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莲娜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她本来不想让丈夫夜里再近身。然而这一晚陶然显得比新婚之夜更加充满激情，爱莲娜无法拒绝丈夫。陶然喘着粗气抚摸妻子隆起的腹部，情意绵绵地说：“爱莲娜，为了你和我们的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你呢？”
爱莲娜虽然比丈夫年长，这种时候却也情愿做个傻傻的幸福小女人。她把丈夫的头按在胸口说：“你想要我做什么呢？我的小男孩？”
“去找卡普桑先生说情，把那个助教职位给我。你在材料实验室呆了那么多年，卡普桑应该给你这个面子。”陶然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要求，他和爱莲娜是夫妻，当然应该同舟共济的。
爱莲娜坐起身来，双手捧住丈夫的脸，一字一句说道：“亲爱的你真是个中国人。要知道在法国办成一件事，情面因素占据的比例往往很小。我在材料实验室那么多年，还没见过谁是因为跟卡普桑先生私交好才进来的。如果我替你去说情，结果只有一个，被卡普桑教授骂一顿。”爱莲娜很干脆拒绝了丈夫，似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陶然此时心情变成退潮后的沙滩，布满刺刺拉拉的海砺子或贝壳残骸。他没想到妻子会用这样的口气拒绝他，像拒绝一个陌生人。但陶然没把这种不快表现在脸上，他努力作出轻松的样子说：“其实我也不是非得到这个职位不可，可眼看我们的孩子快出生了，你暂时又不能出去工作，要是我能有个稳定职业，才能给孩子一份稳定生活嘛。”陶然把话题引向孩子，试图说动妻子，天底下父母为孩子所作的努力，应该被认为是高尚的。
爱莲娜果然有点感动，她温柔地吻了下丈夫脸颊，“放心吧，让所有出生在法国土地上的孩子有一份稳定生活，那是总统考虑的问题，懂了吧，我的小男孩。”爱莲娜说完打了长长的哈欠，她想尽快结束这个没必要再继续的话题，早些睡觉。
陶然放弃了让妻子充当说客的念头，他躺在爱莲娜身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陌生。陶然这时想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和爱莲娜结婚，仅仅是为了留在法国，还是他真的有点爱她？那么爱莲娜呢？她难道在结婚前已经看出了他的真实意图，是想帮助他留在法国才给他一纸婚约的吗？陶然不敢想下去了，他在心里命令自己不许胡思乱想。陶然相信爱莲娜是爱他的，即使爱莲娜婚前觉察到些什么，那她至少也是出于爱才会帮助他，爱莲娜是女博士，不是没有头脑的小姑娘。陶然这样颠来倒去想了一夜，依旧没有答案。但他不肯放弃为得到这个职位最后的努力，而努力的具体方式就是找卡普桑教授摊牌。
这日傍晚，陶然等候在大学停车场边的小树林里，他不想让熟人看见，但又得将卡普桑教授那辆银灰色“雷诺”车牢牢控制在视线范围内。卡普桑教授的作息习惯永远像钟表一样机械准确，每晚六点他一定得开车回家陪太太孩子吃晚饭。卡普桑教授打开车门时没想到陶然在这儿等他，教授有点不耐烦，“陶，你有事一整天在实验室里为什么不说呢？”
陶然鼓起勇气笑着说：“卡普桑先生，请原谅我此时打扰您，因为这件事得跟您单独谈。”
教授坐进车里，放下车窗把脸转向车外的陶然，做了个“我听着”的表情。
陶然不想错过机会，他用恳求的口气说：“卡普桑先生，我希望得到实验室那个空缺的助教职位，请您帮助我。”
卡普桑教授盯着陶然的眼睛看了一会，问道：“凭什么我要帮助你？”
“我已经加入法国籍，是您的同胞了，而且我和爱莲娜的孩子很快将要出生，我需要那份工作。”陶然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服教授投票给自己，这是他眼下能找到的最合适理由。
教授笑了：“年轻人，材料实验室不是供应奶粉的慈善机构，需要有真才实学的人来工作，你能证明自己是最优秀的一个吗？”
“我当然不能说自己最优秀，可您总得承认爱莲娜是您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她现在快要生孩子了，您把这个职位给爱莲娜的丈夫也不为过吧？”陶然搬出妻子爱莲娜是有原因的，他深知卡普桑教授有多器重爱莲娜的专业能力。
卡普桑教授大笑着摇了摇头：“爱莲娜离开实验室确实令人惋惜，但谁能阻挡一个女人做母亲呢？陶，你只是爱莲娜的丈夫，并非爱莲娜本人，实验室的职位也不是夫妻共同财产，所以我不能因为爱莲娜曾经很优秀，就把这个职位给她如今尚不那么出色的丈夫。”
陶然这一刻脑子里灵光闪现，脱口而出：“卡普桑教授您不是一直希望里昂中央大学的材料实验室与中国清华大学同行建立交流关系吗？我从清华大学出来，对那儿情况熟悉，跟材料工程系教授们私交也不错，要是您把助教职位给我，我保证为你和清华大学牵线搭桥。”
卡普桑教授嘴角向左边斜了一下，这是他内心不满时的标志性表情。“陶，你真该跟着尼古拉去做买卖，留在材料实验室里可惜了。”教授说完发动汽车，那个银灰色的影子很快消失了。陶然呆呆地站在小树林边，两行清泪挂在他脸上，冰凉冰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