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东洋人的心是长在胸膛里的吗?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作者:竹林    更新时间:2013-08-16 09:26:08

阿毛的爷爷害怕今年的冬天,可冬天终于来临了!阴历新年刚过,祸事便降临到了人们的头上。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鞭炮声真响,真脆,红红的纸屑向四处飞溅,室中弥漫起淡淡的火药香。人,那么多的人:大人,小孩,男的,女的,笑眯眯,喜洋洋,浆洗过的干净衣服,小姑娘的花花袄,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和脸颊……组成了一片飘飘忽忽的云。阿毛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在这里升腾,浮动,不知怎么他就挤到了所有人的前头。他看见河里远远地驶来一只乌篷船,挂着彩,闪着亮。哦,这是迎亲的船。新娘子来啦!突然间,鞭炮响得更稠,“毕毕剥剥,毕毕剥剥”几乎把人的耳朵也要震聋了。船靠岸了,泊在石拱桥下。船上走出羞答答的新娘子:粉红色的衣服,葱绿裤子,头上蒙一块大绸巾。唢呐和笛子也吹起来了,奏着喜庆的曲子。可是渐渐地,鞭炮声盖过了喜庆的旋律,盖过了人们的欢声笑语。阿毛竭力掂起脚,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想看一看究竟是谁家的新娘,突然间一只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了一挂正在燃着的鞭炮上,“叭叭叭”,鞭炮在他的耳朵里炸开了。他吓得使劲一跳,睁开眼睛,看见妈妈站在跟前,正拼命摇着他的身子。

“快,快起来!”妈妈蓬着头,脸煞白。

阿毛一骨碌跳下床,只觉得地在发抖,房子在摇颤,四周是一片炒豆子般的“噼啪”声。眼睛面前,一闪一闪地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爷爷和爸爸的床上早空了,被子胡乱地团在一角,人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妈妈翕动着嘴唇又说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

阿毛赶紧给自己穿衣服,钮扣扣了老半天,因为手指头不听话,老发抖。等他穿好衣服,妈妈给妹妹也穿好了。妈妈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拉着阿毛,叫他们快走。阿毛出了门,糊里糊涂地跟着跑,弄不清要到哪里去,也不敢问妈妈。他抬头一看,半个天都红了,像要烧起来的样子。看不见星星和月亮,也看不见太阳——难道在他睡着的时候,天已经烧过了,把星星、月亮和太阳都烧成灰了吗?

想到这里,阿毛感到恐惧。上牙碰着下牙,脚尖踩着脚跟,跌跌撞撞地跑着。远处好像还在打雷,“轰隆轰隆”,沉闷的巨响似要把他们脚下的地皮撞开一个裂口,要把他们孤单单的三个人埋葬进去。他想哭。

“东洋人打过来了!快过来,过来呀!”忽然阿毛听到了阿雪姐姐急切的声音。他定睛一看,只见阿雪、阿猡,还有村里的别的几个孩子都在这里——在弯弯的石拱桥的桥洞下面。贪馋的阿猡还在咯吱咯吱地嚼着什么,有一个和阿毛的妹妹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两只手里紧紧地抱着一个泥娃娃。这儿的孩子数阿雪最大,她招呼大家坐拢些,好让出一块空地方给阿毛和他的妹妹。

阿毛的心一下子就轻松了。妹妹几乎是高兴地挣脱了妈妈的怀抱,扑到小伙伴们中间。妈妈嘱咐了阿毛几句,就匆匆地离去了——她要去搬东西。村里的大人们都在搬东西,准备逃难。

