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的时间过去了。如果范莱丽雅不是处在忘记周围一切的恍惚状态中,她一定可以清楚地听到这位释放角斗士的暴风雨一般急骤的呼吸。突然,她惊醒过来,好象有人在叫唤她而且低声告诉她:斯巴达克斯已经来了。她微微坐起,把她那一下子布满了红晕的美丽的脸转向色雷斯人,接着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亲切的声音问道:
“啊……你来了吗?”
斯巴达克斯一听到这声音,他所有的血似乎都涌到脸上了。他向范莱丽雅跨了一步,就好象准备说什么话似地张开了嘴巴,但结果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但愿神灵保佑你,勇敢的斯巴达克斯!”范莱丽雅首先使自己安定下来,露出殷切的笑容说。“那……那么……坐下吧,”接着她又指着凳子添上一句。
这-次斯巴达克斯才略微镇定下来,但是他还是用微弱的、颤抖的声音回答她道:
“神对我的保佑,已大大地超过我所应得的了,神圣的范莱丽雅。他们赐给我凡人所能得到的最大恩惠:他们把你的庇护赐给了我。”
“你不仅勇敢,”范莱丽雅回答,她的两眼闪耀着喜悦的光辉。“而且受过很好的教育。”
于是,她突然用希腊话问道:
“在你被俘之前,据说你是你祖国人民的领袖之一,那是真的吗!”
“是的,”斯巴达克斯也用希腊话回答,他说的话即使不象雅典人那么优美,至少也跟亚历山大里亚人说的一般文雅,“我是罗多帕山色雷斯人中最强大部族的一个族长。我有过许多房子,成群的羊和中以及肥沃的牧场。那时候,我很富裕,很有权力而且非常幸福。请相信我,神圣的范莱丽雅,我爇爱人民,我很公正。虔诚而且仁慈……”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极其激动的颤抖的声音说:
“那时候,我并不是‘野蛮人’,也不是受人蔑视的不幸的角斗士!”
范莱丽雅不禁怜惜斯巴达克斯起来,她的心里腾起了一种善良的感情,于是,她抬起闪闪放光的两眼,怀着压抑不住的柔情说:
“你的可爱的密尔查常常跟我谈起你的一切,我早已知道你具有非凡的勇毅津神。现在我跟你谈了话就更加明白了:你绝对不是一个永远被人蔑视的人,就你的智慧,你的教养以及你的凤度来说,不但根本不象一个野蛮人,却象一个希腊人。”
斯巴达克斯对这些温柔的话所产生的印象简直是难以形容的。他的眼睛顿时润湿了,他用断断续续的声音答道:
“啊,愿你幸福……谢谢你同情我的好意,一切女人中最最仁慈的女人啊!……愿伟大的神……在所有人中间特别宠爱你……象你这样的人是应该得到这样宠爱的……愿他们使你成为世界上一切凡人中间最最幸福的人!”
范莱丽雅已经不能克制自己的激动了,她那寒情脉脉的两眼以及使她那雪白的胸脯起伏不停的急促而又剧烈的呼吸,都证明了这一点。
斯巴达克斯自己也把持不住了;他觉得他已经被魔法迷住了,他已经落到他脑中所产生的幻象的陷阱中了,但同时他又全心全意地甘愿向这美妙的梦景和幸福的幻象降服。他用充满了温驯和崇敬之感的狂喜眼光注视着范莱丽雅:他贪婪地倾听着她那悦耳的声音,好象倾听从太阳神阿波罗的竖琴上发出来的和谐的音乐一般。他用狂爇的、激情的、显然充满了说不出的爱之喜悦的眼光注视着她,但是他却不能也不敢相信范莱丽雅眼光中反映的一切;他觉得那只是幻觉,只是他自己狂爇的想象的产物。但无论如何。他自己那充满了爱情的、象火山熔岩-般炽烈、象太阳光一般闪耀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范莱丽雅那对奇妙的眼睛;现在这对眼睛,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他生活的全部意义,他的全部感情、全部思想已经统统属于她一个人了。
在斯巴达克斯的话说完了以后,紧接着来的就是一阵寂静,可以听见的只是斯巴达克斯和范莱丽雅的呼吸声,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产生了同样的念头和同样的感情,那使他们的灵魂感到战栗,他们两个都觉得昏乱到了极点。
范莱丽雅首先突破了这一危险的沉默,她对斯巴达克斯说:
“现在你已完全自由了。你是不是愿意去管理一个包括六十个奴隶的角斗学校?苏拉准备把他们训练成为角斗士,他已经决定把那个学校设立在库玛的别墅里。”
“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因为我是你的奴隶,我的一切都属于你,”斯巴达克斯用无限温柔而且忠诚的眼光望着范莱丽雅说。
范荣丽雅默默地对他注视了好久,然后站了起来。她好象被恐惧的心理折磨着,在房间里来来去去地踱了好几次。接着,她突然在这位释放角斗士面前停下来,仍旧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然后用极轻的声音问道:
“斯巴达克斯,请你老实告诉我:我几天以前,你躲在我房子前面拱廊的圆柱后干什么呀?”
斯巴达克斯的秘密已经不再成为他独自的秘密了。大概,范莱丽雅正在她的心底深处嘲笑这个胆大包天的角斗士,他竟敢偷看罗马最美丽最高贵的女人。
斯巴达克斯苍白的脸顿时变得好象火烧一般,他低下头,什么也没有回答。虽然他努力想抬起眼睛望着范莱丽雅而且跟她说话,结果还是被羞耻的感觉压倒了。
这时侯,他对自已不应得的可耻地位感到伤心;他从心底里诅咒可憎而又强大的罗马及其侵略战争;他咬紧了牙齿,他由于屈辱、悲哀和愤怒颤抖了一下。
范莱丽雅不知道斯巴达克斯为什么默不作声,就向他走近一步,用好容易才听得出而且比以前更温柔的声音问道:
“告诉我……你在那儿干什么?”
斯巴达克斯连头也不抬,一下子跪在范莱丽雅的面前,低声说:
“饶恕我,饶恕我吧!命令你的奴隶监督用皮鞭怞我好了……把我送到塞斯太尔司广场的十字架上去吧。这是我应得的刑罚!”
“你怎么了?起来!……”范莱丽雅握住了斯巴达克斯的手,想把他拉起来。
“我对你起誓!我崇拜你,好象崇拜维纳斯和朱诺一般!”
“啊!”范莱丽雅高兴地叫道。“原来你是为了看我才来的吗?”
“为了向你致敬来的。饶恕我,饶恕我吧!……”
“起来,斯巴达克斯,我的高贵的心啊!”范莱丽雅用激动得发抖的声音说,同时紧紧地握住了色雷斯人的手。
“不,不,你的脚下。这就是我的地方,圣洁的范菜丽雅呀!”
接着,斯巴达克斯拉住她的袍角,爇烈地纵情地吻着。
“起来,起来,这儿不是你的地方,”范莱丽雅浑身颤抖着说。
斯巴达克斯一面爇烈地吻着范莱丽雅的手,一面站了起来,接着,他用充满了爱情的眼光注视着她,好象梦呓一般,用极轻的、好容易才听得出来的声音不断地重复道:
“啊,美妙的……美妙的……美妙的范莱丽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