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欧材料工程国际学术研讨会即将在上海举行,卡普桑教授和向永辉都接到了主办方正式邀请。卡普桑教授对向永辉说:“向,你真该回上海去看看了,那可是你的故乡啊,我这个外乡人还指望你在上海当回向导呢。”
这份十六开大小印制考究的邀请函下方盖了一连串协办单位公章,其中居然包括上海F大学。向永辉捧着邀请函,只觉得呼吸急促起来。离乡背井十来年,他以为自从将公派留学生身份换成自费生后,就等于同母校脱离了关系。然而母校从来没忘记他,始终将他视为自己的孩子,现在又郑重其事向他发出了邀请,请他这个海外游子回去参加学术会议。几天后,向永辉接到孙家骏校长的长途电话,孙校长说:“永辉啊,你可一定回母校来看看,你从前的老师同学都为你在欧洲材料工程学界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为此我代表母校希望你以校友身份回来作些学术报告,也好为现在的学弟学妹们打开材料工程学国际视野。”
向永辉握着电话的手激动得直颤,他说:“孙老师,谢谢母校还记得我,我一定会回去的。”
上海国际学术会议举行前三个月,向永辉已开始将主要精力都投入到学术论文的准备工作中。在起草要去母校作的学术报告时,他很多日子里都睡不好觉。向永辉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真的离开故乡太久了,不可避免会有少小离家老大归的忐忑不安。
邵琳琳决定带两个女儿跟丈夫一块回上海看看,女儿们正逢暑假,该让她们认识一下自己的祖国和家乡了。哥哥嫂子相继来信,特意告知邵琳琳父母亲留下的老房子已拆迁,他们一家在上海浦东新建住宅区分到一套三室二厅的大房子,可以接待邵琳琳一家回上海暂住。哥嫂的信写得很热情,邵琳琳却突然感觉自己成了外人,父母亲留下的老的房子不在了,她回上海就得客居他人屋檐下。
向永辉倒不为这样的小事操心,他对妻子说:“权当我们一家回国度假好了,就是在上海住几天宾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现在又不缺这点钱。”
邵琳琳说:“就你派头大。也不想想我们十来年没回国了,有多少人情要打发,哪儿都得送礼,这笔钱就不是个小数目呢。”向永辉不再出声,他从不喜欢在这种小事情上与妻子争执。
枫丹和白露小姐妹俩缠住母亲,显得兴致很高。枫丹有太多问题要问,等不及母亲回答就在一旁跳着脚喊叫:“妈妈,我们一家要去中国了吗?中国很远吗?中国比法国还要大吗?”
邵琳琳头也不抬回答女儿:“中国很远也很大,差不多是十七个法国呢。”邵琳琳正在写购物清单,回中国之前,她必须将单子上的东西买全。出国快十年了,这一回去国内的人准得根据收到礼物的丰俭来判断送礼之人在海外的生活水准。既然向永辉以旅欧专家身份回去参加国际学术会议,那她邵琳琳身为专家和教授夫人,总得为丈夫的形象加分才是,不能让人看笑话,邵琳琳在考虑这种事情时,从不忽视每一个细节。
“那么中国人也讲法国话吗?他们会唱‘三只小猪’吗?”枫丹想知道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她吵得母亲不得不时时停下来回答问题。
妹妹白露比姐姐安静些,她总是瞅见母亲放下笔的时候才提出一两个具体实在问题。“妈妈,我们去中国还能吃甜点心吗?我们在中国住的房子跟夏野勃朗叙一样吗?”白露提出问题后会静静看着妈妈的眼睛等候回答,她不像姐姐那样喊叫着跳脚,却不允许母亲忽视她的每一个问题。
邵琳琳只好放下清单一左一右搂住两个小宝贝,“枫丹、白露,妈妈自你们出生前就离开中国,都快十年没回去了。妈妈也不知道现在的中国是什么样子,等我们一家回到上海,你们可以看到很多跟法国不一样的人和房子。在中国可以吃到甜点心,不过中国的房子没有夏野勃朗叙这么漂亮。”
邵琳琳写完清单,开车带着两个女儿去家乐福采购礼物。她给哥哥买了件法国名牌“梦特娇”T恤衫,给嫂子买了个款式新颖的手提包。至于侄儿侄女及向永辉那一大家子,邵琳琳干脆买上几公斤法国特产黑巧克力,在她记忆里,中国能吃上巧克力的孩子就感觉很幸福了。邵琳琳没有忘记为孙家骏校长和这趟回国可能碰到的老师同学准备些礼物,她决定男人一律送法国葡萄酒,女人则是法国香水。当然这些葡萄酒和香水她都选自家乐福超市里的低档货,只要包装漂亮有法文字就行,中国人有几个是识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