桥洞里来了这么多人,当然不显得宽敞了。大家像蒜瓣一样密密地挤着。阿雪姐姐从口袋里翻出一把炒蚕豆,分给大家每人一颗。阿毛把蚕豆撂到嘴里,用牙齿慢慢地磨,鼻子里嗅到的,却是从阿雪和阿猡齿缝里飘来的香味。唉,桥洞里面真是好。水在脚边流,这儿却是干燥的;子弹在外面呼啸,这儿是安全的。哦,石拱桥,石拱桥,弯弯的石拱桥,古老的石拱桥,你像慈爱的老爷爷一样,用你那久经磨砺的坚实脊梁,为孩子们挡住了死的威胁、生的恐惧,将短暂的一角安宁与温暖,留给了这群还不谙世事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枪声稀了一些。天从昏黄色中透出一些光来。阿毛看见了太阳。太阳在红彤彤的天上显得苍白,无精打采的像一张纸。肚子饿得难受,阿毛猜想天已经不早了。从清晨出来到现在,只吃过阿雪姐姐的一颗炒蚕豆。他想出去弄点吃的来,可阿雪姐姐不同意。说外面太危险,再说大人们都在忙:把硬木家具沉到池塘里,把粮食和细软运到船上。谁家也没心思在这时候烧饭。

阿毛一想也对,就坐下来不再动弹。可他总是坐不安稳,总觉得有一件放不下的心事,促使他要出去看看。可使劲想,竟又想不出究竟要干什么。就在这时,头顶上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嗡响。他抬头向外一望,呀,好家伙!一个灰色的庞然大物——那时还不懂得这叫飞机,从天上冲下来了,两只大翅膀抖着,玻璃盖里扣着个小人,“嗡——”绕着竹林转了一圈。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火——不是在遥远的天边,而是在眼前——在村里家家户户的茅屋顶上,在清秀美丽的绿竹林边缘,熊熊燃烧起来。但是小河上的石拱桥庇护着他们,他们是安全的。大家在恐慌中抱在一起,很久不敢说一句话,直到飞机的嗡响渐渐远去。

“这是东洋鬼子掼的炸弹。”阿雪呆呆地朝外望着那一片火海,悄声说。

“你怎么晓得的?”阿毛问。

“当然啦!”阿猡破天荒地站到了姐姐一边,“要不怎么叫东洋鬼子?鬼才能在天上飞,人又不会飞。”

阿毛一想也对。可想到那扣在玻璃盖里的小人儿,心里总觉得稀奇。阿猡舔了舔厚厚发干的嘴唇,又说:“那个鬼……东洋鬼,为什么要掼炸弹呢?要是不掼炸弹,光在天上绕着圈飞,多好。到时候我一定叫他下来,请他吃好多好多油炸桧,吃完以后,让他也带我上天飞一圈。”

“戆棺材!”阿雪气呼呼地朝他瞪了一眼,“东洋人来了要烧光杀光抢光——你看,你看看,房子都烧起来了。那是我们家的房子,那是阿毛家的……”

阿毛顺着阿雪姐姐所指的方向,呆呆地望去,只看见那些火,像血一样通红的火,仿佛野兽的舌头,正舔着他们家的竹篱和茅舍,那过冬未及拆除的扁豆藤架和堆在门前准备晒棉花的竹帘。那些秋天刚刚换上的新屋顶——漂亮的金黄色的稻草,在火舌的舔噬下像黑面条一样软软地塌陷下去,转眼就化成了黑灰,在硝烟中飘飘地弥漫开来。

阿毛低下头去,注视着缓缓流动的小河。河水还是那么清澈,河岸边的薄冰正在融化,然而清澈的水面所映出的已不是白云、蓝天、竹林和绿树,这些往日看惯了的图景,而是跳窜的火和腾腾的浓烟……

突然,在烟与火中孩子们看到了一支队伍——他们真实的身影正沿着河岸走来,跟好些日子以前从石拱桥上走过来的队伍一样,但又不一样。仿佛还是那些人,可人却少了许多,而且衣服又脏又破,走路时也没了神气的“哒哒”声。只有大胡子还是那么凶,他自己一瘸一瘸地走着,活像个煤烟堆里爬出来的黑人,却还在不停地喝斥着走在他前面的战士——正是金豹。金豹挑着一副重担,人显得更加矮,更加瘦小和可怜。

