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王健民老师

作者:史荣东    更新时间:2023-12-07 11:29:52

鹧鸪天·梦醒致王健民老师

  抱笔怀中伏案眠,抬头犹似在师前。小儿无赖多呓语,打断良师金玉言。

  依绛帐,坐青氍,无涯学海仗罗盘。欲求破浪长风去,还乞东风吹向前!

  这首《鹧鸪天·梦醒致王健民老师》,是我1980年前写给王健民老师的词。

  王健民老师,江苏兴化人,早年从事抗日宣传工作。中国作协会员、中国剧协会员。任上海淮剧团艺委会副主任,国家一级编剧。出席过全国“文代会”,获上海市春节竞赛荣誉奖、第一届全国戏曲会演演出奖、从事文学创作60年荣誉证章。1949年开始戏曲文学创作,他是上海第一个专职编剧。1951年上海举办全市春节戏曲竞赛,以筱文艳领衔的联谊淮剧团,由王健民编剧演出的《美人记》,获得了一等奖。先后整理、改编和创作《秦香莲》、《游龟山》、《李毓昌放粮》、《不能走那条路》、《刘胡兰》、《节振国》、《白虎堂》、《红楼梦》、《蓝桥会》、《梁山伯与祝英台》、《王贵与李香香》、《白蛇传》、《水漫泗洲》、《三女抢板》、《白蛇传》、《女审》、《哑女告状》(与合作)等二十部戏剧作品。尤以《哑女告状》风靡中国戏剧舞台,曾被几十个剧团改编演出。他是《中国戏曲志·上海卷》编委,编著《淮剧史》。其中获得全国性或地方性奖项的有《王贵与李香香》、《哑女告状》等(与合作)。拍成电影的有《蓝桥会》和《女审》,诗作有《给母亲》、《黄山吟草》等。

  我与王健民老师相识,缘于剧本创作。我自小喜爱淮剧,1970年我心血来潮,写了一本小戏,初生牛犊不怕虎,斗胆寄给著名表演艺术家——上海淮剧团团长筱文艳老师,请她指导。出乎意料,筱文艳老师非常热心,把本子转给王健民老师,由王健民老师来指导,这样,一来二去我们相识了。从接触中了解到,王健民老师是位文学、戏剧造诣很深的人,他不但对戏剧、文学了解颇丰,而且写了一手好字,他写字帖很多人相求。当时,他写了一幅张继的《枫桥夜泊》墨宝赠我,那天刮好大的风,我从田林新村骑自行车到长白新村20多公里途中把包丢失了,里面王老师的墨宝也不见了,不知叹息了不少日子。

  他对我教诲多多,使我增长了不少见识。我们在交往中谈论基本上都是戏剧创作,他有着丰富的舞台经验,有着上海淮剧团强大支撑,而我这些都没有,仅有的是纸上谈兵,打笔墨官司而已。我从健民老师那里学到了戏剧“起”、“承”、“转”、“合”,还学到戏剧是面对大家的艺术,它的道白、它的唱词要像大白话,但大白话中不失深厚的文学底蕴,他举例《哑女告状》中《背兄过村》一折,就大白话和文学性结合的写法。他还常提到文学、戏剧主题思想,这是文学、戏剧的生命所在。他还强调文学、戏剧中创新,创新一个新的题材、一个新的人物、新的情节,新的细节比什么都重要,创新求变是文学、戏剧的灵魂。

  我写了八场历史剧《金瓜记》请王老师指导,王老师看了《金瓜记》后说,“魏文侯是早期改革家,而魏国处于四面被困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改革,必须有特殊人格的魅力”。在王老师点拨下,我力求用新的情节,新的细节塑造魏文侯这位力图改革图强的新人物。后来,我出版了散文集《情风》、《史荣东剧作选》,上海文学艺术院为我举办了研讨会。上海戏剧家协会破格吸收为会员,王健民老师和翁永康老师成了我的入会介绍人。

  在我出版诗文集《跋涉的印象》时,王健民老师热忱作序,他在序中说:

