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钱在如今人的眼里微不足道，但这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对一个小学而言却是个不可小觑的数目。农历癸卯年正月初一（1963年1月25日），这天一大早，我向母亲拜年：“妈妈早上好！祝您新年健康快乐，万事如意！”母满脸春风地回答道：“也祝您新年快乐！”并高兴地奖励我一元压岁钱，这让我快乐极了。
那时我读小学四年级，此前我已在乌鲁木齐南路下家弄的弄堂口马路边的书摊上，借阅过不少英雄演义的连环画。我爱读这些演义连环画，却又感到每本连环画仅仅只是节选古典小说中很短的一段故事，读起来不过瘾，脑海里一直盘算着想买一部英雄演义小说读个够。大年初二，这是个寒冷的早晨，因我裤袋里已藏有一元压岁钱了，心里却是暖暖的，寒风凌厉无所惧，从肈嘉浜路乌鲁木齐南路家门口，独自步行来到了徐家汇衡山路上的一家新华书店。记得这家书店60年代初是坐落在市西区第六百货商场后门对面的衡山路上，如今早已被拆除不见踪影了。当年这家书店可是徐汇西南区规模最大的一家新华书店。书店坐北朝南，设有左右两扇大门，进入右侧门的店堂里主要出售的是少年儿童读物和连环画，左侧门里却是专售政治、历史和文学读物等。步入店堂，这天店内冷冷清清，可能是过节的缘故，那时新年人们往往喜欢团聚在家中聊天、放鞭炮或喝酒，享受过年的气氛。入店后，速地找到了所喜爱的专柜，当年书店售书不是完全开架的，顾客与书架间隔有个玻璃柜，柜内放置着数种出版物，靠墙的书架上也插满和排列着五颜六色的书。书架与玻璃柜之间往往留有一条约80公分宽的走廊，便于营业人员站立或为客人拿书递书服务。记得那天站在古典小说柜台内的营业员是一个已有40开外的瘦弱男同志。走上前我问道：“叔叔，你这里有哪几种中国古典英雄演义小说？”他用惊奇眼光瞧了瞧我说：“是你自己读吗？这里的书都是成人读物，你是个小学生，还是去少儿柜台选书！”我回答说，“我知道，但少儿读物读得不过瘾，所以我今天才特意冲着这里的柜台来的，请能为我推荐一本好书！”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还是买册陈汝衡改写本《说唐》吧！这本书通俗易懂，书中描绘的秦琼、程咬金等英雄人物的故事，极为精彩，很好看。书价也便宜，仅0．75元！”“好的！”秦琼、程咬金等英雄故事，我早有所闻，知道故事很精彩，所以也就立即淘钱买下了。我快乐地连奔带跳地将书捧回了家。
《说唐》，全称《说唐演义全传》，清代历史演义长篇小说。原书10卷68回，题“鸳湖渔叟校订”，真实姓名不可考。近人陈汝衡修订本，为66回本。我购入的《说唐》，就是陈汝衡修订本。陈汝衡(1900—1989)，江苏扬州人。早年读于东南大学，曾在中央大学、暨南大学执教，后任上海戏剧学院教授。长期从事曲艺史研究，20世纪30年代以文言文撰写成有关说书史的专著《说书小史》，50年代在此书基础上又重新写成《说书史话》。1978年后，计划将说书史按照断代分集写成专著，但仅完成《宋代说书史》。其他著作还有《说书艺人柳敬亭》《弹词溯源和它的艺术形式》等。翻阅此书，方知这本《说唐》是中华书局1963年1月上海第6次印刷本，发行数已高达12．5万册，可见当年那是一本很受欢迎的读物。小说从隋文帝平陈写起，到李世民削平群雄登基称帝为止，主要叙述瓦岗寨好汉聚义反隋、辅助唐开国的故事，再现了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的动乱时代；代表人物有任侠好义秦琼，少年英雄罗成，粗野、诙谐、憨厚的程咬金等。作品中有许多好看的热闹情节，充满了生龙活虎的战斗气氛。尤其是书中英雄主义人物的浓郁个性色彩，让人读得难以忘怀，如仗义疏财的山东好汉秦琼，先为瓦岗寨大元帅，后投奔李唐，成为李世民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外号“混世魔王”程咬金，人如其名，干的混事数不胜数，曾为瓦岗寨大魔国国王，后投降李唐，凭小聪明和运气也立了不少大功。一生运气极好，活到一百多岁，历经唐高祖、太宗、高宗、武则天、中宗、睿宗六朝，可以说是隋唐英雄中第一福将。隋朝第七条好汉罗成，秦琼的表弟，英俊貌美，武艺高强，自视甚高，曾夺得天下第一武状元，后投唐，为唐军第一勇将，立下赫赫战功，一人独擒八大反王；此后遭到太子建成、齐王元吉陷害，中苏定方之计，被乱箭射死。隋朝第一条好汉李元霸，手持两把大锤，纵横天下，但因违反师训，先后杀死了使用镏金镗的伍天锡、宇文成都，遭到天谴，被雷电劈死。这些英雄人物的传奇故事，让少年的我读得如痴似醉，也在我少年心灵中埋下了对英雄的崇拜，更影响了我一生阅读嗜好和兴趣。
陈汝衡修订本《说唐》，其书中不仅有多幅生动的插图，卷前还有陈氏1961年9月于上海撰写的《前言》。这篇文章很见功力，不仅概述了小说的历史背景，还讲述了为啥要修订印行66回本的原因：“现在修订印行的《说唐》66回，原是《说唐全传》的前半部，也就是书中最精彩的部分。《说唐全传》是一部流传广远，深入民间的通俗小说。它的前半称为《说唐前传》，凡10卷68回，从秦彝托孤、隋文帝平陈、统一南北说起，一直叙到隋末农民起义、唐代削平群雄、太宗登极为止。后传为《说唐后传》，它又划分为两个部分：前一部分为《说唐小英雄传》，共16回，即《罗通扫北》；后一部分为《说唐薛家府传》，6卷42回，又称《薛仁贵征东全传》。……这部由清人编纂成书的《说唐全传》，从它的故事内容去看，应该是多少年来同类隋唐讲史说部演进和结集的结果。”可知《说唐全传》是清代人在前人“讲史说部”基础上编纂成书的，而现在的《说唐》66回本，又是全传“最精彩的部分”，还知道全传分为《说唐前传》和《说唐后传》，也是一部著名的历史演义小说。当然关键是故事情节精彩，人物描绘得栩栩如生，武艺高、讲义气，富有英雄气概，让当年少年的我读得如痴似醉，爱不释手，萌发出自己长大后，也能成为像他们那样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