“金豹他们打了败仗了。”阿雪喃喃地说,眼泪流下来,“真的,一定的。金豹说过……”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间,随着“嗡——”的一声怪叫,那飞机又来了。这一回飞得更低,翅膀几乎触到了银杏树的枝梢,河岸上的队伍像蝗虫般地散开,一下子全部贴在地皮上,再看不见人影了。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孩子们一个个全都捂住了耳朵,小妹妹把她的小脑袋拱进了阿毛的怀里。也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四周突然变得天昏地暗。

好像世界已经毁灭了,好像大家已经被埋进了漆黑动荡的坟墓……过了一会,当阿毛睁开眼的时候,他听到了“咴咴咴咴——”的一阵叫声。那么亲切,那么熟悉,他好像已经有好长好长时间没听到这声音了。“咴咴咴咴——”带着嫩草的新鲜,竹叶的清香,阳光的芬芳。阿毛定睛一望,看见了小马。原来是他们的小马驹,受了惊吓,从拴它的牛棚里跑出来了。自从老水牛妈妈车完稻水,还回崇明去以后,小马驹就一直住在牛棚里了。

直到这时,阿毛才明白,自己刚才一直想要出去的原因,就是为了它——他们心爱的小马驹!

可是今天,大家竟在慌乱中把它忘了。阿毛感到难过,然而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好眼睁睁地望着它惊惧地奔跑。

“木木,木木——”就在阿毛痴痴傻想的刹那间,突然一声尖叫,她妹妹挣脱自己的怀抱,跑了出去。

阿毛吓了一跳,赶紧喊:“妹妹,快回来!回来!”

可是妹妹根本不睬他,还是张着两只小手,摇摇摆摆地朝小马跑去。

飞机又在头上发出了嗡响,小马昂起脑袋,“咴咴咴咴”地叫着,像是害怕,又像是在召唤。阿毛再也顾不上别的,拔腿猛地冲了出去:“妹妹——”

飞机俯冲下来,阴影像魔鬼的黑爪,落在他们的身上。背后传来了阿雪的喊声:“阿毛——”,接着是带着哭腔的叫声:“姐姐——”

阿毛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听,唯一的念头是快。快抓住前面的妹妹,那件小小的破棉袄,那像洋葱头一样朝天翘起的小辫子……

但突然有人从阿毛背后猛推了一下,他一个踉跄,“扑”地摔倒在地。也就在这时,轰隆隆的一阵巨响,他眼前的一切就都变成黑暗的了。

当阿毛睁开眼时,他发现金豹压在他的身上。

“妹妹呢?”阿毛问。

金豹没有吭声,突然一跃而起,猫着腰往前跑了几步。

阿毛也抖抖脸上的灰土,猛地往前扑去。他看见金豹半跪着身子,从地上抱起了妹妹。

“妹妹!”阿毛惊喜地叫了一声。

妹妹没有答应他。她的脑袋无精打采地垂在一边,小胳膊小腿都软软地耷拉着。

“妹妹!”阿毛哭了。他看见血从妹妹的嘴角流出来。

“妹妹,妹妹!”阿雪和阿猡也围上来喊着,原来他们刚才正卧倒在阿毛的后面。

小妹妹那小小的可爱的嘴唇微张着,好像还在喊“木木,木木!”可是,实际上,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阿毛把妹妹搂到怀里,发疯似地亲她冰冷的脸蛋,揉她的胳膊、腿和胸口:“妹妹,你哪儿痛?哪儿痛呀?快告诉阿哥,告诉阿哥你哪儿痛啊?阿哥背你,阿哥抱你,阿哥带你去看郎中,去骑木木,还要去看鸟儿飞,看鱼儿游,看木头人戏,看……”

