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劫中巧妙藏书记

作者:翁长松    更新时间:2021-08-12 14:54:25

在《与连环画的缘分》一文中,我说过在“文革”中曾被迫将“上百册连环画送进废品站”,痛苦万分,然而那年我还是千方百计、冒着风险,转移收藏了数本“封资修”读物。其中除有《说唐》《水浒》《说岳全传》3种之外,还有《水浒后传》(中华书局1962年7月上海第3次印刷本)、《赤眉绿林起义》(少年儿童出版社1963年11月第1版)、《中国古代著名战役故事选》(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8月第2次印刷本)3种。上述《水浒后传》等3种是我继《说唐》《水浒》《说岳全传》之后约于1965年期间在淮海中路一家旧书店中淘得的。然而好景不长,不久麻烦就接踵而来。岁月跨入1966年严冬,“文革”爆发,社会上掀起“扫四旧”活动,我预感到这些书放在家中不安全。因为我家附近已发生有多家遭受到红卫兵冲击,遭受野蛮抄家厄运,家内财物和古籍书刊被洗劫一空。为此我十分紧张,因为我的父亲在解放前曾开过“翁柄记营造厂”,虽然我父解放后主动歇业关厂,凭个人技能和特长进入了一家建筑公司担任工程建设项目的管理工作,然而资本家、剥削者的帽子是脱不掉的,所以估计我家也难以躲避被冲击的命运。为此,我也以狡兔三窟之法,将6册书分成两部分,其中《水浒后传》《赤眉绿林起义》《中国古代著名战役故事选》等3种,预先悄悄地转移至我在一家企业学工的更衣箱内;另一部分包括《说唐》《水浒》《说岳》等3种,悄然地藏入破旧的五斗橱底下。果然不出所料,1967春节前夕的一个漆黑的夜晚,5位手腕上都套着“红卫兵”袖章、凶神恶煞地闯进我的家中,以“扫四旧”为名,翻箱倒柜,肆无忌惮,犹如土匪抢劫,折腾了足有个把小时,将我家中仅有的2件金手镯、2块“小黄鱼”统统卷走。聊以宽慰的是我早先转移和藏于五斗橱底下的那几册书,躲过了一劫,得以保存下来。

事物总是会不断发生变化的。不久社会上的那股践踏人权的抄家歪风邪气有所收敛了,我也感到安全了,才悄然地将这6种书聚在一起存放在家里的一个小木箱内。这里我欲着重谈一下《水浒后传》《赤眉绿林起义》《中国古代著名战役故事选》这3种读物,因为像《说唐》《水浒》《说岳》等,这些古典名著在中国是家喻户晓,而说起《水浒后传》等3种却绝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其实,当年在我的眼里不仅爱读《水浒》,也更爱读《水浒后传》,因为读过120回《水浒全传》后,对水浒108将中大多数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或最终难逃残遭朝廷迫害的悲剧命运,深感惋惜和不平,也很想知道水浒英豪后裔命运如何?在这一点上《水浒后传》做出了较好的应答,使我“惋惜和不平”之心,略可得以安慰和平息。

