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永辉将随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公司前去参加巴黎航空展，这是他回国三年多后首次重返法兰西。临行前，向永辉给卡普桑先生打了越洋长途电话，这位异国恩师是向永辉此行最希望见到的人。
卡普桑先生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向，我知道你不会满足于搞些做假牙、假肢的材料研究，你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中国人，多少年前我就没错看你。”
向永辉闻及教授此言，想起十几年前在里昂中央大学读书时，卡普桑先生不止一次告诫弟子们：“要想在材料科学事业上做出成就，非得挑战航空航天器材料研究不可。只要人类不放弃对浩瀚宇宙空间的探秘梦想，就永远有材料科学研究者无限的发展空间。”卡普桑先生一定很清楚向永辉目前正在从事何种研究，若与航空航天无关，他就不会来看巴黎航展。
客机滑上戴高乐机场跑道，向永辉从机舱窗口望出去，跑道两边茅草地里依然蹦跳着数不清的野兔，他这才相信自己又踏上了法兰西的土地。按照与卡普桑先生的约定，向永辉将与他的法国导师在巴黎航空展开幕式上见面。
开幕式前一天，作为参展方之一的中国代表团找到了自己的展位，那是整个航展上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个角落，旁边就是嘈杂的观众休息区。向永辉问代表团团长：“一样花钱租展位，凭什么把我们的展位放在这么个角落里？”
团长苦笑道：“租到展位就不错了，前几年你想花钱还没人理呢。今年我们中航集团公司好不容易争取到展出一款农用药物喷洒机，在巴黎航展上露一下脸，希望能争取到些发展中国家的订单。”团长曾经是一名战斗机飞行员，转业至民航部门后又驾驶过多种大型客机，算得上是条叱咤风云的好汉。然而在这个世界顶级航空展上，团长说话却如小媳妇一般缺少底气，毕竟他从来没有驾驶过真正由中国人自行设计制造的飞机。
向永辉看着团长花白的头发，心底发出一声叹息。他知道中国有无数像孙家骏校长和团长这样的人，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岁月都贡献给了祖国的航空航天事业，盼望能看到中国飞机冲上蓝天。可现在他们这代人都已霜染鬓发，梦想依然迟迟没能实现。
团长见向永辉神情有些沮丧，过来拍拍他肩膀说：“向教授，你还那么年轻，还有很多来巴黎看航展的机会，你将来一定会看到我们中国人造的飞机成为国际航空展主角。”团长充满希望的眼神盯着向永辉，好像十分放心将自己的阵地交给未来的士兵。
向永辉说：“团长，您也会看到的，这要不了多少年，我敢跟您打个赌。”
团长仰起脸来大笑道：“小伙子，好样的，打这个赌我希望自己输给你。”
航空展开幕酒会上，向永辉见到了恩师卡普桑先生。卡普桑抢先一步上前拥抱自己的中国弟子，引来一片法国媒体的闪光灯。一位金发披肩的年轻小姐挤到向永辉跟前作自我介绍：“维维娜，法国RFB电视台记者。”说完将话筒径直伸到向永辉嘴边。
向永辉感觉有些奇怪，这位小姐开口就对他说法语，不像其他记者先用英语探路。向永辉只好用法语反问：“您怎么知道我懂法语呢？”
“向先生是法国里昂中央大学出来的博士，不可能不懂法语吧？”维维娜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不像记者倒像特工。
向永辉无意与女记者纠缠这类细节，身子朝后侧了一下，稍稍离那话筒远些。不料女记者紧追不舍：“向先生，您是法国大学培养出来的科学家，不会把属于法国的尖端技术带到中国去吧？你们中国人的克隆能力令全世界震惊。”那女记者边提问边悄悄瞄一眼贴在手掌心的小纸条，显然是有备而来。
向永辉答道：“法国大学是培养了我，可我也为法国的科学发展尽过力。我的导师卡普桑先生就在我身边，他可以证明我是合法离开法国回中国的，除了脑子里的知识，我没有用不正当手段带走任何属于法国的尖端技术。”向永辉说完用力将那只话筒推开，不想再回答任何带挑衅的问题。
卡普桑先生走过去对女记者说：“小姐，根据我本人有限的知识认为，客观和公正是新闻从业人员起码的职业道德标准。所以请您停止对向永辉先生和其他中国人带有偏见的提问，以免让法国媒体蒙羞。”
尽管如此，第二天一早向永辉还是在《费加罗报》和《世界报》上读到了这个女记者写的报道。报道通篇似乎只有一个主题，就是谨防中国人以不正当手段剽窃西方发达国家的高科技知识。向永辉下意识地将报纸揉成一团用力摔向墙角，旅馆清洁女工用惊讶眼光看着这个发怒的中国人，也许在她原有印象中，中国人都是温文尔雅的。随后在代表团例行早餐会上，向永辉把报纸上文章内容告诉了其他团员，因为这个代表团内唯有他懂法语。
团长手里拿着英国最新一期《简氏防务周刊》说：“大家看看吧，所有巴黎航展的参展国都被提到名字，唯独‘遗漏’了中国，这也很能说明问题呀。”
这是代表团巴黎之行最不愉快的一天，向永辉只觉得胸口发闷，便放弃了之后游览巴黎的打算，他把自己关在旅馆房间内，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向永辉从来没有这般折磨过自己，然而这一天，他逼迫自己必须作出决定，要不要把个人即将获得成功的研究结果贡献给“歼十”战斗机研制团队，他相信自己的研究成果必定会大大加速“歼十”的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