“呜呜——”阿毛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阿哥,却只能自己叫自己阿哥了,“呜呜,妹妹你是在跟阿哥开玩笑吧?你不会不睬阿哥的,不会的。你大概只是冷了,着了风了,暖一暖就会好了……来,让阿哥给你暖,阿哥解开棉袄,给你暖……”

阿毛手忙脚乱,嘴里喃喃地嘟哝着,可是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小马“咴咴”叫着,愤怒地竖起那棕红色的尾巴,向着硝烟弥漫处狂奔。

“嗡——”飞机又来了,怪叫着在头顶上盘旋,可阿毛再也不怕了,再也不躲了。他跳起来,拾起石头、土块——一切能抓到手的东西,他都拾起来用力往上扔。

“你娘的!瘟棺材……”阿毛流着鼻涕,流着眼泪,跟在飞机后面发疯似地跑。他恶狠狠地骂,跌跌撞撞地追,拼着命往上扔。跌倒了,又爬起来,再追,再扔,再骂……

“不要胡闹!”突然一声怒吼把阿毛吓了一跳。就在他微微一愣的时候,又被人推倒了,胳膊和腿部都撞得生疼,以至他不能马上爬起来。当他费劲地支起上身时,忽然看见金豹一条腿半跪着,举起枪向那飞机瞄准。阿毛看到他那半边涂满烟灰的脸上,一道泪线在闪闪发亮。

“砰——”枪响了,子弹呼啸着飞出去,飞机微微摇晃了一下,嗡地飞开了。

“快走吧!”金豹瞪着通红的眼睛,声音嘶哑地说。

可是,现在应该上哪儿去呢?

石拱桥已被炸出了一个洞,小河两岸的人慌乱地逃奔着,连同那些穿着破得稀烂的军装的人——曾经他们是多么神气地从石拱桥上走过去的啊——也拖着枪在逃跑!

孩子们跟着金豹,一直来到村后的竹林里。

这时阿毛才发现,金豹走路一拐一瘸的,从他走过的地方,流下了一滴滴鲜红的血。阿雪姐姐惊叫起来,连忙撕下衣襟给他包扎。原来他是在救孩子们的时候受了伤。

在刚才飞机俯冲的时候,他看到阿毛、阿雪等几个在乱跑,就不顾一切地从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按倒在地。当他刚按住阿毛时,飞机投弹了,碎弹片擦伤了他的腿。

阿毛把金豹扶到竹林的壕沟里坐下。这儿本是他们藏马的地方,因此沟里还垫着许多干草。阿毛把妹妹抱到了这儿。他想干草的气息和小马的气息,会使她喜欢的。

轰隆声还在响,但是离得远了。阿猡哭着要找妈妈;金豹和阿雪都不许他出去,因为他们不晓得飞机什么时候会突然又来。

看不见太阳,天上的云厚厚的。阿雪姐姐把他们秋天里埋下的甜芦秫扒出来,分给大家一人一根。阿毛咬了一口,涌进嘴里的汁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甜,有点酸,甚至还带着一股微微的水瓮气。他把甜芦林扔给了阿猡。他的胃里翻腾得难受。他不想吃。

时间过得慢极了,它好像是把钝锯子,在慢慢地割着阿毛的心。他想起,几个月前的中秋节,自己和妹妹还抢一个糖月饼吃。这个糖月饼是他做了记号的,因为他乘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放了格外多的红糖,而调皮的妹妹识破了他小小的诡计,跺着脚又叫又嚷。

可是现在,他抚摸着她,她不说话;他给她盖上干草,她也不说话。沉默使他的心疼痛得难以忍受——这就是死吗?他们曾经也做过死的游戏。妹妹和他,还有别的许多小朋友。他们轮流躺在地上,用一块破布蒙住脑袋,而别的孩子就跪在旁边哭。哭得热热闹闹,哭得有腔有调。哭完了,躺着的孩子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又活了。他们每个人都轮流“死”过一回,也都以为自己已经“死”过了。可阿毛现在晓得,他们并不曾死过,而妹妹,则是真的死了。