《水浒后传》作者陈忱,生于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今浙江湖州南浔镇人。他20岁时,就潜居在家乡南浔镇的南坰野寺里,苦读诗书三年。其后用了四年的时间,遍游祖国南方的名山大川。中年逢明清易代,绝意仕进,“闭门扫轨者垂二纪”。这期间他参加了惊隐诗社,活动于东池草堂,创作了不少作品,并有《雁宕杂著》《雁宕诗集》二卷,可惜俱已散佚,只留下了《水浒后传》。该小说反抗清朝的思想比较明显。在当时文禁森严的情况下,书商不敢刊刻。作者假托是300年前的旧稿,署名古宋遗民,在乾隆三十五年(1770),由蔡元放评点刻印。《水浒后传》共40回。该书作者认为《水浒全传》是“愤书”,而《水浒后传》是“泄愤之书”。所以作者按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想法,把前传中劫后余生的32人,都安排了较好的归宿。在《水浒全传》第119回中,有这样一段话:“且说李俊三人竟来寻见费保四个,不负前约,七人都在榆柳庄上商议定了,尽将家私打造船只,从太仓港乘驾出海,自投化外国去了,后来为暹罗国之主。童威、费保等都做了化外官职,自取其乐,另霸海滨,这是李俊的后话。”作者陈忱从这段话中得到启发,继承并发展了《水浒全传》的故事。水泊梁山108人中,除了一些在征辽、镇压方腊起义中战死,被蔡京、童贯等害死及武松损了一臂在杭州六和塔养老外,其余公孙胜、呼延灼、关胜、朱仝、李俊、李应、戴宗、燕青、孙立、孙新、阮小七、柴进等32人重新聚集在一起,每个人的思想、性格与前传都有所连贯性和照应。由于统治阶级残酷迫害梁山泊英雄,鱼肉人民,所以梁山泊这32人重举义旗。小说一开始就写阮小七杀死张干办,与孙新、孙立、顾大嫂去投奔登云山的邹润,栾廷玉、扈成也加入进来。这样登云山变成了起义英雄的据点。李应、裴宣、杨林、杜兴被官府迫害也在饮马川聚义。李俊和童成、童猛、费保、倪云、高青、狄成在太湖与巴山蛇斗争,后与乐和等人到海外创业。花荣之子花逢春做了暹罗国国王马赛真的女婿。最后梁山英雄都聚集到暹罗国,李俊做了国王。《水浒后传》中李俊、李应、阮小七、乐和、燕青的形象都比前传饱满。李俊成为统帅,指挥有力;李应爱国爱民,有政治头脑;阮小七疾恶如仇,英勇果敢;乐和足智多谋,如再生吴用;燕青忠肝义胆,智勇双全。作者将王进、栾廷玉、扈成等纳入英雄行列,并塑造了花逢春和呼延钰(呼延灼之子)、宋安平(宋清之子)、徐晟(徐宁之子)4个少年英雄形象,这是对前传的发展。

严山《赤眉绿林起义》是一本专为青少年编撰的“历史故事丛书”,文字和语言,生动活泼,书中还有赵白山绘制的多幅插图,呈现出图文并茂的特色。赤眉绿林起义是西汉末年王莽篡权时发生的农民起义,后来与刘演刘秀起义军会合,成为光武中兴的源头。地皇二年(公元21年),新莽荆州牧发兵2万人进攻绿林军,绿林军击败莽军,部众增至数万人。次年,绿林山一带发生疫病,起义军分兵转移,一路由王常、成丹率领,西入南郡,称下江兵;一路由王匡、王凤、马武率领,北上南阳,称新市兵。作者在1963年2月26日撰写的《序言》说:“‘赤眉和绿林’的英雄好汉,从赤手空拳跟官兵展开斗争开始,发展到历时十年的轰轰烈烈的全国范围的暴风急雨的伟大战斗场面,严厉地惩办了各地封建官僚,象摧枯拉朽般打垮又残暴又愚蠢的王莽反动统治。”赤眉绿林起义军,最终在强大的反动势力围剿下走下失败,但其毕竟还是给予当年王莽反动统治以沉重的打击,让封建统治者认识到“水可载舟也可覆舟”道理,做出必要的让步政策,以缓和阶级矛盾。同时,也让我少年的心中燃起了反封建、反压迫的革命激情,让我认识到人民群众的力量和作用。

张秀铫《中国古代著名战役故事选》,也是一本适宜于青少年阅读的历史故事集。全书是从中国史学名著《左传》《史记》《资治通鉴》等作品中选录和改编的十一个战役故事,如《齐鲁长勺之战》《袁曹官渡之战》《晋秦淝水之战》等,这些历史上的著名战役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强大的军队打败仗,弱小的军队打胜仗。作者在该书《出版者的话》中说:“这本小书的目的,不在于全面评价这些战役,主要的是想通过对这些战役故事的简单描绘,点明在战争中强烈地表现出人的主观能动作用,通过主观努力,可以化劣势为优势,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可以化弱小为强大。”读该书,使我不仅了解历史上著名战役的来龙去脉,还让我读懂人在战役成败中发挥主观能动性所起的关键作用。该书不仅文字简洁、生动活泼,而且每个故事之后,都配有一幅画,其插图又皆出之于著名画家程十发之手,为该书增添了不少的亮点,光彩夺目,让我珍爱不已,故当年会冒着风险把它保护下来,收藏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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