能永远爱她,他们终将分手。而作为一个女人,无论怎样的洒脱也免不了要指望一些能终身相靠的东西,要乞求一点能永远占有的实实在在的感情。她或许会因此而为他心碎,但决不去向他要求某种形式的固定的承诺——爱的美在于不完整。因为爱是太娇嫩太自由的精灵,任何完整的固定都会使它那活泼泼的生气受到伤害。

色嫫的宝镜,如果不破碎便没有那美得无与伦比的九寨沟风光。破碎也是一种美,而人生往往有许多破碎组成:破碎的爱、破碎的家、破碎的机缘……这种美是很凄绝的,所以有时人们宁可丑一点。

这么想的时候,如蓝慢慢走出了屋子。忽然她又有些恋恋不舍:这座高山峰巅的小泥屋,恐怕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来了。花开花落,只有让怒放的无柄杜鹃在这里继续寻觅她的梦境了。于是她又回眸望了一眼。

这时松林也跟着出来了,接着是星星和沙沙,最后是许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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