真的死竟是这样一种没回答的沉默……

然而,这种难堪的沉默为什么要落在我妹妹的身上呢?妹妹还小,像刚出土的嫩笋尖,刚含苞的花骨朵,她应该笑,应该跳,应该像小河里的水一样欢乐地流淌,充满着闹嚷嚷的歌声。可是她死了,她还这么小、这么小啊!那么大人——他们比妹妹大许多许多,他们中间有的很坏很坏,像黄猫,像大胡子兵,像开飞机的东洋人……可是他们都没有死;他们把死留给了妹妹。人杀死人竟是这么便当这么快,只有一眨眼的工夫,只听见轰隆一响……

唉,生活本来是多么美好啊!我们在端午节吃粽子,在八月半吃糖月饼,在新年放鞭炮,在正月十五赛龙舟……即使在平常的日子,每天也有香喷喷的麦栖饭吃,还有竹林,有小河,有小鸡小鸭,有漂亮的小马驹,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好看的花儿、心爱的宠物

……为什么要打仗呢?我们自己过生活、自己吃饭、自己玩儿,碍着谁了?谁也碍不着呀!那又为什么要打呢?为什么要有兵呢?第一个造出枪和飞机来的是谁呢?难道他们造出来就是为了杀人吗?真怪,他们杀了人,造了孽,心里不感到难过吗?也许,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像黄猫跟爷爷、爸爸妈妈就是不一样;像长桥庙里的老和尚,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连最鲜美的猪肉都不忍心吃,跟村里的人们又是不一样。那么杀人的人呢?他们的心为什么这样黑?他们的心是长在胸膛里的吗?我家的大黑狗再凶狠,也不是随便咬人的,可是他们怎么还不如一条狗呢?他们究竟要争什么?

为什么要把人命当玩儿呢?这样玩儿又有什么可开心的呢?我们小孩子也玩,我们打水仗,最多呛几口水;我们摔跤,最多磕破点皮,哪怕是全村的孩子最讨厌的阿狗,他也不过是曾经用巧计骗去了阿猡的一只画眉鸟,还在阿猡的脑袋上揍起了一个大包。可那些杀死我妹妹的大人,比起最坏的小孩来,也不晓得要坏几千几万倍——大人是一个谜,一个包含着许多奸诈、残忍、狠毒的谜!

阿毛痛苦地想着,他多么盼望有人对他解开这个谜,可心里又怕……他说不出自己究竟怕的是什么,反正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人世间并不如他过去想象的那样美好,有一种罪恶的东西,在开始威胁到他那善良的心。他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冷,从心底蔓延到全身,他打着颤,牙齿也抖起来。金豹见阿毛这样,叫他紧靠自已,可是他自己太瘦了,脊梁又窄又硬,身上几乎比阿毛还冷。于是阿猡和阿雪围过来,把阿毛紧紧地挤在中间。

“妈妈怎么还不来接我们?”阿猡吸着鼻子问。

“会来的,会来的。”阿雪安慰他,可是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忽然阿毛又想到,要是爸爸妈妈看见妹妹死了,还不知怎样伤心呢。可是再一想,爸爸妈妈会不会也……他的鼻子一酸,不由得伸出冻得冰冷的手,捂住了眼睛,两行泪水从指缝里泊泊流出。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咴咴”的叫声。阿毛拿下自己的手,看见小马来到了他们身边。它低下头去,用湿湿的鼻子嗅了嗅妹妹惨白的小脸,接着又张开嘴巴,轻轻撕咬着她的小花布袄,似乎要竭力呼唤这个小小的生命苏醒过来。当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时,它那双灰灰的眼睛眨了一下,迷茫地、悲哀地望着大家。阿毛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它的脖颈。

“木木!”他叫了一声,热泪滴进它那温暖柔软的鬃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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