“当我正危坐,面对文稿,一阵油墨香向我袭来的同时,一个勇于攀登自己的理想高峰的长途跋涉者向我走来,他不怕山高路远,不怕风雨如晦;他用燃烧的求知欲,熔开一把把知识的锁钥,他用汗水和心血浇灌自己的沃土。他就是在文学道路上奋进的‘余纯顺式’的史荣东。

  由于这个形象的感召,我忘记37℃、38℃的高温天气,不顾挥汗如雨,急切地想探知这部书蕴藏量和质量。首先让我感叹的是这是一本多种文学样式的结集(当然,我也知道,以前,荣东还写过,出版过不少戏剧、影视作品)。因为,我为了自娛自乐,也喜欢弄弄诗歌这玩意儿,所以我首先就一头钻进诗行,忽然,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呈现在我的眼前:有的诗作如清纯质朴的簪花少女,有的像历尽沧桑的白发老人,也有像叱咤风云的铮铮铁汉,风格多样。

  爱情是诗歌的永恒主题。这里有好几首描写爱情的佳作,如《花伞》这首诗颇有特色。看上去作者在这里仅仅描写了如诗如画的自然环境,并没有刻意求工去描写青年情侣的甜美爱情;正因如此,那对青年情侣的爱情甜美却从字里行间自然流露。你看那激起涟漪的青蛙,潜入水底的小鱼,似乎与诗中的爱情主旨无关,但是,正因为它们存在,却使诗中爱情主旨得到催化,而且使画面更生动、立体化;人和物的衬托,情与景的交融,在这里得到和谐的统一。

  《古井》也是一首爱情赞歌,作者用浪漫主义的色彩,渲染一段坚贞的爱情,像窖藏百年的甘醇,芬芳醉人;也像曲梁祝哀歌,令人伤神。《刑天》的风格迥然不同,读来如闻铿锵战鼓,一尊与邪恶抗争的威武巨像矗立眼前;《不倒的雕像》则歌颂了守卫边疆的战士,大气磅礴,顶天立地,令人肃然起敬。这两首诗都是借用古老的《山海经》神话,以敢‘与帝争神’的刑天,怒触不周山的共工之魂重塑作者心目中的当代英雄。《倒影》、《反逻辑》等篇,深含人生哲理,蕴藏几分禅趣,让人掩卷思索,有如深夜闻钟。

  更值得一提的传统词曲,佳什颇多,如《滚绣球·怨》写一个女性对丈夫(或情人)的怨和爱的内心矛盾。作者让你感觉到这位女性的‘怨’,实际上是‘爱’的另一种表现,而且语言生动流畅,其形呼之欲出。《上小楼·小奴家》简直就是一幅长舌妇的漫画,面目可憎,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假如把这些作品掺杂在元人小令中,恐怕一时难以识别。

  第六辑中小说《借富骨》,可以说是一部长篇小说的浓缩。在这里,作者用自己对社会洞察和人生的体验,塑造了钱贵富这个带有喜剧色彩而又让人心酸的人物;通过这个人物的遭遇和心路历程,鞭笞了物欲横流的社会中的炎凉世态和浅薄人情。读来,有时令人捧腹大笑,有时使人陷入沉思。你相信吗?在我的脑海中,鲁迅笔下的阿Q竟和钱贵富同时出现,而钱贵富离我则更近些。

  在看文稿中,有一个问题使我作较长时间的思考,仍不得要领,那就是有些诗作如《镜中》等,使我感觉到一种美,但又说不清楚这种美的感觉。说不清楚当然也是一种美,也许是一种更高境界的艺术美?是不是作者把一时捕捉到的心灵感受定格在诗行中,使局外人破译?……”

  在每年上海戏剧家协会团拜会上,几乎每次见到王老师,在散会后我送他上车路上,王老师说:“想不到老史能出《剧作选》,我也有想出《剧作选》的想法,看来寄希望于你了。”我说:“出《剧作选》要有两条,一、最好得到淮剧团全力支持。二、必须把写过的剧本整理出来。”王老师感叹说:“我写的剧本全在剧团存档,看来出专集存在难度……”

后来,王老因年岁增高,他不参加每年的团拜会,我每当过年,少不了打电话问候,祝他健康长寿。而今王老师驾鹤西去,我在站立他墓前,献上一束鲜花,以表学生的敬意!对于王老师未了心愿,深感叹息!

2016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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